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它摧毁一切的美好

作者: 庹政9

  日期:2011-2-7 20:38:00
  自序
  我想我应该在今天开始这项伟大的工作。这将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个历史时刻。
  这项伟大的工作,就是小说《百合心》的写作。
  《男人战争》从动念到动笔,仅仅构思了七天。----这是一个意外,同时,它又意外地巧合上帝创造世界的时间。《大哥》,更是在一种特殊情绪下突然开始的。当时我在武侠小说的创作上遭遇了一点小事,我开始反省,然后断然离开了我曾经寄托梦想的那个世界,象离开那个女人。但是《百合心》,我已经为它准备了十六年,----如果它等于杨过等待小龙女的时间,那又是一个意外。

  从来没有一本书让我这样慎重,这样期待。
  当我投身文学创作的时候,我就准备写三本书:《苍明》、《大哥》、《百合心》。
  《大哥》目前完成三部,《大哥》1《大哥》2已经成为畅销强书,每个月都会加印几千册,也是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没有辜负我心中的那个故事,基本上表达了我想表达的。《大哥》3刚刚上市,延续了前面的风格和情节,一定想知道叶山鹰结局的固执读者可以继续追看,不会是一种奢侈和浪费。而这个庞大故事的谜底,将在《大哥》4中,才能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苍明》只写了第一部《刺卢》,有些偏激的读者过分推崇,认为极具宗师气象,但是武侠不景气的大环境,只好暂时放下了。它跟《洛书》一样,可能成为我永远的遗憾。
  现在,我能够做的,只有把所有的精气神集中在最后这本《百合心》上,我将抛开一切,全力以赴。
  实际上,现在这部书差不多把所有的人物和故事都成竹在胸。十六年的资料准备再加上整整三个月的情绪调整,氛围酝酿,应该能够保证我最好的状态。
  再次唠叨一下,为了这本书,我做了十个文档,文档字数超过二十五万,差不多就是一本小说了。
  最后,该说说这本小说了。

  渊博的人肯定已经猜到了,是的,它借用了钱钟书曾经计划写作的第二本小说的名字。也借用了那个法语成语:le coeur dartichaut。
  所以,它肯定跟钱钟书先生有一点关。直接说吧,就是风格类似《围城》。
  很久以前,我在写作《男人战争》的时候,一个素未相识的网友“杜康”仅仅看了前面几万字,就评价说风流蕴藉,有钱钟书林语堂的味道,我看了如闻仙乐,佩服读者目光敏锐的同时,也无法不沾沾自喜。
  是的,这就是我努力想在《百合心》中营造的整体氛围。
  它写了这个时代的某些人和某些事,写了他们的工作,爱情,事业,写了他的奋斗和愿景,他的挫折和痛苦,最后,一切归于虚空和幻化。

  它远离政治,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这个时代给他的生活和情感烙下痛苦印记,正象钱钟书跋涉三闾大学,不着一字,揭尽战乱。
  它摧毁世间一切美好,击穿我们对于人生,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思考。
  这本书本来应该在去年就动笔了。在钱钟书先生百年诞辰之时,写这样一本书,应该有非常的乐趣,但是,在动笔之前,有一些事,还有一些忐忑,所以耽误了下来。
  仓促是愚笨者的敏捷,我宁愿用更多的一些时间来擦试自己的笔,希望它刺出的时候,能够恰到好处地到达它应该到达的地方。
  去年十月,我一个人坐在北京机场,突然有了一点感觉,我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是时候了。

  又过了三个月,听着窗外喧嚣的炮竹,我对自己轻轻点点头:
  那么,就开始吧!
  --------------------------二零一一年二月三日一点五十分。
  日期:2011-02-09 17:32:06
  红海早过了,王庙依然象迷雾后的王山庙山山顶,存在,但不可见不可及。
  路越来越难走,越野车挣扎着,摇摆着,要么向左,要么向右,就是不肯爽快地直接前行。这条夹在两山之间的乡村公路,宛若刚刚受过酷刑,不是开肠破肚,就是剥皮削肉,车里的人下来过两次,替它被腰斩的地方做缝合手术,却偏偏不肯寿终正寝,每每行到尽处,又遮遮掩掩地在山背后向前延伸,令人钦佩它顽强的生命力,感叹“峰回路转”、“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些浅白的老话大有深意。

