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07　21:12:27
　　第一章：干不起一个六亿项目，四个班子三十个县领导还有脸做官吗
　　1
　　在中国的东北边，最偏远的黑龙江省，最偏远的完达山市，有一个最偏远的稀忽林县。为什么说偏远，因为它远到了不能再远的程度，如果还想往前走，那就得办护照了，因为那边是俄罗斯，老毛子地盘。稀忽林这个名字很怪，怪得不能再怪，说起来拗口，听起来又不悦耳，但是这里的人们就是不改，因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名字。稀忽林是满语，同哈尔滨一样，都是一个满语词汇，意思很美，“沙鸥云集之地”，怪不得，这么美的地名谁舍得改掉。稀忽林原本是条河的名字，河流发源于那完达山脉，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下来，拜访了三江草原，浏览了珍宝岛湿地，最后嫁给了乌苏里江。稀忽林县因河而得名，稀忽林人因河而生生不息。

　　虽然偏远，但人们一直生活在辽阔的天空之下，广袤的土地之上，灿烂阳光之中，习惯了偏远寂寥，跑马占荒；习惯了马拉爬犁，驰骋在雪原上；习惯了喊山（伐木）放山（采参），搭马架子，挖地窨子；习惯了撒网下挂，做鱼皮衣裳；习惯了春种秋收，囤苞米棒子；习惯了黑瞎子糟踏庄稼，和东北虎满院子溜达；还习惯了东家走西家串，嗑“闲毛嗑（俄语译音，葵花籽）”扯犊子（吹牛）；习惯了唱二人转，打情骂俏；也习惯了和老毛子，或后来的苏联人，再后来的俄国人小船靠小船，老酒换皮帽，绸缎兑“玛达姆（俄妇女）”的生活，更习惯戴“孬头（俄语译音，狗獾）”皮帽，穿“布拉吉（俄语译音，老式裙装）”，习惯用“喂得罗（俄语译音，底小口大桶）”；后来习惯了吃“鬼子姜（一种植物根，可淹咸菜，据说日本鬼子爱吃）”，一边吃一边骂日本鬼子“臭不要脸的”；再后来又习惯开“耶特28（苏制胶轮拖拉机）”下地，“嘎斯69（苏制汽车）”上路。从有人居住到现在，除了日本鬼子十四年的侵略，稀忽林人的日子过得就是这么祥和，这么安定。

　　稀忽林县城不大，五道东西街，九条南北路，但很规矩；街道不宽，十米左右，水泥面儿多有破损，但很干净；街道两边的建筑参差不齐，有不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老建筑，但很整洁；路灯是水泥的杆子，铸铁的灯头，油漆剥落，锈迹斑斑，还不错，路灯虽然残破，但夜里全是亮的。
　　一辆挂着黑W90001车牌号的大地越野车，从稀忽林县城驶出来。“黑W90001”俗称1号车，县委书记的座驾。车内三个人，从小往大里说，驾驶员于小全，县委办公室主任兼政府办主任关红锦，稀忽林县委书记火焰。火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操作台上摆放着一盒廉价的“大前门”香烟和一只简易打火机，这是火焰随手扔在上边的。
　　日期：2012-02-07　21:55:07
　　2
　　1号车路过稀忽林县绿色食品加工基地工地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绿色食品加工基地是稀忽林县最大个工程，规模之大，相当于一个开发区，他也确实是一个开发区，但是不能叫，因为你是一个县，不允许搞得这么“铺张”，但是，火焰不管哪个，换个名字照干，只要方向正确，只要能拉动稀忽林经济发展，只要能让老百姓受益，他就敢瞒天过海。“基地”内有二十个工厂车间同时兴建，都是自己筹资干的。也有一些商人想插足进来，投资兴业，但火焰不答应，他的打算是，全县在岗干部三千多，太多了，经济一天天好了，法制一天天健全了，社会一天天安定祥和了，人民群众的素质一天天提高了，民主化一天天深入了，还需要这么多干部吗？肯定不需要了，那这些干部怎么办？这么多嘴吃什么？这么多手干什么？就干这个基地。虽然现在没谁再兴搞国营公司了，虽然办国营公司管理起来困难大一些，但是火焰偏这么干了，谁说国营不好干，干不好？谁说国营兴得快，垮得急？火焰想骂人，这明摆着是对共产党人的污辱，共产党人都是无能腐败的人吗？管不好党产国资吗？显然是颓废人的颓废语，混账人的混账话。目前，绿色食品加工基地是县政府的一号工程，正在举全县之力搞建设，一派繁忙景象。火焰摇下车窗，向工地看去，忽而看见稀忽林县的大县长关久长被一群人围着，关久长走到哪儿，那群人就跟到哪儿，关久长向围着他的人作揖，没用，鞠躬，也没用，就是为着不散，最后关久长无奈地一拍大腿，坐在了物料堆上，大声喊：“我们堂堂一个稀忽林县，会差你们钱吗？我堂堂一个县长，会赖账吗？好，我不走了，陪着你们，你们赶紧干活去，耽误了我的工程我可不饶你们！”

