日期：2009-4-13 1:23:00
　　第一章 造就人才
　　达文彬正坐在半六边形的宽阔班台后面打电话，眼角瞥见斜向自己的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秘书朱洪宇像每次一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达文彬收回眼神，仍是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继续口气沉稳地对着话筒说：“这份名单，你们这么报上去，肯定会有问题的。那个刘波，虽然是个处长，可是，他们局只是个处级单位，他充其量也只是个科级干部，怎么排序能放在前面？还有，你们把李健同志跟一般来宾排在一起，这显然不太合适。别看他现在在国资委挂职任调研员，还是正处级，可却是在中央大衙门里了，我看，把应该把他排在嘉宾里面。还有……”达文彬上体微微前倾，一边专注地缓缓用鼠标翻着屏幕上长长的一串名单，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看似商量的口气，可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还有关于一些退休老同志的邀请，你们还得要继续斟酌，斟酌。我的意见是，确实无关紧要的，即使当时是正局级的，也不要来了。他们这些老同志，你一请准到，请谁不请谁都不好。来得越多，落下的也就越多，要是在会上还要求说两句，谁知道能说出什么来……”

　　朱洪宇捏着两张纸，按规矩，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离班台有一米远的地方，盯着达文彬无框眼镜片后面，被屏幕映得越来越亮的眼睛，心理不由得就替会务组那个整理名单的家伙担忧起来。从领导的眼神看，没准那个哥们这一辈子就完了。可转念一想，机关里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完得越多越好，被毙得越早越好，这样，自己今后的竞争对手岂不就越发少些？

　　达文彬这个电话，足足又打了有二十几分钟，才慢慢地搁下了。他将棕色的高背转椅微微往边上滑了滑，无声地漂移到了班台的主桌后面，转动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低头沉思着，仿佛对面的朱洪宇并不存在似的。
　　尽管朱洪宇的膝盖已经笔立得微微有些酸胀了，但看见达文彬阴沉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桌面，就知道领导此时不便打扰，便寻思着，是不是要退出去。可是，要报告的，还一句都没说呢，而且，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出去了，是对领导的置之不理不耐烦了，还是为怕影响领导思考呀？说不清楚嘛。于是，只得一声不吭，晃动了一下双腿，继续保持着谦恭的姿态，耐心等待着。

　　没想到，他这下意识的举动，倒是惊动了达文彬。他惊觉地忽的一下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桌前西装革履的朱洪宇，脸上慢慢浮出了一泓淡淡的笑意。
　　朱洪宇知道，这是领导在示意自己说话。
　　“达总，今年新分来的28个学生，军训回来，现在都在会议室里呢。人事处张处长让我过来请示您，是不是要接见一下？”朱秘书微微哈了哈腰，声音洪亮地说。
　　“嗯？”达文彬又是凝了凝神，眼珠微微错动了一下，问道：“小朱，有他们的材料吗？”
　　“有，有！这是人事处刚拿过来的。”朱洪宇忙上前一步，把一直捏在手中的几页纸展开，端端正正地双手放在达文彬眼前的桌面上，随即又撤回到了原位。
　　见达文彬微微皱着眉头，仔细翻阅着面前的资料，同时习惯性地右手在桌面周围划拉着什么。朱洪宇赶紧又上前一步，从桌上的掐丝景泰蓝笔筒里掏出一支签字笔，熟练地拔出笔帽，送到达文彬手边。
　　达文彬接过笔，抬起头，对着朱秘书善意地又是微笑了一下，低头扫视材料。

　　再次退回到原位的朱洪宇，探寻的口气请示道：“达总，要不我先出去了，就跟张处长说，您现在有些忙。”
　　“呵呵……”达文彬放下手里的笔，全身仰靠在椅子上，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和蔼轻松地笑道，“我现在不忙了。”说着，竟然起身站了起来，“走，咱们见见那些新学生去。”
　　日期：2009-04-13　09:54:07
　　“哎！”朱洪宇赶紧脆声应答，几步抢到门边，拉开厚重的木门，站在门后，等着达文彬。
　　不想，达文彬走到门口，疾速的脚步戛然而止。他仰头想了想，习惯性地抬手用小拇指捋了捋顺滑乌亮的头发，才对朱洪宇说：“我看这样吧，你去会议室，对张处长说，把那些学生请到我办公室里。”见朱洪宇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达文彬笑了，随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轻松地说，“去吧，就是随便聊聊，何必搞得那么正式嘛。”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从门外的走廊里，就隐约传来青年男女特有的那种肆意说笑声，等到了门口，就完全肃静下来。门开了，一群年轻人在朱洪宇的引导下，鱼贯进入到“远宏集团”总经理达文彬的办公室。
　　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位于公司总部25层办公楼的第22层。一进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圈摆放整齐的四四方方白色单人亚麻布艺沙发，在每只洁净，素雅的沙发中间，都隔着一个小小的矮脚红木茶几。往里面看，屋子正中央，是达文彬刚才盘踞着的那张尺寸硕大的一体化实木班台。台面上，除了正前方一小块覆着黝黑润泽的牛皮面外，其它整个部分，就像刚刚才打过蜡似的，亮得逼人双目，几乎令人不敢正视。那上面，除了一些日常的办公用具之外，最为惹眼的，是将近半米长，喷鼻挺颈，翻蹄亮掌，栩栩如生的一头傲然金牛，流光溢彩，铸工精湛！

