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房事

作者: 高鸿1

  日期:2008-10-16 18:18:00
  一
  那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更早些。
  还没到清明,漫山遍野的杜梨花就开了,白皑皑的像雪。空气中鼓动着一丝粘湿的味道,花猫的叫声凄厉哀婉,响彻夜空。
  茂生的父亲崇德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浑身燥热,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透过小窗洒了进来,溶溶泄泄地装了一屋。一条大席上躺着八个人——两个大人和六个孩子,整整齐齐排了一炕。
  窑里静极了,只有女人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他抬手点亮灯,起身方便了,然后喊孩子们起夜。疯耍了一天,你不喊他们就会尿床。
  孩子们睡眼惺忪地起来后,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轻轻的鼾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天亮之前,他们是不会再醒来了。崇德于是悄悄的钻进了妻子的被窝,女人迷迷糊糊地推了他一把,浑身没一点力气。崇德轻轻地笑了。暗夜里,笑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月光下,只听见两个人压抑而短促的呼吸声……
  太阳开始钻出山坳的时候,茂生醒来了。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一只手在额头上抚摸。
  “不烧了。”母亲自言自语了一声,那只手又轻轻地在他的脊背上摸着,然后替他拽了拽被子,离开了。

  母亲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痒酥酥的。茂生闭上了眼,真希望她能多抚摸自己一会。
  记得小时候每次起床,母亲都会在他的屁股上拍几下,然后在背子上替他挠痒。现在长大了,都开始上五年级了,母亲就只在他的额头上摸一下,然后喊他起来。有时喊了几次,便会生气地一把扯了被子,他便在一瞬间赤裸裸地晾在那里。茂生慌忙用手捂了羞处,看时,炕上除了自己,早就不见人了。
  母亲说醒了就起来吧,别在那里装睡了。茂生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坐起时,觉得头还有些胀。
  “怎么搞的?成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经管自己,夜黑里烧成那样,尽说胡话,把你姐都吓哭了。” 母亲说。
  “——糟了,今天要迟到了,老师会罚站的。”茂生说。

  “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母亲在锅灶上忙活着,把苦菜过了开水,跟面团揉在一起,蒸进锅里,锅盖上顿时冒出腾腾的热气,轻轻地在土窑里盘旋,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茂生听完后复又躺下了,席篾子在他的身上络下许多花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烙上的纹身。茂生家没褥子,精屁股溜光席,多年来一直这样,都习惯了。席子的一些地方被热炕烤得焦黑,席面被肌肉磨得锃亮,光可鉴人。有时席扦会扎进他的屁股,母亲便拿了针,仔细地把它挑出来,然后用手按一会,拍拍说没事了。母亲说你赶快起,到凤娥家借把锄,你哥晌午要用哩。茂生出了门,发现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把半个天空映得透亮。

  凤娥跟茂生是一个班的,平日里两家也多有来往。凤娥的母亲白豆花生了十二个丫头,分别是秋娥、麦娥、春娥、喜娥、秀娥、凤娥、娇娥、锦娥、雪娥、燕娥、彩娥和芳娥,号称金陵十二钗,就是没有男丁,气得凤娥父亲关福来经常跟她在老槐树下打架。
  关福来结婚十八年了,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次次地鼓起,又一次次瘪了下去,就是捣鼓不出个男丁!白豆花喜欢跑到大槐树下,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挺着个大肚子“哇哇”干呕,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人嗤嗤地笑。开始的时候还有人问长问短,后来大家都习惯了,就没人理会了。豆花心里空泛泛的没个着落,见三女儿过来就问:“春娥,你说妈这次能不能给你生个弟弟?”春娥想拉母亲回去,豆花瞪了她一眼:“——咋啦?又不是怀的野种!”春娥红了脸,嘟囔着:“也不怕人笑话!”就走了。

