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魔法

作者: 未名散人2012

  日期:2012-2-11 10:29:00
  千百年来,人们追求长生不老,渴望时光倒流,都是在与时间作战。
  ——因为时光不可逆;因为悔恨,因为遗憾,因为不甘。
  这世上共有五面魔力非凡的镜子,各有神奇之处,几乎能满足人们所有关于时光和心灵的愿望——探知过去、预测未来、窥测内心、重塑历史。曾有幸接触过它们的人,无不梦想着解开谜底,或造福苍生,或满足私欲……
  它们受到最高精英阶层的关注,也为异国势力觊觎,政治、金融、国防……莫不以此为宝,当今世界,谁可预测未来,即执世界之牛耳也;由此引发了几代人的恩怨情仇。

  每个人生来都是天使,在俗世渐染尘埃。故事最终的落脚点,其实在于人心、人性。
  希望它能给诸看官带来乐趣,同时也激荡起我们内心真实、温暖而宝贵的东西。最后,无论有没有人看,有没有人喜欢,我都会坚持。
  我有文字洁癖。更新不会疯狂,但尽力保持作品的质感。
  如果您觉得好,请一定支持我
  引子
  枫叶红了。晓晴隔着车玻璃,望着满山的红叶,对出租车司机的抱怨充耳不闻。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与赏叶的人们撞在一起,路上堵得厉害。这场雪惹人生厌,上午的蓝天没有了,红叶也渐被白雪覆盖。她在研究所忙得筋疲力尽,或灵感枯竭时,通常都会端杯咖啡,静静地望着蔚蓝天空,和漫山红叶。两种反差强烈的颜色,画面中却如此和谐。

  而且聚会铁定会迟到。各奔东西这些年来,她们每年都聚几次,她参加的最少,常被姐妹们调侃抱怨。她并不反感聚会,只是每回都觉得手头的事更重要些。这一点尤为诟病,当年宿舍里六个人,都称得上秀外慧中,现如今也都是行业中的翘楚,凭什么就她觉得自己的事更重要呢。
  到紫焱的别墅时,天已经黑下来。客厅里巨大的水晶灯格外璀璨,人不特别多,也不特别少,十多人的样子,三两个坐在一起。紫焱迎上来的当口,她扫了一眼,温钰、王垚、月南都在,只是没见雨洁;另外几个男女,她似乎也见过其中一二。引人注目的是落地窗边的沙发里,缩着一个男人,胡子邋遢,目光冷冷地落在墙上,一副与世隔绝的表情。他离门口最远,紫焱却接过她的外衣,径直把她拉到他跟前,介绍说:“木辰,这就是我的好妹妹,我们宿舍里最年轻也最漂亮的校花级人物,晓晴;这位是我跟你说起过的贵人,风木辰。”

  日期:2012-02-11 10:30:42
  晓晴在心里轻轻地讶异了一下,他跟想象中不同。紫焱跟她提起他,第一次大概是在两周前。紫焱在电话里叹气,说她工作出了问题,陷入绝境;是怎样的绝境,又不肯细说。她在投行担任要职,晓晴猜想是爆仓、身无分文甚至牢狱之灾之类,怕她出事急着想见她,她又不肯。后来有贵人出现,能救她的危局,却要取走她一半身家。晓晴是怎样的头脑,在电话里听说这事,就再三警告紫焱,这多半是个骗子,可千万别中圈套。

  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紫焱没有听她的。而今天这个聚会,除了姐妹们很久未聚,还有一个主题就是这风木辰。两天前紫焱约晓晴时,说他确实救了她,想介绍给大家认识。
  他站起来,中等身材,与穿了高跟鞋的晓晴一般高;目光却还在墙上,晓晴这才注意到,那面墙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将本来就很宽敞的客厅变得更深广。男子转过来,与晓晴懒懒地握了下手,其实也就是碰了碰指尖。这傲慢把晓晴原本就只是淡淡的微笑彻底抹去了。
  “我今天肯来,主要是为了见你。”
  “见我?”晓晴转而望向紫焱。但紫焱好像也不会有答案。
  “你今天也很特别。以前的聚会你都会在穿着打扮上孤立她们。而今天,是特意为我用心准备了吧。”风木辰说这话时,脸上并无笑意,语气呢,就像一个喝多了白开水的人,水从嘴角自然溢出来一点儿;他只是把孤立二字咬得重些。

