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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夜谈-每天三个故事
作者:
mustang531
日期:2012-4-10 13:34:01
老鼠是个说书人,本在Chinaren鬼话玄灵开贴说书,已说到七百六十三个故事,无奈网站改版,已无立身之所,现借贵宝地继续说书,望列位有钱没钱都捧个人场,废话少说,张口就来:
痴人怨鬼多情狐
缘定三世佛难渡
若问苍生情何苦
且听老鼠一声鼓
咚!
列位看官
今天要说的故事是…
老鼠申明,故事大多收集于网络。
第一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 食人
1、
沙子,还是沙子,漫无边际的沙子一直绵延到天际。
楚生沿着沙丘起伏的脉络跋涉,起先,他还能在沿途看到一些半掩埋在沙丘下的骆驼白骨、商旅干尸,待到后来,触目所及却完全是一片黄沙了。
他迷路了,迷路在这沙漠里。
在沙漠中迷路,就意味着死亡。
可是楚生还不想死,他还年轻。他开始狂奔,向着日落的方向奔去,水分迅速从他体内流失。
落日是那样遥远。
最后,楚生终于支撑不住,他浑身无力地倒在沙地上。他趴在地上喘息,象一条狗,他艰难地抬头看了看落日,落日已经靠近地平线,天色变得黯淡。
忽然,楚生的视线被一样东西所吸引 ——— 那东西横斜着、矮壮地生长在黄沙中,就象一只巨人的手臂。
那是一株胡杨!是的,是一株胡杨。
有胡杨的地方就有水,我有救了!楚生一下从沙地里跳起,兴奋地大喊,力量仿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连滚带爬地朝这株胡杨跑去,跑到近前,楚生看见胡杨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绿叶,这还是一株活的胡杨!
楚生站在胡杨下,发现后面还有疏落的一大片胡杨林。
而在这胡杨林深处,隐隐可见一角飞檐。
2、
威武的石狮、镀金琉璃的屋瓦、高大的院墙,虽然这一切都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彰显着昔日的辉煌。
此处竟有如此大的一座庄院,楚生站在庄院外,内心暗自惊疑,莫非是海市蜃楼,或者是强盗的窝点?
站了一会,终究是耐不住饥渴的煎熬,楚生壮着胆子,伸手推开庄院大门,跨过门后倒横的廊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边走,他边高声呼喊:“请问有人么?”
声音在空荡荡的庄院中回响,震落了几缕积在檐角的黄沙,却是无人应答。
半晌,楚生又喊了声:“有人在么?”
这次,身后有低深的声音回答:“你找谁?”
楚生被吓了一跳,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高瘦男人安静地站在屋角阴影里,双眼幽深地盯着自己。
“我不找谁。”镇静下来的楚生抱拳一揖:“小生在沙漠中迷路了,胡乱走到这来的。”
“哦。”高瘦男人简单哦了一声,不再询问,他转身走进左侧大屋。转身的瞬间,楚生瞧见他身后背着硕大的一个箱笼。
这箱笼大得象一口棺材。
高瘦男人走进大屋,忽然停下脚步遥遥对楚生招手:“外面风大,小哥也进来吧。”
楚生见高瘦男人叫自己,便跟了过去。
大屋内的布置甚是奇特,中间挖了一个深坑,坑内架着木柴。高瘦男人摸出火刀火石,点燃了火,在坑旁坐下,楚生隔着火堆,寻了块石头坐到高瘦男人对面。他举目四顾,发现在大屋一角还蜷缩着一位男子,这男子戴着防沙的斗笠,瞧不清面目,看情形是在沉睡。
“这位兄弟同你一样,也是迷路到此的,他十分疲倦,正在休息。”高瘦男人指着斗笠男子,告诉楚生:“算上他,你是这月里第四个来这的人了。”
“前面两个也是迷路的?”楚生好奇询问。
“一个是迷路的,一个是来找人的。”高瘦男人的语调不紧不慢,空空洞洞。
“他们后来呢?”
“后来都走了。”
“走了?”