　　望着稀忽林县长这个窘迫狼狈的样子，火焰不但不同情，反而笑了，欣赏了一会儿，“老关，这才叫干大事儿，干大事儿的人身边都围着一群人，尽管被要账的人数落……”
　　关红锦像听天书一样，愣愣地听着火焰的话，不明白火焰书记的情绪怎么会这么好。
　　火焰不看就知道关红锦又愣头愣脑了，便说：“不干大事儿能欠账吗？我问你关红锦，‘微软’有钱吧，‘苹果’有钱吧，‘壳牌’有钱吧，美国有钱吧？都是欠债、赖账的祖宗。我跟你讲，不欠钱就不会有发展。”说到这儿，他掏出手机，拨打出去，“老关……”
　　基地工地那边，关久长掏出手机，一看，立刻对围着他的人说：“我有个要紧电话，都别吵吵了！”他站起身，钻进一个角落，愁眉苦脸地给火焰书记回话，“火焰书记呀，这几天我都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了，该挖的地方我都挖到了，连耗子洞都抠了，才弄出二百万，一会儿就支空了。真是没办法了，就是把娘胎里的劲都使出来也找不出一个大子儿了，本县长正式向你报告，如果三天内筹集不到一千万资金的话，咱们的‘绿色食品加工基地’可就成了‘悲惨世界’了。”

　　1号车内，火焰非常镇定，他对着手机说：“老关，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别急，给我稳住阵脚，一个星期内我给你一千万！”
　　日期：2012-02-07　22:02:33
　　3
　　稀忽林县实施了绿色食品发展战略，战略分三个层面，第一层面是规划种植，第二层面是加工包装，第三个层面是营销上市。从火焰来到稀忽林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把一个在纸面上躺了三年的战略真正实施起来了，今年春天，数十个绿色农作物开始大面积种植；绿色食品加工基地也开工建设了；绿色食品营销已提上了议事日程，正在策划酝酿阶段，很快就会出台一个闯市场的办法。其实这个战略是关久长搞得，当年，关久长从省委下派过来，坐得市副县长的位置，分管商贸，于是他请来哈尔滨工业大学一个小团队下乡调研，帮稀忽林搞了这个总投资六个亿的绿色食品发展战略，报告拿出来后，吓住了上届领导班子，吓住了稀忽林干部，以至于无人问津，在纸上昏睡了三年。的确，稀忽林是个穷县，外债暂时不提，单是县财政年收入就少得可怜，才两亿多一点，人吃马喂还不够，所以上上下下都觉得凑出六个亿来。想到过招商，但是你不搭起平台来拿什么招？一个平台六个亿呀，根本搭不起来。但是，火焰来了，和关久长搭上了班子。“火关”搭配，类似于“没谱（梅普：俄总统总理简称）”组合，动力无限，折腾不断，愣是从银行里“套”出两个亿，又从身前身后、犄角旮旯抠出一个亿，拉开了产业建设的序幕。然而，这三个亿只是一半，另三个亿从哪儿来？身前身后、犄角旮旯再也没有了，县里的钱口袋空了。“火关”搭配可不管有钱没钱，他们的打法非常明确，原则是没钱也要干，办法是能讨就讨，能贷就贷，能借就借，能赊就赊，能要就要，务必做到，将能靠上的政策全部靠上，能拉到的关系全部拉上，把能贷到的全部贷到，能榨干的全部榨干，能挖空的全部挖空，能够到的全部够到手，就算正了八经的办法都用尽了，还可以拆东墙补西墙，还可以砸锅卖铁。偌大的一个县，干不起一个六亿项目，四个班子三十个县领导还有脸做官吗？做这种大得能把人吓傻的事儿，这种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做成的事儿，就得用这种把人吓傻不偿命的非正规手段和别人打死不敢用的非常规办法，不把事情做绝了，不把稀忽林县逼到悬崖边儿上，稀忽林的三十几名县领导和三千名干部就不知道咬牙死扛。两个人坚信，办法一定比困难多。

