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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永结葡塔
作者:
xiaobaner0705
日期:2011-7-28 9:35:54
楔子
飞机终于在宽阔的跑道上稳稳的停住,乘客开始陆陆续续的活动起来,一位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指挥着身边高大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从行李架上拿下那个精致小巧的Rimowa,箱子下来的时候扫掉了虞水莲盖在脸上的杂志,露出一双略有些呆滞的眼睛,贵妇不轻不重的拍了小伙子的后腰一下,娇嗔道:“瞧着点人。”末了的“人”字拖了特别长的尾音甩上去,那责怪的意思便没有了,只剩下嗲声嗲气的撒娇。小伙子抱歉的把脸对着虞水莲笑了笑,说句:“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温柔体贴的态度仿佛随时随地的职业素养,水莲客气的摆了摆手,并没有答话。
头等舱的乘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却依然不想动,想起刚刚英俊小生的那句“吵醒你了”,竟然一声苦笑。此时此刻,她倒是盼望着有人把她“吵醒”呢,可惜人生这场残酷的噩梦,也许只有死亡时才是彻底的清醒与解脱吧。
水莲慢吞吞的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似乎在故意一秒一秒尽可能长的拖延着下飞机的时间,但她自己也明白,她是逃不掉的了,自从三个月前在那个充满热带风情的美丽房间看见那具尸体开始,她就逃不掉了。世界已不再是世界,而是一张天罗地网,她只能苟且,永无重生。
……
走出航站楼,一股南方特有的湿热迎面扑来,如软体动物触手一般的黏腻霎时席卷了全身,天空一片响晴白日,亮的人晕晕的,水莲低头在书包里把墨镜翻着戴好,硕大的镜片几乎遮盖了她大半张脸,水莲高而且胖,却有一张小小的面孔,有些蠢笨的摸样。
只一四下环顾,很轻易得便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姐姐虞水仙,白衣白裤,乌黑的长马尾在脑后扎得很高,微微倚在那辆“揽胜”的车门边,限量版“维苏威火山”的金橙色更显得美人的样貌清凉脱俗。水仙已经看见了水莲,伸手向她微微的招呼了一下,水莲停下了脚步,略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着那方向走去,每一步似乎都像犹豫不决的自杀者迈向终会没顶的湖水,皮肤上掠过的仿佛都是黑暗的召唤。
转眼行至眼前,水仙向前一步紧紧的抱住水莲,双手在她身后箍了一箍,像是将一些不方便说出的承诺印入对方的心里,水莲只是呆滞的接受了拥抱。分开时姐姐的珍珠耳环划过自己的面颊,在她看来,这拥抱代表着一个仪式,或者说一个关于“同谋”时代开始的庆祝。
车子开出了机场的区域,通过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车不多,道路两旁高大的椰树整齐的依道排列,水仙刻意放慢了车速,水莲觉察到了,也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到花南时,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椰树,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兴奋,几乎把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大惊小怪的模样让水仙好一阵开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水莲知道这里的人们总是习惯把这种高大的树木叫做椰瓶。只是如今,水莲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好心情。前面便要进入高速公路的收费口了,水莲索性调低了座椅靠背,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累了,到了叫我。”便把双手交叉于自己胸前,面向车窗低头睡去。水仙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车内的空调调高了一些。
