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祸、秦毒、秦殇——物质性史观对秦变革命的批判

作者: 十字桀

  日期:2011-3-15 10:37:00
  开篇语
  人们谈论到暴君,可能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始皇。对中国人来说,“秦始皇”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千古一帝。从古老的荆轲刺秦王、孟姜女哭长城故事,到流行的《英雄》《神话》《古今大战秦俑情》电视电影,秦始皇这个形象在艺术舞台上演出了两千年,比刘德华还红。
  秦始皇是以一个暴君的形象留在整个民族的历史记忆中的。然而除了“残暴”二字之外,人们对他这个人很难找到第二个形容词。在大部分人的脑海里,他是一个符号、一个脸谱,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喜怒哀乐的人,他性格中残暴的一面被突出,放大一百倍,成为中国暴君的形象代言人。
  同样,嬴政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也被大大夸大,上个世纪以来,秦始皇的评价风向一百八十度转变,对他的颂扬常常甚嚣尘上,中国的统一被归为他个人的功绩,“皇帝制度”也被当成了他异想天开的“设计发明”。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等功劳放大一百倍,一个圣明君主的形象被改头换面的塑造出来了。于是,秦始皇成了一面暴虐成性,另一面英明睿智的双重人格分裂症患者。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而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嬴政有这么厉害?!
  一万个庸人唧唧喳喳争吵一天是浪费时间,一个声音高叫着"铁与血"就创造了历史?!
  年鉴学派第二代掌门人老布优雅地摇了摇食指:No,No,No,神马千古一帝,神马无道暴君,这些都是浮云。
  历史学所以不同于其他社会科学,主要体现在时间概念上。电波有短波、中波和长波之分,历史时间有短时段、中时段和长时段之分。所谓短时段,也叫事件或政治时间,主要是历史上突发的现象,如革命、政变等等,嬴政老兄就属于此类,他那些骄人的业绩不过是渺沧海之一粟;所谓中时段,也叫局势或社会时间,是在一定时期内发生变化形成一定周期和结构的现象,如人口的消长、物价的升降、生产的增减,秦变革命①就是最好的例子;所谓长时段,也叫结构或自然时间,主要指几个世纪长期不变和变化极慢的现象,如地理气候、生态环境、社会组织、思想传统等等②。因此嬴政的所作所为只构成了历史的表面层次,对整个历史进程只起微小的作用。

  作为本人理论实践的首战,用人人皆知的秦始皇摆事实、讲道理最好不过了。从一段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历史挖掘出新鲜,方能体现学派的功力。现在拿起地理决定论和社会发展观③两个指南针探索历史吧!
  日期:2011-03-15 11:00:52
  2011年3月15日
  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遇刺2055周年
  希罗协会纪念日

  1。本会招募对象:思想上要求进步的金融市场投资兼希腊罗马史(古典史)爱好者(暂限长三角地区)
  2。本会一大日期:2011年3月15日(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遇刺2055周年纪念日)
  3。本会宗旨:交流 娱乐 充实 提高
  4。会员义务:每个月末,向全体会众公布自己本月的投资收益率,或当众朗诵一篇有关古典史的作品(脱稿演说尤佳);参与三国杀等桌游活动
  5。会员权利:每个月末,受到上月度的收益率冠军及“桂冠演说者”的联合宴请(方式:茶话会或咖啡馆);投票选举本月的桂冠演说者等完整城邦公民权

  6。本会成立条件:有两个(含)以上符合条件、宣誓效忠本会宪法者报名
  本协会由银翼要塞重装步兵创建,有意者回帖或站内联系
  日期:2011-03-15 12:20:51
  当今的历史研究特别强调“问题意识”,爱因斯坦不是说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重要么,历史学不能比自然科学落后啊。英国历史学家柯林武德叼着烟斗很绅士腔地说,一个好的历史学家“会提出他们懂得他们做出回答的方式的那些问题”①。
  以下就是问题了。事先声明,有些问题已经解决,有些则没有,旨在交流探讨,正文内容不一定会涉及。
  1中国人早熟在哪儿了?
  据说洋人学者流行一种论调:中国文明比西方早熟,先说这个“文明”,世界上最早进入文明时代的是苏美尔人,其他的诸如城市、国家、集权制度的东东,中国也早不到哪儿去。

