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一身密传功夫,又有什么用?

作者: 欧阳乾打架

  日期:2012-5-7 23:04:00
  我自小生在黄河边上,靠近河南的一个破落城市里。在2008年以前,这个可以称为“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还保留着代代相传的武林习俗和禁忌,可以说是中国最后的一片江湖。我说的江湖不是黑社会,而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江湖。
  我从小就混在这个圈子里,跟着一帮师兄弟习武,练硬功、练套路、甚至是那种小说里才有的“密传拳法”。(关于这些拳法,以后会有详细的介绍)但是这篇帖子决不是炫耀我有多厉害,多牛逼,相反的,为了生活,我跟联防队的打过,跟公安的打过,跟城市里混的痞子打过,跟拆迁队的打过。一路打下来,我已近而立之年了。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就算有一身再厉害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我知道,每个中国人心里都有潜在的武侠情节。我只希望我的文章,别打碎了你们的江湖梦。
  引子
  黄河之东,曹州城。
  二零零八年,七月底,八月初。奥运会开幕式的前夕。距离马腾枪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距离晏五自杀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五年。距离曹州城武侠时代的结束还有一天。
  这最后的一天,是留给我的。
  太阳像抽风了一样肆虐的照着大地,中午头出奇的热。听不到蝉的聒噪声,也听不到城管赶小贩的吆喝声,马路上的柏油都快被晒化了,滋滋的往外冒着油,鼓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这劣质的马路。在这条耗资完全不透明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旷的就像一幅诡异的后现代主义油画。在油画的尽头,只有我一个人,和热的没了精神的秋江帮穷。

  我搬了一张桌子坐在路上,上面放着两个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用手捶开一个,熟透的西瓜砰然炸裂,抓起一把瓜瓤放进嘴里,晶晶亮,透心凉。没有塑化剂,不含三聚氰胺,有没有转基因尚不清楚。我放了半块瓜给秋江帮穷,它本来热的趴在桌子底下吐舌头,一闻到西瓜的味道立刻来了精神,摇头摆尾的吃起来,恨不得把狗头都扎进去。

  在一个西瓜吃完,第二个西瓜还没来得及吃的时候,秋江帮穷一下站了起来,警惕的竖起了耳朵,嘴上沾的全是红色的瓜瓤。我暗道一声,来了。
  马路对面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地平线,这条地平线慢慢前移,逐渐变成了一群人。炎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把这群人拉扯的有些模糊。直到走到我的面前,他们的嘴脸才基本定型。
  这是一群人,有四十多个,大抵是些城里来的混子。染着黄毛,或是光头,打着耳钉,或是唇环。裸露的膀子上基本都有纹身,要么纹了一个“爱”,要么纹了一个“恨”,最多的就是纹了一个“忍”。还有一个离我很近的光头,他的膀子上纹了一个“我爱旻”,然后用一支箭穿了过去。那箭头盖住了一个“爱”字和半拉“旻”字,怎么看都是“我日”。

  这群人在我面前停下了,不足五米。在他们脚下有一条我画的白线。秋江帮穷皱起鼻子,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低吼。双方对峙,阳光暴晒,没有人再往前走动一步。
  副县长鲁二炮抹着秃头上淌下来的汗,揪着贴在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讨好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房地产开发商,低头哈腰的模样就像电视上演的汉奸。他随即换了一副面孔,挺起硕大的肚子朝我吼道:“区明,你想干什么!”
  我简洁的答道:“拦。”
  “你拦什么你……”鲁二炮的双手像请菩萨似的指着身后的白胖男人说:“这是张总,市里都接待过的,是大人物,我警告你不要在这捣乱……”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我在观察谁敢逾越脚下的白线。

