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要怎么说出口

作者: 小野百合子

  日期:2011-9-27 19:28:00
  三十万字长篇小说。每日更新。谢绝不良书商。
  邮箱:dayebaihe@163.com
  1.
  那人姓肖,主任的一个亲戚,三十岁,是个博士,才从德国留学回来。主任把情况介绍完,我在脑子里飞快盘算,一个博士,年纪也不大,虽说学历不值钱了,可也还算得上是奇货可居,干吗满世界找对象?不用说,八成哪方面偷工减料了。我想想自己还沉得住气,就婉言谢绝了。

  大约一星期后的一个上午,有人来办公室找主任。主任去卫生间了。我就跟那人聊了几句。主任回来了说哟,你们这么快就熟悉了?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我才知道这位就是博士。博士也才知道我就是赵安梅。我和博士都笑了。
  博士爱笑,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好看,露出一对虎牙,总好像不知道哪个旮旯有金块子等他去捡似的。让人禁不住会跟着一块儿高兴。傍晚,我们出去吃了一顿饭。博士当场就把家底交代了,说他分在生物研究所,单位给了他一套房子,他目前的工资是多少,另外还有几宗小额存款……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有那么点相亲的意思。
  没过几天,博士约我去喝咖啡。我拉上了黄筠俢。黄筠俢是我高中同学,同校不同班。我们同一年来到这个城市。她念的是财经学院。我进的是医科大。黄筠俢比我优秀,毕业后留校任教。我是继续读了几年研究生才敢出来混饭吃。许多年来,她习惯了做我的精神导师,对我的一切品头论足并乐此不疲。
  中间博士离座去卫生间,我忙插空问黄筠俢感觉怎么样。黄筠俢回答说,表面现象还可以,不知道本质如何。我说,应该比表面现象强一点吧。黄筠俢扬起她那两道浓眉,问想好了?就是他了?我说想好了,死活就这一锤子了。我顺便把博士请我一会儿到他家里去的事也说了。
  黄筠俢笑模悠地说,这么说,这里面有一步棋儿啊。我点头,是有那么点意意思思的劲儿。黄筠俢说,这么快?你可想清楚了,真打算让他祸害啦?我说,豁出去了!我多大了?二十七啦!我可没有处女癖。这些年我腻歪透了。
  黄筠俢运筹帷幄似地说,那也好,如果事情成了,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拙劣而悲壮地把手搭在黄筠俢的肩上,说借你吉言,你就等着我凯旋而归的好消息吧!
  几分钟后,我就跟着博士出发了。
  日期:2011-09-27 19:47:09
  博士住的是三室两厅的房子,刚刚装修好,余味还未散尽,家具不全,显得挺宽敞。博士进门就冲茶削水果,然后动手做饭。煮的面条,配了青菜、肉丝、木耳和火腿丁,简单又讲究。
  吃过饭,博士去厨房洗碗。我僵硬地在厅里踱步,一边考虑是走还是留。一下子决定不了,就数单双数。我数了两遍。一遍是单。一遍是双。我就不再数了。谁也不能替我做主,老天也不行,还得我自己来。

  其实我早料定如此。但是人干点什么没太有把握的事吧,总还想依靠点外力,比如命运什么的来做决定,以把自己的责任部分降到最低,来撇清自己。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我向来不介意把自己从窘境中摘巴出去。
  我在厅中站立的位置正对着厨房的门。门开着,博士还在洗碗。博士洗完碗,接下来又拧开水龙冲手,然后拿毛巾擦。仔细地擦完手,博士就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我们下面……我是说接下来……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说,我没意见。博士就说,那你等一下,我去洗洗。
  博士离开了。我站在原地又想了一下。权衡再三,觉得留下来也未尝不可。房子够大,很有诱惑力。而目前我需要这个。更重要的是,博士是个温和靠谱的人,给了我一种类似安宁的感觉。
  一会儿,博士出来了,温文尔雅地说,如果你想放松放松,也可以去冲一下。我点点头,心情很庄严地走进了浴室。浴室里水汽弥漫。毛巾浴液洗发香波,干净又井井有条。但是没有拖鞋。我走出来,想开口问博士。博士站在洗手槽前刮脸,刮得挺细,一丝不苟。像是做什么赛前准备。周围到处是严肃紧张的气息。我犹豫了一下,嗓子眼发干,什么也没说,转身又进了浴室。