  公元前6000年 中东出现最初的城市国家
  公元前4000年埃及出现最初的领土国家
  公元前32世纪埃及形成第一个中央集权王国
  公元前21世纪中东建立最初的帝国。
  公元前17世纪黄河流域出现领土国家
  公元前3世纪 黄河-长江流域形成中央集权帝国

  那么中国人到底早熟在哪儿?
  2统一的为什么不是七国?
  统一统一,统七国为一,应该是秦始皇统一七国才对,难不成六国还自古以来就是大秦不可分割的领土?将来大陆和台湾合为一家,应该叫统一中国,还是叫统一台湾?这仅仅是个语法问题么?
  纵观中国的历史教科书,在秦始皇这处着重用上了统一一词,没有汉统一楚国、魏统一蜀国、元统一宋国、清统一明国的说法。有人要说了,宋明应该是朝代,怎么能称之为国,还有元清是外族入侵,不叫统一,和秦的情况性质不同。这又涉及到民族问题了。
  国、朝、民、族四个概念绕在一块了,头晕了吗,糊涂了吗,赶紧百度一下。

  3统一是中国的历史潮流?
  据说秦始皇最大的贡献是统一中国,而且使得统一成为历史潮流,事实果真如此?
  历史学家葛剑雄专门做过统计:“秦汉之际出现了大小十几个政权,两汉之际既有农民战争,也有地方势力的割据。隋唐之际、元明之际和明清之际都有类似情况。这种分裂有时发展为长期状态,东汉末的割据演化成三国鼎立;西晋末的混战发展为持续近300年的十六国和南北朝;唐中期的动乱继之以藩镇割据和五代十国,辽宋的对峙代之以宋金并存,前后更有五百年之久。”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秦朝以后的改朝换代,往往伴随着若干年全面的或局部的分裂,如公元前221年以前,中国处于分治状态,经过了一二千年的发展,到秦时建立了以中原为中心、华夏为主干的集权政权,但同时还存在着其他自治政权。此后有九百多年的时间,存在着一个以秦朝的疆域为基础的中原政权,其版图时有盈缩;其余时间则分裂为若干个政权;但自治政权始终存在。对中国而言,分裂、分治的时间是主要的,统一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②

  统一比分裂时间都少,这也能算历史潮流?中国人天生喜欢和平,有团结的大家庭观念?
  4秦的统一有多少必然性?
  当时精英阶层主流意识是倾向统一的,但倾向的是夏商周三代式“王道”统一,其中又以西周模式为佳,也可以包括五帝的“帝道”在内,堪称古代联邦制;“春秋五霸”的霸道统一次之,以齐桓公为代表,有点邦联制的味道,更为松散:最坏的模式是秦式极权统一。即使是秦帝国自身,周王朝式贵族联盟思潮也还有一定市场,比如李斯的前任王绾。

  况且秦始皇团队都没有想到六国这么快就一下子被干掉了,还没做好战后安置工作,而且李斯这些人也没有在战前就构建好新社会的蓝图。
  不仅这样,甚至秦帝国高层甚至连吞并六国的次序都没安排,先攻打韩国还是赵国都在争议,是走一步算一步。像秦这样的军事帝国一般都应当有详细的称霸计划,比如近代德国的约瑟夫计划,日本的大东亚构图。除了司马错的吞并四川和应侯的远交近攻之外没有多少扩张策略,秦国军方更倾向于维持自身的霸权地位。
  战国时代的东亚如同17、18世纪的西欧,罗马的教皇与洛阳的周天子失去了凌驾诸侯的正统地位。国与国的争强也在一城一地之失,完全灭国的事很少发生。谁都希望自己扩张,可谁都不希望别人扩张,打破国际关系的均衡。
  中国其他乱世无法做到七个国家长期并存竞争,三国、十六国、五代,枭雄们“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七雄的君主却是仍然是那个君主,乱哄哄的表象下存在着秩序,这便是战国的诡吊之处。
  “欧洲中心”论者认定列强制衡是普世的规律,“中国中心”论者则相信大一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过程。孰是孰非?