  鲁二炮见我不搭理他,脸上一阵抽搐,又说:“我警告你区明,暴力抗拆可是犯法的!”
  “暴力抗拆犯法?”我把视线挪到了他那张肥脸上:“那贪污犯不犯法?受贿犯不犯法?公款吃喝犯不犯法?玩小姐包二奶犯不犯法?要暴力抗拆犯法,你们都得凌迟处死,剁碎喂狗。”
  “你,你,你……”鲁二炮指着我一连说了三个“你”字,像嗓子眼里塞了把驴毛。房产商耐不住性子,抬腿就要迈过白线。鲁二炮一把拽住了他,哆嗦着说:“张总,你先别……”
  后面有一黄毛叫道:“我操,这小子谁啊!”
  “我是你大爷。”我对着他们亮出了中指,缓缓朝下,猛的朝桌上的绿皮西瓜捅了下去。“噗”的一声,直没指根。熟透的西瓜接着炸开了一道裂缝,那青色的瓜皮有二指多厚。淌出的汁水顺着桌角蜿蜒而动,流成了一道红色的河。

  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我说:“看到地上那道白线了吗?我只说一次,这道白线,谁过谁死。”
  鲁二炮的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大厚黑紫嘴唇不停的颤抖:“刁……刁民!你给我……滚蛋!”
  我笑了。我当然是刁民,虽然我上小学的时候宁肯不吃饭也不会上课迟到,上初中的时候还想着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但是,我不能滚蛋。如果我就这么滚蛋了,那就代表着武侠时代的彻底终结。
  我必须要让它多存在一段时间。
  哪怕,只有一天。

  日期:2012-05-08 09:04:27
  第一章 让我先说说曹州城
  我记得那是一九九四年的夏天,芒种。黄历上写着,宜出行,忌装逼。
  马腾已经在我家门口站了三天了,整整三天,没日没夜的三天。我每天上学出去,放学回来,都看到他在门口站着,并且站的还都是同一个位置——跟院门上的一副掉色的对联形成一个直角,仿佛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在第三天放学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对他说:“你还是走吧。“
  马腾动动干裂的嘴唇,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不走。”

  我说:“你走吧,我二叔不会答应的。”
  马腾说:“那我就一直站着。”
  这让我很尴尬,过路的人都开始朝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好像我家做了什么缺德事,被苦主找上了门不依不饶。我说:“你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三天了。”马腾眯起了眼睛,“就昨天喝了点水。”
  我说:“你可别死在我家门口,那可麻烦了。”

  马腾说:“放心吧。我要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就走。”
  我很无奈:“你不吃东西行,但你总不能不上厕所吧?”
  马腾抬手指了指:“都是晚上的时候,在那。”
  顺着马腾手指的方向,有一堵红色的砖墙。上面刷着一排白色的大字标语。左面是“提倡一胎,打击二胎,杜绝三胎”,右面是“禁止在此大小便,谁尿谁是狗。”
  我说:“家里还有馒头,给你拿个吧。”
  马腾摇摇头,“吃不下去。饿过劲了。”

  “唉,那我不管你了。”我叹了一口气。
  “嗯,不用管我。”马腾虚弱的点了点头。
  我走进屋里放下书包,说:“二叔,你看那个那个马腾还在外面站着呢。”
  “不用管他。”二叔正在捣鼓那台黑白电视机,往屏幕上贴着什么。他抬起头说,“再熬两天,站够了他就走了。”
  日期:2012-05-08 09:05:09
  二叔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忙活了。我翻开课本温书,明天政治老师要检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背不下来的要站一堂课。但我怎么也读不下去,却不自觉的想起马腾的事情来。