　　稀忽林县的资本市场潜力不是没有，而是不活跃，存贷比严重不协调，2006年末，全县金融机构贷款余额二十二点五亿元，存款余额五十五点六七亿元，存贷比为百分之四十点四，低于全国、全省平均水平十七点六个百分点和十五点九个百分点。这是个重大的问题。也就是说，稀忽林人奋力拼争、口挪肚攒的血汗钱，让人拿走了百分之六十，支持发达地区搞建设、搞发展、搞民生去了。就这样来发展稀忽林，稀忽林还有希望吗？所以说，稀忽林和发达地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刚才说到了那个欠债、赖账的祖宗美国，就善于负债搞建设，它的负债占GDP的百分之九十七，也就是说它是四点六六万亿的GDP，负债就接近四点二九万亿，花全世界的钱来建设美国。每个美国人负债四点六万美元，约三十万人民币，美国欠每个中国人八百八十五美元。
　　稀忽林要干事儿就要学习美国人这种运用资本的胆略和能力，既要勇于负债，精于理债，还要善于用债，敢于以债抵债。必须想清楚一点，当今时代，当今社会，政府主要任务就是发展经济，发展经济的实质是什么？通俗一点儿讲，就是引导本地商人赚钱，赚外地的钱，赚全国的各地的钱，赚外国的钱。但是，令人痛心的是，往往是手还没伸进人家口袋里，却叫人家把自己的口袋掏空了，还不知怎么掏空的。国家矿山是成了私家领地了，国营企业也姓了“私”了，好像是搞活了，可是看看老百姓的饭碗，还是空的，翻翻自己口袋，竟然找不出几个大籽儿来救济百姓。于是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看着矿老板转的盆满钵盈，开着“大奔”、“悍马”，跑北京跑上海买楼盘，搞乱你的楼市，这时候，面对你棚户区的老百姓，居然买不起一砖一瓦修补他们的漏屋，你又悔青了肠子。最后这些人中有有很大一部分携巨款移居外国，成了“外国人”，使你的大量资金外流了，你却无可奈何。

　　火焰就这么想，党组织让他当县委书记来了，希望我做什么？不唱高调，就是替老百姓赚钱来了，所以，他要算计从稀忽林流进流出的每一分钱，能“劫”下来的，必须“劫”下来，决不犹豫，决不客气，决不手软。也绝对不再做那种吃亏的事儿，悔青肠子的事儿更不干，坚决留下一根好肠子给自己，好消化富村的小白菜，石村大豆腐，暖村的苞米粥，冷村的大米饭。

　　搞绿色食品加工基地就是火焰做一个搂钱的大耙子，通过卖稀忽林的物产，把来往的票子像搂树叶子一样搂到县财政来。
　　火焰看着被围困的关久长，笑着说：“这也是锻炼，能经得住要账的围堵，又能抓得住时机突围的干部才是好干部。”
　　果然，关久长捂着肚子，吵吵这要上厕所，那些人怕他溜，不让，关久长急了，说，我的车不是还在那儿停着吗，怕什么。于是那些人允许他方便，关久长便趁机钻进材料堆的空隙里，悄然溜走，毫不心疼地“扔”了他的车。
　　1号车上的人都乐了。
　　1号车又启动了，驶出郊区，上了山路，车后扬起一路砂石、灰尘。
　　日期：2012-02-08　08:13:53

