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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英烈
作者:
青史银钩
日期:2012-1-8 9:18:00
第一回
李纲大兵解太原
岳飞匹马走狐突
猝遇虏聚,骑士畏却,先臣单骑突虏阵,出入数四,杀其骑将数人。虏众披靡,不敢逼。至夜,以虏服潜入其营。遇击刁斗者,谬为胡语答之,遂周行营栅,尽得其要领以归。
――岳珂《鄂王行实编年》卷一
连日浮烟冷雨,山间叶落水流,浓重的雾气在乔木空林间缓缓流动。岳飞领着几名骑兵提枪进了山谷,立马观望。见满山满谷雾气迷漫而悠缓,更觉空寂沉闷。
这时前面树木里几声清脆的马蹄透过雾气传了过来,如雨滴一般清晰。
“有人!”
雾气涌动中,果然陆续出来几十名铁盔铁甲的黑衣骑兵,提刀停马,也抬眼向这边观看。
宋金两军的硬探在这太行山西麓的山谷中不期而遇。
宋军硬探见敌我悬殊,有人开始收拢坐骑,准备退出山谷。岳飞却摘下硬弓,箭壶中抽出几支雁翎铁箭,不有丝毫犹豫,独自纵马迎上,马蹄声激,奔驰间左右开弓,间以数声弦响,几名金兵已应弦倒在马下。
刹时间岳飞已匹马扑到金兵近前,抬手摘下铁枪,迎面扎破一名金兵的重甲,黑亮枪尖直贯胸膛,向回一抽,鲜血顺势喷出,潮湿的空气中顿时弥散了血腥的味道。
金兵片刻惊神,四下扯开战马合围上来。刀光闪动,搅起浓雾随刀飞流。马蹄杂乱,惊动林间飞鸟振翅乱走。雾影笼罩下,岳飞抡起铁枪带动浑重的风声连连击出。山谷中满是胸骨的碎裂、凄厉的惨叫与飞射的鲜血。
眼花缭乱间,十余具尸体已倒在马下。
观战的宋军正看的惊心,隐约看见自己的战友提枪冲出了雾气迷乱的战团。正要上前接应他向后退走,却见他拔马举枪,再次杀了回去。
刹时间雾气散开,但见落叶萧萧而下,战马纷纷逃离。山谷中已是死伤满地,只余下三名金兵,知道遇上了硬手,不敢再战,慌忙间夺路欲走。岳飞反倒收缰停马,将长枪挂在扣环上,对着三人背影看了看,再次张弓搭箭。
连声数响。然后是尸体砰砰坠地的声音。
一切重归于宁静。被搅乱的浓雾又开始缓缓流动。
众人急忙翻身下马上前搜捡尸体。岳飞也跳下马来,脱下一套金兵铁甲自己穿上。近旁一名硬探帮他理了理铁叶子,问:“穿这个做什么。”岳飞抬脚回到马背,道:“前面必有金人大营,我要过去踩探一番。”那人拉住坐骑道:“前去太过凶险,嫂子还等你回去呢,咱先回去报信吧。”
岳飞说:“不妨,你们先回,我去去就来。”说完纵马便走。马行数里,前面果然看见黑影影成片的帐篷,兵营四角高挑起气死风灯,如闪灭的鬼火在暮色里来回飘荡。
此时夜色笼罩,林间浓黑如墨,正好行事。岳飞摘下长枪向地上一扎,说了声:“回来取你。”提马向金营奔去。早有哨兵提刀过来喝问。岳飞此前曾随童贯行军到过燕京,在军前学过几句金人方言,便顺口回道:“外面打探子的,先回报信。”容容易易的混进大营,下马在营内轻步潜行,四处查看情实。大营内座座军帐如灰色的坟包,黑压压排列在暗淡的星光下,如见千年坟场。他绕大营一周,悄悄点清了帐篷数目,略计了一下兵马人数,也不久留,正要出去,却见一顶大帐内明汪汪的有灯光泄出,里面正呜里哇啦的说话,知是将官军帐,便悄然靠了过去,立在暗影下提耳细听。