  晓晴有点生气了。这些年见过不少献殷勤的男人自作多情,可他们从来没有,也不敢,把嘴里的这种胡言乱语当真;她更气紫焱,你们俩认识才几天呢,就把我的事告诉他。晓晴平日里总是素颜素装,就像一个完美主义的园丁,固执地珍藏起自己最好的玫瑰,不让它在凡夫俗子们黯淡无光的眼神中绽放。在她们的派对上,她更乐意去衬托出姐妹们的妖艳与妩媚,那会减少她的麻烦;她可以坐在角落里,把相聚变成真正的放松时刻,平淡自酌,孤芳自赏。不止一次,在来的路上,出租车司机问她是不是去参加葬礼;紫焱就总拿这说事,说她们都是孤魂野鬼,还被她孤立。

  这时其他三个姐妹也围过来,一面寒暄,一面拿她打趣。她今天确实不同往日,白色的束腰羽绒服里,是件鲜红的高领羊绒衫,脖颈欲露未露,更显纤细。她还破例穿了高跟鞋,着了淡妆,但这些不过是为了应紫焱的那句调侃。
  晓晴板起脸,径直去客厅中间的沙发坐下。姐妹们跟过来,紫焱轻轻地揪了下她的脸蛋:“年轻就是好啊。别生他的气,他就是有点怪,其实人很好,相处久了就好了。”
  “谁跟他相处久?你是说你自己吧,你乐意你去久吧。”晓晴说到这,想想也犯不着,就打算转移话题。这会儿风木辰也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望了眼紫焱,紫焱就招呼着姐妹们去了别处。
  他大概三十四五光景,头发黑而密,嘴唇很厚,面相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不过眼睛大而清澈。她迎着他的目光,那里面倒没有什么挑衅或猥琐,但他一直不说话,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好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晓晴问。
  “你应该顺路捎楚雨洁,可是你却忘了。”答非所问。
  一定是紫焱告诉他的。晓晴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近来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前面想好的事,转眼就忘,好像大脑不够用,开始罢工了。她一边伸手去包里掏手机,一边看着他说:“我和紫焱关系很好,但对她从事的东西其实不懂,恐怕帮不上你。”

  “我不是搞金融的。”他摊开右手,递到她眼前,那是她的手机。新换的天蓝色的壳。
  又好气又好笑。是搞财产转移的小偷吧,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但也不去接它。他不收手,也不再吭气;似乎也是个固执的人。
  “了解。您是魔术师。”忍了忍,还是换了说法。
  “是的。”他合了手掌,拳头在空中画个大圈,又摊开,手心里空空如也。这边晓晴的手还在惯性地拨拉着包包里的东西,似乎抓到个手机,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她的手机。有点意思。
  “你是物理学家,对这些雕虫小技不屑一顾,我可以理解。楚雨洁是法医专家,也不会相信非自然现象。但是你们现在都遇到了麻烦。你的麻烦久远些,她的就发生在今天。”
  “哦?”

  “而我也有我的麻烦。你刚才说你帮不上我,其实我找你不是为了请你帮我,而是为了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你知道我有什么麻烦?”
  “我猜,忘记楚雨洁的事,不是你最近莫名其妙忘掉的第一件事了。事实上还有更重要得多的,”风木辰压低了声音,“你最近的那篇论文,《超导体在量子计算机热保护中的应用》,附录里关于超导性和热效应关系的公式推导,你好像忘了在求二阶导数之前需要增加一个耗散因子的,这样能量关系会发生变化,所以整个结论需要重新推导,而且远没有你原本预计的那么乐观。这对你来说是个很低级的错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最近的实践一定失败了。”

