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请别对准我的乳房----杀手纪事

作者: 唐伯虎瞎画画

  日期:2012-5-2 9:40:00
  枪口请别对准我的乳房----杀手纪事
  (纯属虚构,天涯首发。)
  【1、错误的谋杀】
  越来越厌恶面对死亡。不知几时起,伴随它,四周弥漫一股无形味道,淡淡的,顽强入侵体内,挥之不去。所有细胞都会沾染那种独特的气息。每一回面对一场死亡之后,赤身站在蓬头下,用尽各种药皂搓揉,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将它们彻底清洗干净。开始是一周,两周,现在一个月也不能完全消褪。人身体死亡之后,难道真会有灵魂遗留于世,且不断叠加?我闻到的,竟是灵魂的味道?唯一庆幸的,它不像香水如影随形,想出现时才会出现,它不认为该出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我的困扰在于,完全不知道这种味道的出现规律,它会像场没有预兆的大雾突然溢涌全身,将人裹成蚕蛹,鼻腔里就填满城市夜空中稀疏星子一样微薄味道。

  一种会使人短暂窒息的痛苦味道。仿佛被人掐住你的脖子,力道可紧可松,你四肢僵硬,无从反抗。
  我没有向人求证,是不是其他人也曾闻过它的味道。
  它可能是种诅咒。我是这样想的。我是个应该被诅咒的人,最后一个和第一个该下地狱的人。地狱里我这样的人会挤得那儿人满为患。如果有地狱。老阎则不相信会有地狱那么幼稚的东西,他肯定的说一切恶毒恐吓都是无耻的谎言,恐吓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他不相信来世,现世的种种,他也都一概不相信。他可以冲进寺庙,骑在佛像头颅,解开裤子洒出滚烫的一条黄色废液;也可以把任何一间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砸得稀烂。他干得出。他不需要别人给的信仰,别人的宗教与规则。但他其实并不是个这么张狂的人,可以这么做永远也不会这么做。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我们认识了七年,我还没弄清。

  等待的时候,我需要找些人来想象。老阎是我想得最多的一个人。另外需要记忆起一些往事,随便什么都好,刺激的颜色,扭动的肢体,比如和女人疯狂的做爱,一个人油门踩至极限的弯道飙车,上一场面对过的死亡残影……只是让自己的脑袋不因为专注的枯燥而犯困。我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枯燥的等待。
  今晚已足足等了四个小时,也许还要两个小时,也可能仅需十分钟。枯燥的等候进入第五天,严重超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是最后一晚。我站的角度很好,霓虹灯下的进出往来一目了然。
  等待不确定。我其实可以不用出现在这里,像只鼬鼠躲在窗帘背后打量着对面。所有事都已安排好,我的出现没有什么意义,仅仅是为了等待而等待。等待是我存在的一部分。我有时觉得我的存在纯粹是在奢侈浪费和消耗,身体里可怜的一点青春。我已不再年轻。
  雨反常的猛烈,梅雨时节刚过,属于暴雨的季节还未至,雨就下得似要淹没整座城市。世道一切都在变得反常,不止是这场雨。难道是末世的预言开始生效?去它的末日,管谁的终极审判,我能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我的末日来临前最后一天。玛雅预言是不是所有人的末日我不知道,但我的末日随时会降临,无关年份,也没有限期。
  气象台挂上暴雨黄色警报,玻璃另一面似不停被人泼水,成为一块毛玻璃。对面除了五彩灯光规律的不真实闪烁,十分冷清。玻璃里外安静得可怕。雨下得泛滥,树木簌簌颤栗,却没有夹伴闪电雷鸣,只管阴郁的鞭笞沥青路面和一切建筑,疯狂自己发泄,不许其它来分享和抵抗它的愤怒。

  霓虹灯下的黑洞大门并排走出两人,身着白装,如同黑夜的两颗门牙。他们都没有带伞,犹豫一下,看不到结束的迹象。不会有的士进来,街道是单行道,偶尔冲过一辆车,掀动两扇黑水翅膀。于是一前一后手盖着头跑了出来,冲向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情状狼狈。一对全身素白西装的人,十分少见,应该是夜场下班的演员,着急要去的地方,也许是下一个秀场。