  福来是个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输人,就是这事,让他在人前说不起嘴。豆花说了,他们家掌柜的是发过誓的,不生个带把的小子誓不罢休!多年来,他们一直为之奋斗,辛勤耕耘,一口气生了十四个,活下十二个丫头。福来是不相信命里没儿的预言的——熊!狗日的还是没到时候。
  为此,他不耻下问。
  关宝拴养了五个儿,红旗、红星、红兵、红卫、红军,没一个丫头片子。豆花曾商量用凤娥换他家红卫,宝拴不同意。福来说兄弟呀,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羞丑了,你说这狗日的,我咋就会生丫头片子呢?
  宝拴接过福来递上的纸烟,看福来给他点火的样子毕恭毕敬,就忍住了笑,扬起头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笑而不语。
  ——福来呀福来,想当初你把豆花娶回来,是何等威风!村里这一茬,就你能哩!你的光景是咋弄起来的?还不是凭老婆偷?整天耀武扬威的不知深浅,老婆生了十二个丫头,你活该!再生下去还是丫头,不信就走着瞧!
  福来见宝拴不说话,只是瞅着他眯眯地笑,说狗日的你倒是说话呀!宝拴说让我给你去亲自操练?福来说狗日的我说正经事哩!——你说这事难道还真有套路?宝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在云雾里看着福来暧昧地笑,笑得福来心里发毛。福来火了,说狗日的你啥意思?看我的洋相是不?!宝拴说这事光凭下苦是不行的,得讲究火候,火候把握好了自然就是儿子。说完又眯眯地笑,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福来琢磨不透。回家后福来跟老婆反复研究,还是不得要领,只好又去讨教。

  宝拴问了详细,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又不是给狗游儿子!然后面授机宜,要他按自己说得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豆花来了。豆花说宝拴你个绝死鬼出得什么破招!我家福来的腰扭了,躺在炕上不能动弹。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宝拴听后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福来呀福来,想你如此聪明之人,咋就这么蠢呢?——生儿育女的事情哪有什么谱?灯一黑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想着解决问题——狗日的我逗你玩,你咋就当真了?”白豆花不听则已,听了气得就跳了起来:“好你个关宝拴!福来把你当兄弟信任哩,你却这样日弄他!害得我两口子躲在地窖里一晚上没睡觉,直折腾到天亮,福来把腰都扭了!你绝死鬼安得什么心!?”说着便拉了宝拴直奔老槐树下,让村人评理。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气都接不上了。放学的孩子也围了上来,想看个究竟,被大人踢了一脚,悻悻地离开了,觉得莫名其妙。

  豆花一开始只是气,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受得委屈,遭人耻笑,被人骂作老猪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嚎起来。直哭到人都走光了,才在秋娥、春娥的搀扶下回去了。
  白豆花做女子时人长得漂亮,十里八村都知道。那一年黄泥村扭秧歌,她就看上了打飞锣的福来。福来白白净净,还有一副好嗓子。福来早听说过她的厉害,敢跟男人打架,把嫂嫂都逼得跳了井,在北塬上是出了名的,没想过要娶她的。白豆花可不好惹,遇集的时候在大路上堵,上工的时候在地里截,后来在一个下雨的日子硬是把自己献给了福来。

  豆花是挺着大肚子结婚的,拜堂的时候都弯不了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惹得人哈哈大笑。她身材虽有些变形,却依然好看漂亮,显得很富态。白豆花爱说爱笑,口无遮拦,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婚后头几年一鼓作气,连着生了仨丫头。也许自己没有男孩,看见谁家的男孩都喜欢。她很疼茂生,有什么好吃的就给他留着,甚至不给自己的闺女吃。有时去沟渠,看见茂生妈打茂生,她便上去跟他妈吵:“你打我娃咋咧?这么嘹,这么乖的娃你都打,我看你是烧得不行!”茂生妈被弄得哭笑不得,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管我娃,干你屁事?!豆花也不恼,扑上去抱了孩子就走,搁在她家一天不让回去。

  由于母亲的偏心,一群女孩有时便会拦在门口,不让茂生进屋。豆花看见了,打大的骂小的,说她们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茂生从小身体就好,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福来也喜欢他,茂生去了便给他吃糖果,条件是要让他摸雀雀。豆花喜欢搂住他的头亲,边亲边唱:“我娃亲,我娃乖,我娃长大有钱来;我娃俊,我娃绵(柔软可爱的意思),我娃长大不缺钱!”有一次太用力,把他的脸都弄疼了,茂生放声大哭,豆花很尴尬,从此就不让她亲了。