“走了。”
是,应该都走了,难道还留恋这沙漠不成?楚生自嘲一笑,笑自己愚钝,笑罢,他又问高瘦男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我么?以前有名字,现在忘记了,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楚生见高瘦男人如此回答,料是有伤心往事,他识趣地转移话题。
“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内人。”
此时屋外吹进一股旋风,把坑内火焰吹得‘劈啪’窜起老高,两人陷入沉默。
外面的夕阳已完全坠落了,沙漠的夜晚凉得很快,有风声在屋外胡杨树林里盘旋,似女子幽幽的哭泣,又似女子飘忽的笑声。
良久,高瘦男人见木柴已经全部燃烧,对楚生诡秘一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匕首。
楚生吓了一跳,以为高瘦男人要害自己,却见男人转身打开背后的箱笼盖子,握着匕首伸入其中用力切割,待他抽出匕首,匕首尖上已多了一大块肉。这肉似乎还是新鲜的,不时有殷红的血从上面滴落。
只见高瘦男人把肉用一根铁钎串着,利索地架在火上烧烤。
一会儿工夫,屋内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烤肉香味。高瘦男人转动手上铁钎,闲闲对楚生说道:“长夜漫漫,我们各自讲个故事打发时光吧。”
“好啊。”闻着烤肉香气,楚生咽下喉咙里的一口唾沫,高兴接口:“我是客人,抛砖引玉先讲个。”
3、
“讲个什么故事呢?”楚生拢起手,把身子向火堆靠近了些,微皱眉头思索。
“就讲个真实的吃人故事吧。”他说道。
“兰州城里,从前有一姬姓人家,这一家人深居简出,不爱与邻居来往。某年,城中小儿总是无缘无故失踪,官府派出精干捕快侦查也毫无消息,闹得人心惶惶。直到有一日,这姬姓人家的亲家爷来拜访,和姬姓家主对坐畅饮。这亲家爷是个善饮的汉子,很快就把姬姓家主灌醉了。他饮罢酒,口渴难当,见姬姓家主酣醉如泥,便自己去厨房找水喝。在掀开厨房水缸盖子的刹那,一样东西赫然映入他眼底。”
楚生说到这,卖了个关子,笑问高瘦男人:“你猜这亲家爷看到了什么?”
高瘦男人手中的肉已经烤熟,他撕下一大块扔给楚生,也笑着回答:“一定是个蒸熟的小儿。”
楚生接过肉,冲高瘦男人一翘拇指:“厉害,正是一蒸熟的小儿。你说这人吃什么不好,偏要去吃人。”
“因为人肉好吃。”高瘦男人大口咬下一块肉,在嘴里“咯吱咯吱”咀嚼得津津有味。
“我也讲个故事。”他嘟囔着说道。
“从前有座庄院。这庄院人丁旺盛,庄主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庄主三十七岁的那年,娶了一房娇妻。他的娇妻不仅貌美如花,更善解人意、体贴温柔。”
“庄主爱他妻子,爱到痴狂的地步,并渐渐由爱生疑。”
“他交游广阔,总是要出门办事,于是老担心妻子独自在家会有不轨行为,会给自己戴绿帽子。终于有一天,他不堪这种担心的心理重负,便把妻子缚了,整日背在身上,连出门也携带着妻子。”
“世上竟有如此疑心重的男人?”楚生吃惊。
“这还不算什么呢,他后来觉得就是这般整日背着,亦让人不安,思索良久,他觉得还是把妻子吃下肚子塌实。”
楚生握着手中的肉,嘴张得大大的,几乎忘了咀嚼,半晌方问道:“他吃了么?”
“吃了。”高瘦男人狠狠咬了一口手中肉:“他每日里吃一块,就这样把妻子活活吃了。”
冷风再度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到楚生后背,他打了一个激灵:“真是惊心动魄的故事。”
“故事还没完呢。”高瘦男人冲楚生一笑,露出雪白的两排牙齿。
“他妻子被吃光了肉,却竟然未死,那副骨架在他背后箱笼中时刻哀哀哭泣,哭自己命苦,哭不能长久地陪伴丈夫。他听她哭得伤心,便也伤心起来,毕竟,他本是极爱妻子的。于是他问妻子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长相厮守?妻子告诉他,只要让她也吃些人肉,就可以重新长出肌肤,这样她便永远不会真的死去,永远可以陪着他。”
“他妻子这般说,恐怕已经不是人,而是妖了。”楚生叹息。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都是要寂寞的求生。”高瘦男人瞪了眼楚生,继续说道:“他犹豫许久,终不忍心看妻子痛苦哀哭,悄悄在一天夜里,宰了庄院里的一个伙计,蒸熟了给妻子吃。”
“说也奇怪,他妻子吃了人肉,白骨上果然又生出肌肤,渐渐的又变成从前美貌的模样。而他看见妻子身上雪白光嫩,竟又忍不住食指大动,又把她给一块块吃了。”
“后来呢?”楚生完全被这个奇怪的故事迷住。
“后来?”高瘦男人轻轻拍了拍身后箱笼,说道:“后来就这样,他不断杀人给妻子吃,妻子吃了白骨生肌,他忍不住再吃妻子。渐渐地,就把一个庄院的人都吃空了。”
高瘦男人顿了顿,隔着熊熊的火光望着楚生:“再后来,他只能守在那个空荡的庄院里,等待偶尔送上门的猎物。”
4、
楚生忽然觉得背后的风好像更凉了些,他又往篝火边挪了挪,似乎想借着篝火的热度驱走心中升起的莫名寒意。
高瘦男人不再说话,空寂的夜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哔剥”脆响。
这死般的沉寂让楚生愈发不安。
他低头咬了一口手中已经凉透的肉,抬起脸找高瘦男人搭话:“嫂夫人呢?”