    5统一多大才叫中国?
  秦始皇统一了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没?
  占了多大的地才能算统一,总该有个标准吧?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翻开二十四史查查,从秦到清,中国历代王朝的疆域一直在变,跟男性的某个器官一样,硬邦邦的时候大,软绵绵的时候小。毛泽东同志为解决这个难题,把基本点画在了道光帝与英女皇相遇碰撞出火花的1840年:“……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

  主席金口一开便定了个基调,于是知识界召开重要会议,给“历史上的中国”等概念下定义个会议上秉承1840年这个基调。《中国历史地图集》的主编、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发表了“得意之作”《历史上的中国和中国历代疆域》,他把中国历史的疆界定在18世纪50年代到19世纪40年代,在“历史上的中国”土地上(1840年的国土范围)生存过的民族,从原始人算起,都强制归入“历史上的中国民族”范围里。③

  版图中国论成为现在学界的“政治正确”观点。如葛剑雄在著作《统一与分裂》里《统一疆域的最终形成》一章写道:“建立清朝的爱新觉罗家族是东北女真部落的一支,属于明朝建州卫的一部……清朝在乾隆二十四年攻下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大小和卓木逃往巴达克山部后被杀,天山南路也告平定,清朝统一中国的大业至此完成……从秦始皇灭六国,开疆拓土,建立秦帝国开始,经过了近二千年,中国终于形成了一个北起飞萨彦岭、额尔古纳河、外兴安岭,南至南海诸岛,西起巴尔喀什湖、帕米尔高原,东至库页岛,拥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国土的空前统一的国家……中国真正的统一是在1759年实现的,持续了81年。”只有这时候的版图才完全呈大公鸡形,完全囊括了现今共和国的领土。

  中国真正的统一居然是由通古斯野蛮人完成的,TG主流学界的权威认证让皇汉FQ情何以堪啊。
  日期:2011-03-15 13:42:05
  6大国的民族自豪感是怎么来的?
  假设统治者的暴政让你挨饿、受冻,整天胆战心惊,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迫害至死,这时候你突然有了一个逃到国外的机会,你可以去国外生活,过好日子,但必须从此改换国籍。如果是这种情况,你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这个政权对外也是一直蛮横,四处抢地盘,你会为本国打胜仗而高兴吗?

  如果你不高兴,那么请想想,你为何会为秦皇汉武的“丰功伟绩”而骄傲,甚至心里产生一种民族自豪感?古中国不是大家的中国,而是某一家某一姓的中国,是“家天下”。既然古代的中国都不是大家的,那么老嬴家的开疆拓边干你啥事,这么兴奋干嘛呢?
  如果不考虑成吉思汗、努尔哈赤大酋长们是野蛮征服文明、落后战胜先进这一因素,那么一个凶狠的本国统治者跟一个更加凶狠的外族人相比,只是程度的区别,而非本质不同?
  7法家强国?
  总结秦灭六国的原因,通常说是法家的胜利,但六国里有哪个是行孔孟仁政的?法家内部还有不同货色,商鞅必须是正牌品,其他国家的变法改革只能是山寨机?
  近代以来,许多学者反思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把根子追溯到孔老二的头上。中国的政治一向是外儒内法,从大成至圣先师的招牌到天安门广场的雕像,孔夫子一直被当成泥菩萨供着,君上还真求着他显灵?学校里亲爱的政治课老师不是教导我们内因是决定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怎么到了这儿外因就成了主因?

   8皇帝独尊儒术还是儒术独尊皇帝
  儒家学说成为官方钦定意识形态是在汉武帝的时候,就看看这时候儒生们的政治表现:皇帝想加强皇权的时候,“春秋大一统”学说应运而生;皇帝想削藩了,“君亲无将,将而诛焉”就被学者们捧出来了;斩杀诸侯王的时候,董仲舒的学生吕步舒本着“春秋大义”而“专断于外”,惩处了好几千人;皇帝想打匈奴了,就有了“《春秋》九世复仇”;搞和亲的时候,“温柔敦厚,《诗》教也”;想削弱权臣权力的时候,就出来了“《左传》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的精神……儒学这时候真可谓“时代呼唤什么,它就应运而生”什么。

