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的权杖——中国历史上的权谋与政变

作者: 王者觉仁

  日期:2007-3-6 22:12:00
  喋血的权杖——中国历史上的权谋与政变
  一、纵横天下两匹夫:苏秦和张仪
  这是一个群雄逐鹿、风云激荡的时代。
  这是一个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舞台。

  它——就是战国。
  其时,七雄并立,诸侯争霸;天下烽烟四起,中原战火连绵;矛盾错综复杂,形势瞬息万变。战国初期,列国势力互有消长,故基本上还能维持一个平衡之局。然而,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国势日渐强盛;而魏国则在秦国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被迫放弃河西迁都大梁,势力大为削弱。此一强一弱、一消一长,遂成为战国形势的一大转捩点。

  列国均势从此打破。西方强秦北控函谷、南据武关,其锋芒一步步进逼东方列国。
  于是,各诸侯国在政治、外交与军事上,不得不谋求种种新的战略。
  原本默默无闻的两个小人物,就是在这时候,只身弛逐于万乘之间,立谈而致卿相,一举登上了历史舞台。
  这两个人就是纵横家的代表人物:一个是苏秦,一个是张仪。
  苏秦倡“合纵”,张仪倡“连横”。

  南北谓之纵,东西谓之横。
  所谓“合纵”,即“合众弱以攻一强”,消除南北矛盾,六国联合对抗强秦。
  所谓“连横”,即“事一强以攻众弱”,消除东西矛盾,与秦国合作以图自保。
  (上)苏秦
  如果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在多数人眼里只是一句大而无当的空言,那么在苏秦那里,这句话则肯定被他奉为金科玉律。不然你就难以理解:何以这个纯属草根阶层的待业青年,前些日子还看见他面有菜色长吁短叹的,没几天忽然就位极人臣衣锦还乡了,并且听说还能左右国际局势——时不时地就把朝堂上的诸侯们说得一楞一楞的!

  当然,他可不像那个同时代的孟老夫子,言必称义,结果到哪都碰得一鼻子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他那与其说是什么社会关怀、道德理想,还不如说是追求出人头地的动力和借口:天下难道只能是诸侯的吗?我虽为一介匹夫,可天生我材必有用,难道我就不能插一手?不,难道我就不能插一嘴吗?
  于是他就插嘴了。
  结果,仅以一介布衣之身,加上一张如簧巧舌,苏秦摇身一变,成为燕、赵、韩、魏、齐、楚六国的宰相,同时兼任“纵约长”(也就是六国联盟秘书长,如今天的北约秘书长之类)。一时间,苏秦的声望如日中天,天下人无不为之侧目。
  他是如何成功的?
  苏秦和张仪均为鬼谷先生之高足。据说孙膑与庞涓也是。这鬼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教出的学生都如此了得?
  他是齐国人,姓王名诩,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因隐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称鬼谷先生。老先生肚子里头的东东可比孔孟的仁义道德实用多了,其所授者皆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之技巧,相当于古希腊的智者学派。所谓“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便是鬼谷子学问之精髓。老先生这套纵横捭阖的东东往大了说,运用在国际战略和外交战术上,可关系到国家之安危兴衰。往小了说,在生意场上与对手竞争谈判,亦可关系到经济上之成败得失。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口才好坏也与一个人的立身处世干系甚大。