  当时我念初一,成绩平平,略显尴尬。可戴着眼镜的女班主任总跟我过不去,老是让我叫家长。上了初中还被叫家长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虽然我极力避免,但总逃脱不被叫的噩运。据事后的粗略统计,一个学期内我共叫过八次家长,平均每个月要叫2.次,每个周要叫0.5次,每天要叫0.07次。也许这个数据很微小,简直不值一提。可当你始终处在一种叫家长的阴影中,每天的0.07都是致命的折磨,它比0.07克氰化钾更让你痛苦不堪。我甚至怀疑脾气暴躁的女班主任看上了我二叔,屡次叫家长只是满足她心理需求的一个借口。理由就是同班的同学费强非常操蛋,上课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吃零食和放屁,下课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扒女生的裤子,但他一次家长也没叫过。我见过他爹,他爹是县教育局的局长,经常开着小车接他放学。他爹长的很丑,鼓起的眼泡就像一只让人生畏的大癞蛤蟆。

  或许我的解释有些勉强,但女班主任总是有各种的借口让我叫家长过来。第一次叫家长是因为我考试带了小抄。但那不怨我,当时班里全这样——那些年,我们一起带的小抄。但班主任却偏偏瞄上了我,杀鸡儆猴,叫了家长,从此开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先河。
  马腾事件不久前,她又把我叫到办公室,叉着腰问我:“知道为啥叫你来办公室不?”
  我看着她镜片后面莫测的眼神,谨慎的摇了摇头。
  女班主任手里一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本子,像在玩近景魔术。接着“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指着本子说:“你自己好好看看!”
  我定睛一看,没错,那是我的作文本,昨天刚交的。作文的题目是“狗是人类的朋友,请以狗的口吻给人类写一封信”。
  我说:“咋了?”
  “咋了?”女班主任把本子打开举到我眼前:“你写的啥,自己念一遍!”

  我犹豫了一下,念道:“汪,汪汪……”
  刚念两句,女班主任又一次把本子摔在了桌上,狠狠叫道:“你还真念啊!”
  我解释道:“老师,其实这是我做的一次大胆的尝试,我主要是想突出狗……”
  “狗屁!你突出个狗屁你!”我话没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了,女班主任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放出凛冽的光芒:“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
  离开办公室后,我很沮丧。看来小学以及初中的作文都是不能实话实说的,不知道到了高中会不会好点。所以我迫切的想升入高一,早点让自己长大,那样能够说更多的实话。可惜的是,我才初一。

  日期:2012-05-08 09:06:22
  并且我上的还是一所升学率不错的初中,这让我感觉压力很大。学校广播里经常说,要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领导们的关怀。可我学习一直不好,总觉得一直对不起领导们。所幸最后终于明白,原来领导们根本不认识我,他们最关怀的是自己的女下属,压根就没我什么事。
  就因为一句广播,害我自作多情好些年。
  在放学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以什么样的借口叫二叔来学校。不管编什么谎话,挨顿揍是必不可少的。从记事开始,就是二叔把我带大的,他对我颇为严厉,尤其是学习方面。二叔在汽修厂上班,闲时在家中院里教拳,带几个零散徒弟。曹州城武风盛行,练拳的不少。
  不过跟着二叔的徒弟寥寥几个,屈指可数,属于玩票性质。其实二叔的功夫不弱,只是别人千方百计想学的东西他却偏偏不教。他说,他想让那门功夫烂在自己的手里。
  在我的记忆里,一切波折的起因都是因为这个。要是二叔不练拳,或者二叔的拳练的不好,我想我的整个人生会安定许多。不光是我,或许整个曹州城也会安生许多。
  到了家门口,我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停住了。悄悄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的年轻人,一色的青衣盘扣,硬底薄靴,练家子打扮。为首的一个朝二叔拱拱手,左脸颊上一块大青色的胎记遮住了半边眼睛,端的骇人。他说:“区师傅,我也递过门坎了。实话招呼,咱们之间没梁子,这次来就是跟您对对盘,亮亮青子。”
  这人说的是江湖上的黑话,黄河滩那片练拳的见了面,都讲这个。意思是说,我已经自报了门派,说实话,咱们之间没有过节,就是想跟你切磋切磋,使使本事。
  二叔笑了笑,也拱手抱拳说道:“并肩子合吾,一个城里的。挂彩喂水还好说,万一碎了,还不真伤了和气?”
  日期:2012-05-08 09:06:54
  道上不成文的规矩,别人说行话,你要是这个圈里的,也得拿行话应对,要不显得不专业。二叔的意识是说,大家都是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挂点彩还好说,但万一整出人命来,可是麻烦事了。
  那青年嘿嘿一笑,神色之间颇是倨傲:“区师傅,是害怕你碎了,还是害怕我碎了?”
  二叔说:“谁碎了都不好。”