乌黑墨镜片之后水莲的眼睛却始终干涩的睁着,任窗外的景物没完没了的飞快从眼前掠过,那双眼却连眨动一下都很难得,若你能摘下她的墨镜,猛看上去,竟也像一具尸体。
人间与阴间,有时几乎没有临界。
……
日期:2011-7-28 9:55:00
第一章·晶莹的雨珠滚动在叶面上蜘蛛吐丝给你串一串项链
三个月前的一天,虞水莲早晨醒来,连水都不敢喝一口便站在电子秤上,屏息,然后心中默默祝祷,之后才敢垂下眼睛,体重仪上的数字依然无情的指向将近一百六十斤,水莲恨不得狠狠向自己的脸上扇一个耳光去,经历过一连串的折磨,居然又胖了,她不禁觉得自己的人生活该是如此的悲惨。
蒋岩就那么走了,头也不回的,竟然像逃离一般,即使真的没有一点留恋,何妨做出一些留恋的模样,哪怕算是对三年来水莲如保姆加小妾一般尽心尽力委曲求全的一点点报偿。其实蒋岩也没什么优秀的,没长相没身材,也不过是个跑销售的,可是这三年蒋岩却从月入一千五的低级销售作到了月入两万的销售经理。
从他的工资开始过万之后,蒋岩看手机的时候便开始躲躲闪闪起来,他像随时看护骨头的狗一般随时保持着警惕,频繁的在接电话的时候跑到楼道里去。水莲明明看在眼里,却不愿明管,有能力的男人从来都是公共财产,如同大敞着口的糖碗,引得趋之若鹜是难免的事情,但水莲只敢默默在肚子里咒骂那些女人“势利眼”、“眼皮子浅”,表面上却安之若素,甚至连一句吃醋拈酸的话也不敢说,因为她明白,蒋岩已经时刻准备着把尚未转正的自己踢下堂去。而虞水莲则要时刻保持警惕,“付出了这么多,不嫁一回实在是太吃亏了。”虞水莲认为自己总是要得到哪怕一次至少是名义上的婚姻。
做个女人容易吗?尤其是个不好看的女人,美貌是女人的权杖,虞水莲从来都是一介草民。
……
其实当初,虞水莲与蒋岩之间的格局并非是如今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其实没什么不会改变。
初识虞水莲时蒋岩的落魄如今他已经绝口不提,曾经因为付不起房租不得不赖在虞水莲家和她那个酒鬼爸爸一起生活,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虞水莲的妈甄素芬是工厂的出纳,上班出门办事时在马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很突然的便去了,不过好在是工作时间出的事,算工伤。厂里赔不出多少钱却让虞水莲顶替名额进了厂,依然是干出纳,对她来说也算是“运气”。蒋岩是虞水莲办公室的同事大姐介绍的,是大姐家里的拐弯远亲,三无青年,大姐认为和虞水莲很配。
“她那个家庭条件,长得又不好看,就要早点动手从底层队伍中踅摸一个握在手里,别看蒋岩现在不怎么样,但是有一股子精明劲儿,将来万一穷小子奋斗成功翻了身,她虞水莲也就算是抄上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拼不过实力就拼运气呗。”大姐当时背着水莲这样和其他人说过,这话传到了水莲耳朵里,她不但不生气,反而也觉得多少不无道理。
虞水莲有些奇怪的想法,和现在的年轻人很有些不一样。每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单位里的小青年儿们便聚在一拢,边吃边骂街:骂社会的丑恶;骂人性的肮脏;骂不平等、不发财。要不就在一起叽叽咕咕的互相串联内幕消息,比如说厂长在单位新盖的职工住宅楼里给儿子弄下了第四套房产;班组长利用职务之便把跟他勾三搭四的女工全部排的都是白班;锅炉房的大爷在经理来洗澡的时候把水烧得特别热乎;食堂的大师傅给高工留的红烧肉都是肥瘦均匀等等。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顺便再把一些脏话适时的加入进去,如若能引起一片哄笑或者是附和的斥骂,心中便会觉得很痛快。
