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电信重组:洗牌

作者: 年志勇

  日期:2009-5-19 18:28:00
  第三次电信重组:洗牌
  一段时代洪流,
  二种命运结局,
  三分重组迷雾,

  四方男女逐鹿,
  五味瓶子人生。
  通信业原生态,
  灵与肉的图腾。
  第一章
  1、开始了

  就在半路上,巴立卓获知了电信重组的消息。
  南方的一个哥们在电话里直嚷嚷:“开始了,开始了。”
  巴立卓有些迷糊,问啥开始了,对方几乎在喊:“重组开始了……”
  这回听清楚了,国家三部委即将联合发文,电信业的新一轮重组正式启动。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十亿电话、两亿互联网用户,备受百万从业者瞩目,再加上他们的亲朋好友,应当有上千万人留意此事。巴立卓也一直关心,此刻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自己也奇怪,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毫无尘埃落定之惊喜,反倒有些忧伤,甚至是反感。

  也难怪,有关电信整合的资讯遍及媒体,一浪高过一浪,各种版本风行。仅仅一个多月前的愚人节,重组传闻竟被当做恶搞的礼物四下传播。从最早的消息到今天成为事实,整整过去了四年光阴,人生能有几个四年啊。喧嚣了多年的第三轮电信重组真的来了,原来六合三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而他也被磨得心灰意冷了。类似的茫然无措之感曾经有过。比如说,他与前妻孔萧竹闹了十年离婚,望梅止渴般遥不可及,可忽然有一天被告知,来办手续吧,批准你离婚了。所以,突兀而来的好消息,未必叫你满心欢喜,搞不好会有一种失落感。

  巴立卓此番回松河,就与孔萧竹有关。儿子高考在即,从几次模拟考的成绩来看,能否考进二本都成问题。孔萧竹心急如焚,打来电话说:“巴大人跑到省里做官,路子更野了,你给儿子找个学校!”
  “我是在省里混,只不过是个草民。不想当兵的孩子,都要过高考这一关,咱儿子能例外?”巴立卓的态度还算克制。
  “儿子总要有书可念吧?难道你希望他天天在家打游戏?”女人夹枪带棒地说了许多。
  面对前妻,巴立卓依旧无计可施,只好答应回老家一趟,找找门路。孔萧竹的意思很清楚,松河的考风松弛,如果事先安排好座位和监考老师,里应外合得手,即使弄不上重点院校,抄来个普通本科还是完全可能的。
  做为松河网通的“前主要”,巴立卓调离之后很少回去,更不主动与老部下联络,所谓工作忙纯粹是托词。原因固然很多,最不堪的是世态炎凉。在松河邮电圈子里,他的口碑极差。提起巴秃子,网通这边简直无人不骂,原来的亲信们也一窝蜂地倒向了新任老总汤加,并皆以贬低前任主子为能事,非如此不足以表忠心,这已经不能用人走茶凉来解释了。事实再一次证明,职场没有朋友,只有利益。爱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淡;友情经得起平淡,却经不起风雨。有关他的离任审计,就被翻出了不少问题,芝麻谷子西瓜皮的一堆陈年老账。问张三张三不知,问李四李四不晓,把责任一律推给前任。审计组较真倒没什么,喝两天酒撒几泡屎,诸如广告费代办费招待费这等破事随水冲走。问题在于,汤加不给前任面子,很有些划清界限的意味。巴立卓心知肚明,与其难以忍受,干脆回避算了。

  周五下午,高速公路上车流如潮。正走着,电话又响,这次的消息更加震惊,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千真万确,松河移动公司总经理霍达出事了,下午被省纪检委的人带走了,可能是双规。
  距离松河收费站还有二十公里,这段路程显得格外漫长。巴立卓的心绪难平,又不得不集中精力开车。汶川大地震发生不久,南下救灾的车辆络绎不绝。他甚至担心,那些巨大的拖挂车随时会把自己的小车压扁了。
  事情真够蹊跷的,霍达只是地市公司老总,按常理不该被省纪委双规的。既然不是松河市纪委办的案子,这说明什么?要么案情重大,要么是被外地的案子牵扯进来的。巴立卓本来想问问林紫叶的,也不得不忍住了。没有理清头绪之前,乱打电话似有不妥,天知道她的电话是不是被布控了。看架势,霍达可能涉嫌触犯刑律了,十之八九是经济问题。

  阳光总在风雨后,阴沟里面爱翻船,人太顺了就容易出事儿。这几年,移动公司如日中天。霍达的风头正健,处处打压其他运营商,事事显得太过招摇,自以为头上有伞、帐下有人、手里有钱,谁都不敢惹。虽说巴立卓与霍达积怨颇深,但丝毫高兴不起来。倒不是兔死狐悲,而是为林紫叶的处境担忧,更怕牵连到自己头上。霍达的经济问题如果属实,可能殃及池鱼,花钱大户的市场部主任难脱干系。林紫叶倘有不测,自己与她同居多年,许多事情能说清楚吗?