  所以,苏秦学成毕业后马上踌躇满志地展开了实践,四处摇唇鼓舌游说了几年。结果不但没捞到他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反而越说越穷。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打道回府,灰溜溜地回到东周洛阳的老家。家里人看见他时居然是这副模样:打着绑腿,蹬着草鞋,背着书袋,挑着行李,神情憔悴,脸色黑黄。总而言之,一副衰样。
  兄嫂、弟妹、妻妾纷纷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我们周人的习俗就是要用心做生意治理产业的,凡投资都要以获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率为目标。你现在放着最要紧的事不干,成天只知道卖弄口舌,到头来怎么样?穷死你,活该!”
  苏秦听了之后又惭愧又伤心,觉得没脸见人,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头,拿出藏书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我一个读书人埋头苦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读这么多书干嘛呢!?”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臭毛病一时半会改不掉。自怨自艾之后,马上又找了一本叫《太公阴符》的谋略书伏案研读起来。这《阴符》里头说的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估计是有些猛料的,光看名字就透着那么一股阴狠的力道。所以苏秦如获至宝,头悬梁、锥刺股地啃了整整一年。据说还写了两篇读书笔记:《揣情》和《摩意》。
  一年后,苏秦重新找回了失去的信心。他觉得自己已经揣摩出君王们的花花肠子了,就自鸣得意地说:“嘿嘿,这回我可以游说当世之君了。”他兴冲冲地跑去求见周显王,结果又吃了闭门羹。周显王左右的人向来都了解他,估计都把他当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徒,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苏秦这回没敢回家,怕是无颜再面对那一屋子的臭脸了。
  囊中羞涩的他跟朋友借了一百钱,直接往西去了秦国。此时秦孝公已死,秦国刚刚诛杀商鞅,憎恨说客。苏秦用“连横”之策游说秦惠王,又说了一大堆好话,意思不外乎就是劝他早日吞并天下,建立帝业。

  可想而知,他热脸贴了冷屁股。秦惠王只甩给他这么几句:“鸟毛还没长齐呢,政治上也没个条理,眼下谈兼并是瞎扯淡!”
  遭到拒绝的苏秦并不灰心。他在秦国住了下来,游说秦王的报告一共上呈了十次,可始终不被采纳。
  往西一无所获,苏秦就回头往东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
  他到了赵国。可他的背运还没走到头,这回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赵国宰相奉阳君不喜欢他,所以他连赵肃侯的面都没见着,一下就被轰走了。
  一般人混到这份上,恐怕都要乖乖回家做生意去了。
  可苏秦没有。他又去了燕国。

  就凭这股执著的信念,“天下”这个政治大舞台迟早都要给他一个角色的。
  苏秦在燕国整整呆了一年多。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他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就整天嚷嚷着说要离开他。然而,工夫不负有心人,机遇的大门最终还是向他豁然洞开
  了。怀抱着一肚子经营天下的权谋与策略,还有那一贯的执著,苏秦走进了燕文侯的宫殿,同时也走进了天下人的视野、走进了历史。
  苏秦去见燕文侯,一上来就一大堆溢美之辞,把一个边陲弱国吹成了天府之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听再多也不会嫌烦。林肯说过:每个人都喜欢受人恭维。卡耐基也说过:人类天性至深的本质,就是渴求为人所重视。这是一种痛苦的、而且亟待解决的人类的“饥饿”,如果有人能诚挚地满足这种内心饥饿,他就可以将人们掌握在股掌之中。

  这就是所谓“人性的弱点”。燕文侯当然也不会例外,苏秦的一席陈词滥调在他听来肯定还是蛮受用的。但是,如果仅有阿谀奉承这一手,苏秦顶多也就蹭几顿好饭而已。
  所以,一席客气话只说到一半,苏秦就冷不防抛出一句:“中原各国打得不可开交,就你一个燕国能够独享太平,大王想知道为什么吗?”
  这时候,燕文侯肯定是挪了一下屁股,身子前倾,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住了苏秦。
  苏秦说:“偌大的一个赵国在你南面替你挡着秦国哪,那可是一个天然屏障啊。”
  这一点谁都清楚,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让我们跟燕文侯一起听他往下说:“倘若秦攻燕,就要逾云中、九原,过代郡、上谷,战线数千里,即便攻占燕都,秦国也会担心难以固守。而倘若是赵攻燕,号令一出,不出十天便会集结数十万军队进驻东垣,进而渡滹沱、涉易水,不出五天便可直抵燕都。因此,秦攻燕是千里之外做战,而赵攻燕是百里之内做战。倘若大王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依我看没有比这更失策的了。”