　　第二章：县委书记请客，为什么这么抠抠唆唆
　　1
　　山路如黄色丝带，蜿蜒在森林中，一号车像一匹骏马，奔腾着。
　　1号车驶进山峦中间的一块谷地，这块谷地就是远近闻名的冷谷，稀忽林河就在这里汇入乌苏里江，这里有一个村子，叫冷村。
　　冷村后山坡有一块草地上，一群羊正在吃草，放羊老人李春林跟在羊群后面，身后有两只老羊跟着。
　　1号车驶过来，停下，尘土立刻裹住越野车。火焰、关红锦、于小全从车上下来，走向李春林。

　　关红锦望着羊群说：“老李啊，买你两只羊。”
　　李春林没见过火焰，但似曾见过。他对关红锦说：“关主任啊，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买羊，抓吧，看好哪个抓哪个。我还是那个要求，别抓怀崽母羊和那只头羊。”
　　关红锦转身对火焰说：“火焰书记，你歇着，我们去抓。我看过抓羊。”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左手拿绳，右手抓羊。抓住羊的一条后腿，这么一掰，‘啪唧’就撂倒一个，然后用膝盖摁住，三下两下捆上四条腿。”
　　这时候，羊群骚动起来，也许是关红锦那似乎是很专业的抓羊动作让它们感到不妙。忽而，头羊跑了起来，羊群都跟着跑走。
　　火焰望着渐渐走远的羊群，朝关红锦一摆手，“你再啰嗦，羊就跑远了。”
　　关红锦拉了一把于小全，向羊群扑去，“火焰书记，你看我们的。”

　　火焰和关红锦的对话让李春林恍然大悟，这个似曾见过的人原来就是火焰书记，他浑浊的眼睛渐渐闪亮了，“你就是县委的火焰书记呀？还真是，电视上见过，来咱县一年多，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火焰自嘲地一笑，“都是小事儿，不值一提。我也确实愿意干小事儿，不然我怎么会亲自来你这儿抓羊呢？”
　　关红锦和于小全冲进羊群，羊群受惊，四散奔逃。
　　李春林看着笨手笨脚的两个人，看着被两人弄得乱糟糟的场面，便想亲自去抓，被火焰一把拉住，说，让他们练练腿吧，整天坐车，你看看，腿脚笨得都能把自己跘个跟头。火焰拉着李春林走到一棵树下，盘腿坐下来。两只老羊也跟过来，趴在李春林身边。李春林掏出“大前门”烟说，火焰书记，烟不好，就不让你了。火焰也掏“大前门”，递过去一支，说，一样儿，抽我的吧。李春林看着火焰手中的“大前门”，心里一热，痛快地接过来，叼上，麻利地掏出打火机先给火焰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两个人边抽烟边唠嗑。

　　李春林这群羊远近闻名，羊不但肥，更主要的是吃起肉来膻味小，喝起汤来味道鲜，邻居看他的羊养得好，卖得价高，也跟着养，而且也在这块草地上放，但是不知咋回事儿，吃起来就是不如李春林的羊味道好。找原因，掰着手指头一项项对比、一步步算计、一点点儿琢磨，恍然大悟，羊崽子不是李春林家的。于是，邻居要买李春林的羊崽子，李春林给了他一对儿。邻居高兴，跟着李春林放羊，也就是说邻居放羊采取了“插队落户”的办法，同李春林家的羊吃一块坡上的草，同喝一条河的水，同在一块天底下睡觉，邻居想，这回绝对不会再有啥差距了。可是，结果就是这么气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救治这么无可奈何，冬天到了，把羊卖到县城的火锅子上，上了餐桌，老食客只尝了一口，直摇头，说你这饭店糊弄人，点的是冷村羊肉，咋上来孬羊肉了？无论你咋解释都没用，人家一口咬定，不是冷村的，你这火锅子糊弄人。

　　都是羊肉，怎么就差了，差在哪了呢？火焰就这么问李春林。李春林说，我也纳闷儿，真是怪了，我养的羊别人就说好吃，把我家的羊羔儿抱给别人养，一样的羊对吧，养出来别人就说不好吃。火焰明白了，差距出在饲养方法上，李春林肯定有绝活儿，自己没总结，也就没在意。火焰就说，老哥，我安排有关部门帮你总结总结，看能不能总结出一整套饲养办法，再琢磨搞个牌子，算你的专利，这样就可以在全县推广了，你来作技术指导，还可以收费。李春林听了很高兴，也很感激，他说等下月山野菜一下来，给火焰书记带一筐尝尝鲜。于是，两个人握了手，做了君子约定，五月见。