  正在胡思乱想,电话又叫了起来,是王二美打来的。王二美是霍达的妹夫,老婆急得寻死寻活,他能不火烧眉毛吗?也不管巴立卓开不开车的,劈头盖脸就说:“巴哥,我们认识最大的官就是你呀,能不能在省里找找人,问问咋回事儿?”
  “让我考虑考虑。”这样的答复模棱两可,很不够朋友。
  从感情上来讲,巴立卓应该帮忙。调离松河之后,王二美还和从前一样,常打电话通风报信,还特地跑省城看望自己,他不能不心存感激。而此刻,他的心头堆满了荒草,严严实实地堵在胸口,透不过气来。忽然意识到,此番回松河见谁都不妙,便随手关掉了电话。一瞬间他有了新主意,去庙上求签问卦。
  所谓庙就是德寿宫,其实是一处道观,依山面水,甚是雄伟。松河人都称其为大庙,几十年间叫得顺嘴,也就约定俗成了。住持的道长姓姜,号十全真人。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姜道长就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只差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巴立卓与姜道长都是政协委员,同在一个专委会,彼此熟络。道观里使用的互联网宽带就是他当年特别关照架设的光缆,同时还赠送了两台电脑,算是支持宗教事业。

  记得有一次,应道长邀请,巴委员来观里喝茶,他还大发宏论,回想起来有点不知深浅:《道德经》是老子给高级知识分子诠释易学,而《论语》等著作是儒家给小知识分子讲解《易经》。易学的主旨并非占卜,总不能说周文王只是个风水佬吧?当时道长似有不悦,说巴总你错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易学乃大规律之书,上至宇宙,下至人生;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具体到某个人、某些事情,又各有不同,只有靠内心的自省,才能参悟出正确的结论……

  若非事发突然,巴立卓才不会去求签问卦的。而现在,他有点六神无主,心烦意乱。出了收费站,靠边停住车,翻阅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还好,有姜道长电话,拨了过去。道长的声音洪亮,连说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残阳西坠,天地间一片殷红,空气中氤氲着青草的气息。德寿宫的山门两旁悬挂大红条幅,上书:万众一心,抗震救灾。胖胖的姜道长已经恭候在门前,单从身形上看,并没有传说中的仙风道骨,反倒像是憨厚的厨师。
  道长颚下几缕胡须,稀稀拉拉的,手掌却肥厚而温暖,给人值得依托之感。寒暄已毕,循阶而上,转过配门,便是朱柱回廊,七拐八拐的才来到道长的住处。一个小道士过来,殷勤敬茶。道长盘腿而坐,就聊到了这场大地震和募捐的事情,有句话耐人寻味:“比起死难者,我们都是幸存者。”
  巴立卓心里着急,又不得不耐住性子,茶水足足喝了三盏,才道明了来意,替儿子高考求签,看看前程。道长微微一笑,还撩起眼皮瞅了客人一眼,巴立卓感觉那目光很锐利,像两把刀子在脸上划过,火辣辣的。
  “与诚心者交心,与有缘人结缘。以无为为体,行有为之法。请巴总净手焚香,自取卦签。”道长含笑轻语,抬了抬下手,小道士便取来签筒。
  一切如仪,巴立卓才小心地接过签筒,哗哗哗地摇了又摇,神情肃穆地抽取一签,定睛一看,脸色大变。正面的卦符是坎下兑上。背面签题:胡笳十八拍文姬归汉。
  签文:秋归迹与片云合,梦断心向万境空。

  签运:下下签。
  道长掂着胡须说:“巴总,再取一签无妨。”
  巴立卓暗暗祷告良久,才捧起签筒摇了第二签。正面的卦形为艮上坤下,背面的签题:姜太公渭水遇文王。
  签文:出人营谋大吉昌,无瑕玉在石中藏。
  签运:上上签。

