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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宰辅的交游行谊
作者:
syetsen12
日期:2012-2-23 18:56:00
诚然,历史是可以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或许一些事实真相真的因为种种原因如沉入大海的沙砾,后人无法觅得,但是综合当时各类人士的文集,文人笔记,稗官野史的记载,经过分析考证、去伪存真,还是可以还原一些历史画面的。
任何人都无法脱离自己所处的时代,都无法一生游离于所处的人际关系连锁之外,研究历史人物就必须将其置于当时社会经济政治和思想文化的整体中,置于不同类型、不同政治理念、不同器实品质的人际关系网中来审视。
张居正就是在充满诡谲阴谋的政坛上,在极端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中,纵横捭阖,登上历史舞台。
交游行谊部分介绍张居正与当时上自文武僚佐、文坛领袖,下至平民思想家、个人家庭之间的纷繁琐事。将这些与本书传主有过密切关系的人物的政见、禀性、心态、主要事迹,和与张居正关系前后变化诸方面,作为一个整体来记叙。他们或刚直不阿,石交不渝,或面谀心非,随风向而变色;或有恩或有怨,或恩怨交错”。
总之,同样一个张居正,在不同场合、在当世不同人眼中,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各种面貌。在风云际会中,他刚毅深沉,多谋善断,却又独断专行,权倾朝野。他饱读经书,倜傥豪放,冷峻严酷,奋不顾身,却又时有不择手段,揽权擅政之虞。伟大与渺小,无情与重义集于一身,这就是四百年来说不尽道不完的张居正。
本书中所叙琐碎逸事,皆非空穴来风,笔者经过多方搜集,从各种政府邸报、明人文集、文人笔记、正史野史、墓铭碑志、年谱、方志及今人研究专著中摭拾而来,然后加以斟酌、整理、修饰、熔炼,终成此书;确保事事都有史可考,以翔实史料来诠释,以严谨论证来推演,以史眼观察,以公心发语,力求全面、公正、客观,不溢美、不隐恶。
1.士为知己者
死深相期许
风华正茂的张居正,先是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后又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恰逢分管翰林院的内阁次辅徐阶注意到,这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所作的文章虽旁列诸子百家之言,却以务实为本,由此对小张深相期许:“张君他日定为国家重臣。”徐阶画像 徐阶年轻时曾担任浙江提学佥事,选材任能,威望颇高,从那以后一直没有离开过教育岗位。历官江西提学副使、国子监祭酒、吏部左侍郎,至张居正考中进士,已是具备十又三年教育经验的资深官僚,深谙人才育选的要领与弊端。 徐阶疏导青年庶吉士们把兴趣由文学转向政治,教授他们不废学习,同时抛弃骈体文、帖括等华而不实的写作,而以有关国计民生的策问为施教的重要内容,使学生们身心受教。他本人也身体力行,在施教中,“以躬行为实际,以经济为真铨,光明俊伟,非俗儒所可仿佛。”当时,众多馆生津津乐道于西汉文章和盛唐诗句,只有张居正每天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探究国朝典故,寻求治国安邦的良法。他虚心向老师请教,由此博得徐阶的好感。嘉靖二十八年二月,徐阶升任礼部尚书,授予年轻好学的张居正翰林编修一职。从此,师生之间的交往更为密切。徐阶厚爱勤奋好学的张居正,张居正也尊敬和蔼可亲的徐老师。好景不长,张居正的同年杨继盛因揭露严嵩恶行被迫害致死,朝廷上下卷舌侧目,敢怒不敢言,而张居正所尊敬的徐老师竟麻木不仁,没有丝毫动静。
