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2-2 13:07:00
　　一
　　如今他又踏上了这条阔别多年的河川小道，多少年了，他现在对这条小路感到既熟悉而又陌生。
　　一切都没有变，小道夹在两边迷茫的大山之间，就像一条白练蜿蜒在河川之中，路还是那样的凹凸不平，天然的石子路。
　　一切似乎又变了，他走着每一步都感到那么的忐忑，那样的迷茫，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坦然与自信。他抬头望望那一绺天空，天还是原来的天，永远那么狭窄，永远那么阴气沉沉，永远让人无法想象天那边的天时什么样子。

　　从今天，从这刻起，将意味着他要不知疲倦的从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不管刮风下雨，不管春夏秋冬，他要走十里地到一个山村小学去教书，每天两趟，风雨无阻。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现在是一名人民教师，十年前他是一名学生。
　　他就是这样在这条小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来回走着上完了小学，上完了初中。和他一起儿时的伙伴一个个陆陆续续都不念了，他们去了外面的世界，只有他坚持了下来。他也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也许他比谁都渴望，但是他不愿意选择伙伴们的路，他坚信他能够以自己的方式走出去。
　　那时他天不亮就得起床去上学，他很自觉，从来不需要别人催促。在学校他很听老师的话，几乎从来没有迟到过，更别说旷课，并不是他胆子小害怕老师，而是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在他当时的意识里就只的这么做。
　　如果是春夏倒也好过一点，就是比较辛苦一点而已。而到了秋天，每年都雨水多，河川里到处洪水泛滥，就分辨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道了，就只有脱了鞋绾了裤管在水里来来去去了。记得有一次发大水，趟过河的时候差一点被洪水冲走，幸亏被同行的一个高年级男孩拉了一把才保住了小命，这些事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甚至跟自己的父母说过，他永远让自己表现得很坚强。而到了冬天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寒冷，那时的人们生活比较拮据，根本没有羽绒服等来御寒。大西北的冬天又异常的寒冷，常常是滴水成冰，一到冬天人们往往躲进屋子围着火炉足部出户。而他天不亮就得出门，冬天早上六点还是伸手不见五指，那时人们还在热炕上打着呼噜，它却早已一人踏上了上学的小道。凛冽的寒风能把整个人都刺透，河川里到处结了冰，天又黑漆漆的，一不小心双脚就掉进了冰窟窿。他常常是十里路走下来到学校的时候浑身冻得麻木，双脚已冻成了两个冰棒。然而就这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从来没有。他也从来没有这些辛苦告诉过任何人，他始终都在坚持着，虽然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就这样他以很有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三年后他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立一中，这一切他的父母一点都不知道，包括他在小学和初中多么优秀，他父母一点都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你儿子考上县一中了，而且考的不错！”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他们才知道原来儿子已经初中毕业了，同时也下定决心，就是再苦再累也要供他念完高中，考上大学。

　　那时他觉得自己的梦正在以一点一点的实现，虽然当时他并不明确自己究竟要什么只是以为这样一直努努力下去就能走出大山，去到外面的世界，然而现在才明白，当时自己真的很幼稚 。
　　他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一点欣慰，只有辛酸，六年哪，他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当时幼小的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然而他始终还是没有走出这片天地，去到外面的世界。或者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重又回到了这一绺天地。也许这条河川小道才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之路，他没得选择，他只有被迫接受！
　　深秋的季节，飒飒的山风顺着河道吹来，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心里更是瓦凉瓦凉的。 他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飘着红旗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条路他还要走多久，能不能坚持下去……
　　二
　　这是中国大西北的一个小县，这里山大沟深，因平困而著名，曾被评为全国一百名平困县之一；这里也因历史悠久而著名，被誉为“先秦故里”；这里盛产黄金，同时也盛产贪官，每次查处的贪官成打成打的串一串，没收的黄金整箱整箱的搬，然而谁也知道这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罢了；这里遍地都是文物，盗墓者也从未间断；这里有自东向西流淌的西汉水，几千年间却从未清澈过一回；这里有着贫瘠的土地，然而人们的心灵比土地更贫瘠；这是一个让人一听到名字就让人产生罪恶感的地方。也许它本就不应该在中国的历史或者版图中存在。