  日期:2012-02-11 22:39:57
  晓晴禁不住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事情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严重。那篇论文并没有发表,实际上也不会在公开刊物上发表,至少近年是。因为她作为重要骨干的这个项目,对量子计算机的研究已不停留在理论阶段。而量子计算机是当今各国竭力抢占的一个新的科技制高点。她的工作涉及国家核心机密,紫焱都不了解,温钰作为国防部装备司的副司长,对这个项目的进度和技术细节也未必有如此掌握。

  这个奇怪的男人究竟是谁,怎么知道这些秘密?一个魔术师为什么会懂艰深晦涩的量子力学,为什么敢妄言她的对错与天赋?关键是,关于耗散因子的说法完全正确,只不过说来话长,并不是因为疏忽大意漏掉了,而是项目负责人根本不认可,强迫她“漏掉”它。晓晴的内心一阵紧张,又似乎有一点儿莫名的激动。
  但她尽量显得不动声色:“真悲哀,一个量子物理学家居然要靠名不见经传的魔术师来指点迷津了。”这是一个试探,她想在他脸上看到一些回应,无论愤怒、尴尬还是得意。
  风木辰在晓晴的目光闪烁里读到了回应。他没有洋洋得意,也没有怒意,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接着说道:“这还不是你根本的麻烦,你根本就不应该着急进入应用领域,这里束缚太多,我们没有优势。你应该放弃继续参加这种项目,国外都走到死胡同里了,你难道相信我们可以攻克?我看过你的文章,你原本可以在理论研究上走得更远,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我认为你有这样的天赋--我们每个人都无权浪费自己的天赋,无论你是否喜欢和接受它……”

  “风先生,请问您是哪国的说客,或者,你其实是日本人?”晓晴出其不意问道,紧盯着他。
  他只是下嘴唇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靠回到沙发上,目光投向那面镜子,不再言语。
  这时紫焱又回来了。晓晴问她,眼睛却看着风木辰:“焱姐,温钰呢,我找她。”紫焱望了眼风木辰,笑吟吟地对晓晴说:“我没听见你们聊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无论揭你什么老底,都与我们无关。他有点神。”
  “只怕是装神弄鬼。”晓晴冷笑道。
  “看来,你这个妹妹可瞧不上我这种走江湖的。不信,”风木辰在空中抓了一把,伸开手,掌心里躺着张小纸片、一截铅笔,“让她将我们的工作排个座次?”
  紫焱有心打圆场,拿过纸笔往晓晴手里塞:“玩一玩,玩一玩,看他变个什么戏法。”

  风木辰站起来,冲紫焱说:“你刚才说要打电话催楚雨洁,我看不必了。她可能一会儿就到。我去上个洗手间。”
  等他上了楼,晓晴问紫焱:“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他的,都告诉我。”
  日期:2012-02-11 22:41:11
  “怎么这么严肃啊?他是有点怪,但可不坏,你知道么,他最后并没有要我一分钱……”
  “他不仅是怪,是很可疑!这个人究竟什么来路?焱姐,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但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
  晓晴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到紫焱拿出了香烟。紫焱虽然随身带着烟,但通常是不抽的,有时她哪怕笑着吞云吐雾,也必是心中有悲苦。她只好放缓语气,轻声问:“他到底怎么救的你?”

  紫焱点着了烟,笑了:“说简单也简单,他预测了连续五天的纽交所黄金期货走势,清楚地给了我时间上的入场点和离场点,事后证明基本上是吻合的。说难,一来即使你的量子计算机搞成了也未必能办到,二来要姐完全信任他,做足仓位,本也不是件易事。”她吐出个细细的烟圈,“晓晴,你明白么,这是一种压上全部身家和前程的信赖,虽然对我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经此一役,我觉得心理上我已经很难逆转这种信赖了。”

