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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证词——我眼中的秦朝
作者:
嵩阳云树
日期:2011-06-30 10:33:39
第一章独步天下
王者之心(1)
回到秦朝,这是我们的遭遇:
帝国如今的版图确实是古来无有的,她东至海滨及朝鲜,西至临洮(甘肃岷县)及羌人居住地(云南境),南至北回归线以南地区,北则以阴山为界,向东延展至辽东。
尽管此时,她还不是最大的,在未来的几年里,秦王嬴政还要带领他的团队,继续努力拼杀出更为广大的疆土和荣耀。但仅就眼下的功业来说,也是足以令人激动的。
因为嬴政知道,只要他乐意,不管何时何地,人间春色尽皆是他的春色,不会是别人的,正如他写仿六国宫殿集于咸阳一样,轻而易举,并且尽收眼底。
这就叫独步天下。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人第二种势力,会强大到足以让他的春天减色。虽然不稳定与暗流涌动依然存在,但至少在表面上,他的帝国已完全臣服在他的脚下。
我们在屹立于高山之巅的漂亮的刻石上,可以找到嬴政的这种自负: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琅琊石刻)。
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就发生在公元前211年,嬴政当秦国国王的第二十六个年头,历史给了这个时刻永不磨灭的记忆--秦始皇一统天下。
这就象我统一了一盘棋一样令人兴奋。
遥想秦孝公当年,列国的阻击让秦国呼吸困难,秦国试图与中原交通或从中原取得补给的任何想法,都被山东(崤山以东)六国无情地毁灭。
且不说从军事的角度向东打通生命线,秦国就是拿出高姿态低姿势,尽弃前嫌,伸手修好,放出和平鸽,伸出橄榄枝。山东六国也只一个字:不。
在那个时代,可以说“不”的不是秦国,而是山东六国。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秦国都被成功地隔离。
于是,公元前361年,年轻气盛的秦孝公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姿态:
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关于这篇文字,我想起了一个词:知耻而后勇。
秦孝公果然是个明白人,他知道,秦国之所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底是自家不争气,国力不强,底气不足,怪不得别人。因此,通篇文字不见怨天尤人,相反,却是清醒而深刻的自省自责。
这才是成事者应有的态度。
果不其然,秦孝公得到了战国时期最塔尖的智者--商鞅的鼎力支持,由此确立了秦国的中央集权制度。
商鞅主修法家,而法家在中国历史上的卓越贡献在于:
对于一届新的政府来说,其行动和权力受到一套社会制度和官僚机构的制约,有一套政府更迭的规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秦国自秦孝公以还,至秦始皇,其间历经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却能140年如一日地维系它那不竭的好运。
就是说,商鞅在秦国所确立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社会制度和官僚机构,它就如一座铁打的营盘,流动的是兵不是营盘。
因此,可以肯定,秦国的胜利,基本上是精确地选定一种制度的胜利。
当然,这种胜利是建立于智慧强权这个前提的。
眼下,这种胜利就如一顿丰盛的晚餐,摆在秦王嬴政面前,酒酣耳热之后,嬴政自然没有理由不把此种胜利推向他的帝国。
附:秦国疆域图
日期:2011-06-30 10:57:10
王者之心(2)
生活依然继续,但人们明显意识到,随着帝国的统一,一些新元素不可抗拒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这就如人们无法抗拒每天的新鲜蔬菜一样。
秦王嬴政极力想按照他的设想,将残酷的现实变成他理想中的世界。
比如下面这四个专有名词:
“皇帝”、“朕”、“诏”和“制”。
二千多年来,这四个词之所以被皇家店垄断经营,版权所有,翻录必究,只此一家,断无分店,正是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群臣集议定尊号的结果。
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时代确实是变了。
人们在言谈或行文中,不准提及皇帝的名字——避讳,文件上逢“皇帝”、“始皇帝”等字均要另行抬头,顶格书写,以示敬意。
“制”或“诏”(均指皇帝的命令)的这种行文格式,从此确立了二千年来,后世人书写尺牍的模式。
“皇帝”一词成为“君权神授”(帝者天号)和“天下大一统”(皇为大)的最高级象征。
“朕”不只是表示一个“我”,它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特殊含义:
我的。
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这才真正叫做唯我独尊。
根据邹衍的五德(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终始说,周朝是火德,眼下气数将尽,必有水德之国取而代之。
有意思的是,在邹衍发明这个理论之前,据说他老嬴家很久很久之前的老祖宗--秦文公(秦国正式成为诸侯国的第二任王),在一次野外踏青中获得一条黑龙,龙岂能缺水?