  当我裹着浴巾再次出来的时候,博士已经躺在床上,盖着毛毯。看见我,博士就向床里挪了挪,同时张开双臂。我笑了笑。
  我一条腿跪在床沿,要上还没上,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博士垂着眼皮看我时,露出的都是白眼球!那么白的白眼球!就像是死鱼的眼睛。我再看博士,博士整个人也好像正在一点点失去水分甚至生命似的。
  不对!不对!跟先前的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我把腿又撤下来,手指轻轻划着浴巾边儿。我说,我想起来一件事。博士就坐起来,问什么事?我又敲敲脑壳,说真的,什么事呢?就是想不起来了。我笑了一笑,回浴室换了衣服。
  卧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博士是在生气还是在发懵。
  出了楼道,外面的风挺大。我觉得挺畅快,像是许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了……
  日期:2011-09-27 19:54:38
  我一口气罗嗦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整体感觉粗糙但局部感觉偏执的人。

  这件事发生时,我才二十七岁,身体饱满得像是要随时绽放,并且一碰一咕嘟水儿。真真假假的恋爱经历了无数,交过的男朋友足有一个加强连了。这是徐元宗的原话。但我却始终没能跟连里的哪一位进行实质性的进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真的成了我的心头之憾。
  几天后,四月的一个普通星期天的下午,当我告别了寄居了三年多的医院单身宿舍,搬进了一套老式结构紧致的一居室。下午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连空气中细微的灰尘都看得清晰无比。一切显得陌生且混乱无序。我对自己的人生现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迷惑和沮丧。于是结婚的念头第一次以清晰的立体轮廓蒙上心头。
  是的,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即使经过多少感情的挫败和嬗变,我依然没有设想让自己消消停停地独自走完人生。
  日期:2011-09-27 20:58:17
  2.
  东西都还没有拆包,得哪儿堆哪儿。拖鞋不知藏身于哪个箱子。我只得光脚在地板上趟。牛仔裤过于肥大,一只裤角卷到膝部,一只耷拉在脚腕。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凉意从脚底升起,忍耐中有一点儿自虐的快感。

  这是黄筠俢的房子。黄筠俢学财经出身,人就很有经济头脑,炒股炒房,什么都做得得心应手。她在自己的房子里满心欢喜地住了两三年后,忽然觉得不高兴了,就跟乔磊买个大房子结婚去了。她跟乔磊从大学时期一路好过来,现在还有要一生好下去的趋势。有些人天生就能事事顺遂。
  黄筠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举着拖把棍儿在捅客厅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管。节能灯接触不好,过于自由散漫,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这要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指不定还以为上演午夜凶铃呢。
  黄筠俢打的是屋里的座机。我刚搬进来,座机就响,有点儿新鲜。座机在电视柜上。从这里到电视柜之间有许多杂物堆积。我拎着拖把棍儿往那儿去,跨过一个个障碍物,一边把小一点的障碍物踢到一边,最后一步跳到桌前。
  听出她的声音,我说,我还以为你就此失踪了呢。人就是不抗骂啊!一骂准现身。
  呀,听意思,牢骚挺大呀!黄筠俢的女中音什么时候听起来都那么悦耳,瞬间就能把蹿到嗓子眼的小火苗给扑灭,并顺手再帮你弄熨帖了。她就有这个本事。

  我说,我牢骚大了去了。
  黄筠俢哈哈大笑,问这么快就搬过去了?
  后勤一个劲儿催。早晚不得这么一遭么。
  黄筠俢问,怎么样?住着还行吧?
  我说,喜欢。嗷嗷地。
  黄筠俢得意了,那可是我平生的第一套房。要不是因为结婚我都舍不得走了。