  又多等了半个小时,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对于欢场,属正午时间。
  一个熟悉男人摇摇晃晃自黑洞中走出。他进去时左右手各挽着一个女人,出来只剩自己一个。他遗弃了女人,或女人们遗弃了他。喝多了,他踉跄的走出来趴在栏杆上干呕了一阵,姿势很痛苦,什么也没呕出。身上皮衣也不见了,只留一件无领短衫。接着那个男人像不倒翁朝十字路口对面的停车场走去,无视大雨瓢泼。边走他边手指向上点点指指,似乎在咒骂老天爷。谁都看得出来他喝糊涂了,并不快乐,酒精灼烧得独自亢奋。雨那么大,没有谁会围观一个酒疯子。

  我开始紧张。他走到十字路口,我所在窗下的时候。
  现在是红灯,亮了很久,一直不转。路面很空阔。他像在自家庭院一样走着小之字,旁若无人的过去。
  低沉暗哑的发动机响起,一辆载满海鲜的破旧面包车急驰而至。人和车各有各的方向,路正中骤然交错,男人的身体像片羽毛飞翔起来。然后,被打湿的羽毛似块废弃的木头,颓然倒下,砸在红绿灯的杆柱上。红绿灯瞬间剧烈摇晃。我看到男人的身体呈甜甜圈状,包住杆柱纹丝不动。
  站的位置正好看到男人的身体飞至视线高度,他的脚朝向我,脖子诡异的反向扭下,身体飞出时兴许就已折断,他以降落伞的弯曲弧度升起,最后子弹一样快速弹开。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一间没有灯光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在拉开一条缝隙的窗帘后冷冷目睹了他最后的肢体表演。
  面包车向前歪着急滑一段嘎然刹住车。倒霉的司机半天才推开车门来,是个糟老头,身上还穿着作业的连体鱼裤,他扶住车门,头发凌乱粘在额头,褐色的蜘蛛网一样的脸上流淌着不知是害怕的泪水或是雨水。双脚在微颤。面包车的后座滑出一大一小两尾鲈鱼,活蹦乱跳分开求生的躯体与男人瞬间死亡并冰冷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

  我似乎听见鱼尾拍打在沥青路面的急促噼啪声,像沉闷的深山鼓点,以及糟老头向赶来的交警喃喃自语,我是送鱼的,雨下得这么大,他也不看红绿灯就冲出来,哪里刹得住。送完货我还要去医院,那里躺着患癌症的老伴。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抱头痛哭,宣泄撞死人的恐惧和对命运不公的诅咒。
  先后来了两辆警车同一辆救护车,交警裹在雨衣里,职业冷陌的拍照记录,无视倒霉司机的激动。一闪一闪的白光射进了窗帘,有些刺眼。他们就在我的窗外忙碌,我却觉得非常遥远。医生下车看了一眼,坐上救护车再次走了。然后来了辆灵车,解开红绿灯杆柱上的尸体,像抬着动物的尸体上了车。死亡是如此短暂与平常,一个生命消失了。再过去半小时,十字路口空空荡荡,那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场普通的车祸,一次平常的意外。
  雨依然汹涌的扑向玻璃,我又闻到了那股使人窒息的气味,不知从何处钻进了房间。
  房间不能再呆了。
  下了楼,我将身子埋在雨衣下,走过刚才撞死人的十字路头,在那根被撞得有些歪斜的红绿灯杆柱下弯腰快速摸索出一个小黑盒,匆匆走入巷道。
  拐过几条街,走得很快。拐弯处,我背靠住墙壁等了一分钟,静静的数着额头上帽沿滴下的水珠,留心雨声以外的声音。没有,除了雨声聒噪,巷子里静得像死了人。猛然回头。来巷空无人影,没有跟踪。没有人在意凌晨的雨夜里,有一个急行的孤独路人。
  门外缺少路灯的一间等待被拆迁,即将让风雨摧毁的棚屋门口,站着个四十岁左右的猥琐男人,一手拄着拐,是位残疾人,岁月过早的将他摧残得有些苍老。他等了很久,身上湿掉一半。为了不惹人注意,屋里一直没有开灯。我从雨衣下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信封有些份量,是尾期款。他慌乱接住,表情打满问号,最后涩涩的不熟练的用挤出的声音问,真的可以?他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念,打颤,几乎被雨声完全湮灭。隔在对面,不用心就听不清。

