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政法委书记的真实手记

作者: 傅红雪

  日期:2008-5-29 9:58:00
  一位政法委书记的真实手记
  植展鹏 撰
  常委民主生活会
  雷声由远至近,天空像涮了一层黑漆,闪电像弯曲的火链在空中舞蹈,雨越下越大,雨点“啪啪”地打在雨伞上,路上的积水漫过了脚面。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县委办公室五天前就通知我,晚上八时在县委会议室召开常委民主生活会。
  民主生活会的准确定义,我在书本上找不到。按照县委书记钟大响的解释大意是:领导之间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加强党的民主集中制意识,充分行使党员的权利,减少猜疑放下包袱,洗去灰尘轻装上阵。
  他还深有感触地说,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主席在党的民主生活会上,与党内的左倾机会主义分子王明斗得很厉害,那是民主生活会的原形,现在其内容比那时候丰富得多啊。
  钟书记对这次民主生活会要求很严。下发通知时就作了规定,按照学习,思想,工作,团结和廉洁五个方面作准备,由个人写出发言提纲,用复写纸复写了送给钟书记审阅,大家再根据他的批示写发言稿,字数不得少于三万字,会完后还要交县委办统一保安管,作为今后提拔使用的参考材料。
  开好民主生活会有一定难度。那年,团党委召开民主生活会,政委和主任因为转志愿兵的事吵起来,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两人都动了手,双方的头都打破了。军党委十分恼火,各打五十大板,年底两人同时安排转业退伍。他们都很年轻,所谓前途无量,离开部队时痛哭流涕,后悔莫及。
  我问常委副县长马立正,县委前几次常委民主生活会开得怎么样?马立正耸耸肩说,操,那是什么民主生活会,都是你好我好胡扯了一通,挠痒痒似的,大家都不敢说啊。

  开会前,住在我隔壁的常委副县长常三味提醒我,开民主生活时,千万别给钟书记提意见。
  我说,不给他提意见开民主生活会又有什么用呢?
  常三味神秘地笑笑说,钟老大是个笑面虎,整人可有一套呢,老石就是因为在民主生活会上太认真了,给他提了点意见被他不明不白地撵走的。
  我说,不会吧。
  常三味咂了一下嘴说,不信,你看着吧。

  老石原是管扶贫的常委副县长,因在民主生活会上给钟书记提了几点关于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被组织部调到偏远的贫困县任政协副主席,理由是和一把手合不来。当时老石才四十三岁。
  领导干部之间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党内民主的具体体现,也是每个党员相互沟通的机会,对组织对本人有益而无害,钟书记怎么会……
  我提前十几分钟来到县委办公大楼,上了二楼却发现楼道里的电灯坏了,眼前一片漆黑。为了防止双脚踩空摔倒在地,我右手摸着楼梯的铁拦杆一步一步摸上四楼。来到会议室门口一看,里面黑乎乎的一个人也有,玻璃门也紧闭着。
  我问隔壁打字室里的阿珠,书记他们去哪儿开会了。
  阿珠忙着打印文件头也不抬地说,没听说开会呀,黄主任怎么不通知你的呢?

  我说,通知会议在这里开的啊。
  阿珠还是没抬头,说,哟,我真的不清楚了呢。
  说话时手机响了,是县委办公室主任黄竹木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会议改在“水上乐园”宾馆会议室召开。
  日期:2008-05-30 10:50:20
  钟书记先是对着吴多银笑笑,然后呷一口水胸有成竹地说,吴多银啊吴多银,你是组织部长,也是具体管干部的领导。有个顺口溜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这句话是有所指的,你要警惕呢,不要随便封官许愿呢,更不能卖官买官啊。听说你背着我派人去考察土坡乡一个女青年,准备提她为乡团委书记。这个女的我很熟,作风不是很好,你不要明知故犯呢。还有,你个人的形象也要注意点呢,整天身背个黑挎包,脏乎乎的,也不洗,你知道群众背后怎么说你,人家说你很像乡下的阉牛佬呢。再有,我早就跟你说过,选干部尤其是选乡(镇)局的一把手,一定要搞民意测验,一定要搞差额推荐,但你的改革励革方案至今还没送给我呀,你是不是不当组织部长了才做这件事呢?