　　他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祖先也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按说他不该恨这个地方，然而他却永远恨这个地方，甚至打心眼里就从来没有承认过它就是自己家乡的事实，但是这一切又不是他能所改变的。
　　他所任教的小学就在这个县的一个小镇的一个小山村。此刻他已站在了这所山村小学的大门前，他仔细环顾着周围的一切，有一两百户的人家，村子四面环山，学校北面依山而建，门前有一条小河清澈见底。走进门去，对面有两排砖瓦教室，一共六间，里面传出乱七八糟的读书的声音。左右两边还有两列房子相向而建，大概总共七八间的样子，猜想可能是办公兼教室住宿用吧！院子的正中央有一花园，里面却空空如也，不见一株花草。花园的前面竖着一面红旗，但旗面却早已褪了颜色不在鲜艳，而且边上早已被风撕成了无数道的口子。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左面一排房子的最顶端他找到了校长室，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鬓角已有些斑白。当他说明了情况，校长表现的很热情，笑得非常夸张，让人感觉有点不自在。经过一阵子的寒暄，校长开始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我们整个学校早就盼望你来了，课都给你安排好一周了，就等你来，我还想着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神呢，来了就放心了，呵呵！”说着又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总感觉这话里有话，忙说“没有的事，现在有份工作干就已经是万幸了，我求之不得呢，有点事一忙完就马上来报道了，不知给我安排了哪个年级的课程？”
　　“六年级的，你是本科毕业的高材生，大家一致推荐你带毕业班，学校的声誉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哦！”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接着他就叫主任给我拿来了教材和课程表，他一看怎么会是语文，他忙说：“赵主任，是不是搞错了呀？我专业是数学”。

　　这回又轮到他们笑了，接着校长说：“我们这是小学校还分什么专业对口不对口，当然是哪缺补哪了，我初中毕业有啥专业，还不照样语文数学都带，三十年也都这样过来了，你还怕啥？现在不是流行公鸡下蛋吗？”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只是应了一声：“嗯!”我还能说什么。
　　“下一节你的课，准备一下吧，和学生互相认识一下。”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
　　这是一个不大的教室，有27个学生，见了他不敢说话，更不说普通话。他放眼扫了一下教室四周，斑驳的墙面污秽不堪，黑板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桌椅板凳更是残缺不全，屋顶上还挂着年久的蜘蛛网。
　　他照例向学生进行了自我介绍，又挨个认识了一遍，就觉得无话可说了。于是他寻思着应该给他们讲点什么，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要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要有坚定的信念之类的，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讲的没意思他们听得更没意思，于是他问他们听懂了没有？

　　忽然坐在最后面的一个男孩大声问：“什么是理想？”
　　是啊，什么是理想，我们经常把理想挂在嘴边，谁又真正想过理想是什么。
　　“理想就是一种追求。”他说。
　　“老师，你有理想吗？”不知谁又问了一句，他看看下面，27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曾经有过。”他回答地声音很小，几乎连他自己都很难听见。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他有理想吗?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当时特别崇拜解放军叔叔，想长大以后也要穿上绿军装，做一名光荣的人们战士。可是后来再长大一些，他迷上了武侠小说，什么金庸古龙的作品他看了个遍，于是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一名武功高强的侠客，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好不痛快！上了初中他又喜欢上了文学，当时所有他能找到的文学作品他都找来读了，于是他立志要做一名作家，为灵魂而写作，批判与揭示现实中的丑恶，赞扬人性的光辉。至今他还记得读路遥的《人生》时激动地心情，那时他最崇拜的人是路遥。作家，一个听起来多么高尚的名词啊，令他魂牵梦萦！