  这是十二月下旬,合中国旧历的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过了冬至,白天就会一天天变长。古人对冬至的说法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冬至过后,各地气候都进入一个最寒冷的阶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进九”,所谓“热在三伏,冷在三九”,便是从这一天开始。

  这车从下午三点出发,三十公里的路程拖拖拉拉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越是接近王庙,越是缓慢,小心翼翼象进入犯罪现场,东挑西选只拣老实坦白的路面下脚,步步为营,然而有时又突然振作,使出越野车天生的本领,在这条近乎标准越野赛车道上做大幅度的腾越,车上的人入乡就俗,随行就市,非常配合地做相应的技术动作,渐渐熟能生巧,安之若泰。

  坐在副驶那人名叫范拥军,是中兴区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矮而胖的身体此时象一只铁锚沉重地压在座位上,兼之安全带保护,后排那位可没有这么幸运,只把两手牢牢攥着前排座位靠背,全神贯注,不胜辛苦,恨不能化身为物,成为这车的一部分。他叫范琴高,是江城在线网站的一位编辑,今天受命客串采访,加上司机,一行三人前往中兴区王庙镇的工作就是实地查看乡镇公路建设情况。

  日期:2011-02-10 18:51:32
  这不是琴高的份内差事。江城在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董事长兼总经理姜明广志向明白广大,草创之初,即以江城未来第一门户网站CEO要求自己,规划长远,部门设置齐全,业务部后勤部,拓展部财务部,洋洋洒洒应有尽有,琴高今年春节后应聘,姜明广亲自面试,当场拍板封官编辑部主任,琴高喜出望外,高就之后,才知道这个主任如同包装精美的糖果,编辑部如同皮包公司,他一人承担所有职务与工作。圣诞将至,江城在线很大部分客户来自餐饮娱乐行业,纷纷推出自己的特别,以飱希望大开洋荤的消费者。崇洋虽非古而有之,也非方兴未艾,百年前便有潮流;更非年轻人专利,那些抓住青春尾巴的中年人士,也好洋装洋表洋包洋车,洋节自然咸与维新,虽然未必信奉上帝知晓耶稣。琴高初到网站,上任伊始,不知轻重,适逢情人节,冒然指责财务部时尚的会计卢小姐,卢小姐轻蔑地还击:我喜欢吃鸡蛋,未必一定要向那只母鸡致敬。惹卢小姐白眼相加两月。网站配合推出圣诞专题,业务部采访部制作部的同事这两天忙碌得很,工作日程排得象春晚的节目单,到处赶场象走穴的明星,走路也在接受电话预约。下午上班时,姜明广接到范拥军电话,不敢怠慢,交通局的网页挂在江城在线上,一年恩赐一万元人民币,负责接洽的就是这位范副主任,客户便是上帝,具有公仆身份的上帝更要尊重,电话打回公司,除了账务室一名会计一名出纳,后勤部做杂工的何伯,便只有琴高老实地守着电脑,范拥军车已到达公司楼下,别无选择,蜀中无将,只得指定范琴高滥竽充数,兼任半天采访部主任职务,反正范副主任也不会明察秋毫。一路行来,琴高象被绑架的肉票,或者做陪衬的候选人,早准备好“随遇而安”四字安慰自己,身体不胜辛苦,心情却意外地欣喜。

  所谓旅行,不过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突然从封闭的办公室来到寥廓的山野,琴高精神振奋,冬天的天气照例是昏霾翳塞,却影响不了他的好兴致,眼见峰势涌出,两山送青,车窗隔绝了寒冷,琴高得形而忘意,竟有些春游的意思。路旁树叶上挂着冷亮的水珠,象一只只不高兴的眼睛恼怒地瞪着他们这些闯入者,琴高冲它们做个鬼脸,想所谓世外桃源,大抵就是这样的,以后不妨多来拜访,只是道路艰难。转念一想,若非如此,早被蝗虫一样的人群蹧蹋得不成样子。又想到夏天和高中同学去峨嵋旅游,去的时候走省道,那公路坑坑洼洼,象皮肤病人满身顽癣,同学打点精神,见招折招,针对不同的路况使用不同的驾驶技巧,开车成为一种创造,大脑活跃,精神奕奕。回去的时候走六车道的高速公路,宽敞平坦就象水泥浇铸的足球场,似乎方向盘都不用动,同学开得昏昏欲睡而不敢睡,越开越怕,最后还是大家轮换着充当司机。他开车时间不长,还没有被公路完全异化,成为汽车的一个配件,缺乏细节的公路,他不适应。证明道路艰难未必尽是坏事。赫西奥德(Hesiod)所谓“通往美德的道路漫长又陡峭”( long and steep is the path to virtue),就从形而上的高度肯定。

