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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风军营
作者:
gela58
日期:2011-5-8 10:03:00
一年兵
引子
八月六日,海军第二炮兵学院士训大队在学院礼堂召开分配大会,由副政委公布分配名单,学兵们在受训十个月后就要分到部队去了,天南海北,何去何从,全由副政委当场唱名宣布,一锤定音。北厅北海,东厅东海,西厅南海,逐一点名,点到一名学兵就进去一名。二区队共有四名学兵被点到了西厅,董正宏听到自己被分到南海,表情惊愕,脸色苍白。文涛则一如既往,甚至对海南岛表现出一种向往之情。文涛心里隐约知道会被分到南海,区队长曾经和他有过一次比较随意的交谈,区队长是挺含蓄的一个人,他问文涛:“就要毕业分配了,有没有想过去哪里?”文涛当时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坦然地告诉他们区队长:“去哪里都可以吧。”区队长紧接着来了一句:“海南岛不热吗?”文涛随口就答:“无所谓。”
二中队共有二十四名学兵分到海南岛,来接兵的是李管理员,东北人,回家探完亲,顺道过来接兵,看上去背有点驼,脸上疙疙瘩瘩的,整个人象掉进酱油缸里泡了几天才爬出来似的,除了眼白还有点光亮,从头到脚一片黑暗。学兵们集合后老李不怎么下口令,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弱:“大家站过来一点,我简单地讲几句,这次受团里的委托来接兵,只希望大家一路上彼此照顾,互相帮助,能够安安全全地到达目的地,我就心满意足了。大家现在就回去准备,我们傍晚六点钟再集合。”而在北厅和东厅,来接兵的一个个昂首挺胸,长得白里透红,在学兵们的队列前声色俱厉,神采飞扬,吆喝声和口令声有如钟磬,在大礼堂里久久回荡。老李都不好意思和那些北厅东厅来接兵的人站在一起,总是一个人离得远远的,哪里像是来接兵的,就一厨房里的伙夫。老李对分到海南岛的学兵非常客气,还拿出一包“人参”烟递给学兵们抽,学兵们把老李一看,心里都一阵阵的寒酸。
海南岛对于士训大队的分配来说真是一个流放之地,听老分队长讲:在海南岛,早上起床后弄一盆凉水往头顶上一浇,你就找个荫凉处呆着吧,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如果穿着海魂衫在太阳底下晒半天,海魂衫一脱就是一匹标准的非洲斑马。当时还流传着海南岛十八怪:四只老鼠一麻袋,三只苍蝇一碟菜,一条蚂蟥当腰带,老太婆爬树比猴子快……
大队里的学兵自然都不愿意去海南岛,大队召开誓师大会,有些学兵横下心,真把手指割破,写了血书到台上去念: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要接受最严酷的考验,要用青春和热血谱写一曲革命的胜利之歌。结果大队里的干部都被震憾了,怎么也不忍心把这些已经流了血的学兵再发到海南岛去,最后,这些优秀学兵全都去了烟台和青岛,那里可是学兵们都向往的天堂。象一区队的江云彪就认不清形势,私下里竟然多次请求他们区队长:只要不去海南岛,分配到哪里都心甘情愿。按他的话说:求得挺真诚的,求的时候腿弯子都发软,直想跪下去给他们区队长磕头。他们区队长也挺绝的,哪里都不分,就把他分到海南岛。江云彪一路南下,骂了三千里,骂他们区队长阳奉阴为,心狠手辣,铲出异己,双管齐下。早知道这样,江云彪也应该咬咬牙写一份血书,坚决要求去海南岛,说不定大队部也会把他分到烟台青岛去。
日期:2011-05-08 21:16:45
一
从辽宁锦西到海南岛崖县,日夜兼程,走了整整十天,十五日下午三点半,分到38营的十二名学兵终于抵达了海南岛崖县长途汽车站。李管理员带着另外十二名学兵去了37营,早上在海口分手,到38营的十二名学兵就拜托文涛照管一下。学兵们刚把行李取出来,38营派来的车就到了,由一位副营长随车来接兵。