但他们所说的这些东西在虞水莲眼里却全部都是正常的,虞水莲从不参与这样的谈话,一旦有人挑起这个话头她就会借故走开,虞水莲曾这样和蒋岩说过:“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人还不都是一样,就比如说我吧,倘若是我有一天处在那些个位置上,我也得为自己打算。但我现在坐不上那些位置,那我就老老实实守着多大碗吃多大的饭。有那些闲扯的时间,不如在桌上趴个午觉提提神呢。”虞水莲的认命,当时在蒋岩看来,多少竟还是有点骨气的。
但蒋岩终究觉得自己和虞水莲不是一路人。蒋岩最头大的,便是不得已和虞水莲的爸爸虞贵武一起坐到餐桌前的时候,虞贵武表示亲昵的称呼方式便是在人名之前加上“小王八蛋”四个字,这实在是让蒋岩无法习惯。虞贵武大概从四十岁过后便再也没有清醒过,永远都是东倒西歪的靠在屋里某个角落或者酒馆的某个角落,瞪着血红的眼睛,揪着糟红的鼻子,撇着潮红的嘴圈儿,大着灰红的舌头边喝边口齿不清的随便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归根结底,他对蒋岩不错,虽说隔三差五便要说上一句:“小王八蛋蒋岩,你赶紧跟我们家那小王八蛋结婚,别跟这混着,要不老子不干,把你轰出去,让你住大街。”但虞贵武却心甘情愿的让蒋岩住了整整三年不花一分钱的房子,还是家里最大最朝阳的一间,直到蒋岩买了自己的房子,搬了出去的那天。
蒋岩买了房子,虞水莲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她买了很多糖果,在单位逮着谁就往谁的兜里塞去,脸上偏带了一种明显等你来探究究竟的神秘,竟然笑出了一点妩媚,有人便开玩笑:“呦,水莲终于要结婚了?”
和蒋岩同居三年,在全厂是公开的秘密,人人提起都先是轻视的笑,之后又故作理解般的点头:“咳,她是要多付出一点才行,不过也划算,只要最后能结成婚。”所以如今这个“终于”两字,实在是有些刺人。水莲不是没感觉到,却自动忽略心里稍微犯上的一点酸,只神秘的笑着摇头,偏故意趴在问话的人耳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我们买房子了。”听的人便都瞪大了双眼:“呀!那是大事!这风口浪尖的还买得起房子,你们家老公真是有本事。”水莲便故意皱了眉头:“咳,别提了,也是刚性需求,不然谁敢在这个最高点买房子?单说这贷款,一贷就是三十年,也够我们发愁的了。”
那心里却是甜的,甜得翻江倒海的,热浪报仇一般的汹涌袭来,把以往的流言蜚语拍死在自己私家的胜利沙滩之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水莲总还是要在最后加上一句:“蒋岩还说要在房产证上写我的名字,我说我才不要那种形式主义的事情,将来这反正是共同财产,写谁的名字还不都是一样的。”说完无所谓的轻轻摇一摇头,顺便整理一下想象中脑后迸发的光环。
日期:2011-7-28 9:56:00
但其实蒋岩从最开始便没想过买房与和虞水莲结婚有什么关系,更从没表示过要把房产证写虞水莲的名字,事实上他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虞水莲奉上的一笔钱,尽管那笔钱对水莲来说也算是不小的一个数目,包括了她工作以来所有的存款和费尽全力取出的所有住房公积金,水莲记得当时自己还动情的对蒋岩说:“买房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而蒋岩只是微微一笑,淡淡说了一句:“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事。”水莲便想当然的把这当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对爱情和未来作出的承诺。即使真的是承诺,但这承诺中也许并不包含自己,虞水莲之前从未参透。