“她啊……”高瘦男人笑道,篝火映在他黝黑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红光。
“出来吧,阿英,有人想看你呢。”高瘦男人伸手抽开箱笼盖子,回头对箱笼内轻语。
只听箱笼内响起一阵奇特的爬挠声,然后慢慢地冒出一个圆圆的白色物体,待这物体全部冒出,却是一惨白的骷髅头。骷髅头‘格格’转动颈骨,黑洞洞的眼眶周遭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到楚生脸上,用一种十分柔美的女性声音开口说话:“官人,这是我的晚餐吗?”
“当然。”高瘦男人点头微笑,一指蜷缩在墙角的斗笠男子:“那边还有一个,我点了他穴道,娘子你亦可尽情享用。”
“谢谢官人。”骷髅头的颌骨上下张合,语气甚是欢悦。
“原来你就是那食妻的庄主。”楚生骇然。
“你到此刻才明白,却是晚了。”高瘦男人嘲谑地回答。
5、
“晚么?不晚。”楚生忽然镇静地一笑。
“我的那个故事其实还没有讲完。”
“哦,后面还有故事?”高瘦男人好奇,他自持武功,这荒凉的沙漠之夜也不会再有人来,倒也不担心楚生拖延时间。
“姬姓人家食人之事被亲家爷揭发后,官府抓捕他们,满门抄斩,只有一人趁乱逃脱。这人是姬家最小的儿子,他逃窜进沙漠,打算横渡沙海,逃到对面的大食之国。”
“在出逃前,姬家小儿子还顺手带了一些东西在身上,那些东西都是姬家捕人而食的工具。”楚生眯缝着眼睛,盯着高瘦男人:“其中有一种迷药,无色无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施放,而一旦中了这种迷药,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会四肢酸软、动弹不得。”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手脚发软,连小刀也快握不住了?”楚生拍手站起,用力咬了一口手中冷肉。
“我姬家食人无数,此肉一入口,我就知道是人肉,那时我已经暗暗戒备,并趁你不注意偷偷施放了一些迷药。”
“你……”高瘦男人闻言怒目圆睁,抬起匕首就欲刺楚生。然而一阵酸软袭来,他手腕抬起数寸便无力垂落,匕首‘当啷’一声落地。
“饶你武功盖世,中了我的迷药还不是象死狗一般。”楚生得意地狂笑,他绕过篝火,走到高瘦男人面前,一脚把他踹倒。
高瘦男人滚翻在地,他背后的箱笼亦跟着滚翻,箱笼内的白骨骷髅挣扎着欲爬出,却被楚生一脚踩住头颅,踩得‘吱吱’乱叫。
“还有你这妖孽,居然也懂得吃人,许多大好人肉被你吃了,真是暴殄天物。”楚生脸现厌恶之色,脚下用力,踩得白骨骷髅又是一阵乱叫。
把白骨骷髅踢回箱笼,锁好盖子,楚生拾起匕首,复坐到高瘦男人旁边。
他用匕首锋利的刃尖轻刮高瘦男人脸颊,口中喃喃自语:“你吃了不少人,不知道你的肉是什么滋味?”