八月中旬的海南岛,天空中仿佛有十个太阳,闪耀着眩目的白光,只要望一望天空,眼前立刻就是一片黑暗,象得了夜盲症似的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皮肤裸露在阳光下,很快就会有针扎一般的疼痛;空气里翻滚着阵阵的热浪,呼吸到口鼻里让人喘不过气来,衬衣汗湿后很快又被热气烘干了;车站前面的柏油马路已经被晒化了,一层黑黑的油浮在路面上,冒着一股股让人眼花缭乱的热气。
汽车沿着柏油马路向西行驶,车轮上粘裹着晒化的沥青,转动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快到三岔路口,街道上横拉着一幅标语:坚决打击各种走私犯罪活动!汽车在岔路口转向北,过一座桥,紧接着向东驶上一条发红的灰土路,扬起的滚滚红尘象慧星的尾巴拖了长长的一路,车轮还溅起许多细碎的沙石,打在车箱的挡板上,噼哩啪啦地作响。汽车实际上沿着一条河流绕了一个U字形,最后开进了一座营区,停在了营部小楼的前面。
谭奉奎教导员非常高兴,把学兵们都叫到二楼会议室去休息,口里一连说了好几遍,说这些海校分来的学兵是营里的新鲜血液,营里将来的工作和发展正需要注入一股这样的新生力量。教导员叫文书给各连打电话,海校分来的学兵到了,让连里来一位主管干部接兵,还特意叫通讯员提来一壶开水,给学兵们倒水喝。教导员给学兵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个营的历史:38营以前是在东北,那也称得上是王牌了,军容整齐,士气高昂,技术过硬,作风顽强,军民关系也处理得非常好,是真正的军民一家亲。后来根据国际形势的需要,千里迢迢,挥师南下。来到海南岛后,气候炎热,许多东北籍的战士不适应,有一半都病倒了,部队的纪律渐渐地松散了,作风也越来越稀拉,也想了许多办法,严肃纪律,整顿作风,效果都不大理想,没办法,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热得人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介绍到最后,教导员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会议室的墙壁上挂着好些锦旗,有一面还是用朝鲜文写的,依稀见证着当年的辉煌。
一连来接兵的是李基恩连长,个子不高,精瘦,黢黑,脸上也是皮包骨,颧骨显得特别突出,下面的脸都瘦没了,撇着嘴,没有一丝笑容。教导员在介绍一连连长时还特意逗笑了两句,但李基恩连长把眼皮耷拉着,象没睡醒似的,还是没有露出笑容,交接之后就领着四位学兵向一连默默地走去。文涛身高1米82,比连长差不多要高出一个头,背着背包,左右各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旅行包,还用右手的中指勾着一个装着脸盆的网兜,低着头,压着步子,紧跟在连长的后面。
一连离营部最近,只隔着一个水泥篮球场和一条营区的主干道。李基恩连长把学兵带到连部二楼会议室,推开北边的窗子,对后面楼里喊道:“周国林,叫你们排长来一下。”“去哨所了。”“那叫你们技师来一下。”“去哨所了。”“那你来一下吧。”不一会儿周国林就上来了,伸手就帮着拎东西,带着学兵就往后面走,连部楼后面有一个排球场,也就十来步路就到了后面的宿舍楼。周国林是个小矮个,穿着背心裤衩,打着赤脚,后脖子上和后脚跟上都有一层厚厚的黑釉,腰腹部肉叽叽的,皮肤象酱色的油纸,水滴在上面根本就站不住脚,让人想起浸在水里也打不湿的荷叶。