是为水德之证。
于是,新朝代的一些象征性问题,顺理成章地得到解决。
由于黑色代表水德,因此,黑色就成为帝国的流行色,“衣服旄旌节旗皆尚黑”。
由此,我们就可以发现这样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帝国政府统一称天下民人为“黔首”。“黔”为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颜色。而黑色却又是秦帝国的流行色,这就足以说明,“黔首”决不是贬称,却是充分体现政府对农民以及农业的尊重。
史书记载民人对此项政策的反应是:天下大(酉+甫)--放开了喝酒吃肉,以示庆贺。
随着行文的开展,我们将会看到,扶持农业,关注民生,向来是帝国施政的重点。
《周易》有一句话: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帝国即为水德,因此“六”自然成为吉利数,几乎任何事物都要与“六”相配: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符即调兵的虎符,法冠即御史戴的惠文冠)皆六寸。车(舆)长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
帝国最初将天下划分为三十六郡,或也是要体现这个吉利吧。
冬月为水月,帝国即以十月(十月建亥,亥为水)为岁首,也就是以十月为正月。
后世所揶揄的“孔方兄”,亦是嬴政的创造。
帝国统一了全国的货币形式,黄金称上币,秦国原本流行的圆形方孔钱,作为帝国法定的货币,称下币。
除此之外,其他各色所谓的货币一律作废,包括珠玉、龟贝、银锡之属,统统都不得作为货币使用。
这种圆形方孔钱,一直流行了二千多年之久,直到近代才被淘汰。
它代表天圆地方。
在这个基础之上,嬴政更进一步,打破老国王死了、新国王据其生前事迹给予称号的做法(即谥),自称始皇帝,之后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永世不绝。
历史上威力四射的始皇帝,自此闪亮登场,光耀千秋。
日期:2011-06-30 15:13:29
王者之心(3)
能够光耀千秋、青史留名的人,一定是个个性极强的人,俗称有本事。
有本事的人向来喜欢有本事的人,这就叫英雄相惜。
毫无疑问,秦始皇就是这样一个人。
还在艰苦的统一战争时期,在楚、魏交界之处,有个地方叫安陵(河南鄢陵西北),其地的行政长官称安陵君,魏国王族。
在秦国灭掉魏国之后(公元前225年),嬴政想以五百里地,换他的安陵城。
安陵君的回答是:不。
依安陵君的性格,这不令人奇怪——他曾经不惜性命,顽固地拒绝信陵君的不合理命令。令人奇怪的是,我们通常目为暴君的嬴政,竟然没有为难安陵君,却让他好好地活着。
这就是秦始皇的恢宏气度和惊人识见:礼遇高人,尊敬卓越。
这是历史的真实。
现今甘肃平凉西北,有个地方在秦代称为“乌氏”。在当年的“乌氏”,出了一位大商人,名叫倮,从事畜牧养殖业,生意做得比较大。
商人向来是精明的,倮也一样。
为了打通与戎狄之间的商贸关系,倮将自己的畜产卖了,换得珍奇异宝,献给戎王。戎王很高兴,也不白拿,以十倍的价格估价倮贡献的珍奇异宝,然后多多赐以牛马。
倮于是致富,成为全国的富商。
秦始皇获知此事后,接下来的举动令人震惊。
要知道,当年商鞅在致力培养国力之本——农业时,有一条明确的规定,那就是打压商业,竟至于规定商人不能穿什么,只能穿什么,总之是想尽办法打压商人,无论你多有钱。秦始皇就是秦始皇,他不仅给予倮以足够的礼遇,简直是格外开恩了。
他给了倮许多人梦寐以求未必能梦得到的尊贵待遇——“比封君(比,同比,意为同比封君的地位)”,可以和朝臣一块朝觐皇帝。
一介牧夫竟能侧身朝臣之间,这在当年似乎是不可想象的。然而秦始皇让不可想象变成了可想象,这中间一定有他的道理,那就是嬴政喜欢有过人之处的人,正如他喜欢自己的过人之处堪比“皇帝”一样。
巴(重庆市北)地有一位寡妇,名叫清,夫家数世从事朱砂矿(丹穴)开采工作,家赀不菲。其夫谢世后,清虽为女子又是寡妇,却不但能克守家业,且亦能使家道日隆。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然而寡妇清的门前却没有是非,所以如此者,皆是精明的清,能“以财自卫,不见侵犯”(关于上述八个字,史家有不同的解释,我坚持我的见解),俨然是一位能守妇道又能走正道的清修女子。
秦始皇慕其名,封她为“贞妇”,并延为座上客(客之)。寡妇清去世后,秦始皇特意为她修筑了一座台,思念之,表彰之。
名曰怀清台。
关于“贞妇”一词,史家有不同的见解,有一种观点认为,秦始皇表彰寡妇清,并非出于其人从一而终的贞节,而是看中清的多金。比如司马迁,他就说:
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富邪?
仿佛秦始皇是一位财迷,若要这样,干脆以莫须有的罪名抄没他们的家产算了,何必多此一举又“比封君”,又“以为贞妇”呢?