　　在班台正后方，凹进去的一块壁龛之中，赫然镶嵌着一挂巨幅镂空木雕“万里长城”！这幅楠木原纹木雕，高近两米，宽可盈丈，气势恢宏，如实景再现，仰望之下庄重，威仪，更凸显出房间主人的尊贵身份。然而细细品味整幅画面，却又是行刀运凿洗炼洒脱，线条清晰流畅，辅之以透出的淡淡幽香，丝毫不给人以滞重，呆板的感觉。

　　在后墙一侧，还有一扇标准尺寸，不太惹眼的橡木小门。可以肯定，在门后面，应该还有一间屋子。
　　在屋子中央，晶莹剔透的枝型水晶大吊灯下，端庄沉稳，正垂手站着一位40多岁，中等偏瘦身材的中年男人。上身是一件深蓝色横条纹短袖T恤衫，藏青色西裤，脚下皮鞋在锃亮的暗红色通体砖地面上泛着乌光，这几乎是这个季节里达文彬的标准正装了。然而此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却是，无框眼镜后面那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鹤眼，不怒自威，似乎一下子能看到你的心里。

　　达文彬等大家都走进来了，才上前两步，满面春风，笑盈盈地朗声说道：“欢迎欢迎，欢迎咱们远宏未来的老总和处长们，哈哈……”说罢，抚掌大笑，紧接着便是亲自招呼大家在小沙发上就坐，同时连声吩咐朱洪宇给大家倒水沏茶。
　　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名声如雷贯耳的达总，原来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大家不禁立刻就少了些拘谨，三三两两的主动寻摸就近的沙发落坐。其中有几个过于放松的，似乎在沐浴了领导的春风之后，还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勾肩搭背，交头接耳起来。
　　跟大家一起进来的人事处张处长，看到这些缺规少教的孩子们，微微皱了皱眉头，赶忙暗自扭头看了看达文彬。见他仍是一脸慈祥，毫不介意的样子，便放宽了心情，走到已是座得满满当当的沙发前面，转着圈地逐个给达文彬做介绍。
　　看来这些刚出校门的学生，多少还是懂得些礼貌的，领导走到自己面前时，还都知道站起来，不过每个人的表现就不太一样。有机灵点的，躬身双手接过达文彬的手，热情洋溢地呼唤“达总”，其中的亮点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呼唤领导的官称就像叫自己的亲爹一般，甜甜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娇羞。不过有的可就差点意思了，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有蔑视权贵的傲骨，只是伸出单手，唯唯诺诺的与达文彬轻触，便“倏”地一下，抢先躲开了。

　　张处长在边上把这些细节都瞧在眼里，同时脑袋也一上一下地观察达文彬的表情，见他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张弛有度，皮笑肉不笑的冠冕样子，心想，从达总现在的表情看，也不知道对今年新招来的这些人，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不过不要紧，好在这些名单，虽然是走过场一般，可还是在经理办公会上集体决议通过了的。不管大领导对真人满不满意，上面打了招呼的几个，都已经全部招进来了，其他的也是按制度要求，可钉可铆卡的，就算质量低劣，也终究不能完全都怨到自己头上吧。

　　日期：2009-04-14　10:35:50
　　达文彬转圈把这些新人逐个巡阅了一遍，扭头看看周围，见场子里除了该着站立侍奉的朱秘书，就只剩下自己和张处长两个人还没座，尽管把角一个小沙发还空着，可他并没有坐过去。而是反身走回到自己的大班台前，将平时给来客准备的那张矮背钢管椅搬起来，膝盖顶着，一边跟那些孩子们继续寒暄：“你们有多少人是第一次到北京啊？……”一边往大家对面推。