悲从心起,张翰林对老师的所作所为异常失望,只得谢病避归江陵。年轻的张居正无法理解老师的隐忍求济,临行前专门修书一封,认为老师位居内阁,而不能操刀必割,一决平生,正在白白浪费机遇。张翰林当时毕竟思想尚未成熟,从政资历太浅,徐阶看完信后苦笑着摇摇头而一言不发。嘉靖三十六年,张居正结束了在家的悠闲日子,回到充满腥风血雨的京城。接下来的几年间,随着朝政局势的渐趋扭转,严氏集团日益衰微,徐阶渐得皇帝信任,张居正的仕途也越发光明。嘉靖三十九年,入仕十余年的张居正在徐老的提携下,终于迎来人生的第一次升迁——以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事。嘉靖四十一年,严嵩罢相,徐阶向推荐有“良史之才”的张居正,超擢用为副总裁领修《承天大志》。
张居正接手后,用了不到八个月,就完成了前人花费两年都未完成的事业,为十二纪以献。效率和品质上得到双重保障,由此深受嘉靖皇帝的器重,张居正以修成《承天大志》之功,进右春坊谕德兼裕王讲读。
这是徐阶为居正设计的通向权力核心行程的第一步,有助于其在下一代政权中站稳脚跟。所以这个看似级别一般的职位,其实是个极好的差事。
皇帝的生活果然不同于常人,嘉靖父子二十年没有见过一面,裕王身家安全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徐阶悉心疏导嘉靖,他那老政治家的敏感嗅觉察觉到,皇位的传继基本就是裕王。此时,他推荐张居正入裕邸讲官,不过是为日后他进入内阁作铺垫。由此,徐阶一路提携着这位情同父子的学生,也为张居正积攒着政治名望。嘉靖驾崩后,硕德元老撇开所有内阁同僚,独独拔引尚未入阁的中级官员张居正,草拟《嘉靖遗诏》,举朝惊愕。这颇不合徐阶一贯谨慎、民主的工作作风,但也足见他对张居正特殊的信任与寄托。《嘉靖遗诏》深得人心,经此一事,张居正成为大明王朝的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倍受关注。隆庆元年,徐阶援引张居正进礼部右侍郎,随即进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拜相。一年之内,官阶连升十级,这在明代是前所未有的。徐阁老相继任教于国子监、翰林院,又多次主考乡试、会试,桃李满天下,久经“学场”,却如此偏爱这位学生,无疑是看中他雄才大略、勇于任事的锐气和以身许国的赤胆忠心。张居正对徐阶始终感恩在心:“不肖受知于老师也,天下无人不知,老师以国家之事托之于不肖也,天下亦无人不知。” 处处留心长本事纵观张居正的从政履历,他始终在京师担任教育系统的官员,并无掌管财政、军政的具体经历,更不曾有过坎坷曲折的地方官生涯,无从由任职践履中获取丰富经验,这些是他从政过程中的硬伤。但张大才子具备超强的学习能力和借鉴能力,从老师丰厚的行政、军政实践经验中汲取大量养料,使他最终青出于蓝,成为一代名臣。
徐阶为政老成持重,处理军政事务皆具体细微而无书生之气,能成为嘉隆之际最为成功的“救时之相”。他精通内府外廷的政治运作以及军事、经济,对明代朝政利弊更有深刻独到之见解。他认为,强国之道在于军兵,而亡国之忧却在于财政。而最终的事实也证明,明朝灭亡始于财政匮乏引发的社会动荡,可见徐阶确有先见之明。徐阶能把握东南经济命脉对全国政经的影响,把握国家政治与经济的内在联系。最关注东南的赋役与漕运二项,此乃国家困弊之由头。徐阶认为,国家财赋仰给东南,然赋役却过重,国家财政收入既不能减则应尽量缓解,否则久之财力必困。当时的税收主要来源于江南,但赋役却过于繁重,这种“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方法显然是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虽说税收对于百姓是负担,但是没有税国家是无法运行的。所以重要的不是收多少,而是怎样让税收长期稳定,否则哪天把马累死了,受伤的终究还是养马人。徐阶对症下药,建议东南赋役要采取恤养休息的政策,缓缓劲儿再跑。此为张居正当朝后在全国推行一条鞭法的基本精神。