“他的肉又酸又涩,还很粗糙。”一个声音在楚生背后懒洋洋地接口。
“谁?”楚生猛地回头,却见一直蜷缩在墙角的斗笠男子已然翻身坐起,正斜倚着墙壁,透过斗笠下的一双锐眼盯着自己。
“你的穴道解开了?”楚生试探地询问。
“解开了。”斗笠男子回答。
“你没有中迷药?”楚生眨着眼睛。
“没中。”斗笠男子摇头。
“为什么?”楚生疑惑。
“你的为什么太多了。”斗笠男子伸了个懒腰,抱膝而坐。
“听了你们的故事,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讲个故事吧。”
6、
“从前有座山寨,里面只住着姬、虞、叶三姓人家。三姓世交,关系十分好,他们相濡以沫,在山寨中耕读樵织,自给自足,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斗笠男子仰面望天,神情悠然向往。
“可是这幸福的生活,在某一年突然结束了。”斗笠男子语气忽然一变,变得萧杀。
“那年冬季天空降下百年不遇的大雪,封了山寨出外的道路,三姓人家被堵在山寨里,他们没有办法外出猎食,只能靠些少的存粮维生,艰难熬了百余日。存粮最后都被吃光了,山寨里的耕牛、马匹、家禽也被吃光,就连树皮和草根亦被食尽。眼看众人即将饿死,此时,姬、虞两姓人家瞒着人数较少的叶姓,悄悄订了一个恐怖的约定……”
“这约定你猜是什么?”斗笠男子问楚生。
“在今夜,所有的故事不外乎吃人,这个约定大概也离不开‘吃人’二字。”楚生把玩着匕首猜测。
“对,正是吃人的约定!”斗笠男子挺直身躯,愤慨说道:“那姬、虞两姓人家,竟悄悄瞒着叶姓,订了个吃人之盟,他们联手将叶姓人家团团围住,一举全部杀害,然后分而食之。其中姬家食幼者,虞家食老者,壮者两家均分。”
“靠着吸食叶家人的血肉,姬、虞两姓人家终于熬到大雪融化。待雪一融化,两姓人家便迫不及待地离去,因为连他们自己也害怕看见山寨里的血腥地狱模样,虽然这血腥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天可怜见!”斗笠男子长嘘一口气,眼中泛出泪光:“姬、虞两姓人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自以为杀光了叶家人,其实叶家却还有一人未死。待他们一离开,这人悄悄从隐蔽处爬出,跌跌撞撞地也下山了。”
“这未死的叶姓之人下山后,一直跟蹑着姬、虞两姓人家,寻机猎杀两家人报仇。而他若抓住姬、虞两家人,回忆家族被屠的惨状、心中恨之入骨,必烹而食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般过了多年,叶姓之人衰老将死,他殷殷叮嘱后代,一定要牢记家族血仇,杀尽姬、虞二姓人家。”
“不,是食尽他们。”斗笠男子咬牙切齿。
“叶姓后人不忘祖训,从此天涯追杀姬、虞两姓人家。这姬、虞两姓人家自从吃了人,也食髓知味,一直有吃人的习惯,留心之下倒也好找。”
“期间,有一叶姓后人为了追杀一虞姓人家的女子,寻到了沙漠中,他伪装成迷路者,故意投宿到虞姓人家女子所居的庄院,又故意让虞姓人家女子的丈夫点中穴道,装做昏迷,以等待时机出手。”
“后面的故事我就不罗嗦了,你已经全部知道。”斗笠男子站起,缓缓向楚生走去。
“虞姓人家的女子已经成妖,待会再收拾她。我们叶、姬两家的夙仇,一并在今夜了结吧,看看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吃了你。”
“对了。”斗笠男子提醒楚生:“你那迷药对我无效,因为我们叶姓后人以姬、虞两姓人家为敌,自然都知道怎么防范姬家的迷药。”
7、
夜风越发寒冷了,吹得屋内篝火也明暗不定。
楚生缓缓环视一圈,他看见被自己迷倒的高瘦男人嘴角挂着一缕嘲讽的笑意。
他笑什么呢?是笑我机关算尽,却不知黄雀在后?还是笑我虽然迷倒了他,却一样要被人吃掉?