　　再后来他又喜欢上了诗歌，喜欢他们那种诗酒人生的洒脱，更喜欢他们那种浪迹天涯的浪漫，于是他又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名流浪诗人，走遍大江南北，写尽祖国的风光美景，唱尽人间的疾苦冷暖，悲欢离合。
　　再后来他上了高中，离家太远，一个人住校。当时正在流行古惑仔电影，他像那些狂热的少年一样也迷上了打打杀杀。总以为能和一帮狐朋狗友能够混出一片天地来，没想到却把自个混了进去，浪费了三年的美好时光，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三年后高考落榜。
　　那是2005年的夏天，那是一个多么燥热难捱的夏天，那是他一生当中第一次遇到最为黑暗的日子。那一刻他没有了理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第一次感到迷茫，他只是整天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暑假过后他选择了复读，复读的那一年他断绝了以前所有的关系，他依然迷茫，依然没有理想。第二年高考他第一志愿滑档，他最终被一所末流的本科院校录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心里依然觉得无比的失落，他想过放弃从此亡命天涯。但他看见父母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原来他内心还是那么的柔软。最后他想通了，这就是命，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是没有选择的，只有接受，所以他认了。

　　上了大学他依然迷茫着，整天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从来分不清白天黑夜，当时的他用醉生梦死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知道有一天他遇见了她，他才感觉自己又像活了一般。后来有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网上看了一段俞敏洪的演讲，他恍然大悟，他要像树一样活着，不能像草一样被人踩在脚下，于是……
　　“老师，那你的理想都实现了吗？”一个学生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好，如实回答也不好，撒谎也不好，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叮铃铃下课铃就响了。
　　“好了，这是秘密，不告诉你们，你们慢慢猜吧！”我像逃跑似的出了教室，只听见身后一片嘘声。
　　他没有理会身后发生的一切，这一段时间已经使他变得麻木。
　　他做过很多梦，但从来没有想过做老师，最终却阴差阳错的做了老师，他现在没有理由不相信这是命。以前他一直不相信命，这一刻他真的信了，也认了。

　　下课了大家都聚在一起闲聊，他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这次他才得以看清楚这个学校一共8个老师，而且严重老年化，其中老头就占了4个，其他的最年轻的也有三十来岁。还好他们都还算客气，也许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孩子而已。
　　然后校长把他和一个较年轻的老师安排在了一个房子里，用校长的话说就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语言。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子，里面已经靠墙摆好了两张床，有两张简易的写字桌两把椅子，门头上的玻璃已经破了一面，凉风直往进吹，这就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
　　校长问他：“学校条件就这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们尽量解决。”说完还是很夸张的笑，那种笑让他极不自在。
　　他忙说：“可以了，什么都有。”
　　“那就好，我还生怕怠慢了你。”说完又是夸张的笑。

　　他也极不自在地笑了笑。
　　刚到十一点就放学了，同屋的刘刚在做饭，他却丝毫没有饿的意思。他直直的躺在刚刚安设好的硬板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想，这么多年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理想实现了吗？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三
　　人生有时候让人觉得很无助，他一直很努力地改变着自己，总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境遇，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然而他错了，真正在现实面前他显得是那样的脆弱，渺小，不堪一击。把他理想的泡沫一下子击得粉碎，几乎连喊痛的权利都没有。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社会，父母，家庭，哪一样他都无法对抗，在他们面前他显得是那样的软弱，他不得不屈服他们。他们容不得他有选择，他只能被迫接受！

　　两个月前他还在天水，在那个曾给他第二次生命的城市和他心爱的人为了梦想而打拼着，然而两个月后的今天，他却变得孑然一身，从此在这山村小学的三尺讲台上来回徘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结局，更没有想到过这一切变化的这么快。
　　是的，这个世界变化真是太快了，有时候快的让人无法想象！真是世事无常，人生飘忽啊！
　　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命运是什么，但每次他都无法找到答案。他默默地回顾着他这二十四年的人生，有太多的悲喜，有时候他就要看到希望了，感到快要接近目标了 ，然而倏忽间却又没了。难道命运真像哲人们所说的那样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记得那时的他很消沉，直到遇到了她，才使他死灰般的心渐渐复活。他觉得他是应该改变改变自己了，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他开始为她戒烟，虽然觉得很辛苦，他却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着！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电视里听了俞敏洪的演讲，直听得他热血沸腾，他觉得人就应该做一棵大树，不应该做一棵小草，被人踩在脚下卑贱的活着。他梦想的火种再一次被点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改变自己的强烈愿望。
　　他像许多怀揣梦想的热血青年一样，开始了他艰难的创业旅途。他在校园内做各种商家代理，虽然开始时很辛苦，却收获了许多喜悦，他渐渐的清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也开始懵懵懂懂的憧憬未来。后来他又和一帮同样有着梦想的年轻人组成了创业团队，他们开始做网络，做培训，并且有着不小的收获，在那个城市曾引起轩然大波，他和他的团队也被当地媒体争相报道。那一刻，他相信他可以创造自己的未来。