于是虞水莲把所有的钱都砸进了新房的装修,为此还特别订阅了半年的家居杂志潜心研究,那段时间她把装修城逛得比自己家还熟门熟路,手机上存的建材商和装修工的电话比二十几年来她认识的所有人的总和还要多。蒋岩锹镐不动,便收获了一个完美的新家,舒适,崭新,还有些高雅。收房时蒋岩充满爱意的对虞水莲嗔怪:“你看看你,装修这么大的事情却自作主张的,自己一个人就都弄好了,也不问问人家喜欢不喜欢。不过弄都弄了,也就这样吧。”水莲便觉得受到了嘉奖一般,蒋岩脸上由内至外散发出的喜爱之情令她所有的辛苦都成为了本分,后来虞水莲心想,真该把蒋岩当时心花怒放的模样用相机拍下来,多少也算是个证据,至少证明自己的殷勤没有完全喂狗。
而蒋岩确实比水莲聪明,他恰恰便以此为依据,在分手清算时有理有据的对虞水莲说:“当初你闹着装修的时候我拦不住,只好让你装了,其实我的房子你装什么修呢?何况你装的风格我一点也不喜欢,以后也要拆掉。你忘了,当时我就怨过你自作主张!你真是给我添了麻烦了呢。”蒋岩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买房就是买房,没用旁人的钱自然硬气又清白,不用在最后背一个骗子的骂名,或者被说是贪图钱财的小人。至于装修,不过是虞水莲任性妄为的结果,自己也是“不得已”的“被动”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受害者”,蒋岩确实从未向任何人表示过自己喜欢虞水莲的装修,悠悠众口,蒋岩高明的防患于未然。
虞水莲的钱没了,也没有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但至少还算长了一些见识,多少也算有点所得。
……
日期:2011-7-28 10:00:00
说起虞水莲和蒋岩的分手,那几乎就是一出现实版的肥皂剧,偶尔回忆起来,水莲都觉得自己当时的人生已经到了衰无可衰的境地,简直是吸口氧气都会呛到……
那是一个柳絮飘得烦人的春天,一纸文件落到了虞水莲工作的那间工厂负责人桌上,国家企业机构臃肿,需要裁撤不必要的部门或部门里不必要的人员。所谓的必要不必要,有时候下达到基层之上,不过便是一个有待完成的数字任务,只要裁撤掉规定数目的人员,任务便完成的算是相当完美了。
虞水莲的办公室有三个出纳,无依无靠的就是虞水莲一个人,其实从这股裁员的风头刚刚吹起的时候,虞水莲便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自己办公室的东西了,柜子里陈年的物件该扔的扔掉,沉重的便慢慢搬回家里,反正最终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结局,虞水莲早已心知肚明。她也早早的通知了蒋岩自己将要被裁撤的消息,蒋岩愣了一愣,随即又有了几分事不关己的释然,不过最后始终尚有几分安慰的说:“又还没找到你头上,你也犯不上这么悲观。”水莲却只是一笑:“换了我是头儿,也只能把我裁下去。除了我,裁掉谁都有人能让他不好受。”虞水莲倒是不怎么悲观,悲观没用。
正式拿到通知的那一天,虞水莲只剩下水杯和饭盒还留在空荡荡的柜子里,她交接了工作,从容不迫的喝了一杯水,然后端着饭盒最后去食堂吃了办公室自发为她举办的“告别午餐”,同事们笑得有点尴尬又有点轻松,话却说得有几分理所当然:“也好,也好嘛,水莲反正也要结婚了,先忙活自己这摊儿事吧,结完婚好好度个蜜月,也不用急着回来销假,多美。”曾经的领导话不多,但谈得很中肯:“水莲业务能力强,人又年轻,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人才,广阔天地其实不如好好闯闯,塞翁失马,塞翁失马嘛。”水莲只顾展了笑脸,无论谁说话都对着那人频频点头,像上满了弦的木头人。