  我说我没发现你还有恋旧这一优点啊。我一边跟黄筠俢有一搭没一搭,一边隔着电视机把拖把棍儿探过去,在电灯开关上一阵乱捅。先前怎么摆弄它也不听。这时猝不及防,突然灯亮了!这让我刹那间有点迷糊。再捅一下,灯灭了。再捅一下,又亮了。
  就这么就接触好了?真让我不敢相信。我也没再鼓捣它啊,你说这不是欺负人玩儿吗!
  黄筠俢说,嗨,它就这么点儿毛病,好使个小性子。看什么人用。矫撩人就遇矫撩事儿。你要不住了,肯定也没这么多毛病了。
  我说,你是想让我锅台打井房顶开门万事不求人吧?有便宜不占?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够独的了。
  黄筠俢哈哈大笑。

  我立刻意识到,白住了别人的房子,无论如何我还是占了便宜的。这让人好受,通体舒坦。我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在哪儿呢?回来了吗?婚礼办得怎么样?乔的老家人对你还热情吧?
  黄筠俢说,回来也就三四天。一切都挺好。老家人民都很热情。问题就是太热情了!不热情早就抽身跑回来了。
  绝对重色轻友!三四天了才打电话?我抱怨。心里多少有失落的成分。
  黄筠俢美滋滋地叹气,哎哟,冤枉!你不知道我这阵子过的,累得都快散架了,在乔他们家人面前我老得端着,他家亲戚又多,唉,真是发牢骚的力气都没了,回来什么都不想理了,单位还没去呢,就想闭眼堵耳朵大睡。我这还是趁喝口水的时间给你打个电话。
  可怜。

  也怪了,是不是季节的关系啊,这觉怎么也睡不够。
  嗯……这话有点嚼头。我想像了一下说,好像是在说不好的事儿似的。
  黄筠俢嗤地笑了一声,说呸,你脑子里瞎琢磨什么呢?行了,别说我了,你怎么样了?没我你还能活下去吧?
  还行。我可不想跟乔较劲。
  黄筠俢又哈哈笑了,有点酸啊。她说,晚上过来吃饭吧?

  不怎么想去。
  这可不怎么像你啊。有便宜都不占啦?
  我把话筒夹在肩膀,斜坐在电视柜上。我在看着自己眼前垂下的一缕头发。阳光里,那缕头发有点像是白发般耀眼。但不是白发。我放下心来。我告诉黄筠俢,跟你说,我这两天很有挫败感,一般的桌面根本勾不起食欲。
  黄筠俢体贴地提议,那喝酒去?
  那行,我琢磨着,喝酒吃烧烤。
  烧烤啊?
  怎么啦?我们就是这么草根。
  那也行。黄筠俢顺着我的话音说,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烤肉香得哟。
  我把话筒换了个肩膀抗,问一句,俢,你欠我的?
  自己都有点无地自容了是吧?那我目的就达到了。黄筠俢呵呵笑,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
  我还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掉了。
  看来得多跟幸福的人呆在一起,没准还能复制一份幸福。
  日期:2011-09-28 07:06:57

  太阳光一点一点从屋子里溜走了。打包的东西基本都拆开了安置好。我把拖把棍儿放回卫生间,顺势洗了把脸,抹了润肤霜。脸色似乎还有点暗淡,我转身去沙发上的包里找眉笔,没找到。记得卫生间的窗台上有盒火柴,我又回到卫生间。火柴盒里还剩五六根火柴。我拿起一根,嗤啦。点燃。吹灭。我用灰烬的部分把眉毛描了描。把胡乱挽在脑后的头发松开。回身套上那件丝质的紫色风衣。弯腰从鞋架上找出一双鞋蹬上。抓起背包。锁上门下楼。

  外面的天空微微蓝着,还没到黑的时候,但是阳光淡了,有点儿阴冷。细细的风吹着,蛇似地咝咝地窜进身体。我把两手插进风衣兜里。
  我去的地方坐公交车大概要七八站,走要一个多小时。我喜欢走路。我不是个热爱运动的人。唯一的运动就是走路了。
  走在路上,我忽然想起前不久约会过几次的那个博士。那天从博士家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我想象着博士那天的表情,脚步慢下来,再慢下来,然后仰头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忍不住了,连同类似好笑的事都想起来。
  日期:2011-09-28 07:14:41
  手机响了。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是乔磊。乔磊冲口就说,一个人大街上美什么呢?