  巴立卓调匀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两签之意截然相反,是何道理,能否解签?”
  “此非两次之签,而是两人之签。前者乃巴总您自己的前程,后者才是贵公子的吉运。”
  巴立卓毛骨悚然,便说出心中隐忧,离开松河才两个多月,后遗症层出不穷。家事工作事感情事诸多不顺,终日心神不定。
  “现在时髦的词叫做淡定,追求一种淡定的状态。可淡定是怎么淡的,谁能定下来?”道长似乎所问非所答。
  “大师,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淡定?”
  道长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案头上的香炉说:“你看同样是两炷香,所处的位置不同,燃烧的效果就不同。香炉摆在大殿前,人前人后的,火头很旺也很风光,但会很快燃尽;而处于角落的香,默默无闻的,看起来很孤独,却燃烧得最持久。人生也如此,有得必有失,有失亦有得。”

  巴立卓似有所悟,“国企也如官场,明争暗斗之地,福祸相依之所,我该怎么办?”
  “清者自清,明者自明。寻常之人难为非常之事,不在其时,其愿难成。非常之愿难以唾手可得,再刻意的强求,也只是愁苦的结局,唯有豁达的心态,才是真正的所托……”
  巴立卓阵阵发冷,身子微微抖动,强打精神道:“请大师详解。”
  道长搁下茶杯,正襟危坐道:“上天赋予你刚强的外貌,细致的个性,中等的财运,还望珍惜。你爱招惹女人,却机缘难料。你的仕途,起起落落,很是诡异。”
  巴立卓黯然神伤,欠身再问:“可有良策化解?”
  “升中有困,困中有升;升极而困,困极而生。”

  巴立卓语气急切:“请大师明示。”
  “用一颗纯净的心,去做该做的事;做一炷纯净的香,慢慢地燃烧。”
  日期:2009-05-20 08:04:01
  2、谁是受害者
  孔萧竹当然是有品位的,一看就是那种我行我素的女人。举止言谈中总有几分矜持,就像现代派诗歌那样孤傲;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看穿你老底的冷漠。她一直认为,人只有在做自己的时候才最自然、最顺当、也最舒适,这也是她宁肯婚姻裂变,也不愿委曲求全的原因之一。屈指算来,她已经在松河联通做了八年的副总,属于那种上不去也下不来的业务型高管。不怕慢,就怕站,年龄熬不起啊,国企也是这个理儿。在一个位置上搁久了,就好比一颗螺丝钉生锈了,自己也懒得动弹动弹。对于四十开外的离异女人来说,感情上无指望,事业上无野心,儿子是唯一的牵挂。

  巴立卓如约与孔萧竹见面时,外交礼节地握握手,感觉她还有一股干巴劲儿。昔日的夫妻同坐一辆车里,车子停在学校旁边的一处小胡同里。他们在共同等待儿子下晚自习,很隐蔽。一般情况下,都是女人先开口说话,这次也不例外,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去省里工作还好吧?啥时安家落户?遇没遇上红颜知己?
  巴立卓可不想吵架,凭借从前的经验,事先没准备好三板斧,就不要和女人接火。孔萧竹可是吵架高手,善于大吵特吵,与之争辩难占上风。
  巴立卓晃了晃秃头,没好气地说:“大部分人一辈子只做了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我现在就属于第三种,被人欺负。”
  “骂人就骂人,偏要拐几个弯儿……”孔萧竹警惕地睁圆了眼睛,其实她误会了,男人在说自己,而不是讥讽她。
  来省公司之前,巴立卓可没想到自己会被安置在安保部主任的位置上。安保部全称是安全保卫部,说起来“重要”,忙起来“不要”,出了问题要命。对于通信企业来讲,这是个边缘化的辅助部门。说得难听点儿,就是下地市检查检查,看看监控系统与消防器材,顺便蹭点酒喝。如此安排,想不失落都难。这还不算,干部异地调动购房补贴的政策被取消了。早不取消晚不取消,刚出台就偏偏叫自己赶上了,而以前处级干部从异地调入省会,要补贴二十万元的购房款。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越寻思越窝囊。其实,巴立卓的烦恼何止是这些,随口就说出了两件。

  女人吃软不吃硬,瞧着灰头土脸的男人,反过来安慰他:“是金子总要发光的,你还有机会的。”
  “当满地都是金子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颗。”省网通机关里人才济济,若论年龄与学历,他巴某人并没有什么优势。
  女人不死心,还要劝劝他,就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图个清闲也好。”
  “这是个现实的社会,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怕你没钱!”
  “真够无耻的,除了钱以外,是不是还有良心,是不是还有感情?”
  巴立卓故意气气女人,大唱反调:“感情不能当饭吃,贫穷夫妻百事哀。不要相信电影,那只是个供傻子挥霍情感的场所。”
  “你说的全是屁话,你我贫贱之时尚能度日,你发达了,结果……”