  紫焱坐在晓晴边上,握住她一只手,轻轻摩挲。自一起就读实验班始,十二年来,两人情同姐妹,晓晴听了这话,一时默然。“写吧,他请你写,或有他的用意?”
  晓晴叹口气,虽然心情复杂,觉得几分无聊,还是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写了下来。第一行是物理,这是指她自己,第二行是心理学,这是指王垚,其后依次是哲学、经济金融、政治、脑科学,分别指的是柳月南、紫焱、温钰和楚雨洁。最后,她稍作停顿,没有写魔术师,而是写下风木辰三个字。
  门铃响了,紫焱去开了门,是楚雨洁,面色苍白,一脸倦容,帽上顶着一层白雪。姐妹几个迎了她坐下。当年从实验班分开,曾是名脑科专家,现在是公安部享受特殊专家津贴的法医学家。
  没等晓晴开口道歉,她连珠炮般说开了:“搞法医不是一天两天了,妈的今天碰到蹊跷事。部里送来个尸体,说是重要货色,DNA衰减严重,很罕见,要研究一下,让我做份细致的报告。我把它剖开了,发现脏器衰老很严重,与外形极度不符,而且不是一两个脏器,是几乎所有的,但大脑却很正常,甚至还年轻些;保险起见,我就分别采摘了脑部、各个脏器和表皮的DNA样本,送去检测,结果回来后你们知道怎么了?尸体不见了!我靠,五分钟的事,居然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冷柜里找过了?”王垚问。
  “找了,当然找了,因为是部里送来的重要件,整栋楼都找了,还向头儿做了报告,所以来这么晚。”楚雨洁放下水杯,夺过王垚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没找到。邪了。”
  说完她瞄了眼镜子,不瞄不要紧,只见她妈呀一声,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酒杯掉在地上。大家顺眼看去,只见风木辰正站在镜子跟前。
  楚雨洁怔怔地盯着他:“你是……”
  紫焱握着雨洁的胳膊道:“他是我的朋友,今天约大家来,就是为了介绍他给大家认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雨洁,跟见着鬼似的?”

  楚雨洁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大家便都望着风木辰。客厅里其它客人也望着这边。风木辰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了几秒钟,点点头,将左手中指伸进嘴里咬破,右手拿手帕蘸了指血,递给楚雨洁:“事情比我猜到的还复杂些。楚医生,你先拿去检验,这样至少解你眼前困惑。我多说无益,先告辞了。”说罢,朝紫焱点点头,又望了晓晴一眼,取上大衣出门去了。

  镜子上有张纸条,很眼熟,晓晴低头看手边,她写的字条已不见;便随手扯下,正是她刚才那张。她仔细看时,却又有些变化。原来哲学跑到了最上面,而那写在最下面的风木辰三个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行小字:“历史是个宏大的魔术,而你我既是观众也是助手。”
  日期:2012-02-11 22:44:37
  第一篇闭环
  千百年来,人们追求长生不老,渴望时光倒流,都是在与时间作战。
  他们与时间作战,乃是因为时光不可逆;是因为悔恨,因为遗憾,因为不甘。
  日期:2012-02-11 22:45:29
  第一章 火

  你隐藏在世界的毛孔里/ 我们对你的藐视一经浮现 /你就已然知晓
  我们俯身注视着/ 昆虫搏斗直至死亡/ 你俯身注视着/ 我们掏空生存的意义
  日期:2012-02-11 22:47:35
  1
  一九七四年的北京,雪也来得很早。那是十一月二十九日,天空阴霾,雪从早下到晚,一整日未见阳光。京畿胡同比往日更加死气沉沉,偶尔有阵风,胡同口的梧桐瑟瑟地抖落大块的积雪。
  中间那座四合院,大门从外面紧锁,如座孤坟。正堂亮着微弱灯光,一个妇人挺着大肚子,坐在窗前,不时伸长脖子,向窗外张望。家里没有生火,她穿着棉服,披着棉被,仍忍不住瘷瘷发抖。院里的海棠树已着了一袭素装,仿佛回到了春天时的景象。院门前偶尔走过几个人,却不停留,脚印想必很快就又被雪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妇人已渐渐眯盹。咣当一声,大门开了,一个雪人走进院来。妇人紧忙除了门闩,放人进来,一面取下他的帽子,一面拍打身上的雪。男人头发已完全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
  “老纪,怎么样?”
  男人叹口气,挡住妻子的手,伸手往怀里费力的掏;天气很冷,他外衣只是单衣,里面摞着几件,也是单衣。终于掏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烤红薯,塞给妻子,“趁热。受苦了。”
  “怎样?”女人还是着急。