  我问,嗯?你在哪儿呢?我转头四下看。街上有车辆,行人,街旁有店铺,远处是红绿灯和岗亭。没看见我想要看见的人。我问乔磊,忽悠我呢吧你?
  乔磊说,你在原地别动,我一会儿过去再找你……嘟嘟……那边挂断了。
  莫名其妙。我纳闷了几秒钟,把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听。我重新又开始往前走。走了十几步,想想,停下来,开始左顾右盼。还是没看到乔磊人。我又拨了一遍乔磊的手机,他关机了。
  我索性走到街边等。临街的是一幢二层小楼的院子。隔着雕花的铁质栏杆,看得见里面的风景。小楼是土褐色的,有些历史的痕迹。小楼的院子里几乎铺满了嫩绿的草皮。草皮外围,挨着雕花栏杆,间隔着十几株黄色的迎春花。草坪上,这里那里有几株樱花和梅花,也都已经绽开了,满枝红的粉的小小花瓣。
  一篷繁茂的粉色的花朵前,一个中年女人坐在轮椅上向小楼方向张望。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毯子从小楼里出来。男人一直走到女人跟前,把毯子盖在她的腿上,然后弯腰跟她说话。
  这是一幅如同明信片上的风景。
  日期:2011-09-28 08:17:06
  我把自己想象成轮椅上的女人。如果我是那个女人,弯腰跟我说话的男人应该是谁呢?我突然急于知道这个。谁能告诉我呢。我可不是个擅于猜谜的人。我要知道是谁,我就直接奔着他去。人生将省去多少弯路,少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必须要结婚,那我就跟这个人结婚。一生就结一次。不告诉我,我肯定会瞎转悠。我要是结个三五次婚才找到这么个人可怎么是好?有一次我做梦我结过十八次婚。这让我活着都提不精神了。我觉得我活着的目标可以重新树立起来,那就是,要一生致力于避免自己结十八次婚!

  嗨。后面的声音。我回头。乔磊站在身后。我说,我还以为今天又是愚人节呢,仔细想想,这一年到头节日够多的了!就是再有瘾,也犯不着把它们重过一遍啊。我上下打量乔磊,乔磊单肩背包,文气,随和,但是干练。似乎比结婚之前还要神清气爽。我说,结婚了,人就是不一样啊。
  乔磊笑呵呵地说,你是想说咱这小伙更精神了吧?
  我说,是啊。现在人不都说,每次得了精神病,整个人就能精神点。一天得多犯几次精神病,上楼都不气喘。
  乔磊回敬我,你眼睛还没好?没眼药水了?不能啊,你守着医院拿什么药不方便啊!别不治啊,红眼病可传染。
  我哈哈笑。
  乔磊说,我刚下公交车就看见你那儿一边走一边傻乐。你这是去哪儿?
  我说,去跟你屋里的吃饭啊。

  乔磊犯迷糊,我屋里的?哦,你是说俢吧?他哈哈笑,我屋里的?!这称呼我喜欢。透着一股子亲密劲儿。
  我说,别自我感觉良好了。我跟俢喝酒去,你去不去?
  乔磊说,去啊。我跟俢说好了,她从家里去,我从单位去。
  那就走吧。
  日期:2011-09-28 08:57:27
  乔磊不喜欢步行,他也不打算迁就我的喜好,我只得跟着他往街边走去拦出租车。这个点等到一辆空车不容易。我问乔磊,你刚才干什么呢?手机还关机了。
  我在跟踪一个扒手。

  你跟扒手干什么?打110不就完了吗。
  乔磊说,我不是要抓他,我是有采访任务。你没看新闻,现在外地过来一帮子人,一起租房子,专职扒窃。
  我点头,哦。
  乔磊说,我就想了个办法。今天下班坐公交车,我特意把钱包露出一点儿,运气真好!真让人掏了!我没动声色,一直跟着他下了车。我是想跟着他顺藤摸瓜去他的老巢,没准儿端个大的。你想,到时候这得多大的轰动效应?
  那人呢?
  乔磊说,跟丢了。我跟着他前后脚下了车,刚下车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傻乐。反正也不能跟得太明显,作为掩护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结果他就出溜没了。
  太可惜了。你钱包呢?就这么没了?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乔磊说你笨呀!我能那么傻吗!钱包里塞的白纸。