除此之外,他认为北边欲强必须加强兵备,而“练兵先需养兵,是以理财尤为修备之先”。加强兵力首先需要理财,给部队打好基础,是不愁战线过长的,其实,这也是变相的“粮草先行”罢了。徐阶把这些看似乱做一堆的问题,很清晰地缕出了一条线来:他通过门生、工科给事中吴时来的举荐,把最优秀的谭、戚二将调往蓟州练兵,虽说这两员名将是在张居正当政的时候大展其才,实际在徐阶任首辅时就开始崭露头角。徐阶与北边将帅普遍建立极为密切的私人联系,还亲自与谭、戚面谈,细议杀敌办法,建议以南兵之术培训北兵,热情支持他们运用火器打击敌人,保卫边防。作为张居正的授业知己,徐阶的政治、军事理念和方略必当对居正的政见产生深远影响;他为大明中兴所作的种种努力,也为日后江陵柄政,把改革推向更深更广的层面而打下坚定基础。
隆庆二年七月,徐阶致仕,内阁仅李春芳、陈以勤与居正三员,张阁老位列末相,但实际声望远远高于李、陈二公。一个月后,张居正奏上那道闻名古今的《陈六事疏》阐述大政方针,于阁部、台谏间陡然造成一积极跃进的声势。张居正的这个“六事”纲领顺时应势,继承并发扬了老师在嘉末隆初提出的惩贪丑、肃吏治、尊主权、定国是方针。徐阶极重视吏治。早在吏部任职期间就曾以“杜浮议以重行取”、“旌异能以劝吏治”二议上奏嘉靖皇帝,促动吏治整饬。嘉靖间,内外百僚更替频繁,官吏的考核流于形式,漏弊百出。徐阶认为,官吏考课务严核名实,请不许骤迁以紊常次,不许轻调以妨成功。徐阶代严嵩任首辅后不久,即上疏言“尊主权”、“定国是”二事,受到嘉靖皇帝的嘉奖。
他还饶有见地地认为:知人之明,自古为难。用舍仅仅凭借一纸推荐词,尚不足以防避“外饰善状而中怀奸贪”、“修谨于初而改节于后”的人。他深知选拔人才不能仅凭一张推荐信,录用之后还需要进行长期考查和追踪调查,尽量杜绝浮伪、险邪之人。不然万一哪天出来个“举秀才,不知书”之类的祸害,那就贻笑大方了。张居正为政,重申老师克服浮华,振肃法纪的“整饬吏治”方针,并强调核名实,考业绩,发扬老师“定国是”的理念。他整饬吏治纲领在老师所行基础之上更为纵深,立足国情,使焦点放在政令及考核措施上,防止弄虚作假,使官僚能恪尽职守,奉法惟谨。
日期:2012-02-23 20:07:31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徐阶退休之际,曾以“家国之事,一以相属”,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张居正,而他似乎也异常得意于自己的眼光,认为将天下托付于这个年轻人,自己也可以享享人间清福。
重获乡间安宁的徐阶,有门生当朝,且身体衰老,心智憔悴,再也不用忧心朝政了。
虽退休在家,但他们两人的师生情谊却从未中断。每逢恩师寿诞,爱徒每必嘉贶称庆,绝不曾忘怀。
恩师有难,如孙克宏之狱、陆家产业之讼,高徒皆悉力斡旋,据理上请为之解难。恩师之家事如儿子徐琨复官、长孙徐元春中第引拔,高徒亦从不怠慢,事必有报。
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张居正当国,徐阶十分欣慰,一面恭贺张居正本人,一面致书友人夸赞当朝首辅,其实也有着一层炫耀自己眼光的意思:
“承示太岳相公光佐熙朝,事循旧贯,此相公挹高晦明,博大冲虚之盛德而诸贤左右之功也。乃仆浅陋,曾何足云,惟为国家庆得贤辅而已。”
徐阶颇为自己给风雨飘摇的大明朝找到一个好管家而自豪。
万历四年秋,张居正在致徐阶七十四寿辰书中,回顾数年之掌政经历和师生行政之承继:
不肖谬以菲薄,滥竽台司。近年以来,诸所措画,昔奉老师夙昔之教,不敢逾越。幸际圣明之主,中外宁谧,庶几小康,皆教庇所及也。伏惟老师昔以道匡扶世庙,翊戴穆皇,环玮光明之业,既已震赫寰区,炳耀史册矣。晚偕赤松,寻黄石,以其余绪付之居正,用以佐明主,兴太平。昔人谓:“其精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殆谓是乎。以是知老师之寿,埒嵩等华,不可算数。今天下阴受其赐而溯功于老师者,又不独不肖一人而已。
虽为应酬之文,其所云“老师夙昔之教”、“天下阴受其赐”等语,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恩,居正承继徐阶之政而能予以丰富创新,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政绩之所建比老师更为彰显。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虽然尊敬老师,但张居正在如何对待台谏上与老师迥然不同。