文涛和董正宏是学指挥仪的,分到了三班,江云彪和郑心吉是学402雷达的,分到了一班。周国林把文涛和董正宏带进二楼东边的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的是木制的高低床,有的已经很破旧了,还用几块木片打着补丁。周国林说:“你们先坐一会儿,等技师回来给你们安排床铺。”说完就到别处去了,好象很忙似的,没空留下来陪着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文涛和董正宏,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两个人有点缩手缩脚,背包行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房间里南北的窗子都开着,从北边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座山岭,营区的主干道一直通向山岭。楼后面种着一排香蕉,楼前面种着一排椰子树,椰子树还没有长大,长长的叶柄才平齐二楼的栏杆。文涛和董正宏正在到处张望,就听到楼下有人叫:“新分来的学兵到连部二楼会议室,连长有事找。”
四位学兵再一次来到二楼连部会议室,靠墙放着两只军用装备箱,学兵们就坐在箱子上。连长坐着椅子,两手十指相扣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老是看着他自己的手,一言不发。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象没人似的。学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连长要讲什么,也不好问,都一声不吭地坐着。等半天,连长才开口说了一句:“现在连里很乱。”接着又不说了,脸上象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不到任何表情。又等半天,“你们新来的,不了解情况。”又等半天,“不要什么话都听,不要跟着起哄,不要跟着学。”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会,最后连长让学兵到一楼找司务长领东西。在一楼司务室找到司务长,每人领到一床旧棕垫子,上面都是一块块的污渍,不知道扔在储物间里有多久了,棕垫子非常潮湿,污渍上面都生着一圈圈的黄霉。每人还领到一张旧凉席,司务长操着东北口音说:“只有旧的,团里什么时候发新的,我就给你们发新的。”文涛问:“什么时候发凉鞋?”司务长说:“今年不会发了,看明年团里发不发。”
回到班里,三班的吴技师已经从哨所回来,三班有两个房间,董正宏被安排到隔壁房间的上铺,班里老兵多,刚来的新兵是分不到下铺的。这边房里正好有一位老兵去住院,文涛个子高,爬上爬下不方便,技师让他暂时睡在下铺,老兵出院回来后再搬到上铺去。领回来的凉席铺到床上,显得更加破旧,席面发红,好几处的边子都是散的,蔑签子暴露在外面,有一个地方还用一块布修补过,包裹住散开的边子。夜里睡觉都不敢随便翻身,有时睡忘形了,胳膊大腿的一下子压在了劈开的蔑刺上,扎得嗷嗷直叫。
学兵新下连队,连长准假一天,自己安排清洗和整理。连长到后面楼里来转了两次,只是看看,没有说一句话。文涛在路上的十天,衣裤和胶鞋都没有换洗,把七八式的白衬衣早就穿成了黄衬衣,最要命的还是脚下的那双胶鞋,里面都上了涎,脚趾头在里面滑来滑去,换双新袜子也没什么用,不出半天又滑来滑去了。被子床单也要洗了,背包是同寝室的单平帮着打的,他是属于那种冲动不转弯型的,情绪亢奋起来就把被子的白里子打在了外面,还说这样背起来精神,走的时候去海南岛的是第一批,名单公布完已是中午,傍晚就上火车,时间紧迫,场面杂乱,也就顾不上了,把一个白背包一直背到了海南岛。在北京火车站候车时还把背包垫在地上当凳子坐过,白里子上全部都是一杠杠的灰印子,拍都拍不掉。