　　站在靠门边位置的朱洪宇一见，暗自叫了声“不好”，立刻几步就冲上来，敏捷地抢过达文彬手上的椅子，急急地推到一圈人等前面。朱宏宇心里明白着咧，把角那个位置，达文彬是绝对不会屈尊坐在那里的。据自己多方观察，那个位置应该是“死穴”，就是开经理会的时候，谁惯常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准倒霉。现在的倒霉蛋，就是公司的汪书记了。这不，已经躺在医院里小半年了，估计最后连离任审计都用不着，就可以完完全全履行他当初的誓言，真正要为事业奋斗终生了。嘻嘻……不过，这可是个秘密，是自己这个绝顶聪明的大脑，经过长期观察，总结出的秘密，打死也不能说！除他之外，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达文彬总经理了。

　　达文彬一反常态，在钢管椅上落座之前，竟然冲着朱洪宇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这下，弄得他在众人面前心理暖洋洋的，尤其还是当着人事处处长的面。这表明什么，表明领导喜欢你呀。可是，在达文彬心理，却是诚心要摆出来给那帮子新来的孩子们看的。看看，我这个领导多么爱护下属，是一贯的平易近人嘛。
　　“张处长……”达文彬接过朱秘书趁热打铁递上来的亮晶晶保温杯，随手抱在膝盖上，看到表示此前到曾过北京的人并不太多，便冲着恰好刚在那个倒霉沙发上找准自己位置的人事处长说，“你看能不能在他们分到下面各个部门之前，花上一天时间，安排这些新同志去长城，十三陵旅游一趟。那条线比较远，他们现在又没有车，自己去不方便呐。”

　　“好，好。”张处长刚坐下去的屁股赶紧又抬了起来，躬身答应着，同时翻开一直捏在手头上的皮面笔记本，认真地划拉了几下。
　　“关于咱们集团的情况，想必张处长都已经向大家介绍过了。”达文彬习惯性地交叠起双腿，和蔼地看着大家。
　　“是，是，已经介绍过了，但是还请达总再做些重要的补充呀。”张处长说着，屁股又要抬起来。但是看见达总向他轻轻压了压手，才终于屁股随着心情，算是一起落稳当了，占着个沙发边不再接茬。
　　“好，那我就做一回王婆，再简单地夸一夸咱们这个远宏集团，你们要是听过，可不要嫌我啰嗦呦。”达文彬说着，同时向大家顽皮地挤了挤眼睛，果然成功地诱导出了几个单纯的笑声。他接着说道：“咱们宏远可是了不起呀，要是从前身那个老研究院算起来，已经有快五十年的历史了。期间出过两位副部长，一位副省长，呵呵，可谓精英荟萃吧。”达文彬满脸是笑，说起自己的家事，厚重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现在的宏远集团，下属两个国家级研究所，三个产品制造工厂，还有各种辅助实体，像情报资料中心，通讯网络中心，物流配送中心等等，可以说是一个集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高技术大型国有企业呀。”

　　在听到有些做作的一连串唏嘘惊呼过后，达文彬的语调忽而一转，变得像拉家常似的，慢声细语起来，这……，这哪是领导在训话呀，绝对是一位学长在谆谆教诲晚辈嘛，听得大家心里都热乎乎的。
　　日期：2009-04-15　10:45:27
　　达文彬继续说道：“刚才我从你们的材料上看，除了少数几个一本之外，大部分都是硕士或者博士，可以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精英之材呀。不过我要重点补充说明的是，咱们这个远宏集团，虽然是个大国企，每年有几十个亿的产值，还以年30%左右的速度持续递增，但负担却是很重呀。像张处长这些老同志都知道……”达文彬这个领导的优点之一，就是总忘不了在公众场合下，适时给下属帖面子，戴帽子。果然，张处长听了，忙矜持地扬了扬老脸，作为回报，低头在小本子上划拉得更欢了。“咱们要盖家属楼，还要报销职工和家属的医疗费，负担退休金。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说，集团上上下下，从我这个老总到普通职工，每个人的责任都很重呐。因此呀……”他伸直手臂，向大家画了个半圆，殷切期盼的表情，“我诚恳地希望青年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科技人员，能够尽快岗位成才，为咱们远宏，同时也为你们自己今后的个人生活创造财富。再往大一点说，也只有这样子，才能为社会做贡献嘛。”

　　不料有几个实心眼的新人，听了达文彬这番推心置腹的体己话，刚得到领导亲自接见后涨红的小脸，就明显有些黯淡和心虚的样子。朱洪宇见了，不禁在心里暗自讪笑，这几只菜鸟还真是傻得可爱，根本理解不了达总话里寓扬于贬的深意。达总那是谦逊低调的大领导风范，怎么能在让你们这些不经世事的小毛孩一下就看透呢？嘿嘿，这些人，今后可怎么在职场上混呐？