帐篷内果然是几名金军头领在咿咿呜呜,断断续续的传出“九月三日,会攻太原”之类的话。岳飞正要仔细再听,突然身后有人问:“你是哪一帐下的,站在勃极烈帐外有何细事?”心中一震,流水般飞转身形,见身后站着三名巡营金兵,提灯笼正照在自己脸上,知道难以支吾,也不回话,迎面一拳将问话的打倒在地,跟手拔出另一人腰间佩刀,顺手捅进腹中,剩下一人将灯笼一扔,拔脚便跑,岳飞手中佩刀已跟着飞了过去,正射中那人后背,惨叫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打斗一起,营内立即耸动起来,四下灯笼高挑,人影散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纷纷喝问事由。
岳飞一不做二不休,抬脚踢起大帐软门,飞身进帐,欲将议事的金人杀掉。但帐内已涌出几名披甲持刀的护卫,他情知不能成功,伸手抢下台烛,向大帐上一扔,拉开大步向营门口冲去。
守营门的见营内大火冲天而起,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伸头探望。岳飞大步冲到,纵身上马,喝声:“快开营门,勃极烈要出营劫杀宋军!”门刚半开,已连人带马飞奔出营,前面密林严黑,后面灯笼乱晃,只得凭着感觉伏马飞奔。
日期:2012-01-08 09:38:36
两名金兵马快,分左右追了上来。三马并行之际,岳飞突然大张双臂,生生将两人从马上提了起来,在空中用力一撞,立时胸骨断裂,鲜血飞喷。后面金兵跟脚追到,数杆长枪已自背后扎到。好在岳飞已看到扎在路边的长枪,将缰绳一紧,伸手在空中抓住枪柄,往起一拔,扭身形回手一枪,将冲在前面的金兵扎落马下,挑起尸体扔出一丈开外,转身收缰停马,枪尖指地,停在金兵阵前,鲜血尤自枪尖淋漓而下。
刹时追兵全部停住,灯笼照着满地人影随风飘摇。
秋风如水,从树丛中悠悠的吹出。血腥被慢慢吹散,血水也正点点凝固。
夜色茫茫,如海般深沉。
岳飞双眼闪动,面对数百追兵,沉静如山。
日期:2012-01-08 10:21:37
双方对峙良久,无人敢动。岳飞这才提缰拔马,放声道:“回报你家主人,某是汤阴岳飞。”说完收枪而去。数百金人面面相对,再也无人提马追击。
天上星月无光,两边林木森森。
正行走间,岳飞突然感觉侧近林梢上有踩折树枝的声音。此时林间浓黑如墨,根本不见形迹。再一听时,又只有秋风从树梢掠过的声音。放马再行,同时留了心思,侧身细看,果然隐约有黑影在林梢间飞跳腾挪,当下停马抱拳,对林中大声问道:“在下岳飞,请问侠士大名。”
林中无人回应,停了一会,却是沙沙的树叶声响,飞鸟惊起,林梢摆动,那人已离身去的远了。岳飞又待了片刻,见再无回音,只得继续赶路,摸索着出了山谷,穿过几束丛林,前面路径杂乱,山峰回转,直到天光待晓才摸回营地。
但眼前所见,却令他大吃一惊。
他只看到了一座空营。
依稀晨光下,营地废弃的衣物用具一片凌乱,埋锅造饭的圆坑错落不齐,弃置的辕杆上落满了露水,看来大军昨晚就起发了。放眼望去,见山脚避风处还支着一顶帐篷。此时布帘一挑,出来了位少妇,正是妻子李娃。
李娃是听了马蹄声响才出来的,见果是丈夫,开口叫了声冤家:“你可回来了,险些吓杀我们娘三个。”
原来大军昨晚开拔,李娃执意要等丈夫,领着两个儿子焦心愁肺的盼了一夜,见夫君平安归来,不禁喜极而泣,边擦眼泪边嗔道:“讨厌的人,这咱才回。”岳飞握了李娃手,悄悄进了帐篷,见岳云和岳雷相拥睡的正熟,便坐在凳子上,轻将被子拢了拢,把岳云的小拳头收放安稳。李娃递过热水,指着岳雷:“这孩子有烧。”岳飞伸手探了探,额头果然烫人,起身说:“快点去追刘太尉。”