江陵柄政之初,张居正就严厉整治台谏,先是借京察整治科道,清洗高拱余党,此后力行考成法,进一步控制科道。
同时,张居正自恃宫府一体保障下的内阁权力,与冲龄天子的至上师尊,处理朝政独往独来,完全不像他老师那样根据外廷舆论导向行事。
张居正这种以严师临天子,以冷峻处台谏的工作作风,招来物议。后来余懋学、傅应桢、刘台相继露章弹劾首辅,虽说张居正没有像奸相那样把异己置之死地而后快,但对他们也毫不手软,不是革职就是流放,给外人一种专横霸道的错觉,逐渐丧失部分人心。
徐阶看到学生行政的致命隐患,忧虑万分,身为业师当然不能不谏,而踌躇满志的张居正则欲建不世之事功。所以徐阶致书婉转规劝他要小心谨慎:
“山中连得邸报,仰知任事之实意,任怨之苦心,窃深叹服,以为古君子之谋国未有能如此者。既而旁观众情乃似罕能仰体尊志,又深窃叹恨,以为三代以降,事功之难成而致平之难致,如此不觉抚膺扼腕,中夜起坐而长吁也。然阶闻之,君子之所为故非众人所能识,而习俗既成,则其振起之自当以渐;积弊既久,则厘革之亦须稍济以宽和。盘庚之再三晓谕殷民与昔人去齿之说,恐未必全无所见。阶和公知爱,不啻骨肉,辄敢以此奉告譬如家人对语,无复顾忌,惟公亮之亮之。”
徐阶此于居正事功初建,雄心最盛之时,暗示他所行悖离“众情”,慨叹“事功之难成而致平之难致”,为居正降温,劝他宽和相济,切勿独行独往,陷于孤立。
徐阶还告诫道,辅弼之臣既要宏开圣智圣德,更要取得士论朝议的赞持,处理好君臣之间的矛盾,协调君臣意志。
不然即使有了海内肃静,仓储充盈这样的捧日大功,还是免不了被人诽谤算计等潜在的政治危机。
看来,君臣关系就犹如婆媳关系,而辅政大臣就是夹在中间的“儿子”。既然是一块“双面胶”,能自保的前提下怎样胶合双方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只有胶住了两方,自己才可以将这两方都运用的得心应手,想成就一番事业,难道不是事半功倍了么?
徐阶的这些建议不但非常诚恳,也是作为政坛智者和前辈双重身份的友善提醒,对张居正不可能没有触动。
然而心高气傲的张首辅身任“举天下之重”,蔑视群议众忌。他对老师的启导诚谏颇不以为然,但对老师的尊敬从不曾有丝毫忽略。
他致书徐阶,倾诉自己的苦衷和为国任事、不计毁誉的魄力,发誓自己以尊主威,定国事,振纪纲,剔瑕蠹为目标,有力排群议明犯众忌而不顾的决心:
主上冲年,举天下之重而委之于孱弱之身,今不务为秉公减私,振废起坠,而避流俗之非议,以取悦一时,则正虽伏陇亩,填沟壑,有余戮矣。故违众罪小,负国之罪大,一时之谤轻,异日之谴重也。
不料次年,首辅父亲张文明去世,刚刚安静的政局又暗潮耸动,最终爆发一场“首辅去留”的官场风暴。
这年秋天,张居正青衣角带的在家加班,悲苦难堪之余,最先想到的还是和蔼可亲的徐老师,于是又向徐老师倾诉自己的两难境地与被少壮派讥讽唾骂的愤懑。
但这年自入春以来,徐阶身体欠佳,一直在病卧之中,“健日是暂,病日是常”,与居正疏于连络,只是偶尔向心爱的学生通报病况。
万历六年三月,张居正终于得请暂回籍葬父,限期还京。此前他放不下朝政,曾希望返聘老师,但徐阶以身体久衰病,精力困疲为由婉拒了。
完葬还朝后,张居正仍一如即往地尽心尽职辅弼少主,力行改革。他图报君恩,惟操劳万机,呕心沥血,崇尚事必躬亲,行政上从不会放权,诸如土地丈量、蓟辽防务、淮扬河工等各项军政、财经,事必躬亲,布署裁决。
于此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在功业愈隆之际,外廷的不满亦在蔓延滋长,厚积薄发。
张居正与老师书信频繁,字里行间透露着愈来愈多的“忧危”意识。
日期:2012-02-23 20:10:23
互助
一年后,苏松地区突发大水,吴淞江又严重淤塞,沿江八十里,一片汪洋,“平原十里,巨浸渺然。豆麦秧苗,无一存者”,灾民如过江之鲫,携妇将雏,拥入府城,熙熙攘攘,逢人乞讨,而官府却迟迟没有赈灾之举,富户乡官也不似往年踊跃施粥,灾民坐卧大街小巷,哀声动地。 年已七十有七的徐阶辗转难寐,披衣掌灯,文不加点,挥毫书写《上太岳少师乞救荒书》,描述了惨不忍睹的水灾情景,哀诉了受灾百姓希望官府发粮救济,恳请在朝当政的学生伸出援救之手:“明睿如公,孜孜计安社稷不避嫌怨如公,莫能知,亦莫能任也。此天下所胥翘首跂足而望公也。”
