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3-10 22:15:48
感谢各位的支持,浮世织香录:绘龙之卷开始连载了
这是
《浮世织香录》的第二部,第一部也在天涯连载,并已出版实体书(书名:浮世织香录,淘宝、卓越等网站均有售)
我的QQ:1436705573
交流QQ群:94919636
我的微博:http://weibo.com/liuyufutu
欢迎联系交流,谢谢
下面开始更新正文
-------------------------------------------------------------------------------
楔子
夜色蒙昧,熹微晨光在天东隐隐浮现,寅时将尽,正当一日里最冷峭的时分。京郊三十里外的大道旁,已见不着天子脚下的繁华富丽,与这神州东西南北的每一个荒野无甚不同。天下四处皆如是,那星星点点点的城廓,便是棋盘上散落的子儿,有些作用大,有些作用小,但终究都占个格儿,有些路用,离了这些子儿,便只余纵横经纬、横七竖八的通途了。
青年侠客守在路旁,胸怀里的物事暗暗发热,他伸手入怀,将那东西掏出来,拿起细看。沁凉夜风吹动他的鬓发,翻飞发间竟隐约有了白丝夹杂,将他这段时日劳心劳力的苦楚都染在上头。半晌,他叹口气,将那热热的东西捏在掌心里,又从衣襟里掏出个锁,托在掌心里,就着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慢慢摩挲。
锁是银质的,已旧得有些发黑,正面上刻着两个小篆:罗环。
暮春时节,荒草连天,正是香梦沉酣之刻,道上一个来人也没有,冷风在微凉夜色里拂过,四下蓬草乱舞,似奏起了一首缭乱的离别歌。
罗环看着手中银锁,眼里渐渐热起来,这是师尊当年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他还记得自己刚从雪地里被捡回来的光景:一身疮疥,遍体鳞伤,手脚都如鸡爪般蜷缩着,臭得像条死狗。师尊给他擦洗干净,换了暖热的衣裳,为又冻又饿的他端上热粥,一口口喂他吃下去,然后问:
“我是苏青云,你可愿跟我走,做我徒儿?”
当然愿意。
怎会不愿呢?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雪地里,不是今日冻饿死,便是明日遭人欺辱死,然后像条破衣裳般往城外乱葬岗一扔,连席子都不用卷,就结了,这一辈子就到头了。他活到十二岁,没有吃过一天饱饭,连个正经名儿也没有,就那般死去,虽然窝囊,但不会惹得谁人心伤难过,倒也不错。
他未曾想到,就在这一塌糊涂、猪狗不如的生路上,偏偏有个苏公子从天而降,不但救了自己性命,还要另给一段不同的人生。
罗环闭上眼,将银锁贴近心口,似乎听见上边传来那人温润的嗓音,清晰如昨日。
“你跟着我,学点防身武艺,也不求你技艺大成,只不过把身子调养好,日后出去不被人欺辱。”
“……出去?”他缩在榻上,声音嘶哑难听,浑然不似少年郎。
“先暂且这么一说,我这人没有江湖野望,你跟着我,少不得也要过避世的清净日子。现下兴许不觉着苦,日后技艺在身,年纪也大了,少不得埋怨我拘束了你。若是不甘寂寥,想到江湖上走走,也由得你去。”他笑笑,暖如春风,皎如明月,似乎将未来的日子都规划好了。想了想,他又说道:“不过万不可为恶,否则为师天涯海角也将你逮回来,好生鞭挞管教。”
“师尊说笑了……”
身上疼痛一阵阵弱下去,只有放在背后的手依旧触感清晰,隐约温热从那处传过来,他知这是师尊在替自己疗伤。幼年遭难,数年的坎坷流离让他本该健壮的身躯备受摧折,虽是少年,却已沉疴深重。即便不曾习武,他也想得到,自己这身子想跟着师尊锤炼,真比常人困难数倍。实在也难为师尊了,竟摊上自个儿这么个先天不足的劣货。
他对此颇为忐忑,但师尊从不曾表露出嫌弃之意,悉心救护不说,还带自己上岐杏春晓这里求医来了。听闻这位医者性子古怪,向来不搭理外人的,师尊费老大功夫才得他首肯一见,待见了自己,更惹得他大喇喇地笑起来,说你苏公子当真糊涂了,费这么多力气,就为这一无所成的儿郎?
师尊当时如何回答的呢?