连里有洗澡房,因为用水紧张,把洗澡房封停了。在洗澡房后面修建了一个大水池,露天的,周围用石棉瓦遮挡起来,连里的人都到这里来洗澡洗衣服。文涛穿着部队发的军裤衩,光着膀子坐在水池边上搓洗衣服被单,太阳晒得受不了,就从水池里舀出一盆水来淋在身上,身上的水晒干了就再舀一盆水淋上去。董正宏也来洗衣服,两个人就边洗边聊。文涛喜欢把董正宏叫老董,他们是从一个城市招去的兵,算是铁老乡了。老董说:“司务长催我们把大头皮鞋交上去,我听到他老乡说让他帮忙搞几双大头鞋,我就不想交,交上去也是被他们焖了。”文涛听了很不服气:“只知道催我们交大头鞋,也不发一双鞋给我们穿穿,交一双鞋就应该发一双鞋。发了一床席子,还是破的,晚上睡觉扎了我好几次。”老董说:“我的席子也是破的,晚上把我大腿这里都扎红了。司务长还说棉帽子棉手套也得交,不交就要扣钱。”文涛说:“海校也真是的,这些棉东西和大头鞋在海校时怎么不收上去,非让我们从东北千里迢迢地背到海南岛来交。我的大头鞋已经和杜成新换了,他去黑龙江,他的那双脱毛,把我的那双拿去了。我就交上去算了,让他们发财去。”
开饭的哨声响了,文涛才上楼来,把胶鞋粗粗地拧了两下,里面还是能看到水,只好把胶鞋立起来,等水积在一起,再把水倒掉,又用力地甩了三五下,这才放在栏杆上。海校发过两双胶鞋,有一双洗过后放在洗漱间的窗台上晾晒,傍晚去收时胶鞋已不翼而飞,老分队长说这种事经常发生,有的兵从来不洗胶鞋,看到别人晾晒的胶鞋,拿回去就穿,把自己的脏胶鞋随处一扔,丢鞋的能捡到一双脏胶鞋就算是运气了。文涛丢了一双胶鞋,只剩下独独宝的一双,洗过之后就没有胶鞋换了,只好靸上自己买的一双泡沫拖鞋,赶去饭堂。
连长正在饭堂前集合队伍讲话,文涛几大步走过去,喊了一声:“报告!”连长回了一声:“入列。”文涛就站到了队尾。连长正准备接着讲,站在旁边的指导员突然发话:“谁穿拖鞋了?谁穿拖鞋了?”一声比一声高,惹得全连的人都往脚下看,文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拖鞋,指导员是看着他穿着拖鞋过来的。“胶鞋洗了,没有鞋……”还没有等文涛把话说完,指导员就怒不可遏地吼叫起来:“滚回去!”队伍里的一些老兵也附和着指导员,开始小声地叫骂起来:“新兵旦子!”“刺毛!”“操蛋!”文涛知道辨解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心里特不服气,什么破指导员,没鞋穿都不关心一下。文涛回到二楼,感觉脸在发烧,脖子也涨红了,把湿淋淋的胶鞋赌气似的套在脚上,咚咚咚地跑下楼,再去饭堂,鞋面上扑上来好些灰沙,吃完饭又得再去洗一次。
在海校,大米饭是定量供应的,加餐时才能吃一次,每次也只够分半碗的。平时吃的是高梁米,每顿饭都会煮两大盆高梁米摆放在那里,堆得象小山一样高。开始吃个新鲜,感觉味道还不错,时间一长,嚼得腮帮子发酸,肠胃也鼓鼓的胀气。学兵们都盼着早点下连队,老分队长说连队的大米饭是敞开供应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连里的米饭是用小饭车推出来的,饭箱子上有两扇纱窗盖着,箱子里面扔着四五块竹片当勺子,刚开始米饭冒着腾腾的热气,苍蝇只在远处飞,偶尔有几只误撞进去,很快就死在热米饭里,盛饭的时候就用竹片把死苍蝇拨到边上,也有讲究一点的老兵,会用竹片把死苍蝇铲出去,到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苍蝇歇在饭箱子上。连里的米饭虽然可以敞开肚皮吃,但远没有东北大米好吃,东北大米油性大,吃在嘴里,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不用菜都吃得下去。连里的是一种发黄的糙米,老兵说这是以前出口给越南的米,打越南时又给抢了回来,风吹雨淋,发黄了,没人要了,就发给部队吃。也不知道老兵说的是真是假,但这种米的确非常难吃,嚼在嘴里象嚼蜡一样,没有一点油质,连一点米饭的香味也没有。文涛总觉得在海校就没有真正吃饱过,是怀着一颗饥饿的心下到老连队的,见到饭菜眼睛都发亮,黄色的大米也是大米,文涛就用大瓷碗盛了满满的一堆碗,把腰都吃得撑直了才走出饭堂。