  我说记住,忘记,忘记所有,不会有事。他于是得到某种肯定,捏住信封的手加大了力度。
  上火车之前,我摘掉假发,抛进猛涨的内河。洪水会冲得它不知所终。小心撕掉粘在眉毛上的假眉,一只手在下巴揉搓几下,多出一层假胶,下巴顿时没有了双层臃肿。最后把耳垂下醒目的黑痔一拉就掉。再戴上平镜的镜框,雨衣反穿,没有人还认得现在这个清秀略带书生气的年轻人,就是刚才从巷子走出来那个肥胖阴郁的中年人。
  午夜的火车既空且慢,一节车厢里见不到十个人。这也不是旅游出行的旺季。我一度恋上如此缓慢的行进方式,列车会把你明天带到另一个目的地,另一个世界。你只需要等待。这种等待是我唯一喜欢的一种。从行李寄存处取来的包里,翻出本《数据结构》,借着车厢里在风扇旋转时微闪的灯光下一页一页翻开。掏笔的时候,摸到了那个小黑盒,一个可遥控用于控制红绿灯信号的微型干扰器。向上拉动车窗,扔向漆黑的车外。一个小时前的我已经不存在,他的世界被完全甩在车后的站台,属于结束的过去。现在和过去,这里和刚才,对我来说,已是两个剧场,没有必要还留存上个剧场的道具。车外已无雨,车轨干燥找不到一滴雨水,雨只在刚才那座城市下过。那个城市,那里的世界被完全隔绝了。

  回到禅城,列车晚点一小时。正好早上八点,可以赶去上班。中午的时候,我打的来到一家健身馆,它藏在几个大型居民小区里,按会员制招待。我是这里的金牌会员,金牌会员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三年以上的会员,会在三楼有单独的专属健身区和储物柜。现在据说预缴足够的会费,新人第一天入会也可以拿一张。金钱越来越成为衡量标准的时下,一切都在贬值。

  刷卡进门,跟前台小姑娘打个照面,直接进入储物房。3074,靠角落的一间属于我。储物间有九排,只在正中留有几盏顶灯,即使是白天,也显得光线昏暗。
  空无一人。这个时间不是锻炼的时机。开锁的声音在房间里被空洞放大,传得极远。打开储物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鼻腔立即又闻到窒息的味道。储物柜是空的!它不该是空的。后背神经一阵强烈的跳动,我下意识猛然回头,一只手迅速伸进裤兜。里面有把小弹簧匕首,轻轻一按,细微的咔嚓一声,利刃出鞘。
  身后多出一人,站在灯光的阴影处,矮矮胖胖,面目模糊。他是个可怕的意外出现,站在那里就有股叫人窒息的逼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他身上凝固。何时他站在了我身后都不知,也许他早躲在那,如果想下手,恐怕我已倒在地上。手心不由自主渗出了冷汗。
  直到他套着砖头一样宽鞋子的脚步逼近,我才放松警惕。我也正想问他,为什么柜子是空的。
  杨骏,你杀错了人!来人的声音比冰块还冷。