罗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记得师尊不恼,亦不急,只微微一笑,说别看我这徒儿此刻不成,日后可是要稳坐武林盟主之位的。
岐杏大笑,师尊也大笑,他却在这笑声中湿了眼眶。
“环儿,环儿?”听闻声声呼唤,罗环一愣,脸上霎时红起来,低头道:“师尊给的这名儿,还未曾习惯,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呵呵,知你还听不惯,来,日日贴心口戴着,总有惯了的一日。”苏公子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递到他眼前。罗环接过,见是个小小的银锁,打得十分精巧,又不似那满月孩儿带的那般憨厚稚气。他一愣,师尊已将银锁拿起来,挂在了他颈项上,笑道:“入门一年了,为师还不曾送你贺礼,这便是第一件,收好。我自个儿画的图样,聘克州城一等一的巧匠亲制,普天下就这么一个,弄丢了可没得补。”
“多谢师尊……”
掌心里的东西再度开始发热,罗环闭上眼,收拢陷落在回忆中的心神。他最后看了一眼银锁,将它挂到脖子上,郑重收入衣衫下面,再去看掌心中跳动的灼热。
紫黑色龙鳞发出浅浅光晕,暗红火焰在上边升腾翻涌,苍劲字迹浮现出来,似幽幽鬼火,默默地跃动着。
“骊思欢已至。”
罗环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眼中哀戚的神色渐渐熄灭,取而代之以灼烧的愤怒,和嗜血的决然。踏踏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天又亮起来一点,他看向西方,华丽的车驾于昏暗中露出了轮廓,像浓雾里的巨兽伸出了棱角。
罗环站到道路中央,凝神提气,一个纵身,矫健身躯已跃上了车驾。他动作极轻,落点极准,如一片羽毛悄然降下,即使驾车人身怀技艺,也没能及时发现,马匹走得很稳,似乎没察觉多了一份重量。然而,罗环每一次出手都很快,每一击力量皆是惊人的,当赶车人察觉到眼前一花时,森冷刀锋已在他咽喉上划过,似划开两张薄薄的窗户纸,血喷出来,打在车帘上,画出扭曲的花样。
“……嗯?”车内的人似乎察觉不对,发出询问,声音疲惫而虚弱,内中的昂扬与恶毒却没有消失,那是他刻骨的本性。
听得这声音,罗环浑身绷紧,这些时日,这声音夜夜响彻他梦里,如摧心裂魂的丧钟,让他坐卧不安,恨不能剥皮饮血,方能得到慰藉。此刻,它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同自己仅隔着一层帘幕。
罗环发现自己意外地冷静,他知道,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骊思欢,久候了。
日期:2012-3-11 17:04:00
帘幕掀起,车厢里弥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浓醇甘美,似乎萃取过万物、沉淀了许久的精华,诱人,又难免带着一点点陈腐的味道,并于这美艳:诱惑底下透出辛辣来,似一条斑斓的毒蛇,盘踞在枝繁叶茂的树顶上阴阴窥测下方,阳光雨露皆难以浸透它瑰丽表象中的森冷怨毒。
夜风刷刷透过,带入野草鲜活的气味,似给这方浓得化不开的奢靡骄横打了一个孔,自负的浆汁流出去,狂放的寒风灌进来。
骊思欢靠在垫上,身体阵阵火辣辣的疼,接着又转作彻骨的寒意,让他止不住颤抖。晨风吹过他凌乱鬓发,冷汗干了,火一样的焦灼又开始升腾,使他的嘴唇越发苍白,眼睛里纵横的血丝则更加明显。
“你是何人?”他盯着掀开车帘之人,语气冰冷,用力稳住身形,不可在这人面前打颤,不可失了一方主使的气势。
来人蹲在车厢入口处,盯着他一言不发,天还未亮,又逆着光,骊思欢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见到一双森冷的眼。这双眼内透出恨意,是要将自己挫骨扬灰的憎恶。他不由弯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如斯眼神,骊教主已看过太多,又是一个寻仇的罢了。骊思欢毫不意外,你也寻仇,他也寻仇,人生在世,何处不结仇?何人不寻仇?他对自己过去所为皆不曾否认,有人来寻自己的仇,再正常不过,能死于一场尽兴的搏杀,倒也是快事。
只有惨烈的败亡,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骊思欢皱起眉头,体内千百支乱窜的毫针又开始奔驰,搅动他的血脉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他伸手捂住嘴,咬牙对抗胸中翻涌的气血,眼神一刻没有离开过来人。
车还在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这人眼中愤怒慢慢熄下去,变得平静,变得苍凉,变成深不见底的死寂。他反手勒住缰绳,稍加操控,奔跑中的马匹停了下来。
骊思欢盯着他,没有说话,四肢百骸中奔流的毒火已淘尽他几乎所有的力量,他暗暗运气,想将这妖异的力量强行压下,腾出一点点力气应对眼前人。
罗环也没有说话。
东天开始发白,晨光照过来,浅淡夜雾退下去,骊思欢看清来人。
从面貌看,这人年岁与自己相仿,但他沉沉的眼神、紧锁的眉头、夹杂细微银丝的鬓边都铭刻了他曾遭遇的苦难。骊思欢眼睛里闪过习以为常的恶意,冷冷一笑,这定又是一条在泥坑里挣扎过的虫豸了。这样的人,自己不知曾杀掉过多少;这样的人,杀个千百,又有何区别?不知自己何时欺辱过他,才有他今日寻仇。不过……自己何时又放过这种东西生路?难道哪一次偶然慈悲了点儿?倒真不像骊教主的杀伐果断了。
他滥杀过太多,又向来不将这些滥杀放在眼里,一日日一年年累下来,实在记不清了。
“……骊思欢。”罗环低低开口,声音里不见一丝情绪,像在诵读书中死板的词句,“你可认得我?”