“刘太尉昨儿下午领兵走的,行军急,怕是一时追不上。”
“追不上也得追。”
李娃见说,便去收拾行李。岳飞挑帘出了帐篷,但见满山落叶苍黄,西风挟着霜意,扑面而来,深秋的太行山下,一片萧瑟。他顾不得观赏秋景,四下收罗了些饲草喂马,李娃张罗着生火做饭,收拾停当,叫起岳云,立时吊在爹爹脖子上不下来,一家人胡乱吃了些早饭,便沿着山谷向前追去。但见两峰之间草木凌乱,崎岖难行,好不容易来到杀熊岭下,看看日头下沉,凉气也浸了上来,便觉有些冷意。
日期:2012-01-08 10:38:23
李娃抱紧岳雷说:“孩子身上烧的厉害。”岳飞见儿子紧闭着眼睛,小脸烧的通红,伏在妈妈怀里,不哭也不闹,只小鼻孔不停扇着热气,正看着心焦。岳云却在马背上立了起来,手指着北面说:“爹爹快看,有烟。”
隔着一片松林,约两三里路远近,果然有一缕炊烟正袅袅升起。
有烟就有人家。
于是一家人离了山路向着炊烟寻去。来到近前,却是座破落的庙宇,前面有石碑,写着“黑熊庙”三个古字。庙前两个小和尚正忙着洒扫,旁边一位矮胖的大和尚正手提双锤弹跳腾跃的来回舞动,人虽长的粗胖,行动却极敏捷,见有人来,急忙收手,笑眯眯迎了上来:“哈哈,兄弟端是有缘,大和尚智泽见过岳家兄弟。”
岳飞闻言大为惊奇:“师父怎么知道我?”
智泽大笑:“昨晚见了兄弟的身手,铁枪玩的漂亮,谁能记不住。”
原来昨晚悄悄跟了他一程的江湖侠士正是眼前这个大和尚,岳飞将儿子递给智泽。智泽抱过看了看,说:“不急,此为惊风发热,待大和尚配几剂方药用下,大约几天就可以好过来。”李娃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几乎没软倒在岳飞怀里。
智泽自去配药,又令小和尚收拾房间给一家人暂住。岳云脚一落地,飞起小腿奔到小和尚面前去摸光头,又放了光头,去拿智泽的大铁锤,可左摇右摇,就是提不起来,便顺地拖着走。智泽惊道:“这是天生神力不成,这才几岁,能拖动大和尚的铁锤?”说着抱起岳云,见皮肉沉实,转对岳飞说:“不是大和尚唐突,这孩子以后不如就拜大和尚作师父,保准他大锤舞的好。”岳飞说:“只怕日后不成器,倒拖累了师父。”智泽说:“你也特小看大和尚了,大和尚熬胶不粘,做醋不酸,就是舞得一把好锤,你这儿子跟了我,绝不给你丢脸。”
原来这智泽是游方的和尚,长年云游,江南塞北无所不至,习得一身的本领,昨日晚间偶然遇见岳飞独战金兵,当时已是佩服至极,现见岳云是块习武的材料,更是舍不得放下,便抱了岳云,一边配药,一边与岳飞说话,知道要去追赶大军,遂摇头叹道:“以大和尚看来,李纲是输定了,太原已是无救,兄弟你去不去的,都一样,还不如在这里陪大和尚喝酒,大和尚在这里收集了大堆秋果,只待酿野酒喝,比那官卖的酒不知好出多少,有野味,刺口的很。”
日期:2012-01-08 11:04:54
岳飞却问:“师父何言李纲必败?”
智泽仍眯了眼笑说:“兄弟,你不想那李纲,本是个文人,说说现成话还行,能懂什么战事,现在五路并进,也没个重点,也没个章法,论行兵布阵,论临阵冲杀,哪点能和种师中比,种师中都输了,李纲拿什么跟金人拼?”说到这里头摇的更干脆:“所以大和尚说你去与不去都一样。”
岳飞心有不甘,又问:“难道就没办法?”
智泽道:“姓赵的气数如此,谁来解救?”