  最后,苏秦将意图合盘托出:联赵抗秦方为上策。
  这一说正中燕文侯下怀:只要跟赵结盟,天塌下来也是姓赵的顶着,他何乐而不为呢?只是燕弱赵强,要攀这根高枝谈何容易!如今这小子自告奋勇,他当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燕文侯当即赐给苏秦车马、金银、布帛,资助他去赵国。
  苏秦的好运来了。当初看他不顺眼的赵国宰相奉阳君死了,于是苏秦直接觐见了赵肃侯。他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大通国际局势,紧接着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天下还没有哪个国家像赵国这样被秦国视为心腹之患,可它为什么没有全面进攻赵国呢?”
  听到这样的话,没有哪个国君不会竖起耳朵。

  苏秦说:“秦国正是担心韩和魏从后面暗算。因此,韩和魏就是赵的南面屏障。而秦国的战略意图就是逐步蚕食韩和魏,一旦它们屈服称臣,秦国就没有了韩和魏的窥伺,到时候赵国的灾难就降临了。这正是我替您担忧的。”
  话说到这里,赵肃侯肯定已经在频频点头了——这何尝不是他担忧的呢?因此,苏秦的结论便是顺理成章的:韩、魏、齐、楚、燕、赵六国合纵结盟。任何一国受到秦国攻击,其它五国必须全力相救,哪一国坐视不理或背弃盟约,五国便共同讨伐之。
  所以,苏秦的高明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他口若悬河的辩才,也不仅仅在于他对国际战略形势的谙熟。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表面的,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能够准确地捕捉这些诸候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他们真正的需要。
  卡耐基说过:当我去钓鱼的时候,我不会去想我要吃什么,而是想它们所需要的。你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常识,去“钓”一个人呢?
  为什么我们只谈自己所要的呢?那是孩子气的,不近情理的。想想你永远在注意你的需要,但别人对你却漠不关心。要知道,其他人都像你一样,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
  世界上唯一能影响对方的方法,就是谈论他所要的,而且告诉他,如何才能得到它。

  苏秦从鬼谷子那里所学到的,或许也不过就是这种高明的“常识”。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称为谋略。
  赵肃侯最后欣然接纳了苏秦的“合纵”之策,马上给他兵车千辆、锦绣千束、白璧百双、黄金万镒,让他浩浩荡荡开赴其它诸侯国。
  “钓”住了燕文侯和赵肃侯,苏秦又如法炮制,一路“钓”了过去:韩宣王、魏襄王、齐宣王、楚威王。最后,六国合纵大功告成。苏秦北上向赵王复命,途经洛阳。
  《史记》说他是“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战国策》也称他“将说楚王,路过洛阳”。意思好象都说他是顺道。

  可我宁愿相信他是刻意回了一趟老家。
  这是多么不一般的衣锦还乡啊!
  听说大名鼎鼎的苏秦来了,沿途的诸侯国纷纷派出使者,一路替他护送车骑辎重,那阵势不亚于君王出巡。堂堂的周朝天子周显王一听就慌了手脚,连忙清扫道路,并派出专员到郊外恭迎慰问。
  苏秦回到家时,兄嫂、弟妹、妻妾全都“侧目不敢仰视”,俯首跪地伺候他用膳。
  苏秦笑了,对他嫂子说:“为什么你当初对我那么傲慢,而今又如此谦恭呢?”
  嫂子弯腰匍匐着,把脸贴在地面上,谢罪说:“见季子位高金多也(我看见小叔子地位高金钱多啊)。”

  这位嫂子回答得多好啊,既简洁又坦率。
  苏秦听完,长叹一声说:“同样是我这个人,富贵时亲戚就敬畏我,贫贱时就轻视我。连亲戚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呢!再说了,假如我当初在洛阳有良田两顷,今日岂能佩上这六国的相印!?”言下之意:我要经营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几亩薄田!当初还教训我说“要追求百分二十的利润”,可你们瞧瞧我今天的成就,一分本钱不花,就赚来了六国宰相,这又是多少个“百分二十”呢?