  钟书记拉长脸又说,有群众说把所有的组织部长拉去枪毙了都不会杀错。这句话虽然很反动,但我们应该作深刻的反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怎么不说杀掉捡破烂的老头,怎么不说杀咱们大楼里的电工?怎么不说杀长期蹲在县委大门口几个讨工资的农民?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恨嘛,毛主席说过的话还有错吗?如果组织部长坚持党的原则,谁还能买官卖官?谁还敢小看组织部?如果组织部长的屁股干净,谁还会在社会上对组织部流长非短?

  钟书记说话时,大家都把目光投放到吴多银的脸上。吴多银一边抽烟一边用小指甲殷勤地抠眼屎,装出很累的样子。
  吴多银和钟书记在用人的问题上分岐较大,吴多银总是埋怨钟书记插手太多,个人说了算。钟书记也怪吴多银到处封官许愿,把干部管得乱七八糟的。
  钟书记的脸变成灰暗,仿佛得了重病。
  他看了严留声一眼故意吃力地说,严留声,你身为纪检书记,工作抓得不紧,效果也不怎么好。几年来,县里的局长们一个个都肥肥胖胖的,平平安安的,我不相信局长们都没有问题,鬼才相信呢。就拿水利局来说吧,每年投入那么多钱搞水利工程,局长们都没拿包工头一分钱的回扣?打死我也不相信。反腐败,它不是空的,它有具体内容的。所以,你的工作要有所突破啊。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干部搞得诚惶诚恐,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着,才说明纪检的工作真的抓到点子上了。有人说抓干部多了会影响稳定,那是胡扯,更是杞人忧天。我们国家不缺干部缺的是科学家。我认为:只要弥改革成功了,烂掉它三分之一的干部也值得。还有,你自身的形象要正、要硬,不要软巴巴的,更不要随随便便。听说你下乡查案时和一些女青年吃吃喝喝,喝完酒后还回宾馆的床上斗地主,哪是纪检书记的形象?当然啰,这个情况我只是听说,有没有哪回事还不一定,我说出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钟书记话一完,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严留声装出很无辜的样子,不记录也不抽烟,两眼望着对面的彩色板墙发呆,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
  严留声任纪检书记前,是县种子公司的经理,爱好看风水舞狮子,经常看八卦风水之类的书。群众对纪检的工作有看法他早就知道了,但就是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钟书记用力咳了两下,用水笔敲敲笔记本话一转就说,龚之草同志作为宣传部长文化有余,形象不佳,魄力不够。宣传部门清水衙门,工作难做我很清楚,但也不是无所作为的,比如说文化市场的管理,比如说精神文明村的建设等等,宣传部完全可以也应该做出成绩来,但现在咱们县的文化市场管理相当混乱,精神文明村的建设也是雷声大雨点少,我是不满意的。听说最近有人在电影院门口跳脱衣舞,宣传部组织人去查没有?还有,如今黄色录相到处都在放,都放到村里去了,上个月农村出现了好几起调戏妇女案。听说宣传部的人也去看黄色录像,这样不好呢,至少风气不正呢,也不是宣传干部应有的立场嘛。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们县里的“黄赌毒”消灭掉表个态吧。