  青年又道:“咱也别整这么多盘道了,您要是真不想动手,我们也不强求。可有一样,你亮出那套密传佛汉的本事,让我们瞧瞧。”
  二叔说:“大兄弟,你既然来了我这儿,应该是知道规矩。我那套拳不传外人,除了防身,也不人前显露。”
  青年摸了摸脸颊上的胎记,仿佛在沉思,又抬头说道:“区师傅的意思是,要我逼着你防身了?”
  二叔沉默不语,皱起了眉头。我一看这就要动起手来,赶紧一脚把院门踹开,故意大声说着:“二叔,我回来了!”
  几个人被吓了一跳,都往后站了站,气氛略有些尴尬。我佯装不知,打量着他们问二叔:“谁啊这都是?”
  “区明,没你事,先出去玩会儿。”二叔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给我:“去你杜姨那喝碗羊肉汤去。”

  我接过钱说:“二叔,明天老师叫你去一趟。”
  二叔果然没功夫搭理我,朝我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快出去吧。把大门关好。”
  我犹豫了一下,关紧了院门。这样的事情不是头一次见。打小的印象里,奔着“密传佛汉”的名头来找二叔切磋挑战的,每年都有个七八回。我已经习以为常。二叔不愿意让我看,我就不看,只要有羊肉汤喝就行。
  日期:2012-05-08 09:10:09
  在那个物质尚且匮乏的年代里,一碗羊肉汤对于我的诱惑几乎处于无敌状态。说到这里,先简要的介绍一下曹州城。曹州城是一座古城,在鲁地西南,下辖八县。史书上说此地“民风悍勇,多匪气,草莽横行”。一句话就把全城的老百姓定了性,但因为是古代官方文件,谁要觉得不妥那就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而其他大部分的老百姓就会变成“不明真相的群众”。所以曹州城一直是这么个形象定位,没人给它平反。况且,曹州城确实还保留着整个黄河流域最后仅存的一片武林,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摇摇欲坠,苟延残喘。

  这一番描述显得曹州城很落后,很不发展很不和谐。其实也不全是这样,一座偌大的城池,还是可以找到不少亮点的。在七十年代,城里最好的建筑是歌舞厅和县政府。在八十年代,最好的建筑是夜总会和县政府。在九十年代,最好的建筑是洗浴中心和县政府。政府作为某种代表,很大气的坚持着与时俱进的优秀传统,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学了代数之后,我就想其实两个建筑里的人大可以化繁为简,都搬到一个建筑里去住,这在术语上叫合并同类项。

  我家住的后面就是一条老街,一条非常老非常老的街,老到周围的房子青砖斑驳,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一条几乎没有水流的河上有一座同样斑驳的石桥,上面还雕刻着难以辨认的篆字。这一切都是老街的身份象征,是他虽然斑驳但依然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的资本。
  老街平时颇为热闹,卖老鼠药的卖铁器的卖梅兰竹菊的都有。只不过那天已近黄昏,街上有些冷清。我的目的地是老街的尽头,那里有家羊肉汤馆子,三代祖传,味道一流。更重要的是,可以无限添汤。店主是个丧偶的中年寡妇,姓杜。杜姨长的标致,但一直没有再嫁。她每天做的汤把人喝的肚儿圆,自己却在恪守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古训。每当我坐在店里,喊道“杜姨,来碗汤”的时候,幸福指数顿时飙至极点,那种期待感简直可以秒杀一切。