  “已经去了。就今天下午的事。我去时,老楚也在温家。你知道,他在301有人。错不了了。”男人说。
  沉默。屋子里死一样静。
  女人强忍着,眼泪滴在捧着的红薯上,男人扶她坐下。
  “早晚的事。就不要太伤心了,心竹。癌细胞早就扩散了,中央又是这个态度,离去反倒是最好的解脱啊。再也不用受那帮小鬼无穷无尽的羞辱了。”
  “去时身边有人么?”心竹又问。
  男人坐下,叹息道:“唉,别提了。老总无后,侄女也被革委找去问话。听说有护士擦擦身,换身干净衣裳,就推太平间了。什么时候火化,埋在哪,都还没人有说法。肯定不会有告别仪式。去年批斗大会上,竟是最后一面。”

  “老纪,你说老总这样好一个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收场。历史还有公道么?”
  男人沉默半晌,道:“最好的致敬,就是把他交代的事努力办好。东西一定放好,最近没有条件,他们不让我碰设备。但我想机会总是有的,这也不会没完没了的折腾下去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可是最高指示亲口说的。”
  日期:2012-02-11 22:49:39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总去了,你们或许反倒没事了。老纪,你要挺住。”心竹说。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老纪叹口气,“你如今身子不好,却不能瞒你。你要坚强。今天小王没来,听小温说,是又被抓去斗了,腿都弄断了,还不让去医院,派几个小鬼把着门。心竹啊,这不正常,他们好像是别有用心。”
  “哪个造反派不是别有用心呢?”
  “不一样,”老纪摇摇头,“争权夺地盘我们不关心,可实验数据都在小王那。我就是要告诉你,可能很快就又要轮到我们几个了。”
  “老纪,都是我连累你……”心竹咬开红薯,热气腾腾。
  “这是糊涂话,心竹,糊涂话。按照他们这种狗屁逻辑,我和温慈章这种人就活该光棍?没有你,我这辈子至少一半是白活,只恨我福气浅薄,你出现得太晚。”老纪在妻子边坐下,轻搂着她的腰,“我的青山,怕是就指望你了。”
  “老纪,不要悲观。”心竹劝他,自己却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她的心悬了一天,胡思乱想,又害怕又担心,终于等到他回来,却都是坏消息。
  老纪挺直了身子,声音不大,语气却较先前坚定:“就当为了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让他活下来。如果是个女孩,尽量让她吃好穿好,不要像你一样,尽是受苦;如果是个男孩,让他好好读书,不一定要随我,只要喜欢的是正道,就鼓励他去走,做出成就来。”

  心竹点点头:“青山,你放心。如果是个女孩,我还让她嫁一个你这样的好人……”
  “砰砰砰”,心竹话音未落,院门被敲响了,“开门,快开门,纪青山,我们知道你在家。”“老妖怪,再不开门我们就砸了……”
  老纪站起来,一面拉开衣柜,将妻子往里推,一面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你要挺住。记住,我的两个命根子,可全在你身上。记住了。”
  心竹还要说话,外边院门已被踹开了。老纪关上柜门,转过身,面向房门,笔直而立。
  房门被一脚踢开。四个红卫兵闯进来。老纪扫了一眼,没变,还是他们。他还记得,领头的叫赵建国。

  两个红卫兵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他,赵建国掴了老纪两个嘴巴:“纪青山,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他跪下!”
  两个红卫兵使了吃奶的劲,也摁不下去纪青山。另一个也来帮忙,还是不行。赵建国抬起一脚,踢在老纪膝盖上,这才招架不住,跪了下去。
  “赵主任,搜?”一个红卫兵说。
  “搜个屁。你们毛手毛脚的,打碎了怎么办?我的脑袋都要掉!先专政,再做事。”
  赵建国说完,就在桌前坐下。拿出香烟来,掏不到火,就去厨房找。这边纪青山被踹倒在地,三个红卫兵懒得弯腰,就用脚跺。纪青山抱着头,强忍着一声不吭,像个沙袋。可是衣柜的门缝,哪里遮得住爱妻的眼?