  这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到底是儒家思想主导着这个时代的社会发展,还是皇权在借着儒家的名义强化专制统治?④
   9有过儒法之争么?
  毛主席晚年的时候,他老人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幻想有一个庞大的、遍布朝野的反革命集团在疯狂地迫害他。御用文人吃饱了没事的时候,就细心地为这个惊天阴谋添油加醋,描绘各种细节。
  凭着博学的历史知识以及丰富的想象力,他们认为这个邪恶的组织贯穿了整部中国历史,从孔孟到程朱,再到党内走资派,都是这个集团的头头。于是毛主席发起文化大革命,举起法家的大旗,号召全国人民粉碎这个阴谋,终于“正义战胜了邪恶”。
  毛泽东同志的诗人气质果然浓烈,太有才了,不写本中国版《达芬奇密码》真是可惜了。

  这档名叫“斗争哲学”的娱乐节目设计得相当成功,莫名其妙的儒法之争逗得学界的知识分子像只追着自己尾巴疯咬的狗一样自娱自乐地开心不己。
  先秦那时候,儒法两家从未有过激烈的论战。孟子以批判杨朱、墨子思想为己任,从来没拿法家当个葱。荀子横扫天下的歪理邪说时,也没向商鞅、申无害开火,反倒把儒家前辈孟子骂得够呛。
  同样地,在法家眼里,儒家也不过就是个文学愤青俱乐部,犯得着大张旗鼓地讨伐么?商鞅、申无害对孔子都没有进行过批判。宗师级人物都没打过擂台,下面的小字辈就嚷嚷大喊“儒法斗争,你死我活”,真是乱了规矩。
  10有过法家么?
  谁是法家?商鞅说过“我是法家”,韩非子说过“我是法家”?孔庄杨墨称他们是“法家”,贾谊晁错骂过“法家”?史书形容某个政客有法家风范,通常用“商君之法,申韩之术”形容。“法家”这个词是后人的贴上去的标签,就像研究文学理论的把苏东坡和辛弃疾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宋朝词人划入“豪放派”。
  第一个给先秦诸子分类的便是太史公他爹司马谈,反正那时史官的活儿也不忙,一天也写不了几个字,闲着也是闲着,就归整归整书籍吧,于是把乱麻麻的先秦诸子塞进六个书架,其中就有“法”这一家,法家就此诞生了。苏东坡与辛弃疾是因其作品有豪放之风,被归入“豪放派”,商鞅和韩非子这两个人有啥共同点成了一家子?王安石、曹操、张居正又因为啥“被法家”了?

  千百年来,法家并不是个程度很高的词汇,一旦出现就是骂人的词。北宋那时候,王安石搞改革坚称自己是孔孟的接班人。历史上学孟子、像孟子最出名的就算王安石了,当时人们读他的文章,以为是孟子复生,而王安石还曾借权势之便亲手把《孟子》列入了科举考试必读书。谁要是敢说他是法家,就等着被坳相公骂:“我法家?你才法家呢!你全家都是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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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见《历史的观念》
  2见《统一与分裂》
  3谭其骧在1981年5月召开的中国民族关系史研究学术座谈会发言:“从18世纪50年代到19世纪40年代鸦片战争以前这个时期的中国版图作为我们历史时期的中国的范围。所谓历史时期的中国,就以此为范围。不管是几百年也好,几千年也好,在这个范围之内活动的民族,我们都认为是中国史上的民族;在这个范围之内所建立的政权,我们都认为是中国史上的政权。简单的回答就是这样。超出了这个范围,那就不是中国的民族了,也不是中国的政权了。”

  4这个问题来自于好熊熊逸的《春秋大义》
  5《史记•太史公自序》载,论六家之要指曰: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
  日期:2011-03-16 09:21:02
  谢谢上面几位朋友支持,下面更新
  第一章石器→青铜器→铁器
  ——帝国是这样炼成的
  ※石器部落(1)
  老嬴的家史得从一个鸟蛋说起。

  这不是一般的鸟蛋,乃是玄鸟之卵①。在某个不可考证的远古时代的一天,它从一个燕子的体内排出,从空中下降作自由落体运动,着陆后居然没有摔碎,恰好被一个叫女修的织布姑娘捡到。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可能掉鸟蛋。
  这是含高蛋白纯天然非转基因食品,在每日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是非常珍贵的,稚气的少女还不知道好东西先给父母长兄的道理,一口便吞下了鸟蛋。谁知吞下后,小女孩的肚子竟然一天天大起来,最后产下了一个男婴,取名为大业,他就是秦人的男性初祖。
  这是族谱上确凿的记载。秦人提及他们的祖先时,也会用庄严而骄傲的语气讲述起他们的祖先与鸟蛋的不解之缘。但是,无论史书如何描绘,嬴家的子孙如何相信,吃鸟蛋终究生不出孩子,除非那时候就有了无性繁殖技术。
  在母系社会,生民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秦人父系祖先的失考也在情理之中。即使如此,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何况这还是个神圣的传说。异想天开的传说能满足精神需求,人们乐意相信自己与神秘的自然有种亲密特殊的关系,长此以往形成自我催眠,善意的谎言和迷幻的真实在文字中交错成为永垂不朽的传说。嬴氏子孙自称是玄鸟的后代,如同全球华人自称是龙的传人一样。