  钟书记用水笔敲敲自己的脑袋又说,你的形象也要意点,留那么长的披肩发干什么,你又不是摇滚歌星,我看崔健的头发也没有你的长。你也该减肥了,肚腩那么大群众以为你拿公款大吃大喝呢。领导要有领导的样子嘛。
  日期:2008-05-31 12:47:49
  这时,站在身边,烫鸡窝发,说话结巴的老护士告诉我,前几天青年黑脸男子的老婆来医院看痔疮,上厕所大便时不知怎么的被老鼠吃了一口屁股。女的屁股肿得很大疼了几天,青年黑脸男子断定责任在医院,于是就上门来要赔偿,乌院长硬是不给,俩人就边吵边打。已经闹好几天了。
  “他妈的,什么玩儿?以前医患关系是很好的,现在医生和病人都成了冤家对头了,都搞改制改出来的鬼东西。”管长安双手叉着腰一脸忧愁地说。
  老护士还想往下说,“宫本太一郎”朝她努了努嘴,她心神领会地歪了歪嘴走了。

  老护士一走,管长安对乌二针说:“司机疼得很厉害,你快看看吧。”
  “宫本太一郎”看病很认真,一会儿望一会儿闻,一会儿切一会儿听,额头渗出了一片水珠,一双眼珠子不停地转动,好像深藏着无限弦机似的。
  他平时给农民看病是不是也这么认真呢?
  屋里很窄,一张单人床,白床单黄里透黑,床垫边角露出黑色的棉絮,好像不露真容的出土文物。床边立着一只锈迹斑斑的氧气罐和一副 锈迹斑斑的铁架子。黄竭色的办公桌很旧,压着桌面的玻璃板裂了几条缝,用白色胶布粘着。血压计、听筒、处方笺,喝水的陶磁杯子占了大半的桌面。方正铁盒里的药水和竹片,脏乎乎的,多看一会儿就会恶心。巴掌大的台历上,写着一些药名积价钱。很难想象,医生在这凌乱的地方是怎样治理脆弱的生命的。

  “他得的是急性肾结石。”宫本太一郎”面无表情吊着手腕边开处方边说道。
  “不要紧吧?”我赶紧问。
  乌二针把处方交给管长安说:“暂时没大问题,吊一支针吃一点药就好了,当然只是暂时止住痛,要彻底根治还是要住院!”
  陈风水有气无力地说:“他妈的,老子回去就住院,高双财再不给钱先拿刀杀了他。”
  “快去交钱吧,不要说那么多了。”乌二针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陈风水,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
  管长安把处方交给我脸有难色地说:“我身上没钱啊。”

  “好,我去交钱,你立即给病人打针吃药吧。”我站起身对乌二针说。
  “宫本太一郎”站起来报歉地说:“不要急,按规矩得先交钱后打针吃药呢!”
  我不解地看了一眼乌二针,“宫本太一郎”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说:“真对不起领导啊,你不会为难我吧。”。
  乌二针喊来一个胖乎乎的年青女护士,让她领着我去交钱。
  我说:“不用人带了,我会去交钱的。”

  “护士带家属去交钱,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以防万一啊。”胖护士连忙解释道。
  “以防万一是什么意思?”
  胖护士叹口气说:“以前,很多家属叫我们先给病人打针吃药,然后去交钱,但我们给病人打完针服了药后,再也见不到家属了,他们跑了。针水和药钱都白扔了,我们小小的医院陪不起啊。这样的事医院里今年就发生了十几次。”
  “你们为什么不上门收费呢?”
  “他们放风说谁上门要钱就打谁,哪个敢去哟!”

  “怎么会这样?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唉,他们太穷了,怪不得他们呀。”
  “穷不是理由嘛。”
  “我和院长下村收过一次,他老婆生病住院欠我们医院两千多医疗费。上门后我们都不好开口了。”
  “看病收费合理的嘛?”