  他就是老阎。
  (待续......)
  日期:2012-05-03 00:25:10
  【2、怀孕前女友】
  我差点再次错手杀了玻璃花。就在一秒钟之前。

  有人说杀手的最高使命是杀死目标,完成任务。杀死目标最好的方式当然是使用一把手枪。如果可能,更好是一支狙击枪,加装消音器。枪会以最快的轻松扣动板机的方式夺走性命。我认可结局却不赞同方式。实际上杀手是个见不得光的职业,一个只靠拿支枪到处完成任务的杀手,像抱着定时炸弹的怪物,职业生涯不会超过两年。枪支病态严控的社会,擅用枪支,无疑行走于剃刀边缘。每一颗贸然射出的子弹,都可能为组织和客户带去不可意料的灾难。杀手不仅仅为了杀死目标,更需要保证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对另一个人的终极审判。我把它称为私人审判。当公权失去公信之后,私人审判也是某些人的正义。杀手不过是执行者,缩短目标人物死亡到来的时间,我们是每个人心底里自我认同的审判者角色下衍生物与肯定者,一个本身并不寄托邪恶与正义的工具。谁都不觉得自己该被审判。开始我还会在意这审判的正义性,后来发现,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被他人终极审判的理由,于是觉得正义两字真是可笑。正义真正的代价最后在我看来,不过一叠高低不一的现钞。我们这行的规矩之一,只收现钞。

  一个顶级杀手,会让目标悄无声息的,合理的死于一场意外,自己则像空气一直存在且无形,才能保证活得更久。所以六年里,共二十七次执行任务,除两次特殊情况,我随身携带最致命的武器,唯有一把弹簧匕首。刀身碳钢,作过磷化处理,普通但锋利。我觉得我不该被叫杀手,因为我只制造合理的意外,我几乎不对我的目标直接动手,常常扮演的,是死亡现场一个合理的旁观路人甲,冷漠如你和他眼神里陌生的路人甲。而像我一样,更会制造群体合理意外的人,那些路人乙们,往往被尊称为导师与偶像。操蛋的世界,本来没有公平而言。

  匕首虽小,它是真正致命的武器,只要你学会剜向或刺向正确的位置。生命原本脆弱如草芥。人身上至少有十三处它一击就致命的部位,每个部位需要的力度,我都熟练掌握,这是一个我这样杀手的必修课。因为我是空气。被称为空气的杀手,组织里,只有我一个。当然,也是老阎说的。老阎嘴里的组织有多大,总部在哪,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存在,存在哪,我一无所知。这也是另一条杀手准则,想要活得长久,就要知道越少。对我来说,老阎就是我的组织。正常人没有谁想快点死去,而最害怕死亡的人,其实是杀手自己。因此我一向非常小心,我的性命是留下慢慢用来老死掉的。

  玻璃花差一点就丧生在我的匕首之下。不出手则已,出手绝不会犹豫,出手就要致人性命。杀手不允许犯错,留给对手还击的机会就是最大的犯错,出手必须尽全力。犯错的代价是赔上自己的性命。性命每人只有一条,很公平,他拿走我的,或我拿走他的。
  到家就发现意外,明明反锁的房门一捅就开。我抓住推开的门框,轻轻加大空间,确保不弄出一点声响。背包放在门口,人闪身进屋,猫般敏捷。直觉告诉我里面有人。他早布好了陷阱,或者才刚开始,未必来得及。最安全的方式是转身下楼,马上离开。即使不甘心想了解房间里进了哪里的敌人,也只能另选时间悄然观察再出手。可这间房子里藏有我的秘密,我需要马上清楚秘密还是不是秘密。一个没有了秘密的人,哪怕是杀手,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存在。我冒险跨进门。人都会为了自己认为的秘密时常犯傻,杀手也不例外。

  匕首弹开,泛着青幽冷光。贴墙向前,我像只黑猫。客厅没有开灯,黑暗中见到一片凌乱,沙发茶几散落杂物,已遭人翻查过。到底是谁要来搜查我的房间?小偷?不可能。我安装的锁一般小偷不可能没有一点破坏就打开。不是小偷更危险。我马上想到可能的人。既然我可以执行对别人的审判,自然也可能成为被别人审判的猎物。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真是太过冒失,脊梁骨一阵发凉。