  我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三块钱,随着每一步的走动,期待感都在慢慢的升温,让我想起来那只泡在温水里的青蛙。其实关于这个,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虽然在这里我还是说了出来。
  日期:2012-05-08 09:10:41
  我跟同学王二胖子做过一个大逆不道的实验。王二胖子抓了几只身强力壮的青蛙,把一只丢在锅里的冷水里,然后慢慢加热。本来安逸游弋的青蛙焦躁起来,我说,难道它要跳了?
  就在我说话的一瞬间,灭绝人性的王二胖子竟然拿了一个网罩扣在锅上,然后青蛙开始疯狂跳跃,试图逃生,但都被网罩拦了下来。我一把推开王二胖子拿掉网罩,青蛙一跃而出。
  我跟王二胖子面面相觑,良久无言。过了会儿,王二胖子说:“这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啊,蛤蟆应该慢慢死在水里啊。”
  我说:“可能是笔误。”

  王二胖子站起来,默不作声的把水烧开。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这家伙真是邪恶到底了。
  王二胖子又抓起一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青蛙,蠢蠢欲动。我往后退了一步,惟恐青蛙跃起的时候会溅到自己身上热水。王二胖子一松手,青蛙在空中还做着蹬腿的姿势,接着“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我暗道,它要跳了。
  说时迟,那时快。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烫死在了锅里。我跟王二胖子目瞪口呆了半天,过了会儿,王二胖子说:“这应该是个意外。”
  我知道他还想再试,赶紧说:“别弄了,青蛙又不是傻子。”
  王二胖子盯着青蛙的尸体说:“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是语文书上还是政治书上的来着?”

  我说:“我记得好像是政治书上的。”
  王二胖子的脸色一下变了:“区明,今天的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只有你知我知。”
  我说:“放心吧,我懂。”
  王二胖子又说:“你看那只青蛙,它是不是到死也不明真相?”
  我说:“其实它明白。不过它被你抓住了,没有办法。”

  日期:2012-05-08 09:11:46
  关于那只为了王二胖子忤逆真理而献身的青蛙到底明不明白真相,我们又争论了半天,结果是它可能明,也可能不明,反正又没有大量青蛙过来围观,我们也不必为此争得焦头烂额。没有围观就一切都好说,于是这件事就成了一个静悄悄的秘密。
  我走在老街上,满心都想着羊肉汤,忽然听到有人叫我:“这位小哥,请留步。”
  我下意识的停住了步子,像中了某种魔咒。转头去看,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枯瘦道士正盯着我。这个人瘦的两颊如削,头上挽了一个发髻,一缕黄胡子倒扎在下巴上,稀疏的都能数的过来。他在路边摆了一个小摊,上面写着“麻衣神相,一测无常”。我光顾着想事了,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那道士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深邃的目光,若即若离的在我手上攥着的三块钱上打转。

  算命的我见得多了,但打扮的如此专业的还真是不多见。我问:“你叫我?”
  瘦道士说:“是。你我遇到即是有缘。这位小哥,我可以给你算一卦。”
  我问:“算一卦多少钱?”
  瘦道士说:“我正要收摊,刚巧遇到你,算是缘分。别人都要五块,我算你三块就行。”
  我暗想这家伙好毒的眼力,钱被攥成这样还能看出来。正要迈步离开,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算的准吗?”