“不认得。”
“那你可认得苏青云?”罗环牙关收紧,喉间越发干涩。师尊的名讳从他唇舌间吐出时,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调,像不舍得奉上如此珍贵之物给对面的妖人——若有可能,他真不想跟这人再提起师尊,这人不配,师尊名讳给他听了去,似乎都是一种玷污。
“不认得。”骊思欢无心听罗环的话,仇家既已上门,还管他为何而来么?刀枪血火地战了杀了才是正经。骊教主杀过那么多人,要跟上门寻仇的三姑六婆个个讲道理,个个都先长篇大论一番才开打,还有空闲儿做正经事么?
骊思欢暗暗绷紧全身,他再嚣狂,也知此刻情势十分不利,体内的伤……凌家那妖人加诸自己身上的诡异伤势太过强横霸道,那些毒火在体内流窜,钳制气息,阻断血脉,掀起一波波的剧痛,让他跟废人无甚区别。这两日他也延请京城几位名医看过,却个个束手无策,直言从未见过此等伤情。他知是中了妖邪的诡计,再留下恐怕会白送性命,只能秘密出京,想先回到教内,再慢慢调理处置。
既是秘密而行,这人如何得知自己行踪?骊思欢皱眉,心下越发警惕,难不成……是妖邪同党?
他沉下气息,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骊教主当然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无名的虫豸手上,此番局面当如何应对?本能地凝神提气,突然间,他惊喜地发现体内千百簇奔流的毫针像瞬间死去了,它们集体静默下来,不再跃动,也不再箍制他的气血,一身绝艺似乎正在慢慢复苏!
“你不认得……”罗环抿唇,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同时咽下满腔苦涩。“也对,你们当日并未通报姓名,你怎会知道我师尊的名讳?”罗环的愤怒再次腾跃而起,他红了眼,看着缩在车厢内的人,缓缓抽出刀来,“不认得最好,我师尊原本也是你不配认得的。”
骊思欢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冷笑,暗里不断调息,是了,是了,就是这样……僵死的气血开始流动,冰冷的手脚快速回暖,握着扇子的手指也找回了熟悉的感觉,杀意在指节间流动。
还差一点……现下约莫有七成劲力,也该够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能得骊教主七成功力送去黄泉,也该知足了。
对,就是这样……骊思欢感到一股热流从督脉上涌过,四肢百骸又充满了力量。
妖人的法术在这关键时刻失效了……当真天助我也!
日期:2012-3-12 21:49:00
晨风收起夜色的最后一丝凛冽与清寒,罗环背对东方泛白的天际,凝视车厢内意态慵懒,但无时不刻散发出危险气息之人,一字一句地说:“然……你最好记得我,记得将你斩杀于此的人。我乃苏青云的弟子罗环!”