在海校,要想打篮球只有等到周末,大队里的篮球场是土泥巴的场地,拍起球来手感不好,文涛喜欢到水泥篮球场上去打球,全海校只有一块水泥篮球场,去晚了只有当观众。而在老连队差不多天天都可以打篮球,晚饭后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可以在球场上一直玩到天黑。这里每个连都有自己的水泥篮球场,营部的水泥篮球场还是带灯光的,可以打夜场。一连的人都喜欢去营部球场打球,离得近,场地又好。一连的篮球场在宿舍楼和饭堂之间,吃饭的人走来走去,带上去许多沙子,扫干净后又带上去了,沙子一多就没有人玩了。营部人少,最多也就玩玩半场,营部的篮球场就渐渐成了一连的运动场所。三班喜欢打篮球的人很多,魏锦德和孟军还是连里的主力队员,文涛分来后,三班的篮球更是如虎添翼。文涛在中学时就是校篮球队的,有身高有技术,上篮动作标准漂亮,一看就是会打篮球的。班里的老兵田桂喜只和文涛打了一场球,就佩服得不得了:“这家伙厉害,一晃就过去了,拉都拉不住!”营里的干部看见文涛打球也说:“一连的篮球要打翻身仗了!”
文涛在球场上见到了一个人,背影和神态很象他的姐夫,文涛心里就充满了好感,打球时就把球更多的传给那个人,那个人表现出几分腼腆,并不积极地冲抢,得到球后只是站在靠近边线的地方远投。两个人还不认识,球场上再次见到时,彼此只是用眼光很客气地对视一下。
日期:2011-05-09 10:13:44
二
连里的哨所训练,主要是一排的任务,一班402雷达,二班331雷达,三班指挥仪,装备全部都在哨所车上,哨所训练就得去训练场。训练场是一处大型的车库,周边都停放着装备车辆,中央一大片空场地,车辆出入时可以在空场地上进行调整和编排,遇到视察和会操,全营都集合到这里来进行受阅和队列表演。三班的指挥仪是一台大方头车,车身是全封闭式的车箱,漆成军绿色,宽大而笨重。车箱里面固定着各种设备和仪器,有些设备和仪器还挺娇贵的,温度太高或太低都会失灵,为了保障这些设备和仪器能够正常运转,车箱内配备了一台空调和两部电扇。在通电训练的时候,空调电扇全部打开,外面是火炉,哨所车里却是一个清凉的小世界。
给指挥仪供电的是一台电站车,哨所训练前吴乃嘉技师会给电站车打电话:“家勤,供电!”韩家勤是班里的电站兵,接到电话后就会把电站发动起来,顿时噪音震耳,油烟呛人,发电机产生的热量会使周围的温度升得更高。而指挥仪通电后,把车门一关,开空调开电扇,里面很快就凉爽起来。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胶皮,靠近后门的地方比较宽敞,文涛和董正宏就席地而坐,观看老兵们的哨所训练。吴技师站在指挥员的位置上,不断地发出各种口令,三位号手听到口令后进行相应的操作。指挥员下达的口令有严格的程序规定,如果不熟练,会漏掉口令,会重复口令,甚至把口令前后的次序弄颠倒。哨所训练就是指挥员和号手紧密配合,完整而流畅地演练程序规定的口令和操作。吴技师下的口令带有很浓的苏北味,在文涛听来,都是一些短促的气流音,根本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三位老兵却心领神会,随着吴技师发出的气流,准确无误地完成动作。每次哨所训练都能很顺利地完成下来,休息的时候大家就在车内聊天。
文涛和董正宏这是第一次进哨所,吴技师问:“你们在海校学过号手操作吧?”在海校学的是坑道式的,机动化的装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文涛就说:“学的不是这种,连操作面板都不一样。”技师就让孟军来教文涛和董正宏,先从三号手的操作学起。新来哨所是不准直接上机操作的,先要熟悉环境,多看老兵的操作,体会动作要领,不懂的要多问。孟军是去年分来的学兵,下老连队整整一年了,也只担任了三号手的操作,二号手是周国林,一号手是副班长魏锦德。孟军说:“海校学的都是坑道式的,下来后一看是机动式的,又得重新再学,但基本原理还是一样的。