  大门开着,院里静悄悄的。茂生喊了一声“婶!”没有回应。于是便去推门。屋门虚掩着,一阵紧张的喘息声从炕上传来——福来精溜溜地骑在豆花身上,豆花也赤条条一丝不挂……看见茂生,男人慌忙从女人身上翻了下来,溜进旁边被窝。女人脸上泛着红晕,不好意思地背转了身子……茂生痴愣了一下,夺门而逃。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听见豆花在屋里喊:“茂生,我娃有啥事哩?”茂生把借锄的事情都忘了,出了大门便一路狂奔,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有了这次现身的经历,茂生开始对男女间的事情有所了解。只是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父母在一起亲热。母亲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活下他兄妹六人。大哥茂民,大姐茂华,二姐茂霞,弟弟茂强,妹妹茂娥。平日里一张大炕上睡着,母亲在最里面,父亲睡最外面。凤娥家也一样,只是他们家的孩子更多,整整齐齐地铺满了两间房盘成的大炕——凤娥父亲睡窗边,母亲靠里墙。黑夜里夫妻之事象偷人一样,福来不敢有大的动作,豆花紧紧地咬住嘴唇,憋得都快背过气了。

  豆花说:“啥时候你这些小先人都出窝了,让我好好地放开一回!”福来说:“等她们都出窝了,你就老了,给你个年轻人也没那心情。”豆花说:“我老了你还年轻吗?那时你就该再找个碎女娃陪你玩了!”说归说,夫妻该办的事情还得办,只是不敢太声张,总觉得意犹未尽。一大早趁着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想好好地放松一次,却让茂生撞个正着!

  回到家里茂生想让自己尽快忘了这事,却怎么也忘不了。母亲见他脸红红的,以为又发烧了,摸了一下,额头并不烫。夜里躺在炕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早晨看见的事情,下面便痒酥酥胀胀的难受。早晨醒来的时候觉得裤衩里凉冰冰的,用手一摸,滑腻腻一片。茂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这可怎么办?母亲喊他起来,他吱吱呜呜,面红耳赤。悄悄把裤衩压在炕席底下,登上裤子一溜烟跑了。

  日期:2008-10-16 18:23:00
  二
  茂生家住在村边的沟渠里。沟渠的土崖边有一孔破窑,是当年烧瓦盆人打的。窑洞没有窗子,里面有两米多高,深十余米。白天进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窑的上面是生产队的涝子(黄土高原上的村子在比较低洼的地方蓄雨水,用来浇灌和饮牲口),因此窑掌一年四季往下渗水,脚底下形成一条孱孱的溪流。
  窑洞因年代久远,顶上的建木漆黑发亮,看来已经住过不止一代人了;窑的后半段经常掉土渣,母亲因此不让孩子们到后面去。平日里捉迷藏,那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地,姐姐因此经常输给茂生。沟渠的对面是大队的砖瓦窑,烧砖的时候那里很热闹,成了全村人聚集的地方。很多人到家里喝水,进来后就不知道该怎样走。母亲将水烧开后放在院里,父亲把自己的旱烟拿出来,撕了用过的作业本让大家品用。

  茂生家闲人很多,一来就坐着不走,煤油灯熬干了才离去。母亲素云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一头长发又黑又顺,打了个髻盘在头上,这在北方人是不多见的;黑发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一眼活泛的山泉,诉说着无尽的哀怨;白里透红的皮肤细腻光滑,像熟透的樱桃,弹指可破;轻柔的腰身全然不像是生了几个娃的女人,与北方妇女敦实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

  素云是跟母亲逃荒到陕北的。童年的时候她曾上过私塾,因此略识文字,显得与众不同;一身紧俏的衣服把身段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凹凸有致;一双解放脚走起路来象在水上漂过,轻轻的没有声音,不象北方女人那厚重的踏山步子,把地都震得抖动,村里的女人都很羡嫉。逃荒的素云带来了一些绫罗绸缎的衣服,这些衣服只有茂生的奶奶才穿过,是花了高价从南方商人那里买来的。婚后有了孩子,捉襟见肘的生活使她不得不忍痛割爱,将那些穿在她身上十分好看的衣服改成了小孩的袄袄,让村里女人唏嘘不已。豆花于是拿了几身小孩的衣服换回那些还没来得及改做的绸缎衣服,穿在身上来回显摆,回到娘家人们都不认识她了。

  素云刚来的时候不光是本村的年青人好奇,就连十里八村的小伙也跑来看稀奇。宝拴、福来更是天天往下窑跑,一来就坐着不走,什么时候灯油熬干了,才悻悻离开。后来村里又来了郭世傲一家,同是南方人,世傲的媳妇“寡妇”却生得又黄又瘦,干巴巴的,像一只被抽干了水分的大虾,引不起人的食欲。丈夫周崇德于是加紧了对妻子的防范,每天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四处巡视,及时嗅察可能发生的不良情况。素云白天在村里跟哪个男人开了玩笑,晚上回来的时候两口子就会吵架。夜深了家里还坐着一群无聊的男人不走,周崇德也会很生气,故意在地上把东西弄得很响,或摔碟子砸碗。奈何这帮人根本不理他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油灯不黑是不会走的。