  我恍然,说咳!
  乔磊歪头斜眼打量我一番,说我这活儿你干不了。
  我说,别吹!
  日期:2011-09-28 10:05:05
  终于拦住一辆出租车。车子没开两分钟,刚转了一个弯儿,乔磊忽然叫停!司机是个中年大姐,不高兴地看看他。乔磊把一张十元票子扔在司机腿上,又一声声叫停。中年大姐绷着脸把车减速。车还没停稳,乔磊推开车门就往后跑,我也跳下车傻乎乎地跟在后面跑。

  乔!乔!干吗去?怎么啦?
  乔磊慢下来,但是不理我,像只猎狗一样踅摸。我喘着粗气,跟在他旁边。乔磊眼睛盯着前面,兴奋地示意我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报摊旁边,几个人在买报纸,有两三个人从前面经过。没什么特别的。
  我压低了声音,是扒手吗?哪一个?
  乔磊喘着粗气说,数,数钱的那个。
  我的目光再次迅速在几个人身上逡巡。这次看见了,那是个男孩子,大约十六七岁,低着头在翻看一个黑色皮夹子。

  我真!还是个孩子!
  我问乔磊,是你的钱包吗?乔磊没吭声。我拿出手机要拍照,乔磊拦住我,他从自己包里掏出个数码相机晃了晃,我一把抢在手里。
  日期:2011-09-28 11:26:33
  男孩怨愤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走到路边,把钱包扔进一个垃圾桶里。他垂着头开始往前走。乔磊跟在他后面。我跟在乔磊的后面。我和乔磊和男孩之间,不时被行色匆匆的路人隔断。男孩无精打采,走得慢慢吞吞。经过了一家福彩投注站。经过一家房产中介。又经过便民店。男孩拐弯。是一个农贸市场。男孩磨磨蹭蹭,一会儿走到菜摊前,一会儿又踅到卖鱼虫的摊位前。卖鱼虫的是个老头,有两个中年男人夹着皮包蹲着往鱼缸里看。男孩也蹲下来看。乔磊在不远处跟卖花的大嫂打听花的价格。我跟上乔磊。男孩蹲着看两个男人。两个男人指点着鱼缸,互相交谈,然后一人起身走了。接着,另一人捏捏手上的皮包,也站起来走。男孩跟在后面。男人往一辆黑色轿车走去。男孩一直看到他钻进去,然后继续无精打采往前走。

  出了农贸市场,又是一条较繁华的街道。男孩在等绿灯。旁边有四五个人。我举起相机要拍照。乔磊用眼神制止我,但是我没听他的。
  绿灯亮了。男孩忽然转回身往后瞄。我闪开一下,立刻觉得不对,我重新用相机对焦距。男孩过马路,绿灯突然变成红色,他身后立刻有车流驶过。车流过后,乔磊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乔磊才回来,一脸意兴阑珊。我问,又丢了?
  乔磊嗯了一声,问,拍到了吗?我说拍到了。我跟乔磊凑在一起看,但是,相机上面不是那个男孩子,是一个男青年惊讶瘦削淡漠的半张脸。虽然是半张脸,可依然很清晰。
  我感到纳闷,这怎么回事儿啊?乔磊把眼睛挪开,不无失望,过路的。