  黑鸟的后人(简称鸟人)对黑色与飞鸟喜爱有加。刘邦为他的龙形体貌而沾沾自喜,嬴政更有理由因他的鸟样子②而自我神化。秦人的直系父祖已经隐匿于茫茫人海,但他们的祖母大有来头。在很久很久以前,英明神武的黄帝公孙轩辕出世,他收服炎帝,击败蚩尤,从而混一华夏,尊为天子。黄帝死后,其孙高阳即位,那个被后人尊称为颛顼帝的男人同样是位了不起的头领,他将神州大地划分为九州,完善部落联盟机构。秦人的母系祖先女修正是颛顼的后代。

  变化的磁场能感生电场,变化的电场也能感生磁场。而性功能旺盛的老天爷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技术手段与人间的女子完成了造人过程,其间还显示出各种壮观的景象(风雨大作啊、红光满天啊、彗星撞地球啊),美其名曰“天人感生”。于是,圣人无父成了感生的前提条件,原本生育后代需要一男一女的通力合作,然而某个人混到了圣人级别,为了给自己身上涂上神圣的光彩,就把自己的身世和上天扯上关系。至于老爹在床上的表现则可有可无。

  美女附宝在野外祈祷时被上天看见,上天顿时来电,将其击倒,然后有孕,二十四个月之后生下了黄帝;修己食用了一棵薏苡草后,生下了大禹;简狄吞玄鸟之卵,生下掌管教化的契;姜嫄踩了巨人的脚印而怀孕,生下掌管百谷的后稷。③看来强权者占有美女资源的传统由来已久。
  事实上的真假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人们愿意相信。有个虚构的老天做父亲,总比农民伯伯要光荣的多。英雄不问出路,只是句安慰人的话,除非你真正成为英雄。社会主流的信条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秦人的离奇出世传说只不过是众多类似传说中的一个。
  大业成年后,娶了一个叫女华的女子,生下孩子伯益(又叫大费)。女方也是大有来头,出自轩辕黄帝这一系。伯益成年后,娶了姚姓之玉女,自此以后家谱上再也没有女性的名字。细微的变化暗示着女性地位的下降,嬴政的祖先已经开始向父系社会的尧舜时代过渡。
  伟大的革命导师恩格斯非常怀念这个消失久远的时代,他描绘了一幅天堂景象:母系社会是一个甜蜜而又幸福的大家庭,民风淳朴善良,人人平等,没有剥削;男人掌权后才有了经济剥削、政治压迫各种坏事情。④这个推断倒是符合一些妇女同胞的观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人类学家起初也把族群社会和部落社会理想化了,说它们是温和的没有暴力的社会,有一个人类学家对一个25人组成的族群⑤经过3年的研究,竟没有发现一例谋杀事件。但是仔细算一下,这个由十来个成年人和十来个儿童组成的原始族群,常常要受到猛兽毒蛇的死亡威胁;如果在这些死亡之外,在这十来个成年人中有一个每隔3年杀死另一个成年人,那么这个族群早就死光光了。

  随着人类活动的范围变广,不认识的人们之间发生冲突的概率就变大,两个陌生人有了纠葛就会发生暴力冲突。幸好部落中的每一个人和其他人沾亲带故,或是有血缘关系,或是有姻亲关系。把所有部落成员维系在一起的这种亲属关系纽带,使人与人之间的争执不致演变成激烈的冲突。著名人类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写道,在新几内亚的传统社会里,如果一个新几内亚人碰巧和另—个陌生的新几内亚人发生冲突,而两人离开各自的村庄又都很远,于是两人就长时间地谈论他们的家属,什么七大姑八小姨的,试图攀上亲戚关系,防止出现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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