“哈……罗环!”骊思欢调息已毕,重新掌控身体的快感让他浑身鼓荡着狂喜。他一声尖啸,身姿纵跃而起,电光火石间,手中扇子已点向罗环面门。罗环眸中沉静如水,心下早有准备,翻手将刀一竖,扇骨打在上边,发出铿然一响。两人同时错身,从骊思欢身上传过来的巨力向四下迸出,霎时震动车厢,发出轰然闷响,马匹惊惧地嘶鸣。
借这一击之力,罗环糅身往后,身子飞出,稳稳落在一旁草地上,绛红色人影也随之跃出了车厢,像一只猎食的獋枭,震动羽翼朝他扑来。罗环避其锋芒,侧身一挑,刀锋直划骊思欢左手筋脉。见他动作,骊思欢冷冷一笑,手腕轻翻,二指并起,在他刀内侧一压一弹,满身的力量顿时流转过去,势如洪涛,沉如山岳。
罗环知这人实力超凡,这一下攻势看似轻巧,实则举重若轻,背后不知还有多少强横后着,若不知深浅,妄图反压回去,顷刻间就有灭顶之祸。他不敢硬抗,五指轻轻张开,放松刀柄,身形顺他使力的方向而去,将大部分劲道卸开去。饶是如此,这一下也惊险万分,罗环心头打鼓,额头上已出了几点冷汗。
“呵……有点小聪明。”骊思欢声调慵懒,动作却越发凌厉,步步紧逼上来,手中扇子开合,黑金两色流转,似朦胧中升起了一轮诡谲黯淡的太阳,半刻功夫,已三次击到罗环身前。他感到自己体内气息顺如川流,血脉翻涌得心应手,全无半分阻滞,不由越发挥洒自如,将罗环攻势稳稳压下,将他笼罩在自己扇骨划过之处。
骊思欢战得兴起,骨子里嗜血的焦渴又升腾起来,他突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么快杀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卒,太便宜他了。他既然要主动上来送死,不好好虐杀一番,不好好倾泻自己这些天的怒火与憋闷,又怎么对得起这颗急切求死的愚蠢之心呢?
妖人的法术失效了,连上天都站在自己这边!
骊思欢冷笑,出手如电,扇骨往罗环身上连点七下,手腕翻转间,动作优美流畅,如巧匠执笔于虚空中绘出一朵艳丽的毒花,可惜罗环还是躲开了,否则他身上的血溅出来,便可为这花上个色,必定十分好看。
罗环且战且退,渐渐稳住身形,捋顺呼吸,刀锋舞动间,一次次格开无孔不入的扇骨,黑金两色在他身周翻飞,却未曾讨到太多便宜。他开始适应骊思欢的进击方式与节奏,但也深知眼前狂人不会永远这样进攻,师尊败亡的景象已告诉他,此人不仅心思诡诈、手段阴毒,武功招数也独树一帜,连那把扇子都暗藏玄机。骊思欢看起来身形飘忽,走位难测,若因此以为他是轻灵飘逸的路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手中实有排山倒海的巨力,一挨上去,轻者分筋断骨,重者会被他直接击作横飞的血肉块!
水……
罗环突然想到这个字,骊思欢的攻击像深不见底的汪洋,表面圆柔轻灵,游移无定,实则是磅礴狂浪,横扫千军。
怀中龙鳞隐隐发热,难道龙兄又有消息过来?
罗环无暇分心,凝神抵挡对面暴雨般的攻势。
在凌家所受的屈辱像野火一样日夜啃噬着骊思欢骄狂的心,那个奇异的妖人,居然恬不知耻地自称龙神陆英,还毁了他夺来的金钟玉缻,可助人长生的金钟玉缻……
骊思欢牙齿咬得格格做响,他越是回想那一幕,心头的愤恨与怨毒就越无从发泄,堵在胸口熊熊燃烧。随战局不断深入,这野火越烧越旺,将他眼睛都烧红了,眼前罗环的形象似乎变成了那人——青衫如云,笑意淡漠,隐含锐气的俊朗容颜,上边似罩着一层薄冰,眉梢眼角却燃烧着隐约的烈焰。他是那样深不可测,那样难以捉摸,骊思欢看着他,眼睛明明与他平视,又像仰望着天空,看着极远处蒙昧的影子。而与此同时,他却没有看自己,他似乎正从高高天穹上瞟下来,冷漠蔑视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穿过自己,看着更遥远的地方,自己在他眼中简直渺小如蝼蚁!