  “他家太穷了,一家五口人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住在破瓦房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衣服全都搭在一条竹竿上,女的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头发乱得像一丛杂草,露出半片白屁股。那男人对我们说,家里刚买回一只新锅,你们就拿去顶债吧。真穷呀,他的话没说完,我和院长扭头都就走,钱也不要了。”
  “你们医院总不能无偿看病吧?”
  “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她又说:“大概是年初吧,有一个病人住院期间半夜跑出去喝酒喝死了,他老婆也跑到医院来闹,开口要赔三十万。”
  ……,
  日期:2008-06-02 08:29:27
  “唉,你今天都看到了吧,医闹何时了啊。”乌二针擦去脑门上的雨水尴尬地说道。
  “你现在不想辞职吗?”
  “不了。”
  “想通啦?”
  “现在当医生到哪都一样,‘医闹’也不可能几年内解决。”
  “想通了就好,医生总是受欢迎的。”
  “但愿如此吧。”

  他不好意思地说:“医院有个案子目前正在法院处理,希望领导过问一下。”
  “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他愁眉苦脸地说:“今年二月份,土灶村有个农民住院欠下医院三千多块钱,医生怕他逃跑,一直不给他拔导尿管,但是由于怕出现感染,不得不给他拨了。结果那人当天就跑了。我们通过法院起诉他,把欠款追回来。”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
  他满面笑容地握住我的手说:“沙哟按那拉。(再见)
  “社会上有技术又漂亮的青年女护士有的是,他妈的,你招这些老女人来有什么意思?”管长安嘻皮笑脸地说。

  乌二针捂住半边嘴严肃地说:“声音小点,她们都是县领导的亲戚,我敢不收吗。”
  我们又直奔水莲村,但陈风水开的车子比平时明显慢了一些。车子在泥泞中颠簸行驶,管长安侧回头莫名其妙地说:“书记,你以为他真的安心在这小医院干吗?”
  “他的表现不错嘛。”
  管长安轻蔑地说“狗屁,他是有捞头了才不想走的呢。”
  “捞啥?”
  管长安用鼻子吭子一下说:“你不知道吗?他现在搞什么改制,购药有回扣,开检查单有提成,介绍病人住院有奖金,过不了几年他比你这个政法委书记还肥呢。可倒霉的是农民啊”
  “不会吧!”
  “不会?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做出来,什么样的脸面荣誉都可以不要。”
  “改革本身没有错,如果有错就错在体制上。”
  “哼,宫本太一郎迟早会出事的,这人胆子太大了。”
  日期:2008-6-3 10:36:40

  车子碰上路面的小石块上猛地往前跳,我们的身子也跟着猛地腾空起来,瞬间又重重地落下来,好像在云天间飞行。从车窗一闪而过的椰子树槟榔树,在青色田野的陪衬下,模糊成一幅幅简洁的油画,成为我们不经意间默默注视的目标。
  三个月后,乌二针真的出事了,但不是经济上的事而是作风问题。消息传开后,全县一片哗然。
  乌二针呀乌二针,你干什么不行为啥干这缺德事呢?我默默地想。
  原来乌二针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进入日本,两个月内嫖了五十个日本妓女,当地警察以强奸行为将他逮住并谴送回国。
  他又被县委撤销了院长职务。年初二他上家里来给我拜年。我惋叹地说:“干嘛跑去日本嫖娼呢?”

  “不是嫖娼是报仇。”
  “此话怎说?”我楞了。
  他慢吞吞地说:“三八年冬天,我奶奶被日本兵强奸了,同一天村里还有四个妇女被他们强奸了,实际上村里有多少姐妹被日本兵强奸根本就无法统计。八个月后奶奶生下了我父亲,村里人见了都说父亲很像日本人,有人甚至直接说父亲就是日本兵的种,奶奶气愤得哭瞎了眼睛,四十岁去世时交待我父亲一定要报仇,谁知父亲一辈子都没有报仇的机会。我长大后,村里的人也说我很像日本人,同学也说我的肉体里有日本人的基因,父亲气得像犯了不可绕诉的大罪似的,几十年抬不起头来,他五十岁走的时候交待我一定要报仇。”

  “现在你有机会啦!”
  “对。改革开放了有机回去日本了。”
  “呸,日本兵都死了找谁报仇呀?”
  “找日本的女人强奸啊。”
  “荒唐透顶。”