事实上,我认为,秦始皇礼敬寡妇清,恰恰是礼敬她的贞正之节。贞,能守妇道;正,能守家业。真真一位德能兼备的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近人喻之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企业家。
为什么这么讲呢?
恰又是一位不守妇道的女子,曾给过秦始皇以深刻的伤害。
这事说来说长,简而言之就是,嬴政的母亲赵姬,奈不住深宫寂默,先是和吕不韦旧情重燃,接着又和更为青壮的嫪毐搞在一起。
于是,就有了嫪毐之变。
嬴政车裂了嫪毐,灭其三族。
嬴政痛恨老母不守妇道,将她囚禁在雍城(陕西凤翔县)黄阳宫。虽经齐国人茅焦的劝解,母子重归于好,但这件事应该在嬴政的心中留下了刻深的阴影,直到他去世。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三十七年),即秦始皇去世的那一年,他出巡会稽。
会稽之地据说民风尚淫,秦始皇有感于心,立石刻曰:
有子而嫁,倍死不贞。
防隔内外,禁止淫泆。
夫为寄豭(公猪),杀之无罪。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
妻子“有子而嫁”或背夫私逃另嫁,世人可唾弃之。同样,丈夫在外淫泆,亦可“杀之无罪”。
由此来看,秦始皇奖敬寡妇清,意图倡导起这样一种风气:
男女絜诚,咸化廉清。
秦始皇的一生就从没闹过绯闻方面的问题。
日期:2011-06-30 20:07:14
{正文}王者之心(4)
秦始皇在历史上褒贬不一,主要纠结于“暴君”这个形象上。
果真如此吗?
前文已述,嬴政痛恨老母不守妇道,将她囚禁。嬴政料到肯定会有人出面打圆场,遂下了一道命令:
“胆敢在我面前提及‘皇太后’三个字的,杀无赦。”
结果是,宫门外血淋淋地堆满了二十七具尸体。
第二十八个不怕死的人就是茅焦,嬴政盛阵以待,准备将茅焦给煮了。然而事实是,茅焦的一句话,让怒气如沸水一样蒸腾的嬴政立刻没了脾气。
茅焦说:“车裂假父,扑杀二弟,囚禁生母,屠杀忠良,即令是历史上的桀纣,也不至于这么残暴。这事一旦传遍天下,谁还肯为秦国效力?”
齐人茅焦的话极具穿透力,正如战将白起的兵锋极具杀伤力一样。前提当然是,茅焦拿准了嬴政是一个自我控制力极强的人,在天下意识与爱恨情仇之间,他嬴政知道孰轻孰重,孰主孰次。
果不其然,嬴政亲自驾车,将母亲从雍城迎回咸阳。
嬴政迎回了一个帝国。
史上,皇帝的身边向来不缺善说笑话的艺人,比如汉武帝身边的东方朔,想来这可能是皇帝减压的一种方式。
秦朝的优旃,就是其中的一个。
优旃,侏儒(在这里是一个中性词,不过是指他个矮),此人最大的特点不是善说俏皮话,而是有本事将正经事说得跟俏皮话一样,让人易于接受,不全是无用的嬉皮笑脸。
一次,秦始皇准备大规模扩建皇家苑囿,东起军事要塞--函谷关,西至陈仓县(陕西宝鸡市东),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放养飞禽走兽,供他养目。
优旃听到这事,就对秦始皇说:“真是好主意!陛下何不多放养些麋鹿,这样一来,一旦有敌寇从东方打过来,我们只要动用麋鹿的长角,即可克敌制胜。”
优旃这是活用春秋时期卫懿公好鹤亡国的典故。
秦始皇是个有天下意识的人,安肯做这亡国之事,遂打消了这个不祥的想法。
善于倾听不同的意见,并且有本事从听不同的意见中发现真相,坚持真理,包括勇于纠正自身的错误,这向来是每个成功者的黄金法则。
由此,我认为,秦始皇应是这样一个人:思维明敏,毅志坚定,行事果敢,手段强硬。
强硬得近乎残酷。
历史告诉我们,正是坚定、果敢与强硬等等这些优秀品质,外加雷历风行的作风,才确保了历史上任何一个伟大的改革家,并不顺利地推进他的伟大的改革事业,却往往能取得顺利的结果。
因为我们不得不相信:在任何国家中企图推行一种新制度新秩序,那是最难于着手的,最险于进行的,也是最少成功把握的。因为一切从旧秩序中获得利益的人们都做了这个改革家的敌人,而一切有希望从新制度中得到好处的人,却都只是些不甚热心的保卫者。
因此,每当机会来到,可以向一个改革家攻击之时,这些反对者们总是以偏激的热情向他进攻。处在这二者之间,改革家向来是要冒大险的。
商鞅就冒了大险,死在了这上面。
虽然秦始皇因他的强势,没有死在这上面,但却得到了永久的骂名。
由此来看,想成为一个改革者,他必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要面对的不是地雷阵,就是万丈深渊。
即使是实践业已证明,这些改革是成功的,但他终究逃不脱这个命运。
回看历史,六国的那些君主们,并非个个蠢到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都意识到老一套的制度是不行的,是无法适应形势之发展的。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顺应潮流的新制度,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有勇有识地坚决到底。
这个任务,自然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秦始皇的头上。
对于一个历史人物来说,再没有比创建一个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新制度,能给他带来更大的荣誉了。