  巴立卓不想听下去,当即打断她:“要是真能清闲就好了,求之不得。”
  女人忽地笑起来,“是啊是啊,你过不了清静的日子,因为你是无风都掀三尺浪的人物,叫你闲一天,能把你憋死!真不知道,你没事折腾的这段日子是咋熬过来的?”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如果一事无成,就真难成了。十几年的教育,二十年的社会,都没整出多大动静来,还难为自己干啥?没出息的也有没出息的活法:好吸的抽抽小烟,好喝的咪咪小酒,好玩的打打小牌,好色的看看小碟,我就想这样。 ”
  “不对吧,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眼下的行情正牛,装什么多愁善感?”
  巴立卓不想再说什么,把脸别向窗外。学校门前已是车水马龙,接学生放学的车辆越停越多,有交警在维持秩序。
  “呦,人想成熟起来可真难呀,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那副德行。”奚落前夫真他妈的快活,女人意犹未尽。
  巴立卓不理她,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歌声突如其来,是那首老掉牙的歌曲: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言归正传吧,咱俩感情破裂这么些年,谁是受害者?”女人毫不客气地关掉了音响。
  “别铺垫,你直说。”
  “不行,不铺垫铺垫,我这心里憋屈。”

  “哦,都是受害者。”
  “有些婚非离不可,有些人非弃不可,你忘恩负义在前,我……”
  巴立卓转过脸来,打断女人的唠叨:“抓紧时间吧,说说儿子的情况。”
  “好吧,你看巴奢报考什么学校才好?”
  “今年高考的方案不是改革了嘛,实行考后凭分填报志愿,提前说这些等于做无用功。”
  “距离高考只有十三天了,你当爹的就没个预案?”

  “又不是我去考,光着急有个屁用?”
  “你这就不对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爹这么缺德,儿子能考好?”
  “那你说怎么办?巴奢平时不努力,剩这么几天能创造奇迹?”巴立卓决定反攻为守。
  “儿子的事情,你也一推六二五的,你这个挂名的老子简直丧尽天良!”
  “请原谅,事到如今,丧尽天良的我真的束手无策。”
  女人冷笑,“亏你还号称聪明的男人,人家办事都是越办越靠谱,越办越接近成功,可你呢?越办越与目标背道而驰。我就纳闷了,你以前都是怎么混的?”
  “我倒是要瞧瞧孔副总,是怎么靠近成功的!”
  “瞧我,多天真,竟然指望你助儿子一臂之力。算了,我发现和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女人气呼呼地跳下车,去学校门口等儿子去了。
  巴立卓连连摇头,不禁想起萨特先生的格言:生孩子,何乐不为;养孩子,岂有此理。说得真难听,仔细想想真有道理。按着事前的准备,他拨通了市招生办主任的宅电,约他喝酒。招生办主任婉言谢绝了,本该给你巴老弟接风洗尘的,可惜不行啊,高考中考临近,不敢外出应酬的,今年上边查得紧呢,老弟你有啥要求尽管吩咐就是了。

  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巴立卓也不敢强人所难,就问今年的考场座位如何排序。招办主任实话实说,过去是有点儿问题,从去年开始,一律由省招生办用电脑随机排定考场,所以没操作空间。
  巴立卓听得分明,道声谢便关掉了电话,回头告诉了女人。往昔的一家三口就那么冷着,儿子也爱理不理的,寻了爿饭馆去吃晚饭。他想摸摸儿子的头发,儿子却下意识地躲闪开,很不习惯父亲的亲昵,不愿配合。巴立卓不好说什么,又不能不说,见缝插针地给儿子打气:“高考没什么了不起的,放手一搏好了。”
  “今晚你去哪儿睡?”临别,孔萧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无好话,完全是挪揄的意思,仿佛他是从前财主,坐拥三妻六妾,或者如寻花问柳的浪荡之徒,随宿随眠。
  “你长没长脑子?”巴立卓感觉有必要还击的,不然以后更没法打交道。
  “什么意思?”孔萧竹警觉地斜起眼睛,望着男人。
  “长脑袋是用来思考的,不是用来得脑血栓的!”