  苏秦发完感慨,便“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估计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乡亲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呢。当初借给他一百钱当路费的朋友这回可发了,苏秦给了他一百金(相当于一百万钱)。随后,苏秦又一一报答了那些曾经对他有恩的人。他随从的人中只有一个没得到报偿,马上提出了抗议。
  苏秦看了看他,说:“我不是忘了你。你当初跟我到燕国时就不止一次想要离开我。当时我正处于危困之中,因此深深地埋怨你。所以,我把你放在最后,你现在也可以得到赏赐了。”
  从此以后,估计没人敢跟他闹罢工了。
  苏秦回到赵国。赵肃侯立即封他为武安君。当合纵盟约送到秦国后,《史记》称:“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
  日期:2007-3-7 20:34:29
  (续前)
  然而,六国合纵并非铁板一块。它们既然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走在一起,当然也随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各奔东西。
  对于六国合纵,秦国当然不能坐视。在其处心积虑的谋划之下,齐魏联手攻打赵国。齐魏此举,已令合纵盟约变成一纸空文。赵王谴责苏秦。苏秦惶恐,向赵王请求出使燕国,说一定要报复齐国。
  苏秦离开赵国的同时,六国合纵宣告瓦解。

  苏秦赴燕之后,燕文侯卒,太子登位,是为燕易王。燕易王是秦惠王的小女婿。可他的御座尚未坐热,齐国军队便趁其国丧之际大举进犯,一连夺取十座城邑。燕易王立刻召见苏秦,说:“往日先生至燕,先王资助先生觐见赵王,遂完成六国合纵。现在齐国先是攻打赵国,继而攻打燕国。都是因为你,才使燕赵两国让天下人耻笑。”
  燕王的这一番话,已经让苏秦无地自容。可接下来这一句,则无异于让苏秦去送死。
  年轻的燕王说:“先生,能替燕国收复那些被侵占的国土吗?”
  苏秦说:“请大王让我去收复失地吧。”
  那一刻,苏秦的面容肯定是悲壮的。
  苏秦的此次齐国之行估计不像他当初游说六国时那么胸有成竹了。

  此行或许更像是在赌命。
  昔日“纵约长”的无上荣耀而今已变成一副令人难堪的沉重枷锁。所以,苏秦只能兵行险着、剑走偏锋了。
  他面见齐王时,拜了两拜。
  俯首时,他向齐王表示庆贺。抬头时,却向齐王表示哀悼。
  齐王立刻把手按在了佩剑上,发出质问:“为什么庆贺和哀悼相继来得这么快呢?”
  苏秦说:“我听说饥饿的人之所以不吃乌喙这种毒物,是因为它虽能暂时充饥,但毒死和饿死也没什么区别。如今燕国虽然弱小,可也是强秦的女婿之邦。大王贪图十座城邑之利,却与强秦结下深仇。倘若让弱小的燕国打前锋,而强秦做后盾,如此招惹来天下最精锐的部队,这样一来齐国就跟吃了乌喙一样。”
  齐王当然不会料不到这一层,按说他也不用苏秦来提醒。可问题是:这十座城邑他的确吃得不太安心。强秦无事都会举兵,更何况这次的理由如此充分——为女婿报仇!
  苏秦的确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齐王神色凝重,说:“那该怎么办?”
  苏秦又侃了一通,其实就一句话:归还燕国的十座城邑。
  齐王也爽快,就一个字:“好。”

  苏秦人在齐国,可燕国国内已经谣言四起、诋毁满天,人们说他是“左右摇摆、反复无常之人”,是“卖国贼”,“将作乱”。
  苏秦恐生是非,立即回到燕国。
  然而,燕王却不恢复他的官职。
  苏秦去拜见燕王,自谦了几句,牢骚了几句,接着就直奔主题了:“肯定是有人以不诚实的罪名在大王面前中伤我。然而,我之不诚实,正是大王的福气。”
  我估计燕王听到这肯定楞了一下。

  这就是苏秦的辩才。你说我不诚实。对,我承认,我不诚实。可问题是,凭什么说诚实一定就是好的?不诚实一定就不好呢?
  我们且来听听他怎么说。
  苏秦说:“如果我诚信如尾生,廉洁如伯夷,孝顺如曾参,一身兼具这天下三种美德来侍奉大王,可以吗?”
  “可以啊。”燕王说。
  苏秦说:“如果有这三种美德,我就不侍奉大王了。”