直到最后一次走出工厂大门,夕阳正好斜在最刺眼的一个角度,水莲用手徒劳的挡在额间,凭着记忆模棱两可的向前走。经过大门传达室,收发的大爷正在关玻璃窗,下意识的向她打个招呼:“走啦,水莲。”水莲点了一下头,不知怎的便忽然想起早已去世的甄素芬,一句难听的话竟忽的响在心里:“就这么被挤走了,我妈好像都白死了。”水莲猛然间被自己心里的话激出气来,身子一震,玻璃窗上反射的阳光一下子扎进她的瞳孔,脚下一个趔趄,竟绊倒在铁门边隆起的地锁上,狠狠摔了一跤。裤子上破了不大不小的一个三角口子,算是工厂给虞水莲最后的纪念。
虞贵武听说虞水莲失业的消息之后毫不犹豫的骂了半个钟头不带重样的脏话,骂着骂着自己却心明眼亮起来,把个脏兮兮的小破本儿扔到虞水莲面前:“给水仙那个小王八蛋打电话,守着那么能耐的姐姐还能没你的饭吃。”虞水莲没动那个小本,她不想打这个电话,她已经快忘了她的姐姐虞水仙,也许水仙也宁愿他们都彻底的忘掉她吧。
虞水仙从能够被粗看出男女的岁数开始便被街坊四邻认为是普通小门小户人家养不住的女儿,几乎没有哪一家的小囡在孩童时期便是如此惊人的漂亮,不是可爱,也不是清秀,就是实打实的美,眉眼,脸盘,肉皮儿没有能挑出一点纰漏的美。客观来说水仙和水莲站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她们的血缘关系,但水仙就是硬生生的将每一个环节都长成了传奇,而水莲则是活脱脱的把每一个五官都演绎成了败笔,也难怪甄素芬不关己事的撇清:“水莲长大了可怨不得我,她姐姐和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副爸妈。”言外之意是水莲自己的造化不大给力。
漂亮的闺女从来都是家里的宝贝,水仙更是,她不仅漂亮而且还聪明、狠辣,加上母亲的纵容和邻居的迁就,别的孩子只有挨她欺负和算计的份儿,水莲便更是如此,她从不认为水仙是姐姐,姐姐更像是主子,而自己是她一辈子的丫鬟。
一辈子?水莲的确想的太美了,水仙从不打算给水莲一辈子追随她的机会。
十五岁,水仙自作主张的考取了本地的艺校学跳舞,只带了几件贴身的衣服便出了家门,住进了学校的宿舍,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十六岁,她自己给自己办了退学手续要和一个草台班子的班主到南边去走穴,学校不放人,水仙抬起腿便走,从学校直接去了火车站,只在车站才往家打了一个电话。至今她的行李还寄放在学校后勤的大柜中,甄素芬不愿意去取,也不许水莲去。水莲记得她说:“我没本事养这样的闺女,人家也没把我当妈,爱怎么样都随她吧。”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自暴自弃,但水莲却也从母亲的话里明明白白的听出了一点骄傲和期盼。不是哪一个女儿都能像虞水仙这般的不凡,比如说当水莲也到了十五岁那年,她却不过是一个把偶像照片藏在铅笔盒里的普通中学生,而且相貌身材都算是末流,与水仙完全不同,却显得合情合理。后来又过了几年,水仙多少给家寄了一封挂号信,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之后便是雷打不动每年年底的一张一万块钱的汇款单,提醒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甄素芬去世的当天,水莲第一次打过水仙留下的电话,通倒是通了,水仙在电话那端的哭声很尖利,但哭过之后却说走不开,不回来。水莲答应了便挂了电话,原以为水仙年底不会再汇款来,但当年底的汇款单依旧到来的时候,水莲才想起,她和水仙之间的联系,还活生生的存在着一个共同的父亲。也不怪水莲糊涂,虞贵武与虞水仙之间的感情值几乎从来便是可以完全忽略的程度。
虞贵武不像甄素芬那样从小对水仙敬畏一般的感情,他至少还是一视同仁,对待水仙和水莲全部都不闻不问,在水莲的印象里,水仙几乎不和虞贵武说话,他们像两个陌生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出出进进,偶尔虞贵武醉的东倒西歪的模样不小心撞进水仙眼里,她便会低声嘀咕一句然后狠狠转过头去,有一次水莲偏巧听见了,水仙说的是:“软蛋!”