　　达文彬其实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效果，心里一动，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模样，看起来似乎并不以为然。不过在心里就更加留意孩子们的反应，从神色上观察他们到底有谁能真正跟上自己的节奏。这些小家伙，每个人的名字虽然他还不能立马就叫得出来，可是对各人的长相和现实表情，他却能做到过目不忘。老领导以前多次夸过他，这叫很强的“形式思维”能力。这也是达文彬明显有别于一般人的地方。

　　达文彬无意中瞥见正埋头记录的张处长，一转念，不安地想，照他这个奋笔疾书的架势来看，估计到不了后天下班，自己的所谓“重要讲话”就要在集团内部网站上贴出来了，这可不大有意思。其实，他很讨厌政工干部们的这一点，动不动就是断章取义的所谓“精神实质”，要是自己可巧有那一句说得不够严谨，那不是授人以柄，自讨苦吃吗。于是便有意加快了语速，让他来不及“搜集材料”。

　　日期：2009-04-15　17:36:08
　　“对于咱们这个以科技创新，带动整体发展的高技术型企业来说，人才技术就是最强大的推动力。你们也许还不清楚，咱们每年要进大概100名左右的新员工，可是，具有国企正式职工身份的就你们这些个，为什么？我以前在经理办公会上曾经表述过，就是因为要把你们这些人才留住，用我们能提供的最好待遇把你们供起来，为你们创造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最好条件，为社会造就人才……”

　　朱秘书听到这里，在边上不觉深有感触，达总这么论证精辟的纲领性讲话，自己此前在办公会做记录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注意得到呢？嗯，看来以后还真是要向达总多学习，多请教。等散会后，马上就要在提交给部里的《半年工作总结报告》中，加上这‘领导高度重视，激励青年人才，集团自主创新’的内容！
　　达文彬多聪明的人呀，别看是学工业自动化的，可是专职团干部出身，宣传鼓动，张口就成章为一套理论，那绝对是强项。再加上当上了总经理之后，几年来又见多识广，善于归纳整理，因此，说起这些貌似结合本单位实际的务虚理论来，本可以滔滔如江河之水。不过，今天，他的主要心思并不在这个地方，而且，对着这些懵懂的小孩子，侃起来确实也没必要！

　　当看到张处长无奈地停下笔，眼睛不停眨巴着，急迫恳切地望着自己，达文彬便适可而止，时事转移了话题。他指了指张处长，亲切地对大家说：“我要感谢张处长呀，今天给我提供了一个与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难得的一次交流机会。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要向你们多学习学习呀，呵呵。这样吧，下面咱们换一个方式，大家都有什么问题，或者对我，对集团有什么希望，可以像对待兄长似的，都爽快地提出来，我一定做到有问必答。”

　　日期：2009-04-16　11:20:48
　　达文彬说完，端起保温杯，很惬意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之后，抿着嘴唇，笑眯眯地扫视着大家。可是，大家碰到他那唰亮的眼神，都好像触电似的，不觉就好像有些心虚似的垂下了眼睛，在这个非比寻常的场合，谁也不敢贸然先说话。
　　场面就这么一下子冷了下来，寂静得连有人脚尖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朱洪宇，此时不觉就替领导担心起来，要是再没人说话，这不是晒领导的台吗？领导的心情，就是自己的爱情呀，领导的尴尬，那就是自己的痛苦呀。他在边上急得直搓手，可也知道，今天这个台面上，绝对没有自己唱戏的份儿。情急之下，便轻轻挪动脚步，站到离张处长对面稍远处，一个劲地向他挤眼努嘴的，意思是要他挺身而出打圆场。

　　张处长其实心里也在暗中着急，又看见朱洪宇在逼自己，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圆这个场了，慌乱之中，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哎，这个……，机会难得，如果大家家里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向集团领导提出来嘛。”
　　不想张处长话音刚落，就从他并排的右手边传过来了回应：“哦有个困难，不知道提出来，领导允是不允？”大家循着这难得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陕西话，一下子全都转头向那个人看过去。只见，挺身而出的，是一个长脸大下巴，嘴边有两道深深的竖纹，头发稀疏的男同学。看面相，明显比周围的同伴们大不少，不过嗓音却是尖声尖气的。