　　后来，团队成员有的去了别的城市发展，替别人打工，有的却挤破头去谋一份稳定的职业，还的选择了考研，他曾对他们不啻。只有他依然坚持着原来的梦想，做他想做的事，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刚开始他死活也不愿意回家去做老师，无论亲人朋友怎么劝说，都无动于衷，他只想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那一段时间父母不停地打电话催他回家，到了最后竟变成了声泪俱下的哀求，想着年过半百的父亲，他开始思考，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于自私，他开始动摇了。
　　他们是他的父母，曾把他辛苦养大，毕竟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弃就能够放弃的，他变得犹豫不决。
　　也许他们并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作为，也不奢望他能够荣华富贵，他们只希望他能够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份稳定的收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好，谨此而已。然而父母毕竟是父母不代表他的想法。

　　他还在犹豫着，彷徨着，艰难地做着抉择。
　　一天女友突然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很诧异的看着这个曾经带给他希望，使自己改变很多的人。
　　“我不爱你了，我累了！”她每一字都说得那样决绝。
　　他多想祈求她留下来，但是他很清楚知道一切又显得那么无力。

　　也许，这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他爱她，所以他宁愿放她走。
　　一时，他的心冰到了极点，他再也没有勇气独自留下来苦苦挣扎。他选择了放弃，他把自己几年来辛苦经营的一切低价转给了别人。那一刻，他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那晚，他喝了好多酒，醉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中大喊大叫。
　　离别那天他们同时向后转身，没有拥抱，没有祝福，没有再见，也没有回头。
　　……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响起，他匆忙地夹起课本就往教室走去，虽然心里是那样地不情愿。
　　就像这铃声，铃响，你就得上课，再响起，你就得下课，由不得你。
　　他有时觉得生活就像强奸，当你被强奸时你还不能喊痛，而你却只能故作姿态的喊舒服。
　　记得开上岗培训大会的时候，教育局局长让他发言，指明让他说，他自愿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请组织批准！他没有说，也没有表态，他清楚说不说都没有多大的意义，等待他的依然是最艰苦的地方，依然是被别人挑剩的骨头，他根本无法抗拒，他每每想到这一幕就觉得恶心。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骂他流氓，明明自己在背后肆无忌惮地收礼，却在这里唱高调。

　　学区报到的那天，学区校长就更加露骨了。他腆着个大肚子，轻蔑地对他说：“也不早打招呼，先到下面的小学去锻炼锻炼吧，以后看表现了，表现好的话调到中学教书也不是不可能”。
　　他很清楚这“招呼”的深刻含义，也知道这“表现”背后所隐含的潜台词，当然绝对不是指个人能力或者工作成绩之类。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任何人拜过“码头”，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回来做一名老师，所以他就这样被分到了这所山村小学，和他同来的一专科的却留在了中学，当然肯定是打过“招呼”了。
　　这一段时间他经常想这份工作的意义，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要不惜一切代价挤破头去谋这一份吃不饱又饿不死的工作。在他看来现在的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变成了鸡肋，食之无肉，却弃之有味。就像中国的大部分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事实一样，机会早就被少数人预定了。大多数人只能讨到别人吃剩的残羹剩菜或者骨头，偶尔在途中捡到一点废铜烂铁而已。

　　他现在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就像静止了一样。他每天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又从西方落下，就好像注视着时间一点点地移动，他觉得无比的煎熬，他现在更喜欢黑夜，这样他就可以沉沉的睡去，停止思想。
　　他站在高高的山顶，一切尽收眼底，望着远处滚滚的秦皇湖，有一种别样的感触。
　　以前他也经常站在山顶，望着眼前的一切心想：世界，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可现在不同了，此刻他只想一头扎进这滚滚的湖水当中。
　　时候已到了深秋，瑟瑟的秋风袭来，给人无尽的凉意。飘零满地的落叶，不由自主地打着转，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有一种莫名的感触，于是他在日记里写到：
　　秋天来了
　　树叶黄了