  “你才得脑血栓的,你这个王八蛋!”
  巴立卓笑了笑,冲儿子摆了摆手,目送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小区深处。
  现在,他急需联系上林紫叶,怎么联系好呢?不方便打电话,应该直接去家里看看。殊不料,辽海花园的保安禁止省城牌照的捷达车入内。巴立卓急不得恼不得,只好循循善诱:你们认得某某号吉普车吧,保安翻了翻底簿说认得。简直哭笑不得,同一个司机开不同的车可以放行吧?保安摇头,除非你叫业主来电话。
  正僵持着,只见一辆红色的马自达车昂然驶出。这车冲出了好远,忽然刹车减速,接着又开走了。巴立卓反应过来了,这车正是林紫叶的。事不宜迟,他调头跟了过去,连连摁喇叭打闪光,可前车始终置若罔闻。没办法,一路尾随到健身中心。下车的果然是林紫叶,数月不见,还是那么风姿绰约,身上的香水味让人心怀遐想。
  林紫叶被拦住了去路,她说:“请闪开。”
  “怎么了,紫叶,连我也不认得了?”
  “不认得,别碰我!”

  “紫叶,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情急之下,巴立卓冒出了这么一句。
  女人气坏了,把脸一别道:“你懂什么感情?你除了自私就是自私,除了官迷就是官迷。”
  巴立卓讪讪地松开手,眼看着女人走进健身中心,拐进了右边的游泳馆。他非常诧异,移动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有兴致来健身。也真奇怪,分别数月,女人何时练起了游泳?他叹了口气,唉,漂亮的女人真是麻烦。看来,林紫叶的怨气未消,还在为自己调离的事儿耿耿于怀,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
  夜深了,城市灯火明灭,停车场渐渐空寂起来,黯淡的下弦月漂浮在城市的雾霭之中。巴立卓静静坐在车里,静静地抽着烟。太压抑了,非常想找人交流一下,把隐蔽的忧虑和烦恼和盘托出,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诉。人啊,本质上都是孤独的,身处此境,他再次体会到这话说得多么准确。
  等待无疑是一种折磨,他觉得自己被抛在了一个极其无聊的地方。实在忍不住,便寻寻觅觅地走进健身中心,还好二楼的左侧是台球厅,隔着玻璃幕墙看得到半边游泳池。一池碧水,一派清凉。台球厅里都是时尚小青年,吵吵嚷嚷的,冷不丁进来个秃头的中年人,显得格格不入。巴立卓不管不顾地透过玻璃往下望去,很快找到了目标。林紫叶身穿太阳花连体泳衣,一会出水坐着,一会下水扑腾,好比是一头漂亮的女水獭。

  很晚了,林紫叶才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也扑腾累了,连话都懒得说。巴立卓迎上前,试探性地问:“听说霍达……”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语气可不像是林紫叶,她从前是多么温柔啊。
  “没关系就好。”
  “好什么好?我下午被纪检委约谈了,问这问那的,烦不烦啊。”
  “是省纪委,还是市纪委?”
  “你关心这个干嘛?”女人拽开车门欲走。

  “那好吧,我就不问了,望多保重。”
  巴立卓发觉,那些恩爱的事情,仿佛月光一样溜走了。他的心情坏透了,无精打采地回自己的老窝去。节气临近端午,夜里还是有些凉,她感觉自己就像孤魂野鬼似的游荡。
  刚泊住车子,就见两个黑影扑了过来。他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看是王二美夫妇,互相拉扯着走路。他心里轻轻地疼了一下,都这把年纪了,该离婚的早就离了,没离的也在心怀鬼胎,只有他们俩还那么恩爱。他说:“怎么是你们啊?上楼上楼,家里说话。”
  这是一个悲凉的夜晚,也是一个惊恐的夜晚,霍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二美也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说得一团乱麻。巴立卓始终没理出个头绪,不知道霍达究竟在哪个环节上犯了事。在电信运营商里面,物资采购都实行集采或统谈分签,比较而言,中国移动的内部管理是最完善的,大宗花钱都有极其严格的审批流程的,其总部经常采用反向招标,限价之下由厂家竞相杀价。与工程建设相关的集采相当严密,就连光缆接头盒这样的小物件也纳入其中,区区七八块钱一只的馈线卡子也要如此。移动省公司的权力都受限,何况下边的地市公司,所以说霍达能吃回扣的空间不大。莫非,他搞了老猫枕咸鱼的把戏,在广告宣传、网优代维方面做了手脚?或者在营业厅装修中捞取好处,把活儿给了资质不全的公司?

  丈人打舅子,想管也不能管。霍达的事儿必须远离,离得越远越好,巴立卓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霍总阴差阳错地落到这个地步,其中自有隐情。双规不等于定性,没准查出个好干部。”
  王二美一个劲地哀求,“她哥有妻儿老小啊,千万不能坐牢啊,你给想个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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