他那些话语,他那些手段,他居然空手就揉碎了金钟玉缻!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骊思欢浑身紧绷,突然发出一声低吼,震得对面罗环浑身发疼。似乎他听到的不是人声,而是猛兽的长啸——黑金交织的扇子猛然张开,轰然风声在其中激荡,骊思欢的攻势明显加快了。
日期:2012-3-14 0:06:00
张狂杀意扑面而来,罗环似乎能嗅到骊思欢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浓浓血腥气——常年行走于累累杀孽间,手中遍染鲜血的人,其四肢百骸早已被植入了血肉的臭味,多少清水也洗不净,多少香粉也遮不住。当这头积蓄着腥血的野兽狂暴起来时,这些血气便如漫天暴雨散射,中人欲呕。
罗环浑身一凛,提气咬牙与他相抗,手中刀锋不敢有片刻怠慢,骊思欢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从不敢与他硬碰,总是先轻轻格开他凶横攻势,再借机寻找机会往旁边抽离,将他磅礴的力量都一一化去。罗环战得谨慎,骊思欢则越发张狂,他眼中似乎没有罗环,只有凌家那妖人,恨不能将那人剥皮蚀骨,才能消心头之恨。
扇子在空中舞成一朵诡异的花,每一丝经脉里都带着致命的锋芒,罗环在草丛中游弋,衰草被晨风拂动,在身周刷刷乱响,似乎唱和着死亡的音律。罗环知道,今日必是一场死斗,若不能斩杀骊思欢,就只会死在他扇下。
师尊败亡的血腥场景浮现眼前,同他过往纤尘不染的温润风姿融合在一起,两相交替,撕扯着罗环痛楚的身心。略一迟疑,耳边已闻劲风擦过,面颊上一热,鲜血溅射出来,引得骊思欢哈哈大笑。
罗环心头忿怒,头脑却越发冷静情形,怀中龙鳞似乎正随着自己的呼吸跳跃,自己快一点,它便热一点,自己慢下来,它也随之变凉爽,罗环感觉自己似乎有了第二颗心,贴在胸口上脉脉而动,既为自己提供奋发的热力,又将焦躁与慌乱过滤得干干净净,只留平生精纯的武艺,尽情挥洒在可能是此生最后的舞台上。
骊思欢的扇子又递了过来,金光粼粼,晃得人眼花缭乱。罗环往后一仰,扇骨几乎擦着鼻尖掠过,他反手将刀压过去,钢锋划过骊思欢袖口,只闻得撕拉一声轻响,绫罗碎裂,露出了其中的手臂,再寸进片刻,刀锋便触到了皮肉上。罗环发力,顿时见了血痕,骊思欢却浑然不理,只将扇子一抖,扇骨喀喇轻响,眼前金光乱闪!
罗环暗叫声不好,师尊当日便是着了这扇中机关的道!他用力一个屏息,腰身急坠,硬生生贴地移开了去,扇中飞出的暗着便不曾落到身上,饶是如此,罗环已惊出一身冷汗,接着是轰然愤怒升起——当日,当日就是这般诡诈手段伤了师尊,此人心思叵测,手段毒辣,全无武人风度,为杀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哼。”骊思欢又发出一声冷笑,足尖在草地上一点,轻身后跃,似打算略压一压进攻的节奏,再杀上来。他料定罗环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这番交手下来,也不见有甚惊人之处,不由有些托大,被那异人压制的羞辱还该讨回,就拿此人先泄愤一番也好。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虐杀罗环,因此也不急着下杀手,反倒给了罗环可趁之机。见他有后退之势,罗环知不可给他机会,否则再成为他步步紧逼而自己退守的局势,想要翻身就太难了。他抢先出手,将刀尖一挑,从下而上挥出去,骊思欢不曾想到他有此一着,更不曾想这注定已是手下败将的玩物还敢肆意反抗,顿时心头火起,身在空中,将扇子一拢,反手狠狠掷出,黑金扇子如一支冷箭,直插罗环胸口!
罗环大惊,心头叫声不妙,骊思欢力道何等惊人,这一掷的速度何等迅捷,转瞬间,扇子已到了罗环胸前,狠狠击中心口位置。
罗环呼吸一窒,感到胸中气血翻涌,接着他听到铿然一声,胸口的龙鳞碎裂了,碎成无数细微的结晶,又似乎无数根银针,它们穿破罗环胸前衣衫,腾跃至半空,然后——如一阵急雨,眨眼间统统打入了骊思欢体内!
骊思欢双眼圆睁,他在看到罗环胸口的东西时,就丧失了再次行动的能力。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他完全不敢相信——怎么会,这里怎可能也有这东西?!
他无力再想,如破碎的纸鸢般跌落在地,新入体的龙鳞碎屑与之前的发生了激烈共鸣,所有停滞沉睡的痛楚都在这一刻惊醒,并开始放肆奔涌——运行顺利的血脉被死死掐住,所有气息都开始逆行,无数碎屑化作千针万刺,在他体内肆意妄为地游走,带来千百簇剧烈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