虞水莲怎么也搞不懂,确实醉的总像“软蛋”一般的父亲虞贵武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甄素芬究竟是怎么生出了虞水仙。虞水仙是他们人生的一个奇迹,而水莲自己只能勉强算是个痕迹。
……
日期:2011-7-28 10:02:00
但“软蛋”一样的虞贵武却最终为了女儿虞水莲做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壮举。”
虞水莲失业以后,蒋岩的嫌弃越来越不需要掩饰,由于一直是同居的关系,蒋岩买了新房之后,虞水莲便理所应当的也搬了过去。最初蒋岩对此也不置可否,因为自从搬家之后,每天水莲会很早起床,为蒋岩准备好早餐,然后立在门边送蒋岩出门,再尽心尽力的把房间收拾的纤尘不染,晚上照例要立在门边迎接蒋岩回家,伺候他用过晚餐。蒋岩有乱扔东西的习惯,他下班回来,会从门口脱下外套,然后依次是毛衣,外裤,保暖内衣,袜子,一路向里,散落在经途的两边,直到走入卧室便脱为一个仅着内裤的矮胖粉白身体,然后从容不迫的换上水莲洗好熨平的家居服,舒舒坦坦的坐在餐桌旁边。水莲便跟在他身后一路捡拾进去,手里飞快的动作着,走进卧室的时候怀里便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然后要赶忙把衣服放好快步走回厨房,因为通常此刻,蒋岩已经摸起了筷子,稍慢一点,他便要板着脸对水莲敲着碗,不耐烦的说:“盛饭”。水莲从不认为委屈,甄素芬的一辈子也是如此走过来的,至少蒋岩还不是醉鬼,水莲觉得自己更不应该贪心。
但蒋岩却越来越不愿意容忍对水莲的不满意,但他至少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于是不方便直截了当把她扫地出门。也许男人在一穷二白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个糟糠之妻相互扶植,但一旦社会地位有了起色,谁都有权想起自己对于幸福的要求以及对“梦中人”的追寻,蒋岩用行动和言语暗示着水莲,如今的她已经配他不起,希望她自动离开,但水莲却似乎毫无反应,她也有她的打算,她陪他挨过了冬天,也有权觊觎春天的美景和不远处丰盛的秋天,既然他不说出口,那么她便不会傻到自己放手,面子与骄傲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洒脱。
于是虞水莲和蒋岩每天都在精神上比武,在意念中推手,挣脱与抱紧的希望在他们各自的心里默默祝祷,为难着神灵的慈悲。
直到有一天,虞水莲回了趟娘家,虞贵武的高血压犯了,水莲回去照顾了他几天,等到回蒋岩那的那天晚上,却发现自己的钥匙伸进锁眼却怎么也扭不开,虞水莲给物业打了电话,一伙人站在门口鼓捣了半天依旧是弄不开,所幸有几个邻居认识水莲证明了她的清白,物业工人看水莲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明显的怀疑了。
正乱着,一个女人却从电梯口走了过来,丰盈的长发烫的丝丝缕缕的精致,桃花眼,一脸的精明相,短裙子恰到好处的妖冶。女子安然立于人群之后,站了一小会,才忽然开口了:“你们围着我们家门儿干什么?”
众人猛地回过头去,一齐愣了几秒又把头猛地荡回过来瞪着虞水莲。虞水莲一时也愣住了。那女子却排众向前,走到虞水莲身边故意用胳膊肘把她不轻不重的撞开,直走到门口才转过身来,一双眼里全是严厉,一句问到水莲脸上:“说话啊?问你干什么?”
水莲尚有些吃惊:“小姐,你是不是认错门了?”
女子却轻蔑的笑了:“没错,你是虞水莲吧,你怎么还在这呢?”
水莲被她问得只有讷讷的答言:“这是我们家啊。”
女子便忽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脸却忽然绷了起来,一口口水啐在虞水莲脚前:“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蒋岩都给你说了分手,你还赖在这干什么?告诉你,这屋子的锁是蒋岩和我一起找人换的,这房子马上就是我们的婚房,你哪来的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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