  日期:2012-02-12 08:08:19
  赵建国叼着烟转回来,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拿着扁担,扔给两个小兵。“我早说了不用带家伙,你们真以为是打仗啊,对付这些臭老九,不嫌丢人。”
  纪青山坐起在地上:“我的问题,早就说清楚了,总理亲自做了批示。这次又是什么罪名?”
  “我们掌握了足够证据,你参与了一个否定党否定革命的阴谋。现在我代表革委会,要你交出你们图谋造反的工具。”
  “你们的胡言乱语我已经听惯了。我已经没法听懂你说什么、说的是不是人话。“
  “放肆!”
  红小兵又拿他练了几下沙袋。
  老纪想了想说:“我配合审查,我愿意跟你们走。”

  “走?”赵建国眼珠子转了转,“我们不走,我们就要在你家里审查你。”
  “你的主子是谁?”老纪有些着急,问。
  “你忘了,”赵建国离开了椅子,“我们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门徒,而你连走狗都算不上。或者你是周公的走狗?可惜他只会解梦,保不了你们。”
  几个红卫兵扯开嗓子笑了几声。黑暗的雪夜里,笑声比灯光昏暗。
  “王瑞芝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你这老狗强撑着有什么意思?我知道欧米伽在你这里,我代表革委会保证,把它交给我,你们老夫少妻就可以过你们的好日子了。”

  “什么是Ω?”老纪问。
  “你这是装傻,还是试探老子?你要知道,你试探我就是挑战毛主席他老人家。Ω是你们给妖魔镜取的代号,你们想用它来暗害我们的伟大领袖,王瑞芝已经全招了。”
  妖魔镜?暗害领袖?纪青山冷笑着,不吭声。小王会说么?他不至于那么糊涂吧。
  日期:2012-02-12 08:09:08
  “啪”,擀面杖狠狠抽在他的小臂上,疼痛难忍,背心瞬间渗出汗来。头上又挨了一拳,接着是脸上,肚子上,腰上。汗水越来越多,纪青山倒在地上,地依旧冰冷刺骨。

  “蠢货!”赵建国推开他们,拿起扁担,“这两天白教了你们,摁住了!”一个红小兵摁住纪青山的头,跪在他背上,另两个压着他的胳膊和腿,还捏住他的脚。纪青山的脸在地上挤变了形,花白的头发乱作一团。他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赵建国把扁担竖着提起来,离地半米多高,“招不招?”没有反应,于是他对准了纪青山的脚踝骨,狠狠地砸下去。
  “啊……”纪青山终于忍不住,大声惨叫。
  衣柜里,心竹紧闭双眼,泪流满面。她的食指横亘在嘴里,血顺着指跟流淌出来。
  “还是不给老子?”扁担提得更高,又砸下去。
  “啊……那不是妖魔镜,Ω镜是科学仪器,与政治无关。”

  “与政治无关,那当年副统帅怎么掉下来的?他周公会算命?”
  日期:2012-02-12 08:11:21
  “啊……”又是一下。
  “是不是不在你这儿?那我去找温慈章?”
  “此事与他无关,他是局外人。Ω在我这里,但前天不小心摔碎了。”
  “纪青山!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建国扔下扁担,蹲下身来,将纪青山的一只胳膊拉直,一脚踩住上臂,然后双手抓住小臂,做出一个标准的劈柴动作,用力向上一扳,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纪青山惨叫一声,晕死过去。鲜血渗出他的衣袖,与地上的泥水混在一处。
  “不!”心竹再也忍不住,从衣柜里冲了出来,一把推开赵建国,艰难地伏下身子,跪在纪青山的身旁,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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