又说:“提起来也是报应,当年赵光义打下晋阳,晋阳城墙高城厚,号称千古雄关,却被他一把火烧了,另建太原新城。现今晋阳废墟反成了金兵驻地。佛说报应不爽,姓赵的报应来了。当年烧了人家,现在轮到人来烧。当年他家抢了人家皇位,现在轮到人家来抢他家皇位。想是冤鬼忍了一百年,讨债来了。”
岳飞说不过他,低头想了想说:“我还是要去,这是硬探的本份。”
智泽倒也不劝阻,只是叹口气道:“兄弟是个实诚的人,只怕日后会吃这实诚的亏。你去也好,我正好有柄好枪送你,算是我给兄弟的见面礼。”于是退入后室,提着一柄铁枪出来,道:“太原四战之城,自古兵家必争,是故名将辈出,名枪无数。当年杨业在此纵横疆场,也以一条铁枪闻名南北。”说着指指手中枪说:“此枪名为沥泉枪,本是上古名枪,已在人间消迹百年,是我在太行山吐云洞中练气所得,只因枪身沉重,凡人难以舞动,今日兄弟来,正是天意。”笑着把枪递过来。
宋军用枪都是白蜡木杆铁头枪,岳飞天生神力,特意打制了一柄浑铁枪,但此枪有失粗钝,少了些灵气,现在见了沥泉枪,只扫眼一看,便知是好枪。枪尖以深海沉铁千锤百炼而成,枪身通体黑亮,长年征战,被鲜血浸过,看去油光润泽,沉稳中带着杀气。细看枪柄,隐隐有出水蛟龙绕柄飞盘,龙鳞微微隆起,便于把握,枪头从龙嘴伸出,双侧带刃,枪尖冷冷的闪动着一点寒光,摄人心魂。
岳飞天生爱枪,也不客气,当下接枪在手,轻重适中,粗细合手,忍不住迈步挽了个枪花,阵阵冷气便自枪尖森森涌出,四周数丈之内皆在其笼罩之下,令人不寒而慄。
日期:2012-01-08 13:36:52
智泽不禁击掌叫好:“怎么上手就这样好看。”
岳飞道:“只是与师父初次见面,如何敢受如此宝物。”
智泽大笑:“兄弟啊,再休跟哥哥说这种俗话,大和尚千好万好,就是讨厌人客套。”又指着岳云母子说:“你只管去,孩子跟弟妹先寄放在这里,大和尚必定加意照看。”
话说至此,岳飞不再客气,收枪整马,准备上路。李娃一边替丈夫收拾,一边说:“云儿大了,有紧要事可以替我伸个手,你放心去,记着回来接我们娘三个就是。”又从胸口摘下玉佩:“带着这个,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好有个神灵护佑。”岳飞低头让李娃把玉珮戴上,从怀里抱过岳雷亲了亲,还给李娃。岳云知道爹爹又要出行,跑过来忙前忙后的踮着脚尖帮整理马鞍,然后站在马下等着。岳飞便将儿子抱到马上,爷俩在林子里打马奔了一圈,把小家伙喜欢的哇哇叫,提下马来时,小手仍紧紧揪住马缰不放。智泽在马下含笑对岳云说:“徒弟,咱们不稀罕那马,得空师父也给你弄一匹马来,比他的还肥大。”
日期:2012-01-08 14:04:12
岳飞离了智泽,出得山谷,伴着日落星起,一路与鹰兔同行,这天下午,迎面遇到几名宋军,见了岳飞,却是脚步不停,只满脸惶恐,转眼已是走的远了。看这情形,定是吃了败仗退下来的。再向前去,果见星星落落扔了一地的刀枪盔甲,人流缕缕而下,确是溃散的架式。只他一人握枪提马,逆流而上,让过溃兵,前面人流渐疏,转过一座山峰,来到山坡下,坡底身穿红衣的宋军尸体横乱一片,散落的烟火尚未熄灭。大片乌鸦在空中成群盘飞,几条野狗在尸体间忙乱的嗅探,不知要从哪里下口。
果然是一场完败!