　　大雁南飞了
　　秋天到了
　　秋风起了
　　伊人离开了
　　秋天去了
　　冬天就要来了
　　春太还很遥远
　　这是他坚持多年的习惯，他不太愿意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些事在心中压抑久了，他往往把它们写进日记，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排遣或悲或喜的心情。
　　自从来到学校他开始变得无所适从，除了上课以外他再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他只是不停地来回出出进进地走动，几乎就没有停下过。
　　他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他一天甚至可以再整个学校的院子里走几百个来回，从来没有觉得累。
　　同室的小刚见他怪异的举动，问道：“不适应呀？”

　　是不适应吗?其时他也搞不清楚，也许可能吧。
　　“有点！”他强装着笑了笑，他自己都感觉比哭还要难看。
　　“呵呵，刚开始都那样，慢慢就习惯了。”
　　“嗯，也许吧！”
　　是的，他也相信，慢慢会适应，会习惯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像爬似的，上课，下课，放学……
　　四
　　最近老做噩梦，而且经常重复着同样的梦境，冥冥之中好像又在预示着什么。本不该在现实中聚到一起的一些人，一些事，在梦中都阴差阳错般地际遇了。
　　在梦里他领略了另一种现实，另一种彷徨与不安。在梦中他梦见初中时的老教室，初中时的班主任。斑驳的墙面，破败不堪的门窗和桌椅，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教室里的学生却很奇特，有初中时的同学，又有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也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他们在一起忙碌而又紧张的在为高考做最后的的冲刺。忽又梦见他在讲台上课，下面坐的有他以前做培训时的学生也有现在他教书的学校的学生。忽然间，他一转眼的功夫人全没有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正在纳闷，却发现院子里全是水，破败不堪的教室就像一艘破船孤零零地漂在水中。

　　他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惧。
　　于是他大喊，一个个呼唤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他拿出电话拼命的拨打，可是怎么也拨不出去。
　　他绝望了，放弃了，他呆呆地看着水一点点慢慢侵袭着教室的墙脚，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就在这时，他却发现他们一个个在围墙外探着头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他最要好的朋友，还有他最爱的人。于是他拼命地向他们招手，嘶声力竭地呼喊，然而他们似乎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渐渐地，渐渐地，一个一个都消失了，还有他最爱的人最后留给他的背影也越来越模糊……

　　在梦中惊醒时已是泪湿枕巾，慌忙摸摸身边，不是冰凉的哄水，而是被窝残留的温暖时，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梦已醒了。
　　也许人一辈子最恐惧的并不是贫穷，而是对未来的恐慌。因为它充满了太多的不可预知，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特别是当人看不到出路的时候，尤其让人恐惧。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这种恐惧应该是高考那年，它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曾用四年的时间似乎走出了它的束缚，然而，这一次的遭遇似乎把它从某个沉睡的角落又唤醒了，他不知道这一次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够走出去。

　　也许，生活本就是是一个让人永远无法清醒的梦魇，只不过结局不同：美好或者浑噩！
　　此刻他觉得好累，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好久，他才在梦境中回过头来。
　　时候已到了深夜，秋凉如水。
　　窗外月光皎皎，树影婆娑。
　　这注定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彻底地失眠了，他怕，他怕一睡着又回到梦境。
　　快乐总是短暂而易逝的，当岁月了无痕迹地走过，为有伤痛那么刻骨铭心地留在我们内心深处，毕竟我们最柔软的地方受到过伤害。

　　有时候，我们刻意地去忘记一些人，一些事，却发现那些人，那些事愈加清晰，日日夜夜在你脑海中浮现。就像他日记中写道的一样：
　　一秒钟
　　你转身离去
　　我却用一生去忘记
　　你离开了我的世界

　　却住进了我的心里
　　你不曾带走什么
　　却留给我半世孤独
　　转身间
　　你不曾看见我

　　黄昏中飘飞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