  我说,白高兴了。
  要删图像的时候,我暗自嘀咕了一下,这人眼睛真冷。然后我就把这个念头丢开了。我按了键往下看。很多的照片。都是乔磊和黄筠俢外出旅游和在老家办婚宴时拍的。我一边看,一边一惊一乍,香港真闹啊。啊哟!澳门的房子真艳,每天都刷一遍油漆吧?我说,你就能糊弄俢。在家门口溜遛弯儿就打发啦?现在结婚都去巴厘岛。
  日期:2011-09-28 20:15:56
  乔磊说,那等你结婚你去巴厘岛吧。我们,我,俢,就喜欢在家门口溜达。我撇嘴,俢现在的水准直线下降了。
  我问乔磊,你随身带个相机干吗?乔磊说,今天拿影楼洗了几张照片,老家人要。我说给我用两天,我把你俩照的输我电脑里。乔磊说行。
  我把相机挂在脖子上,问乔磊,像记者吗?
  乔磊的头往后仰了仰,换上一副陌生人的眼光打量我,说,像游客。
  我撇撇嘴,把相机放进背包里。记者有什么呀。道听途说无中生有,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乔磊乔磊把自己背包肩带往上拉了拉,说,咱都进行过人身攻击了,就不带职业攻击的啦昂。
  我哈哈笑。
  天色擦黑,远远近近的路灯亮起来。正是下班高峰。打车更不容易了。这回不管乔磊乐意不乐意了,他都得跟着我往前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刚才的事。乔磊重申他是想抓新闻,不是想抓人。我建议乔磊使用针孔摄像机,然后我们就把这事忘了。
  这里是商业街,店铺林立,店里的商品在灯光下格外绚丽。经过一家礼品店,乔磊要进去看,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乔磊相中了一对仿水晶高颈花瓶。我看看标价,心里哆嗦了一下。但是乔磊爱不释手,付了账买了。我说,嗯,俢就是喜欢这类玩意儿。乔磊说,俢讲究情调。我说,什么情调!她就好耍个范儿罢了。
  日期:2011-09-28 21:03:00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大排档,以价格贵到吓人一跟头闻名。倒也干净。人已经很多,十几张桌子坐满了,大多是些年轻男女。气氛热烈。油烟吱吱作响。烧烤吃的就是弥漫着油烟的吱吱的气氛。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空位,叫服务员,几个服务员也爱答不理。后来还是乔磊把记者证晃出来,才给调出来一个空桌。
  乔磊把菜单推给我,我点了肉筋,鱿鱼爪,蛤蜊,虾和鸡脖等。乔磊关心的是啤酒,他问我,你几瓶?
  我说,今天你喝多少我都跟。
  乔磊说,那你得一路小跑。
  我说,激我?来呗!不醉不归!

  乔磊说,行!你敢死我就敢埋!他转头告诉女服务员,先上10瓶。
  服务员刚离开,黄筠俢像是踩着锣鼓点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黄筠俢长得俊美,短发,带点英气。每次一看见她,我就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全身熨帖。这让乔磊很不爽。
  我和乔磊同时向黄筠俢招手,这边!俢!然后我跟乔磊不无敌意地对视了一眼。
  黄筠俢还没坐稳当,乔磊赶紧献宝似地把水晶花瓶递给过去。黄筠俢也像乔磊一样爱不释手,问你买的?不错呀。乔磊心满意足地说是吧?
  我说,看仔细了,你以为那是和氏璧呐?
  乔磊笑呵呵说,安你心态不正呃。这可不好。

  黄筠俢欣赏完,小心地把花瓶放进乔磊包里,说,你们俩怎么见面就掐?
  我说,乔是属鹅的。随时伸着长脖子。
  烤肉上来了,我拿起一串吃起来。不错。
  乔磊说,干吗安!吃独食啊?
  我说,我得增加点营养。你们都蜜里调油了,就不用糟蹋东西了,浪费。他们两人郎情妾意幸福地笑了,也各拿起肉串吃起来。注意力立刻转到食物上面。
  黄筠俢问,好吃吧?我说,好吃。我就爱吃蹭饭。别人花钱我就高兴。

  乔磊催促着喝酒。他用起子把几瓶酒启开,一人跟前放了一瓶,说,你别避重就轻啊。刚才谁嚷嚷喝酒来着?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日期:2011-09-28 21:18:49
  大话放出去了,那就喝呗。我抄起面前的那瓶酒要跟两人碰。黄筠俢说,你倒杯子里喝!看,我才不在几天,你就变得这么没教养。
  我斜睨着她,你是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乔的魅力就这么大?结婚这才几天哪,就看我不顺眼了?
  黄筠俢把嘴里的烤肉咽下去,说,乔没出现的时候吧,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当然你的缺点我看不到了。现在我的世界里充满了光明,当然就不能容忍黑点儿在眼前晃悠。

  我把酒倒杯子里,一气喝进去,在桌子上踅摸,我说你怎么直犯酸,原来这店里没有醋。
  乔磊说,你不知道吧?每次我们吃饺子没醋了就这么干。
  这办法好。省钱。
  乔磊看着黄筠俢,屋里的,你再整两句。
  黄筠俢莫名其妙,什么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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