此时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雾气开始弥漫上来,渐渐掩住了战场,岳飞不忍细看,只得催动战马,认一认天上的残月,直向西北方向出山去了。
那里正是太原方向。
他要把金人会攻的消息直接送进太原城。
日期:2012-01-08 14:38:11
太原城是坐落在太行山西侧的军事重镇,古有龙城之称,正挡住金人西路大军的南下之路。当岳飞踏着满地清霜来到了太原城外时,正是浮云隐月,星迷风冷。太原城已被金人以锁城法死死围住,城外营帐相连,鼓角相闻,只可远远看见里面高高的城墙。
此时天色未明,几粒残星透过稀疏的树叶缓缓的眨着眼睛,林叶间透下的点点星光洒,大地一片宁静。岳飞抖擞精神,趁着黎明前的混沌,单枪匹马悄然直入金营,一骑绝尘,冲过连片营帐,直向城下奔去。几名游哨要挡路喝问,早被大枪挑在两边。金兵这才知道有人踹营,正要组织追击,当看清了岳飞去向后,反倒停了下来,有人竟对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急着要闯进一座死城。
太原确实已是一座死城。
日期:2012-01-08 15:10:38
太原城居民不足两万,守兵不满三千。被围八个月以来,城中粮草已尽,牛马驴骡也被宰杀一光,连硬弓上的牛筋和甲衣上的牛皮线都被拆下煮了果腹。以致树皮草茭都难以觅见,饿死之人所在皆是,传言已有吃人之事,实在已是城困人危。
尽管如此,城中军民仍没有放弃,他们在城内筑起重城,所有屋舍皆被拆去四壁,每屋相通,贫富均食,十五岁以上和六十岁以下男丁皆分派地段,发给武器,准备城破之后与敌人展开巷战。
他们用常人难以理解的力量坚持着,等待着某种不存在的希望。
而岳飞,似乎正是那个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人。
日期:2012-01-08 16:05:29
他的到来无疑给城里人带来了一丝惊喜。因为城中已经有几个月不见外人了。上一次入城的是朝廷钦差路允迪,金人放他入城宣读朝廷诏书,要求知府张孝纯和统制王禀根据靖康和议放弃抵抗,交出太原。但王禀拒不受诏,按剑对路允迪说:“太原军民以大宋为重,宁死不作金鬼,恕不能受命,请以死固守。”然后礼送路允迪出城。
从那以后,他们就没有见过城外来人。
岳飞之来,立即在城中引起了一阵轰动,他们相信这个人一定带来了朝廷的讯息,他们相信朝廷绝不会放弃太原,他们愿意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哪怕是一个人,一张纸。
所以,张孝纯和王禀同时在府衙接见岳飞。
岳飞先是喝了一大碗水,然后把在金营中得到的探报说了一遍,最后明白的告诉两位太原守臣:金人援兵立至,将于九月三日会攻太原。
张孝纯和王禀还在饶有兴趣的准备继续听下去,比如朝廷大军分几路进援,城内军民应如何出击呼应,等等,所以他们都没有插话。
但岳飞已经说完了。
大厅内一片沉默。
张孝纯的心慢慢凉了下来,待确认岳飞真的无话说时,才心有不甘的问:“你就是因为这句话闯进城来?”
“是。”
“并不是朝廷命你来送信?”
“不是。”
“没有任何人命你来送信?”
“没有。”
他们渐渐的醒过神来,并没有奇迹发生。
接下来是更深的沉默,静的可以听见城外的号角和马蹄踏地的隆隆声。
日期:2012-01-08 18:46:02
金人的援兵正在不断赶来,会攻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们都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至于这一天是九月三日到来,或者是九月五日,对他们已没有实际意义。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一个人来告知这个日期。
他们希望能突然迎来那惊心动魄的伟大时刻,在顽强的激战中英勇死去,把自己的鲜血涂在敌人的身上,然后倒在敌人尸体的旁边。
而面前这个人却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消息冒死闯进城来。
惊喜过后,带来了只有更深的绝望。沉默之后,他们没有愤怒,相反却有一丝绝望中的感动。为这名普通战士的孤胆忠勇所感动。
此时哪怕是一丝丝的感动,于绝望中的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奖励。此生恐怕再不能体会到感动的滋味了。数月以来他们心如死灰,已没有什么能激起被死亡的阴影深深埋藏着的情感。
然而这个人竟然在死亡到来之前感动了他们。
张孝纯盯着岳飞,语调低沉的说:“你闯进了一座死城。”作为城中太守,他本应嘉奖几句,但此刻任何嘉奖都没有必要,他看出这名战士根本不是为了嘉奖而来。
日期:2012-01-08 20:09:06
王禀毕竟是武人,没有张孝纯那般悲怆,起身来到岳飞面前,拍了拍岳飞胸脯,大声说道:“好身板,好胆量。你敢闯进城来,敢不敢再闯出去?”