这封书信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张居正拆阅后,不敢怠慢,立即复信恩师,称苏松地区久雨成灾,百姓遭溺的原因都是因为执政者不称职所致,决定减免松江当年税收一半,地方税收也减半,马价银、颜料银、马草银等苛捐杂税一概豁免。仅松江一府,减征大米二十二万石,同时发粮赈济灾民。 苏松官民欢呼雀跃,每家每户都沾皇恩,减轻了负担,更是以手加额。灾情过后,徐阶的生活又重归平静。
万历九年的春天还没到,心力交瘁的首辅张居正就病倒了。最初只觉得委顿,但是不知是什么病症。徐阶闻知学生病了,特意延请一名医到京城给首辅看病,后来才知道是痔疮,割治后,张居正请假在私人寓宅中处理国政。
在家养病的张居正回忆起和老师相识、相知三十多年的点点滴滴,老师对自己有厚恩,隆庆时代,徐阶就以国事交付自己。十年以前的抱负不但一一实现,还在许多方面超过了老师当日的预期。
居正尚在困病中,仍旧不忘为恩师请存问特恩。他知道老师的生日在九月二十日,虽然时期还早,但是要提前准备。于是,他上疏向皇帝称述徐阶的功劳:
“臣等看得,原任少师大学士徐阶,当世宗时,承严氏乱政之后,能矫枉以正,澄浊为清,惩贪墨以安民生,定经制以核边费,扶植公论,奖引才贤。一时朝政修明,官常振肃,海宇称为治平,皆其力也。”
还请求优礼耆硕,派遣行人存问,量加赏赉。
万历皇帝得疏以后,随即派行人捧皇帝钦赐银两、衣币等奔赴松江府。
张居正也向徐阶送去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封书信,提前告诉他皇帝已经派人前往松江府慰问老臣的消息。书中语及自己病情“渐次平复”,免除老师的忧念。
此外,张居正担心老师年高神倦,疏于礼节,特意嘱咐他存问不忘驰谢之仪,足见居正于病卧之中对老师周全思虑的惓惓心意。
张居正还吩咐爱子张懋修请吏部侍郎许国代拟寿序。序成以后,张居正并不满意,在重病之中挣扎着亲自做一篇:
居正尝谓士君子所为尊主庇民,定经制,安社稷,有自以其身致之者,有不必身亲为之,而其道自行于天下,其泽自被于苍生者。
窃以为此两者,惟吾师兼焉。当嘉靖季年,墨臣柄国,吾师所为矫枉以正,激浊而清者,幸及耳目,其概载在国史,志在搢绅,里巷耇长,尚能道焉,此以身致治者也。比成功而归老也,则挚其生平所为经纶蓄积者,尽以属之居正。居正读书中秘时,既熟吾师教指,兹受成画,眼行唯谨。
万历以来,主圣时清,吏治廉勤,民生康阜,纪纲振肃,风俗朴淳,粒陈于度,贯朽于府,烟火万里,露积相望,岭海之间,氛廓波恬,漠北骄虏,来享来王,咸愿保塞,永为外臣,一时海内,号称熙洽。
人咸谓居正能,而不知盖有所受之也。此不必身亲为之者也。故此两者,惟吾师兼焉。
张居正将自己当政十年的功绩都归功于老师的培养教导,可见他对老师的感恩之情。徐阶做寿的时候,读到学生的这篇寿序不知会作何感受,应当庆幸当日认识正确,付托得人吧。
但是此时,他的这位学生已经足足去世三个月了。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张居正遽然离世,将三十四年师生情义的哀思统统留给了恩师。徐阶惊闻噩耗,悲痛万分,扶着病体为学生撰写祭文。这篇催人泪下的祭文,可称徐阶的封笔之作,收录在他晚年编纂的《世经堂续集》里,极为罕见,全文如下:
念惟交公最久,知公最真,请言其志,以告夫后之人。臣猗公自幼特立寡群,曰:士所以贵,姱节隆名。必殉国家,以奉天明,宁义而殒,勿荣幸生。义气慷慨,即之涕零。
我闻耸然,谓时奇英,荐之世庙,授储以经。穆皇在潜,睿哲冀钦,群小畏忌,谗言数腾,我疏三上,辨斥青蝇,储位乃安,开祚太平。公初闻谗,约携死争,及闻既释,跳跃欢忻,厥志伟然,于兹具征。嘉靖之际,政坏贪壬,民怨士议,翕訿同声。
我谋于公,宜使革心,爰奉末命,宣诏于廷,抉剔冥迷,发扬圣仁,听者咸恸,如梦得醒,悔前之为,归于大宁。于是巨孽,思毁我成,公奋不顾,折彼奸萌,正遂以胜,邪卒以倾。
我哭奠公,岂私友朋,天柱既折,穹盖孰擎,烛龙奄逝,夜旦孰分。我庸何益,髦老犹存,莫由赎公,长号秋旻。呜呼,公神闻邪不闻。