三号手的操作最简单了,主要的动作就是装订数据,听到口令后,起身到机柜后面,把16个钮子开关扳上去就行了,然后回复口令:装订完毕。”操作和口令复杂一点的是一号手,一号手最后是要按下红按钮,发射导弹的。指挥仪的一号手一直由魏锦德担任,老魏没有在海校培训过,每次见到新学兵分下来,心里总是很羡慕:“你们是正儿八经学堂里出来的,我们是土儿吧叽的土八路,我们要向你们好好学习。”孟军一听,就笑着对文涛和董正宏说:“又来了,你们别听他的,他又在灌迷魂汤。”孟军问文涛:“你们区队长还是常胜发吗?”文涛说:“对,是常胜发。”孟军说:“啊,那个屌人,鬓角蓄得老长的,整天牛B哄哄的。”文涛笑着说:“他也是你们的区队长吧,他的鬓角留得好长,大队部让他剪掉,他都舍不得。”
下雨的时候就不去哨所了,连里安排专业理论学习,班里的人员都呆在寝室里,可以看书写信,可以聊天吹牛,但不准下棋打牌,不准外出闲逛。住院的老兵回来了,文涛已经搬到了上铺,就趴在上铺写家信。刚来班里是没有桌子没有抽屉的,一些常用的小东西都没有地方放,很不方便,文涛把几本书以及笔和信纸只好放在床头边上。房间里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有小锁锁着,各有其主。房间里有一张书桌,是属于老魏的;有一个床头柜,是孟军找去年的退伍老兵接收过来的,孟军总是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两只手臂就抱着床头柜看书;还有一个带着两只抽屉的矮柜,矮柜上面比较宽敞,班里的杯子碗筷都放在上面,陈阳把杯子碗筷推到边上,铺上一张报纸,摆出好些小镊子小起子,拿出一只破手表,捣鼓来捣鼓去,一修就是半天。陈阳是班里的汽车兵,才从425医院回来,老魏说他是装病,就想去425看漂亮护士。陈阳一边笑一边说:“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真的发烧。不过还真看到一个小护士,长得真他奶奶的漂亮。”
每次写家信,文涛都左右为难,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怕父母担心,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也要写得婉转一点: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属海洋气候,海风吹拂,凉爽宜人。平均气温28度左右,只有中午一阵热,刚好是睡午觉的时间,也就无所谓了,早晚十分凉爽,半夜里不盖住肚皮还要着凉。连队的空闲时间很多,每天平均工作四小时就不错了,在汽车上工作,有空调,还有两部电扇,工作环境十分优越。
晚饭后太阳还没有落山,可以去打一会儿篮球。洗完澡洗完衣服,可以躺在床上欣赏音乐,从录音机里可以听到迪斯科和港台流行歌曲。有钱了我也想买一台录音机,这会对我的英语学习有很大的帮助。
我们的津贴要比大陆上的多三块,两块岛上补助,一块地区差。等到明年就是两年兵了,每月津贴将是十四块,钱基本上够用了。”
日期:2011-05-09 15:25:29
许排长来到房间门口,问:“你们班有没有会游泳的,要水性好一点的。”文涛听到后赶紧报名:“我会,我游得不错。”许排长点了一下头:“你准备一下,到下面集合。”排长来问的时候,看到文涛跃跃欲试,魏锦德就给文涛使眼色,文涛没有明白过来,还是报了名。等排长一走,文涛就问老魏:“怎么了,不能去吗?”老魏只是说:“不是什么好事。”文涛还没有在大海里游过泳,一想到马上就要投入大海的怀抱了,不禁怦然心动。在湛江的时候,特意在友谊商店花了半个月的津贴买了一条游泳裤,这回可以让它好好地泡泡海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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