　　火焰看着身边的两只羊，忽然问李春林，“这两只羊怎么不合群呢？”
　　李春林摸着一只羊身上粗糙、散乱的毛，“老了，跟不上羊群了。”
　　这时候，关红锦和于小全两个人撵羊撵疯了，甩掉衣服，玩命地撵，也没撵上一只。于小全累得实在不行了，蹲下来，大口喘着气，说，关主任，实在跑不动了。你不是那么一掰就撂倒一个吗，你来吧。关红锦还在拼命撵，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他喊着，于小全，抓啊，快抓，这群羊太野性了，我一个人可不行。于小全想了一下，忽然转身往回跑，跑向1号车。

　　1号车冲出去，围着羊群兜圈儿，羊群吓得无路可逃。
　　火焰看着两个人，对李春林说：“给我开车的那个小于，胆子大，车开得虎，太虎了，如果有飞机，他敢开飞机圈羊。”
　　两个人终于抓到了两只肥羊。
　　关红锦扯开了嗓子喊：“抓到了火焰书记！”
　　于小全也扯着嗓子叫：“最肥的火焰书记！”
　　火焰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对李春林说：“老哥你听听，这俩小子多会说话。”他冲两个人大声喊，“我要是最肥的，你们就不用买羊了。”

　　日期：2012-02-08　11:20:32
　　2
　　关红锦和于小全大汗淋漓，一人抱着一只羊脖子，朝火焰笑着，表功。
　　火焰走过来，踢了羊一脚，“你们两个，跟头把式的，还真抓了两只肥羊。”
　　李春林看着两只羊，不住地点头，“他俩确实尽力，这两只真是够肥的。这只有一百二十斤，那只一百三十斤。”

　　火焰问：“老哥，这两只羊多少钱呀？”
　　李春林随口答道：“两千挂点儿零吧，给两千就得。”
　　火焰摇头，一脸为难表情，“老哥，太肥了吧，吃起来腻呀，我请那帮人都是领导干部，满肚子油水，我想要那种……那种……”他边说边由大往小比划着。
　　李春林看着火焰，琢磨了一会儿，“那我知道了，我给你抓两只，保准让你满意。”
　　关红锦和于小全纳闷儿了，他们抓的这两只羊多好，为什么不要？他们不想放掉这么好的羊，还死死搂着。火焰说放了吧，我都不要了，你们还搂着干什么？这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两只肥羊。

　　羊群又四散开来，关红锦急了，说快抓呀，羊群又跑了。于小全又想上车，被李春林拉住。李春林不慌不忙，随手捡起几块石头，向羊群四周扔过去，羊群立刻安定下来，站住了，聚成一团。
　　火焰看了李春林这手放羊技艺，称赞说：“好，这才叫行家里手。你们两个好好学学，看人家怎么放羊。”
　　于小全说：“我们又不想养羊。”
　　火焰说：“我要你养羊了吗？我要你学会抓羊，下回再给我抓羊不能开车撵了，汽油多贵啊。”
　　于小全朝火焰嬉皮笑脸。于小全每回挨训都这样嬉皮笑脸，虽然没有“悔过”的态度，但是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犯第二次，这也是火焰喜欢他的原因。于小全很聪明，他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身为火焰书记的司机，他处处小心，绝对不敢狐假虎威，他修车、加油都是拉上办公室干部一起去，其实，县委书记司机，谁也不该监督，更不敢得罪，但他觉得必须这么做，火焰书记清廉，不沾公家便宜，他就必须利利索索，干干净净。但他不否认，在伺候前任县委书记，他还是捞到油水了。

　　火焰数落完于小全，又数落关红锦，“说得真热闹，‘啪唧’撂倒一个，差点儿没让羊给撂倒了。”
　　关红锦擦着满脑袋的汗，不好意思地笑，“我真抓过羊，这次就不错了，撵上了肥羊，上次给关县长请客，我跑岔气儿了，只撵上了一只瘸腿羊。”关红锦的态度好，但是啰嗦、磨叽，批他一千回一万回也没用，他下次还和你啰嗦、磨叽，这是性格所致。火焰经常批他，但不烦他，因为啰嗦人有啰嗦人的好处，磨叽人有磨叽得优点，稳重谨慎，细致周全。如果火焰和关久长不喜欢他，怎么能争着要他，最后不得让他兼任县委和政府两个办公室主任。