　　噢，达文彬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今年新分来的两个博士中的一个。书读得多了，怪不得看上去要老成持重一些。达文彬见是博士说话了，越发显得客气，他放平两腿，上身微微前倾，用鼓励的口吻说道：“许博士，你说嘛，大胆地说，不要有什么顾虑，以后远宏就是你的家嘛。”
　　“呃，那哦就说咧，是这个样子的。”许博士摇着稍许有些涨红的脸，看似字斟句酌地说，“哦家在农村，哦的母亲现在有病，哦刚才听达总说，集团有一部分支出，是用于职工和家属的医疗费呢，哦就是想问问，集团是不是能给哦母亲报销医药费？”他停了停，看见大家全都关注地望着自己，信心倍增，不觉声音又大了一点，听起来也更刺耳了，“要是不能全额度报销，至少给报销一部分也行啊。”

　　“噗哧”许博士刚说完，从达文彬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达文彬迅疾扭过脸，发现，朱洪宇正捂着嘴巴，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这个，这个……”达文彬实在是没想到，这位饱读诗书的博士，竟然真拿企业当自己的亲娘了。当了多年的领导，他平时最瞧不起占公家小便宜的职工，主观确定为是思想品德有问题。因此，不由得火往上撞，眼睛一下就放亮了，看见这熟悉的犀利眼神，张处长不由得心里一阵紧缩。
　　可达文彬转念又想，抛开这个亲民的场合不说，不是自己让人家大胆说的吗，人家既然说了，你能把他怎么样？咳咳，还真是没办法！他思索片刻，很快控制住自己厌恶的情绪，转瞬间就恢复了善解人意的样子，和蔼地说：“小许呀，你提的这个，是个个人问题，在今天这种场合，咱们就不多讨论了。但是，你母亲有病，应该赶紧到北京治疗呀，必要的时候，可以找我，我还是认识几位名医的，呵呵。对于职工家属报销医疗费的范围，国家是有明确文件规定的，谁说了都不算，以文件为准。你看这么办好不好？等散了会以后，你去找一趟张处长，我想，他会按照政策，给你一个确切答复的。”

　　达文彬说完就迅速向一边扭过脸，刻意躲开那个半秃博士仍是意犹未尽的眼神，再也不看他一眼。心想，可不能让这个四六不通的家伙再口吐象牙了，再说下去，弄不好，下面就有解放普天下三分之二受苦人的宏大构想提出来呢。到那时候，真找不出现成的文件规定可以敷衍他，自己可该如何回答？这家伙搅局是小，可万一自己绷不住，脸上露出什么难看的表情，今天这场树立形象的见面会，不是玩砸了吗。

　　张处长面色也很有些难堪，脸拉得老长，从这些菜鸟堆里，要是再冒出来个超极品，胡言乱语两句，自己以后还不能再挑这处长的重担，弄不好就是两说！不过，好在他经验丰富，没再给其他人自告奋勇的机会，索性直接点将了，“裴小彤，你说说看……”
　　日期：2009-04-17　10:26:24
　　裴小彤是部里某位司长的小姨子，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娇小，总是一副笑眯眯很乖巧的模样。按张处长估计，她与姐夫一家接触多了，应该懂得些职场里的基本守则。
　　果然，裴小彤微微沉吟了一下，手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着大家抿了两下嘴唇，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我刚参加工作，一点情况都不了解，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反正就是多向老同志学习，干好本职工作呗。我想请教一下达总，咱们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寻求上市呢，还是凭借咱们现在的雄厚实力，自主发展？”这个小丫头，真是近朱者赤，不但视角挺宽，立脚点也够高，一冒头就有点总揽全局的味道。嗯，不错，还真有点意思。

　　达文彬笑眯眯地看着她慢声细语地说完，虽然还不能完全将眼前的这个活人，与写在纸面上的名字对上号，可基本上还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小裴这个问题问得好呀。”达文彬不由自主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也是集团领导和部委职能部门所共同关注的。”达文彬的声音抑扬顿挫，掩饰不住决策者的风范，“这里就不免要涉及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了，就是企业上市与咱们现在的经营模式相比，有利点在哪里？我个人的见解嘛，一是搭建一个平台，吸纳社会上的大量资金，突破财力发展瓶颈。还有一点，就是可以通过资本运作，在金融市场上，取得比实体产品更丰厚的收益。

　　从集团目前的情况看，资金没有问题，预计未来几年的研发生产任务也很饱满，总体来说，是在良性发展的轨道上。我们要是一下子吸纳了过多的资金，不但要保值，更重要的是要增值，不仅要对国有资产负责，还要对千千万万的股民们负责。这样，必定要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为闲散资金寻求出路，集团的整体负担一下就加重了，可能反而会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