  大队长关宝拴对茂生的母亲素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按说他手里不乏年轻漂亮的女人,也许轻易得手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后来,宝拴对她们都有些厌倦了,不屑一顾了。素云的清高是他所不能忍受的,黄泥村的女人还没有谁敢在他跟前逞能。对于素云,宝拴满怀信心,志在必得。
  素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因此宝拴必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才能产生作用。知道素云喜欢吃大米,他费了很多周折从西川弄回了一袋,素云很感激队长的关怀,却完全没有表露出那方面的意思,这让宝拴有些窝火。派工的时候宝拴有意给素云安排了最轻巧的活路,然后伺机行事,素云微笑着给了他一巴掌。宝拴说你就这样感谢我?素云笑而不答。

  这种情况宝拴经见得多了,他一笑了之,没跟她计较。女人嘛,总是要在男人面前表现自己清高的一面,其实骨子里都是很贱的,跟婊子没什么区别。宝拴多年的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
  宝拴至今不承认他的逻辑是错误的。女人并非都像他想象的那么贱,素云就是这样的女人。当初她决定嫁给茂生父亲,全是因为他那特殊的家庭成分,在贫下中农当家作主的年代,别人可能唯恐躲之不及的地主成分,在她看来却是一种高贵血统的象征。她从小就敬仰那些书香门第,他们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谈笑风生的样子在她童年的记忆碧痕上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因此,她的身上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有一种乡下女人所没有的东西。黄泥村的男人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在她身上占到半点便宜,即使在那些特殊的日子,丈夫被押上高高的戏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宝拴默许了种种诱人的好处,她也不为所动。

  然而宝拴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关键是要创造适当的机会。虎娃媳妇跟他有过那么一次,后来生了个丫头,宝拴一直怀疑那是自己的女儿,因此提出用红卫换她,驴日的虎娃坚决不干。后来女子长大了,他就想对她好,这鬼女子好像天生跟他有仇,理都不理他的茬,再说那长相,也看不出跟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宝拴逐渐就没了这个心思。

  其实上天赐给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却活出了不同的光彩。有人一辈子轰轰烈烈,无限风光;有人一辈子默默无闻,可可怜怜。关键看你能不能把握上天赐予你的一次次机遇。机遇瞬息万变,错过了便终身遗憾,徒唤奈何了!
  宝拴认为自己就是那种善于创造机会并把握机会的优秀人物。他给自己创造了一系列的机遇,把人生的欲望实现得恰到好处。
  宝拴要给自己创造机会了。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正是实现理想的好时光。黄泥村的社员们在关队长的带领下到沟里锄玉米。绿汪汪的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几十个人钻进去谁也看不见谁。宝拴安排素云与自己在一个较为偏僻的沟渠里干活。
  秋老虎把玉米地变成了大蒸笼,人在里面不干活也会出汗。宝拴脱去了身上的汗衫,露出强健结实的胸部肌肉。这身健壮的肌肉曾经迷惑了多少女人,在宝拴高大威猛的形象面前,她们感到了自己男人的渺小。素云的衣衫早就湿了,薄薄的衣衫紧紧地粘在身上,勾出浑圆诱人的曲线。汗珠顺着黑黑的刘海滴了下来,滑过象桃子一样红润的脸颊,滴到随着身体来回晃动的胸部上。宝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素云被盯得不好意思起来。

  宝拴说他嫂,休息一会吧。素云停了手中的锄,准备离开。宝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馒头,说是专门给她拿的。素云早晨吃了苦菜做的窝窝头,这会早就饿了。尽管饿得发昏,还是断然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宝拴说他嫂,你为什么这么固执?素云不屑一顾,没有回答。宝拴说他嫂,只要你顺了我的意,我让崇德当村里的会计。素云知道会计的权利,从此她家不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低了头,沉默不语。宝拴以为她已心动,便采取了进一步行动。

  宝拴把素云压在身下,准备剥她的衣服。素云强烈地反抗着。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女人嘛,总会顾及自己的颜面,当她们真正尝到男人甜头的时候,你要住手她都不答应了。
  可怜孱弱的女人被压在了身下,怎么都无法摆脱那沉重的身体。眼看宝拴就要得逞了,素云猛地抽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在宝拴的屁股上。素云知道宝拴对她有不轨念头,因此准备了一把剪刀,随时揣在怀里。宝拴惨叫一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素云就握了剪刀,对准自己的胳膊扎了下去!宝拴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说话声音小得都听不清楚,却有如此惊人的勇气!