在未来漫长的二千多年时间里,尽管帝国的内部装修因时因势,有不同的花样。但不得不承认,间架结构依然还是秦始皇遗下的那个间架结构,大梁还是那个大梁,承重墙还是那个承重墙。
没有一个人胆敢冒大厦倾覆之危险,而去动大梁或者承重墙,至少到公元1911年为止是这样。
基于此而言,我认为,我们应当试着去体认秦始皇的伟大心灵,而不当如苍蝇叮住有缝的蛋一样,叮住那些强势人物不可避免地都会犯的错误,无休止地对秦始皇进行轰炸。
这样做是不公平的,也不是公正的历史态度。
因为我们必须相信:狮子,从来不尾随人后。
日期:2011-07-01 07:48:09
决策点(1)
前文已述,君临天下的秦始皇,他的抱负一马平川:将残酷的现实变成理想中的世界。
秦始皇的理想世界是:极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他的帝国,全面铺开业已经证明是行之有效的郡县制度。
这样会带来两个“彻底”:
彻底将权力收归中央,实现中央集权;
彻底消除封建辖据,弭平战乱。
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他的这个理想,在帝国统一的初年,即获得全面的实施。
但左丞相王绾鉴于形势,提出了不同意见。
关于王绾这个人,我们所知甚少,史料也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王绾是个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和卓越的远见的人。
为什么敢下这样的断语呢?
根据记载,秦始皇用人有一个严格的标准,那就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起于卒伍。”
作为开国丞相,如果王绾没有过人之处,却身居高位,这是不可想象的。虽然限于史料,我们无法确切地了解王绾在统一战争过程中的具体贡献,但在帝国统一之后,他的卓越表现却有着明确的记载。
近世出土了大量的秦权(秦朝的秤砣)和诏版(秦帝国为落实统一度量衡的政策而颁发的文告,秦始皇命丞相将其铸于‘铜诏版’之上),人们发现,刻在其上面的铭文,有这样一段重要之极的话:
“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号立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嫌)疑者,皆明壹之。”
大意是说,公元前221年,天下归于一统,百姓终于可以过上安定稳定的幸福生活了,于是帝国统治者称为皇帝。皇帝命丞相隗状、王绾负责统一帝国内部的度量衡工作。
这就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统一度量衡,右丞相隗状、左丞相王绾才是主要的推行者。
虽然《史记·李斯列传》说:李斯“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把他说成是这一工作的重要功臣——事实是,这句话是李斯死前的自白,多少带有自我标榜的性质。
但通过上述出土文献,学者们多主张,李斯最多不过是重要参与者而矣。包括统一货币、统一文字,应当都是在丞相的领导下进行的。
由此可证,王绾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人物。
王绾基于对现实的深刻洞察和理性研判,忧心忡忡地建议,应部分恢复“分封制”,作为郡县制的补充。
他认为,如果不委派重量级人物,比如王子们,前去镇守远离统治中心的故燕国、齐国和楚国等地,怕是难以镇服那里的不稳定因素和臣服那里的人心。
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在秦始皇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炸响。跟历次出台重大政策时所必经的程序一样,秦始皇将这一问题交给了御前会议。
群臣皆以为便。
就是说,朝臣大部分同意王绾的观点。
唯独有一个人不同意,不幸的是,秦始皇支持了这个少数派。
他就是李斯,战国时期著名的大儒——荀子的门生,和韩非子是师兄弟,属法家学派,楚国人。公元前247年来到秦国,李斯为秦始皇所看中是因为著名的《谏逐客书》。
此人后来给帝国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这且后文再说。
此时,他的官职是廷尉。
李斯针锋相对地指出,周朝分封数量众多的同姓子弟当封国国君,最初还讲点情面,互相亲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脉的疏远,这些原本肩负着“兄弟维城”之光荣使命的封国之间,竟然出现了这样一种局面:干戈相向,烽烟四起,你争我斗、你死我活有如寇仇。
周朝从此陷入不可收拾之四分五裂。
“帝国要重蹈这个覆辙吗?”
面对李斯咄咄逼人的反问,我估计,此时的朝堂之上,惊人的寂静会压倒一切,因为他说出了基本的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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