  反过来,一条通畅的道路也未必全是好事。柏拉图(Plato)说“通往邪恶的路是平坦的”( Smooth is the way that leads unto wickedness)。要毁掉一个世外桃源再简单不过了,电视的长手和一条混凝土公路就已足够。实际上,琴高就在电视上看见新来的市委书记慷慨演讲,对全市现存的村镇公路几乎进行了死刑判决,要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们今天的工作不过是这盘大棋中微不足道的一步。高明的权力人物都知道怎样哄骗民众,把自己的政治野心装成民众的意志和福利,犹如一切战争都说是为了和平。“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更应该理解为修路能够让人暴发,能够让少部分人先富起来。“钟表匠理论”的大意是,如果我们在路边看到一块钟表,我们就确切的知道,肯定有一个钟表匠存在,正是这个钟表匠制造了这块钟表。由此推导,每一路肯定存在修建它的人。琴高编辑过一些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材料,堂皇的头衔背后都有一个真实的身份:某某建筑公司总经理之类。他们与众不同,似乎只有他们才拥有修建这些公路的能力,如同过去那些能够独自进山采参的人,具有某种特殊的本领。当然,这些能够修建公路的人采参,有些人则埋伏在他们必经的路上,做采采人参的人。琴高扫一眼巍然端坐的范拥军,这位范副主任似乎就具有这种潜质。江城最近三任交通局长前赴后继,上任前无一不正气凛然,无一不任期未满就转移到监狱安度晚年。然而无论是“采参的人”还是“采采参的人”,都似乎跟琴高无法发生联系,热闹是他们的,琴高就象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乞丐,只能咽着口水想象那些无法想象的盛宴。

  越野车猛然一跳,琴高蹲起,然后小心地坐回座位,身体已训练有素得不需要大脑指挥而能自己配合,丝毫不会影响他漫无边际的遐思。如果说每一条路是大地一道难愈的伤痕 那么这就是人生每一步都隐隐作痛的原因?在路上,石头阻碍前进,在河里,石头引导方向。摸着石头过河,为什么要摸着石头过河?直接架桥不行?为什么要过河?河的这边是什么?河的对岸有什么?这河又是什么?也许这些问题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诗人惠特曼写过“路上有僵尸和石头,该搬开了!”高尔基借丹柯之口说“不能够用思想移开路上的石头”,思想可以很远,天马行空,但身前常常有石头挡路。思想也有路,思路可以有无数,但我们脚下能走的,常常只有一条甚至没有。思路是自由的,但人不是,人跟琴高整日面对的电脑一样,都具有路径依赖,无论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

  日期:2011-02-12 04:01:53
  越野车猛然一跳,琴高蹲起,然后小心地坐回座位,身体已训练有素得不需要大脑指挥而能自己配合,丝毫不会影响他漫无边际的遐思。如果说每一条路是大地一道难愈的伤痕 那么这就是人生每一步都隐隐作痛的原因?在路上,石头阻碍前进,在河里,石头引导方向。摸着石头过河,为什么要摸着石头过河?直接架桥不行?为什么要过河?河的这边是什么?河的对岸有什么?这河又是什么?也许这些问题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诗人惠特曼写过“路上有僵尸和石头,该搬开了!”高尔基借丹柯之口说“不能够用思想移开路上的石头”,思想可以很远,天马行空,但身前常常有石头挡路。思想也有路,思路可以有无数,但我们脚下能走的,常常只有一条甚至没有。思路是自由的,但人不是,人跟琴高整日面对的电脑一样,都具有路径依赖,无论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吱”的一声,琴高身体象给人从后面猛地一推,头重重碰在车顶,原来王庙到了。