  宝拴恼羞成怒,准备发作。
  素云双手握剪,杏目圆睁,手臂上流着血,样子是那样的凛然不可侵犯!
  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他低了头,忍着疼,说你起来吧,我不会再对你怎样了。
  女人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双愤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满脸泪痕。宝拴被盯得浑身发麻,准备夺下她手上的剪刀,女人拿起来又狠狠地戳了一下,一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地上的苦菜。宝拴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宝拴说好我的奶奶哩,你千万别这样了,我狗日的不是人,求求你别这样了!说完便左右开弓,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那次流血事件以后,宝拴彻底断掉了对素云的非分之想。
  茂生家住在沟渠,一条积年冲刷而成的小沟。沟渠对面的瓦窑出砖后,里面有一段时间很温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有一次夜幕降临,茂生到处找不见哥哥,便去瓦窑里看。这一看不要紧,里面两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二胖跟秋娥紧紧地抱在一起!秋娥是凤娥的大姐,长得很秀气,能说爱笑。二胖一只手搂着秋娥,一只手在她的衣服里揉搓。秋娥脸涨得通红,把头埋在二胖的怀里,喘着粗气……

  茂生“咳”了一声,转身就走。秋娥挣脱二胖,抹着泪跑了。二胖说狗日的茂生你跑来干啥?茂生说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我就不能来?何况我又不知道你们在里面,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进来,落一身臊气!二胖见秋娥跑了,便拉茂生进来,态度缓和了一些。
  二胖说茂生你看见什么了?茂生说我看见你们搂在一起耍流氓!二胖说你不要胡说,她是我媳妇。茂生说你也不害臊,人家秋娥早就有婆家了!二胖说秋娥就喜欢我,等我有了房子就娶她!二胖跟秋娥好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可是二胖家很穷,弟兄五个守一间屋子,谁敢上门呀!大胖都三十多了,还光棍一个。秋娥人长得心疼,村里看上她的小伙子不止二胖一个,二胖说了,谁要是跟他争他就跟谁拼命。二胖长得五大三粗,跟他较真是没好果子吃的,大家因此早早收了心。那时队里经常去各村搞文艺演出,秋娥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喝彩声。

  女大不中留。母亲白豆花于是就开始给秋娥张罗婆家。
  二胖是不能考虑的,尽管他人不赖,经常给她家拾柴、挑水,还给她家的牛圈编荆笆。那是一个填不满的坑,秋娥去了一辈子都翻不过身的。媒婆说了一大堆,小伙来了一大群,秋娥一个也没看上。白豆花无奈,只好自作主张,给她在西塬上订了一门亲事。
  西塬上的小伙人长得不咋样,贼眉鼠眼,家里却就他一个独子,光景过得水清磨转。豆花主要看上了人家五间上房,齐整整的满间窗子,这得磨多长时间才能盖起呀!二胖要是有上那么一间,她都会考虑一番的。秋娥订婚后刚几天,女婿就送来了整整一车木料,足够盖一大间房子。于是秋娥家的门楼房就修起来了,在黄泥村最气派。秋娥订婚后整天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气得豆花打也不是,骂也不行,只好任她去了。等秋后收了庄稼,男方就会来娶人,等生米做成熟饭,过不了几年,她就会把二胖忘掉的。女人嘛,做女子的时候谁没个心仪的男人?但心仪男人和过光景是两码事,豆花是过来人,明白这个道理。

  二胖说:“茂生,你耽搁了我的事情。”
  二胖说:“茂生,你知道吗?秋娥明天就要出嫁了!”
  暮色中,二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突然一把抓住茂生的手,说:“好茂生,你就帮哥哥一个忙,去秋娥家把她叫出来。秋娥妈是信你话的。”茂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平心而论,西塬上的那个小子是没法和二胖比的,尖嘴猴腮,又矮又瘦,秋娥妈真势利,茂生都有些瞧不起她了。
  日期:2008-10-16 18:31:25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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