　　李春林走进羊群，轻松抓住两只羊，“火焰书记，过来看看。这两只一定可你的心。”
　　火焰走过去，转圈儿看着两只羊，“多少钱？”
　　李春林说，“你给一千就行。”其实，这两只羊起码值一千三百块。李春林觉得火焰书记挺亲近的，就只喊了一个整数。
　　可是，火焰还是摇头。
　　李春林纳闷儿了，“咋的火焰书记，还不满意？这是两只半大的羊，还没长成，本来不该卖。这羊，还没到长肥膘的时候，肉嫩，味儿鲜，膻味轻，价格比那两只便宜一半。”
　　火焰不好意思地说：“老哥，有点儿小了。”
　　李春林犯了琢磨，“又嫌小了。”他感到意外，这个县委书记和上一任县委书记李翊明真是不一样，天地之差，李翊明买羊，关红锦都不用来，打发一个小干部来办，不问价钱，不论重量，估个，一个八百或者一千，到了年节，一买就是几十只，用卡车装，当土特产往省里市里送。而眼前的这位火焰书记确实亲自买羊，这本来就奇怪，再加上老娘们儿一样挑三拣四，就更奇怪了，不是亲眼见到，他真不敢相信。

　　火焰看着两只半大羊说：“我请的客人多，八十多人呐，半大的羊肉太嫩了，不扛吃啊。”
　　李春林说：“买两只羊，肥的不要，半大的不要，这可买不着上品了。”
　　火焰一脸惆怅，“这我知道，确实挺难买的。”
　　日期：2012-02-09　09:52:00
　　3
　　李春林是个敦厚的人，他不想让火焰书记失望，就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县委书记，就以普通客户，他业的尽心尽意啊，养羊是养自个儿的秉性，卖羊是卖老李家的名声，怠慢不得。他说：“火焰说书记，那你说吧，你要哪两只，我都给你，就是头羊我也给你，价格也由你喊，喊多少是多少，怎么样？”
　　火焰赶紧摆手，“这可不行，从我个人角度说，我真不是一个爱小的人，我做什么事儿只在乎公平，不在乎多少。从公家角度说，我是县委书记呀，走到哪，办什么事儿，都摘不下这个帽子，你说是不是？要是干了不规矩的事儿，大家不说火焰怎么怎么了，都会说县委书记怎么了怎么了。所以，我办什么事儿都要加小心，不能给党丢脸，不能给稀忽林丢面子，你说是不是？今天，咱老哥俩是在做生意，我买你卖，愿买愿卖，商量价钱，公平合理，货款交割。老哥，你说是不是？”

　　李春林听着火焰的话，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觉得火焰书记像他们农民，实在，厚道。他点了头。
　　那边，关红锦看手表，有些急了，小声对于小全嘀咕：“今天请的是县四个班子领导和四十个部委局办一把手，请柬都发下了，蒙古族大师傅也到位了，正在县宾馆食堂备料，到这会儿了，羊还抓不回去。”
　　于小全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请客的是火焰书记，咱等着吧。”
　　这边，李春林想来想去，总觉得过意不去，“火焰书记到我这儿买羊，要是空手回去了，多不好。”
　　火焰忽然笑了，“怎么可能空手回去。老哥，你不是说让我挑吗，你别急，让我看看。”他先是看羊群，看了一圈，没有反应，当看到李春林身后那两只羊时，眼睛忽然亮了，“挺好，不错。”说着走出羊群，走向李春林身后那两只老羊。
　　李春林赶紧说：“火焰书记，你一定是挑花眼了，那是两只老羊，炖不熟嚼不烂的老母羊！”
　　火焰笑着，向老羊走着，“不对吧，我就觉得这两只羊挺好，不错。”

　　李春林告诉火焰，“这两只羊一只十五岁，一只十七岁，太老了，都吃不动草了，瘦得皮包骨头。”
　　关红锦和于小全跟在火焰身后，两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买老掉牙的羊，皮包骨头的羊，为什么？有什么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