  “我认为一点都不荒唐。”
  “如果我没记错,在日本嫖娼是合法的啊。”
  “对。”
  “人家为什么说你是强奸呢?”
  “他妈的,那天晚上,也是我干到第五十个,钱不够了。那女子死也不肯脱裤子,老子就不管那么多了,用力脱掉她的裤子,屁股一挺狠狠地将自己那柄大号肉针插入去。她气喘喘地跑出门口打电话报了警。
  几分钟后来了一辆警车,有个大个子警察进来向我警了个礼,然后什么也没问,就笑着说我犯强奸罪了。”

  “你辛辛苦苦学日语就是为了干这鸟事?”
  “对。我要她们的后代以十倍的代价来偿还我家三辈子的仇恨。”
  “拿自己的钱去报仇值吗?”
  “为了家仇国仇,也为了我的自尊心,花多少钱都值。”
  “你以为你报仇了吗?”

  “报了,不流血地报了,很舒服地报了。”
  乌二针话没说完就泪流满面,圆圆的脸扭曲得骇人,仿佛一副木偶面具似的。
  县委钟书记以为他神经有问题,又看在党外人士的身份原凉了他的过错,没过多久又安排他去卫生防疫站当副站长,但他拒绝去报到上班,而是自己在县城开了一间私人诊所。
  有一次我路过诊所门口,看见他正在里面撅着屁股给一头黑色公猪打针,那大公猪嗷嗷大叫,好像大难临头似的。
  日期:2008-6-4 8:39:50

  村里有了发电机,原本是一件好事,如今反而成了农民的大负担,我胸口痛啊。我冒着得罪堂哥田支书的危险,几次将情况反映给了乡党委。书记唐无鱼不但不管,还骂我破坏了村里的团结和发展。派出所长莫敬礼三次传我到乡里,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再往上打小报告败坏了夕厂里的治安形势,老子就把你关起来。我也曾给县委纪委反映过,纪委信访办的同志却对我说,现在县里百万元的案子都查不过来,哪有人力和时间去查这点破事,……”

  检举信关系农村干部廉洁自律的问题,我将材料转给组织部长吴多银处理。后来,组织部派人下去调查了一番,结果田早稻反映的情况全部属实,钟书记一怒之下把田水银给撤了。
  田早稻由于没有生育能力,离婚后再也没取女人。他在新疆时还学会了中医看病。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我特意进村去请他看颈椎病,听他用草药治颈椎病很有办法。可他却不在家里,有人说他上邻村给人阉牛去了。第二天上午,他特意坐车上县城给我送来了一对黄牛蛋。政法委的工作人员见他头上绑着绷带都跑来看热闹,他很得意,歪着嘴巴说,凡是给农民办过实事的领导,我都要送他一对牛蛋补补身子。
  我关心地说,怎么受的伤?
  他平静地说:“他妈的,不小心被公牛踢了一脚,没事啦。”
  我又问,你买到炸药了吗?

  “没有。公安局毛局长不批,他说我思想动机不纯,暂时放一放再说。”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毛局长,让他立即把批文拿来给你。”
  田早稻连忙摆摆手说:“不用麻烦领导了,我再等等吧。”
  田早稻的头上绕了好几圈绷带,因为用力过大,额头勒得像阵年的歇黄色葫芦,嘴巴被扯到耳朵根,好像他时时刻刻都在嘲笑人边的人。
  最后一次见到田早稻是在县委大院里,而且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那天上午,我正在政法委办公室开会,突然公安局长毛几锤急匆匆地推开门说:“书记,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田早稻爬上县委招待所的楼顶,扬言要带着两个小孩自焚呢。”我二话不说,拿起望远镜就和开会的几个副书记往招待所大楼跑去。