短短的几个月,在人生的道途上,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或许是心力交瘁,第二年,徐阶也离开人世。
好在,他终究没有看到这位得意门生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一幕。
日期:2012-02-23 20:11:31
2.亦敌亦友
现如今人们知道高拱大概也是源于张居正,不少小说、戏剧都把张居正和高拱演绎为一对生死冤家,两人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以致很多敬仰张居正的后人贬低高拱,高拱的粉丝又排斥张居正。其实这并不符合历史事实,殊不知,他们曾经是志同道合、情同手足的知己。
名人轶事
两人私交本来不错,还留下了不少令后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高拱约居正到香山出游:
高拱指着远山近林对张居正说:“太岳,你看如此大好江山,却国势衰颓,江河日下,真令人扼腕叹息啊!”
张居正默不作声,凝重地点了点头。
高拱见张居正沉默无言,转身对着张居正言道:“吾观汝之言行久矣,知太岳与老夫意志相投,亦是胸有沟壑,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如今我大明国事衰颓,民生凋敝,老夫欲问之以国事,太岳可有高见否?”
当时的张居正年龄比高拱小,倒反而显得老成持重一些,他沉吟了一下,忆起昔日诸葛孔明之言,于是身对群山,手捻长髯,目光坚定道:“若他日身肩国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拱听了深为感佩,击掌叫好:“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武侯当年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终究也致死践诺,虽功业未成,也不负此生,定当无憾了。”
张居正听后却是不以为然,缓缓摇头,语气很坚定地说:“鞠躬尽瘁,但为国事;死而后已,功业自成。”
那意思就是,我是要像诸葛亮一样累到吐血身亡,但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要死,也一定是在建下丰功伟绩之后。
一番慷慨激荡之辞,饱含青年舍我其谁之态,惹得高拱顿时哈哈大笑,抚掌击节而叹道:“太岳兄,不愧名居正,字叔大,这气吞山河、睥睨古今之势,非我高拱,何人能堪?”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即是赞扬张居正,更是夸耀自己。在张居正面前,高拱确实是放得开,二人亲密无间。
两人击掌为誓,以宰相的事业互相勉励。相约若他日登阁入相,定当戮力同心,振兴大明王朝,颇有惺惺相惜之态。
还有一次二人早朝相遇,高拱一见张居正脱口而出:晓日斜熏学士头。
湖北人有"干鱼头"的绰号,张居正是湖北的大学士,那张居正的脑袋就是"干鱼头"了。
张居正也不甘示弱,随口对答:秋风已贯先生耳。
"秋风贯驴耳"是一谚语,河南人常被称为"偷驴贼",那高拱的耳朵也就是驴耳了。
他们相互用"干鱼头"、"偷驴贼"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外号来取笑对方,不仅不觉得是不符合常理的反而会觉得是朋友之间的一种生活情趣。
说到兴致来了,俩人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和马背过不去,幸亏没摔下去,不然中国历史上就又多了段趣谈:“鱼头驴耳乐极生悲,狂笑落马天下奇闻”。
二人相互戏谑,相知默契,交谊不同一般,他们之间的“香火盟”、“生死交”令张居正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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