  这种急刹车,向来是司机们的保留节目,尤其是单位的非专职司机,对车的态度并不比从酒吧里勾搭上的女人更珍惜。交通局的中层干部没有配车的权利,何况范拥军职务前面还有一道门栓。这辆越野车也非专人驾驶,用是交通局的公车。大凡可以共享的东西都没有优越感,比如自助餐。一旦出差,便会成为司机们验证各种驾驶技术和数据的实验工具。刚才情况特殊,司机被折磨得脾气全无,好不容易来了数百米平坦水泥路面,不卖弄一下,显示不出堂堂交通局司机的本领。同时这么呼啸着如奔马急停在镇口,多少有点戏剧中英雄出场亮相的意思。琴高撞得不轻,摸摸头定定神,见前排两人认真观察王庙,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明白虚假的安慰也没有,羞愧得不敢哼上一声,自认倒霉。跟着两人望去,王庙镇只一条大街,两边挨挨挤挤两排老旧的瓦屋,破落得毫无尊严,偶尔有红砖白砖的楼房突兀而出,如鹤立鸡群,街面象被反复翻拣过的垃圾场,跟刚才经过的公路宛若一母所生。三人等了一会,象是遭遇空城计,不见人影,司机说:“范哥,我去看看。”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拿破仑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权威来自两种途径,一是名份;二是实力。车队属办公室管,范拥军是副职,名份上低了办公室主任蒋东川,但他年轻,有野心,那些别具慧眼的人把这看成实力。蒋东川快到年龄,捧他捞不到多少“拥立之功”,反而一旦某天范副主任“黄袍加身”,那就是开国功臣待遇,所以整个小车班的司机拥范的热情丝毫不逊于拥蒋。司机刚进交通局两年,目前的奋斗目标是成为某位局长们的专职司机,这首先需要两位办公室主任的赏识和推荐,这次陪同范副主任,除了份内的司机,义不容辞地身兼保镖秘书诸职。几分钟,司机带着一名中年汉子回来,一身皱巴巴的茄克泛着油光,满脸皱纹看不出年龄,看得出不满,畏缩和无可奈何,象是强拉来的伕子。

  “这是我们范主任。”司机现在兼职主持人。
  那中年汉子是镇政府值班的干事。范拥军远远看着两人走过来,已经准确判断出他的身份,也不下车,只摇下车窗,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你们陆书记吴镇长呢?”
  中年汉子象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吞吞吐吐地说下乡慰问去了。
  范拥军心中冷笑,眼光看着远处,说:“昨天接到市政府办公室通知,春节临近,交通畅通工作要加强,谁出了问题追究谁的责任。同时,市政府专门拔了一笔保畅通经费,用于特别困难的乡镇。王庙这条线,是刘市长亲自点了名的,所以我们交通局今天汇同……的记者下来,就是实地查看具体情况,听取你们镇政府的意见。你跟陆书记他们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赶回来,能赶回来,我们就等,见个面;如果不能,我们现在就回去。情况,我们也会据实反映上去。”

  中年汉子迟疑起来。他看得出眼前这位范主任有些故弄玄虚,狐假虎威,拿鸡毛做令箭,挟天子令诸侯,但自己只是一只蚂蚁,连鸡毛也抵挡不了,不足以承担“诸侯”的责任,同时,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失去了画饼似的专款经费,“诸侯”肯定勃然大怒。思量再三,架不住威胁利诱,说:“我再给陆书记请示一下。”走到路边去打电话,好大一会回来说,陆书记正在主持慰问工作,无法脱身,但是吴镇长已经赶回,一会就到。

  王庙镇党政班子团结得很。下午一上班,党委陆书记,政府吴镇长,再加上妇女主任和一位副镇长就聚集在政府活动室里打麻将。“雨天阶前揍儿子,雪夜闭门读禁书”,这样的天气,又是年底,四人关上门开上空调,安安静静地切磋牌技,颇有几份古人的雅兴。牌桌之上无父子,四位王庙镇的领导干部这样开诚布公,公平透明地进行童叟无欺的数字游戏,又有一些民主生活会的味道。陆书记接到请示电话,狐疑地询问刘镇长:“交通局?范主任?交通局办公室主任不是老蒋吗?你问下,怎么不通知一下人就下来了?”