  县委招待所大楼建于两年前,六层楼高,环境幽静,平时客人很多,距离政法委大楼不过300米。跑上水泥路,远远就看见很多人站在大楼前指指点点大呼小叫,也有人对着楼顶的人连连摆手,分明透出了几许紧张的气氛。
  今天恰好是赶集日。我想,田早稻这家伙真会选日子啊,他的目的不过是让政府和领导丢脸罢了。
  大楼的门口挤满了人,有许多是穿着睡衣从客房里跑出来的顾客,他们几乎都在昂头在看什么东西。挤入人群走近前去一看,原来门口贴了一副对联右联是:“大树小树树树可吊”,左联是:“党委楼政府楼楼楼可跳”,横批是:“走投无路”。很多人指着对联议论纷纷,有个干部模样的男子说,大家不要看,这是反动标语。他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谁贴的?”我有些恼火,对着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服务员问。一个清瘦的女服务员指指楼上的田早稻说:“还有谁,就是他们。”
  方四轮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竹子,上前几下子就把对联挑下来了。方四轮是毛几锤的司机,也是毛几锤的保姆,听说两人的关系像是同性恋似的。
  “他妈的,我们公安局怕过谁呀,我上去把他们抓下来,看他们还跳什么。”方四轮气鼓鼓地对我说。
  我对方四轮摆了摆手,示意他别乱来。
  我举起望远镜定神一看,果然是田早稻。他光着头,上身一丝不挂,下穿一条大红裤衩,挺着鸡胸坐在楼顶的水泥横梁上,面前放着一塑料桶汽油,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男孩子。两个孩子也光着头,上身没衣服,下着黑色三角裤。阳光猛烈地照在他们的上身,反射出深歇色的光芒。
  日期:2008-6-5 10:18:11

  扶贫
  春节刚过,县委县政府又号召机关干部下乡扶贫。
  政法委的挂勾点是抱鸡乡的青藤村,据有关资料统计,青藤村在政法委的帮助下,虽然生产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农民的生活至今还是处于贫困状态。
  为此,我的心情非常焦急。
  为了贯彻县委县政府的决议,下乡前,我召集政法委的全体工作人员开会,认真讨论扶贫工作的方案,大家对这项工作的热情性并不很高。政法委副书记吕青旦抱怨说:“前年扶贫大家都给了旧被子旧衣服旧鞋子、书刊学习用具等等,可作用并不大,形式大于意义。”

  办公室主任贾锁柱也无可奈何地说:“去年,我们集资了几千块钱冒雨送进村里,希望村民用于春耕生产,但他们拿到钱后什么也没做,清明祭祖时喝了两顿把钱都花光了,以后送钱肯定是白送的!”
  司机陈风水也泼冷水说:“给他们买什么都可以,可千万别给他买猪,他们有可能在我们离村后就把猪苗给卖了。”
  “首先,我们的态度要端正,不能因为碰到了阻力就泄气,遇到了困难就垂头丧气。扶贫是‘三农’工作中的中心工作,我们要大力帮助农民真正走上致富的道路。”见大家都很消极,我开门见山地批评。
  “当然,想彻底改变农民的贫困和落后,主要靠国家的经济发展。比如说,城市支援农村,工业反哺农业,富裕地区向贫困山区倾斜等等。这是国家采取的措施,我们不能等不能靠,必须立足现有条件,做一些能所力及的工作,充分体现党的关心和温暖。”不知不觉我又做起思想动员宣传来。
  大家见我的话上纲上线,好像舌头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再也不敢说话了。

  “扶贫工作一点都不能松,下乡回来后,你马上给我拟出一个扶贫工作三年规划来,以便于我们以后继续落实扶贫大计。”我又认真地对吕青旦说道。
  吕青旦平时听到我的指示脑袋就“鸡啄米”,这回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搞什么规划都无所谓,只要不集资就行了,我的工资还不够养老婆孩子呢。”还不到年龄就退居二线的政法委副书记李德贵闷闷不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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