  主卧房门虚掩,透出灯光。门脚光影晃动。里面有人。
  摒住呼吸,前胸与后背缩成一张纸,连呼吸的声音都停掉。左右脚互相踩住脚跟,静静脱去皮鞋,悄无声息的踏上木地板,朝亮光的房间摸进。
  一脚踹开,门后立着一个赤裸背影。我手上的匕首霎时突刺而出,寒光逶迤,刀刃无情。不清楚里面有多少敌人的前提下,先动手消灭一个,自己不吃亏。杀手不用担心会杀错人,因为杀手没有朋友。
  女人凄厉的一声尖叫,抱住前胸惊惶失措弯腰蹲下,像突然破裂的气球缩成一团。
  刹那间,自熟悉的声音里我认出她是玻璃花。手指强行扳回,匕首似魔术师的纸牌迅速藏进手心之下。右手收回别在后腰。我伸出左手,想扶玻璃花起身。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房间只有她一个。
  出去,你出去。玻璃花惊魂未定的喊,不肯变动姿势,反而更加左右手伸向腰际想掩饰赤裸的上身。欲盖弥彰的动作弄得她更加狼狈。我注意到她白花花的光屁股,形状如两片刚长成的荷叶,身上什么都没穿。
  拉过椅子我坐下来。睡衣掉在地上。眼下自己抱住自己,赤身慌张蹲在地上的女人,刚才正要换睡衣。她身材不错,乳沟曝露,同样白生生,别说两只手,四只手也藏不住春光乍泄,引人遐想。
  出去。玻璃花语气变得更加尖锐,不再认为我是熟悉的人。她姿势依然不敢乱动,屁股努力在夹紧,似乎已发觉我正盯在那里。这不能怪我,男人面对一个什么也没穿的女人,眼睛总离不开那几处地方。我当然不会是什么君子。
  又不是没看过。我淡淡的说。我越轻松的口气越能叫她发狂。正确的做法是我应该马上退出去,等她包裹好出门,当作刚才的意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再慢慢营造环境,心情好她就重新主动的把自己剥个精光。我真是不懂规矩。
  日期:2012-05-03 14:13:00

  出----去!玻璃花果然闭着眼提高三倍音量尖叫,声音像抬了个喇叭喊救命。一只脚配合喝斥愤怒的跺在地板上。她过于激动,吓我一跳。
  对面窗户亮起一盏灯。玻璃花声音过大,小区是老式小区,房距间隔狭窄,她一嗓子嚎开像炮弹出镗后尾座的气流冲出再也抓不住,直接穿过对面房子搅动四级地震。隔空年久失修的对岸邻居,震动下宛如落过一场玻璃雨。如果他们有一双足够长的手,便会伸过来紧紧掐住玻璃花的脖子,像加在鸬鹚颈上的铁环,谋杀去多余分贝。屁声过大上下两层都听得得清的地方,她多吼几声,别人就会以为我要杀掉小情人,110报警电话会同时接到几十个同一地点的报案。我不想惊动更多人,拉上窗帘,绕着她白生生的躯体还是不老实的打量一圈,才大摇大摆退出房间。我这样做的意思是,我不是被玻璃花吓出去,而是自己走出来。两者的区别有多大,其实没什么区别。

  打开客厅电视,都是些无聊的新闻体育节目主持人像死掉亲人,和无聊购物频道里的双簧骗子发现了金山,总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无聊幼稚童话电视剧又在推销眼泪洗鼻涕……直到换了个动物节目,据说动物背后那个磁性声音的男人比狐狸更会伪装,猴王一样快风流成种猴。谁知道呢,人有多少面具,怎么数得清。
  杨骏你听好,从今天起,不许你跨进我房间一步。玻璃花穿好睡衣站在门口,表情凶恶。睡衣太花哨,明知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穿,外表只能看到个灯罩样的长裙将她包成阿拉伯女人。
  房间是我的。我说。我想提醒她要注意这房间的主人是谁。有人总分不清主次,需要提醒。
  玻璃花脸色煞白,气呼呼回到房间。一会又出来,抱着一堆衣服。她恶狠狠全丢在地上。现在不是了。她说。
  她显然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那间,你,再敢不经允许进来,我剪了你。她指着另一间房,手上多了把锋利的剪刀。几下咔嚓,如变形金刚威武有力,我腹下顿时升起一股清凉。