  日期:2011-02-12 16:06:26
  刘镇长拿出电话调出蒋东川号码打过去,彼此确定身份后,狠狠地互相问候老娘,接着关心最近的麻将战绩,刘镇长不敢冷落三位虎视眈眈的麻友,把话题拔乱反正,蒋主任似乎如梦访醒,连称该打,证明确有这么一回事,宣称是市政府春运工作的重点,他今天忙昏了头,忘记了,----实际上,他是安心想让范副主任吃一个闭门羹。两人预约下次麻将比赛,刘镇长结束电话请示:“老陆,咋办。”

  陆书记想这人来得困难,自然不能容易地去,又扛着市政府的招牌,不能不接待,他刚才输了点,自信能够在后半场力挽狂澜,不愿轻伤即下火线,说:“那你去接待一下。我们搬三家。”
  吴镇长刚才也是输家,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麻将牌表情呆滞,眼含深情,副镇长知趣地说:“吴镇,要不我去。你留下继续玩。我给邓部长打电话,让他过来替我的角。”
  陆书记发表否决意见:“你个老滑头,想溜!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许走。老吴去。免得到时人家说我们不重视。”
  吴镇长抓起骰子:“再打一圈。反正我现在还在乡下。他几爷子鬼子进村,老子搁张冷板凳让他先坐坐。”妇女主任手气正旺,连声称妙。
  一圈打完,吴镇长旧仇未报,新恨再添,估量时间,断无再打一圈可能,收拾溃兵残将一般的零钞,把座位让给刚刚赶来的武装部长,愤怒离去。

  镇头几人等得难耐,琴高不堪气闷,拉开车门跳下去,就象跳进一个巨大的冰箱,身子冻得一缩,拼命跺脚搓手,呼出的暖气在嘴边凝成白蒙一团,范拥军看他象《西游记》中描写的口吐白气的妖怪,摇下车窗,笑道:“郑记者,冷,上来吧。”
  日期:2011-02-12 21:02:35
  琴高爬回车里,莫名诧异。范拥军跟他年龄相差不远,一副面孔却象是官场历练出来的标准模具,除了上车时赏了琴高一个稀薄的笑脸,一路上板着脸庄重肃坐,不象是下乡调查的钦差,倒是参加葬礼的直亲。他如此作派,琴高自认没有义务巴巴地把热脸贴上去,一路竟是无语,适才范副主任突然转性,琴高几乎误认换了人间。记起自己职责,说:“范主任,咱们先照几张现场?”

  范拥军心领神会,天气不好,再晚就无法留下此行证据。这种相片基本造型是一个中心,群众簇拥,中心挥手做指示科,群众凝神聆听做醒悟激动状,范副主任久历此类场合,每每充当群众演员,此时自己确凿成为中心,只恨身边群众仅有司机干事两人,三人方才成众,沮丧之下索性连司机也不带,以免照相时造型拘束。
  范拥军吩咐司机在此等候,自己与琴高步行折返,两人斟酌着拍了十来张相片,回到镇头时,王庙镇刘镇长已经等候在那。
  范拥军不再拿架,远远地伸手过去,连称打扰。吴镇长双手接住,满脸堆笑说,“范主任,客气啥子。都是革命工作嘛。你们这些市领导,平时请都请不来。”
  跟开会一样,迎来送往也是一位官员的基本工作。范拥军兵临城下,陆书记拍板决议,吴镇长如同如同新妇过门,只得认命。拥军相貌堂堂,举止极有气势,一见便是前途广大的潜力股,吴镇长不由起了结交之心,此念一转,态度有变,热情中带上不少真诚。
  琴高见这位矮胖的吴镇长,脸蛋如凉抹蕃茄,红中夹白,不象冻的,倒象生癣,身材厚实得叫举重运动员自愧不及,足以屏蔽数米之内手机信号,跟范拥军都属一个级别的选 手,势均力敌,两人握手就象两位大力士在比赛扳手腕。

  范拥军转头介绍琴高:“郑主任。我们的大记者。专门辛苦前来跟踪报道。”
  琴高不虑拥军如此介绍,如同入室小贼被误认为情夫,被尴尬的高估,又象午夜后的电视广告,公然招摇撞骗。吴镇长伸手过来抓住琴高,象攥住小偷一样牢固有力,琴高早有准备,还是痛得吱牙,强笑道:“范主任过奖。我哪是什么大记者。”借着表示手痛遮去脸上难堪。
  范拥军微微一笑,琴高这话含混得妙,听起来否定的是“大记者”的“大”,实际上是表示“记者”是假,他的虚荣心不肯让他明白表述,支使他用真话来掩饰事实,听在吴镇长耳中,反倒以为他是客气。这个郑琴高倒不是呆子。琴高此时也有些恍然,何以刚才范副主任突然对自己关心微笑。前倨乃是强调二人身份不同,后恭因为需要自己支撑场面。此时面对吴镇长,他们同属一条阵线,一荣俱荣。两人偷偷对视一眼,都是一乐。

  日期:2011-02-13 04:41:33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