“敢。”岳飞没有任何犹豫。
王禀转对张孝纯道:“我看此人正可出城送信。”
张孝纯抚掌叹道:“如此正好,或者真是天意要救我太原。”
原来张孝纯之子张灏奉朝廷之令进援兵败,溃走交城,兵马退驻狐突山中休整。张孝纯希望给儿子送信,相约在金兵攻城之际自后袭扰。正愁无人,正好岳飞来了。经王禀一说,立即起草信件,画押用印,封入岳飞铁衣中。又在城内征募两名敢战士,一位是斧头枪张宪,一位是双枪将赵邦杰,二人收束停当,只等护送岳飞出城。
天黑以后,王禀亲自来到城头,眼看四下阴云密布,一片漆黑,吩咐岳飞三人拿好兵器,立在提篮中下得城去。三人脚一着地,一股金人骑兵已飞马过来截杀,转眼扑到面前。岳飞放开大步走在最前,提枪将奔在最前面的金兵挑落马下,以枪拄地,飞脚将随后扑到的另一名金兵也踢下马去,趁势坐上马背,举枪扎透另一名金兵后背,只一出手,转眼挑杀三人。
金兵没想到这人出手如此之硬,正在愣神,却见沥泉枪在火把映照如同黑色闪电,照准左右金兵天灵盖飞击而下。饶是金兵盔甲厚重,也抵不住如此重击,又有数人已是口喷鲜血,扑地而亡。
张宪见岳飞神勇,心下大为敬佩,手握虎头枪,近劈远刺,紧紧护住岳飞后背。赵邦杰身着乌铁甲,手提双枪,挥舞如龙,专刺金兵铁盔下露出的双眼。金兵被三名猛将杀的措手不及,魂飞魄散,忙乱间转不过神来,只得四下奔逃冲撞,自相践踏,营地里人哭马嘶,乱成一片。
惊乱之中,金将完颜兀术手提长柄镔铁宣花斧赶到。
日期:2012-01-08 20:39:12
兀术刚从东路军斡离不处赶来助战,不料人马刚到,阵营未稳,先被搅了阵脚,当下勃然大怒,立马当地,如雷神一般,挥起宣花斧砍了几个乱跑的金兵,又令各千夫长收拢人马,组织铁浮图压阵,截杀三人。
铁浮图是重甲骑兵,厚重的头盔将脸部紧紧罩住,只露两只眼睛和出气孔,全身护甲严密,连马带人全部罩住,双层铠甲直拖到脚,远望之下,森然而似铁塔,浑然不惧刀箭,自在攻辽战场出战以来,所向无敌,屡建奇功,宋军往往闻之丧胆。
岳飞在乱军中见到兀术正在呼喝指挥,便勒马提枪冲了过去。兀术见来人枪如闪电,马如游龙,立即眼暴凶光,奋起宣花斧纵马迎上,两人双马盘旋,大战在一起。宣花斧和沥泉枪在空中相格,激起火星四下飞射。正斗的兴起,张宪提着斧头枪斜刺里冲了过来,一枪抵架住兀术,大声喝道:“送信要紧。”岳飞冲张宪点点头,不再恋战,拔马冲出战圈,正要冲出外围,却被两骑铁浮图自后咬住,一枪随后扎到,岳飞身子一偏,左腋夹住刺来的长枪,人向后挫,以肘痛击铁浮图脸颊,将那人打的鼻血飞流,眼珠暴裂,只亏身体被死死的绑在马上,直挺挺无法倒下。岳飞掉过手中沥泉枪,一枪扎透马身铁甲,那马嘶鸣一声,这才锉身跪倒在地,把紧扑上来的两骑铁浮图也一齐绊倒。后面金兵前后相拥,收马不住,倒了一片。
日期:2012-01-09 08:42:47
趁这空档,岳飞打马奔出了金营,回头一看,张宪仍在和兀术捉对大战,赵邦杰也已被铁浮图团团围住,一时脱不开身,便勒马重又冲入战阵,几名金兵提枪迎上来,长枪如林,一齐扎到面前,岳飞让过枪丛,沥泉枪左右横挑,双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已将四五名金兵挑落马下。正要向里冲,突然噼噼叭叭一片乱响,鸡蛋大小的冰雹已卷着狂风铺天盖地打了下来。金兵被冰雹砸晕了头,一时组织不起有效围攻,三个人借机分头杀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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