  隔壁房比客厅更乱,原来在被玻璃花霸占的房内属于我的东西,垃圾一样随便扔在里面。垃圾还能分类,房间里乱得什么都分不出。这个女人早做好了把我视同垃圾的一切打算。
  玻璃花是我的前女友,我有过多少个前女友早已数不清。按照规则,我不超过三个月换一个女人。女人不可或缺,可也不能太投入。杀手不能也不配拥有超过三个月的感情。最好是三天,老阎是这么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伸出三个指头在我眼前直晃,那三只指头让烟熏得像焦黄的腊鱼。老阎早年离婚,不清楚什么原因,我想他除了职业需要,也把他失败婚姻的阴影加进了他的三天理论里。好在杀手界,没有对女友时长的规定。三个月只是我的规则。

  女人好上再换掉非常麻烦,好在麻烦经历多了也有了经验。玻璃花是个例外。她老说,杨骏杨骏,我是一定是要离开你的,离开你时不许伤心。她说我只是她的玩偶,玩玩新鲜她就会丢掉,她要的长久男人绝不是我这种。她也承认是被我骗了,我不该骗了她在一起,所以她必定要离开我,在此之前与我苟且一起,只是错误需要付出的代价。她想得可真长远。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要对我说一遍,杨骏,你千万别爱上我,你就是我的一件残次首饰。她把残次两字咬得很重,完全不考虑我的表情和感受。她接着说,残次品还在用是因为我没找到完美的首饰,找到了马上将你丢掉,你被我甩掉是你的命运,无法逃避。她这么说,果真这么做。同我在一起三个月后,突然有一天失了踪,行李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仿佛她从没在我的世界出现过。她就是这么绝情的女人。现在见到的她,已经分别了三个月。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三个月零五天。

  我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对日期非常敏感。日期,代表的是任务截止点。我一向尽职负责。
  我不记得玻璃花为什么走,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回来。也许她以为找到了完美首饰,也许那件更残次,男人怎么能与首饰相比。也许她其实是个疯子。我这么说过她,我说你是疯女人,结果她听到这话就把刚煮开的热水连壶抛过来。以她当时的力度与速度,说是砸过来更准确。最后那天绿药膏擦得我半只胳膊成了绿漆漆的出土青铜器。后来我就不再这么说她,一个被部分证明的女疯子聪明就不要再刺激她。我后悔她走后没有马上换掉门锁,这样她就进不来,找不到我。是个严重失误,难以原谅。更早的错是我带她来到我住的房间,杀手的住所女人实在不该来。

  我不能出错,偏偏近来出的错实在太离谱。一定哪里出了问题,我想。我这么想的时候再次闻到叫人窒息的味道,像是某种默喻的暗许。
  哎,玻璃花。我背靠墙壁,反手敲她在此之前属于我的房间。没有反应就继续有耐心的敲,力气加大。
  本姑娘要睡觉。门内没有好脸色。
  你回来就为了当山大王?那可是瞎了眼选错压寨丈夫。说吧,为什么回来?开门我们聊聊?冰箱有啤酒,不够我还有支红酒。
  不说话,似乎是真睡了。
  仰头望着客厅的吊灯,米黄色的圆形托盘光线深浅不一,上面累积下不少灰尘,多久没打扫过了。我继续说,还有支拉菲,你明白的。

  我有些寂寞。不止是有些。每次完成任务归来,总有一段时间,心里空得必须找些什么来填补,不然就会感觉自己完全是一具躯壳,空空的像个被挖掉芯放阳台风蔫的柚子皮。玻璃花鬼一样的消失,鬼一样的出现,正好能转移我的寂寞。
  刚才我已检查过电视机后面的壁画,秘密没有被玻璃花打开过。只要不是为了我的秘密,她回来为了什么都可以接受。既是如此,今晚暧昧与寂寞难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早睡。
  拉菲是我们之间一个独特的代号。果然刺激到了她,她没有忘记。房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响动。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