  这不是在耍人吗?
  我们不知道此刻燕王脸上的表情如何,但肯定是颇堪玩味的。还好燕王挺有涵养的,也没发火。让我们陪燕王再忍一忍,听苏秦往下说。
  “不过话说回来,”苏秦说,“如果我孝顺像曾参,坚持孝道,不肯离开他的父母在外面住一晚,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出使齐国呢!?如果我廉洁像伯夷,坚持义气,不愿做孤竹君的继承人,不愿做周武王的臣子,不接受封侯的赏赐,结果饿死在首阳山下,廉洁到这种地步,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步行千里,来侍奉弱小的燕国和危难的燕王呢!?如果我诚实像尾生,跟一个女子相约桥下,但女子失约,尾生一直等到大水来了也没有离开,抱着桥柱被水淹死了,诚实到这种地步,大王又如何能够让我步行千里,去退却齐国的强大军队呢!?”

  苏秦的弦外之音是:真有那么诚信的人,谁还跟你混呢?即便想混也混不下去。只有我这种以不诚信为手段的人,才能达到对你忠实诚信的目的。所以苏秦接着说:“这就是所谓的因忠信却得罪了君王。”
  听了这么多,可年轻的燕王还是没有开窍。燕王说:“你自己不忠信罢了,难道有因为忠信而得罪了君王的人吗?”
  苏秦说:“大王啊,你有所不知啊。我的邻居有一个人在外地做官,他的妻子和人私通,丈夫快回来了,和她私通的人很担忧。他妻子说:‘不用担忧,我已准备好毒酒等着他呢。’过几天,丈夫回来了。妻子叫婢妾把酒端上去。婢妾知道是毒酒,不免左右为难。端上去吧,就要毒死男主人;说出来呢,就要驱逐女主人。于是,她假装摔倒,把酒洒在了地上。男主人大怒,打了她一顿。婢妾此举,对上保全了男主人,对下保全了女主人。忠心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免不了一顿鞭打,这就是因为忠信反而获罪的事啊。我被中伤的事,很不幸就跟这婢妾弃酒被鞭一样。”

  “而且,我侍奉您,高扬您的大义,有利您的国家,现在竟然获罪,我担心以后侍奉大王的人一定不可能有自信,而顾虑是否会遭到和我一样不可预料的下场。况且,我游说齐王让他归还燕国十城,何尝不是欺骗他呢?假如游说齐王的人,根本说不出我那一番游说之辞,即使有尧舜一样的智慧,也夺不回被齐国侵占的土地。”
  苏秦的这番慷慨陈词,既有严密的分析,又有形象的譬喻,把燕王说得没半点脾气。是啊,多亏了他有这“不讲诚信”的本事啊。否则我怎可得到这样的谋臣,否则我燕国岂不早就成了别人的砧上鱼肉!?
  燕王就让他官复原职了。
  燕国既是苏秦的发迹地,也是他的温柔乡。
  他一直与燕易王的母亲、也就是燕文侯的夫人私通。后来此事被燕王得知。但奇怪的是,燕王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对他优待有加。这不能不令苏秦感到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他心生一计,就去见燕王。他说:“我留在燕国却不能使燕国的国势强盛,如果在齐国,一定能使燕国强盛。”燕王同意了。于是苏秦又设计了一个与燕王决裂的假象,随后流亡齐国。