  “准,准的很。”瘦道士又补上了一句:“不准不要钱。”
  我心道他肯定算不准,就是骗吃骗喝的嘴把式而已。我们学校门口靠这个混饭吃的多去了,只不过都没他这身行头专业。我说:“真的不要钱?”
  瘦道士强调道:“是算的不准不要钱。”
  “那好。”我往他跟前一站,“你算算我叫啥。能算出来,这三块钱给你。”
  日期:2012-05-08 20:44:03

  “那好。”我往他跟前一站,“你算算我叫啥。能算出来,这三块钱给你。”
  瘦道士捋着自己的胡子,摇摇头说:“算不出来。”
  我愣了一下,问他:“那你都能算出来啥?”
  “看到了吗?”瘦道士指指自己的桌子:“麻衣神相,一测无常。我只算无常的,有常的我不算。你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是有常的,我不算这个。只测未来,不测过去。”
  我一听这话,扭头就走。书上都说了,历史是个小姑娘,你说她长啥样她就长啥样。那未来就是个大婶,脸上抹了几层粉谁也不知道。我刚迈步,瘦道士就说:“小哥,告诉我名字,我先免费给你算一卦。算的不准,分文不收。”

  我站住了脚步,心道给他次机会。说:“我叫区明。”
  “哪个区?”
  “欧洲的欧,去掉那个欠。”
  瘦道士笑了:“好名字,干净简洁。区,古姓。明,不暗也。人生无常,命已既定。比如今天这里你我相遇,就是命数。小哥,你信吗?”
  我没说话,在等着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要下一句还这么空洞无物,我拔腿就走。味蕾早已作怪,赶着要喝那羊肉汤。
  瘦道士没有再说话,他伸手右手,探进桌子下面的一个匣子里。那匣子不大,跟手提箱差不多少,略宽,黑色的匣身上布满了朱红色的八卦图,看起来神秘莫测,像是一个古物。瘦道士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随即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多了一张折叠的草纸。他把纸递给我,说:“小哥,打开看看。”

  日期:2012-05-08 20:53:59
  我接过草纸,心道这等粗劣的把戏简直无聊。里面肯定写的什么“出门得利,求财容易”之类的。我们学校门口那些算命的都这套词汇,基本没什么新意,上次严打一下就进去了八个,有个瞎子被带上车之前还对着民警哆哆嗦嗦的说:“我早就算到你们会来……”
  那民警觉得好笑,问:“那你还不跑?”
  “我不能跑,我得给年轻人做个表率。我们家祖传三辈都干这个……得讲职业道德……”瞎子上车之前还留下了一句死拽到底的话:“风雨欲来鸦去尽,独留老鹤守寒梅。”
  王二胖子当时挤在最前面看的热闹,回来还跟我讲,别看说的一套一套的,其实那老头根本不瞎。
  我说何以见得?

  王二胖子说当时人很多,一个女老师的裙子不知道怎么被拽掉了,就剩了个红裤衩子。人还没开始起哄,那瞎子就麻溜的转头瞅了过去。
  我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往他跟前一站,他翻翻白眼珠子就知道是男是女呢。从那以后,我愈发觉得算命的其实就是一群油嘴滑舌之徒。
  瘦道士见我出神,不由催促道:“小哥,拆开看看啊。”
  我心里嗤笑一声,展开了折叠的草纸。顿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嗖”的窜了上来,直达脑仁。像有人在后面捏着我的皮一样,后脊梁一阵发紧。
  纸上写着五个毛笔字,楷体,工工整整。
  “区明,孤,大凶”。
  我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日期:2012-05-08 21:01:44

  瘦道士但捻须不语,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如同射过西瓜的子弹一般把我穿透,让我感觉自己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所有隐藏在心里的那点小秘密都像账本一样摊开了任人浏览。我盯着草纸上的名字使劲看,试图从中发现一点蹊跷来,结果越看越觉得那像是生死薄里随便勾出来的一笔,我后背上的皮都快紧到一块去了。
  “小哥,怎么不说话?”瘦道士问道。
  我醒了醒神,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
  话一出口我就想到了,这老道从头到尾手里都没有拿笔。那匣子里纵然有笔,他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把我的名字写上去,还能把纸折叠起来。一只手在眨眼间的工夫内根本办不成这事。
  瘦道士并未答话,眼神在我脸上以及钱上游离,变化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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