  苏秦在齐国当了客卿,为了削弱齐国国力搞了一连串动作。如齐宣王死时,他说服齐湣王在葬礼上大肆铺张,以示隆重。其后又煽动新立的齐湣王高筑宫室、广造庭苑。如此,既得到了齐湣王的宠信,又在无形中削弱了齐国、回报了燕国。
  然而,这些心怀叵测的举措即使瞒过了年轻的君主,也瞒不过那些老谋深算的齐国大夫们。
  终于,有人动手了。
  苏秦被刺杀了。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评价纵横家说:“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室;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这句话放在鼎盛时期的苏秦身上,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造就苏秦的并不只是他个人的辩才、权谋与胆识,还在于整个天下的“时势”。一旦时移势易,曾经显赫一时的苏秦便不可避免地走上风雨飘摇的末路。但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苏秦仍然保持着纵横家的英雄本色。
  他遇刺后负伤而逃。可直到他死时,刺客依然没有落网。
  因此,苏秦临死前的遗言,成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成功的谋略。
  弥留之际,苏秦对齐王说:“我死后,请在街市上把我五马分尸来示众,宣称‘苏秦为了燕国的利益在齐国作乱,’这样,谋杀我的凶手必然会自我暴露。”
  齐王照做了。

  而凶手果然也就站出来了。
  也许,这个刺客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国锄奸的英雄,为何会死在齐王的铡刀下呢!?
  (待续)
  日期:2007-3-10 00:03:28
  (续前)
  (下)张仪

  张仪比苏秦的出身好,是魏国贵族的后裔,但不幸的是到他这代早已没落了。人一穷就要矮半截。苏秦就因为穷被家里人笑得要死,张仪更惨,差点被当成贼打死。
  那是在他刚毕业那几年,也混得不怎么样,当了楚国宰相的小跟班,时不时要陪主人喝酒。有一次宰相的玉璧不翼而飞了,门客们异口同声说是他偷的,说这小子又穷又缺德,于是抓住他打了几百鞭。没想到张仪居然是个硬骨头,死也不屈服,众人无奈,只好把他放了。
  张仪半死不活地回到家后,老婆再也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叹了口气,说:“你要不是去读书游说,怎么会遭受这种耻辱呢?”
  张仪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老婆说:“在啊。”
  张仪说:“这就够了。”

  苏秦发迹比张仪早。当张仪穷得只剩下一条舌头的时候,苏秦已经功成名就了。有人提醒张仪,让他去巴结这位老同学。张仪脑门一拍,立马就去了赵国。
  没成想这姓苏的狗眼看人低,端着架子不见人。张仪名片递上去好几天了,硬是没人搭理他。后来总算召见了他,却让他坐在堂下。还没等张仪叙叙旧,一大堆食物就端上来了。张仪想这老同学总算有良心,没忘了咱啊。可他拿起筷子时就傻眼了。
  桌上尽是些奴仆侍妾吃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美味佳肴啊。
  这还不够。
  苏秦开口了,可听上去没一句人话:“凭老弟的才干,却混得如此穷困潦倒,我是真该说说你了,教教你怎么发达。不过想来想去啊,你这人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我收留的。”
  这时候张仪肯定在心里把苏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得。拍屁股走人吧。
  可要往哪走呢?对了,张仪想,天底下只有一个国家可以让赵国和苏秦吃苦头。你苏秦不是搞合纵吗?那老子就搞连横,看谁死得更惨!

  话是这么说,可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瘪三怎么去觐见秦王呢?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客栈里愁肠百结的张仪居然结交了一个阔少。这阔少听说他要游说秦王,立刻慷慨解囊,所有费用全包,一路陪同他来到了秦国。秦惠王采纳了张仪的连横之策,让他当了客卿。
  此时阔少却突然跟他辞行。张仪急了:“我是靠您才发达的,正想报答您呢,干嘛走啊?”
  阔少下面的话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帮你的不是我,是苏先生。苏先生担心秦国侵略赵国,破坏合纵盟约。他认为除了您没人能掌握秦国政权,所以用了激将法,又暗中派我资助您。这一切都是苏先生的计谋。现在您已受秦国重用,我可以回去复命了。”

  张仪不禁仰天长叹:“这正是我向来所学的谋略啊,而我竟然一直没能识破,我不如苏先生是再清楚不过啦。我又是刚刚被任用,怎能谋取赵国呢?请替我向苏先生表示歉意,苏先生当政期间,我还敢说什么!况且苏先生在位,我又能做什么呢!?”
  张仪总算信守诺言,没打赵国的主意,而是直接向自己的家乡魏国开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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