楚生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迎着高瘦男人和斗笠男子诧异的目光,他笑得捧腹打滚。
这世上吃人的人是如此多,我又何必费尽力气跑去大食,茫茫尘世,我非异类,自可鱼藏于众多的同类中。
笑罢,楚生摇晃着站起身,面对斗笠男子。
“来吧,看今夜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吃了你。”
他微笑说道。
日期:2012-4-10 13:38:00
第二个故事
鬼说
洛阳的六月,夏夜有习习的凉风,我背靠着一口古井席地而坐,舒服地呷着烧酒。
突然一阵阴风卷入这破旧的庭院,隐隐地觉出星空下有黑点滑过,紧接着我听到震耳欲聋的铜铁打击声传来,原来又是鬼兵来了。
听着这扰人兴的噪音,我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于是放下酒瓶,挪挪身子,好生瞧瞧那队穿着乌黑盔甲的士兵听到人们击打铜铁器皿声时的慌张样,看着鬼兵们连滚带爬地离了城门飘去,我禁不住叫了声好,提起酒瓶又骨碌骨碌吞了几大口。
这有什么好的?一把幽幽的女声从脑后沁来,我猛一回头,见月下一个女人脚不触地悬在井上,月光照亮的素脸白得恐怖,身上却只是着一件普通的粗布衣服。
大概又是只游魂野鬼罢,在阳间没了亲人,却又由于种种原因投胎不得,于是只能在夜间出来游逛。这等鬼又怎能伤得了我。
我哈哈笑着转回头去,仍靠在井边,背对着女鬼喝酒。
那你倒说说看,人把害人的鬼赶走,这有何不好?我看着女鬼投下的影子,开口问道。
不!他们虽是鬼,但不害人,倒是你们人,害了我们!
哈哈哈,这世间还有不害人的鬼,就说你吧,难道你就不是想要吮我的血,自己修炼成妖么?
我注意到她飘了起来,难道她见事情败露,急着出手?我屏息凝神,注意着她一举一动。
却只见她缓缓飘到我的面前,面上无一丝杀意。
我……我只想寻个人说说话而已,这里荒凉许久了,等了这么久才等到有人来。
哦,是这样吗。想到这庭院的破败,小小的水瑭早已枯尽,柳树上挂满了缠绵的蛛网,我不觉对她起了怜惜之情,她肯定等了好久好久,希望渺茫,又自欺地不愿放弃,于是一日一日地等下去,但所等之人,可能早已化为黄土,投胎转世。
那便说说吧,我也算做件善事。烧酒在我的体内燃烧起来,阵阵热流涌上头。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啦,皇上要开辟疆土,于是派大将军出兵在北方的单于,要收复单于控制的大片土地。皇令一下,各地方都开始招兵,精壮的男丁抓了一个又一个,对,我的丈夫也是这时候被拉去当了出征军。后来大军出发,我在街头拉着他的衣角,他对我说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可真俊啊,我现在还记得他的样子呢。
后来,听传回来的军报说,战事进行得异常艰难,双方都竭尽全力。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次回来的消息都是说战况激烈,难解胜负。可是我真的相信我们一定会赢,所以每天我都活得很有盼头。佛祖保佑,有一天前线终于传回了胜利的捷报,那天举国欢兴,我就在这院子里摆了桌子,摆上他最喜欢的菜,好象他已经回来了。但是他始终没有回来,那整支军队都没有回来,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最后我就在这里投了井…
可是你痴心未了,于是成了野鬼,在这里等你的丈夫归来。我漫不在意地补完了她的故事,心想这真是无聊。
你错了。我看到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有说不尽的妖娆。你知道为什么刚刚过去的鬼兵要害怕人打击铜铁的声音吗?
因为他们以为那是家人寻找他们时发出的声音,他们没面目见自己的亲人!为什么?哈哈!因为我们的军队根本没有赢得战争,那只浩浩荡荡的大军被敌人屠杀了,皇帝为了安抚民心把委屈求和说成皇军胜利!我等了这么久了,才等到他们的魂魄回来,你们这些人,却次次把他赶走!
前面的女鬼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半空,长发披散盖住了面庞,一双眼睛在发间透出幽深的绿,两只獠牙挤了出来。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个男人来,让我杀了他,换我男人的班,让他回来,我等了好久啦!她兀的向我扑过来。
我只是闭了眼,嘴中念咒。再张眼的时候,她已被我封在发射出的珠子里。一股的深红在珠里冲撞,分明是满眼的痴相。
我摇晃着站起来,朝井里看进去。这不过是一个女鬼所说的故事而已。
我走出院子,来到寂静的大街,抬头看天,月亮在云后模糊不清,没有一颗星。
烧酒把我的头烧得赤赤生痛。
这不过是女鬼说的故事罢。
日期:2012-4-10 13:40:00
第三个故事
青螺
1、
青螺嫁到毕家的时候毕家的家业已经落没了,毕月初是毕家的小公子,他用一顶软轿载了青螺去便算是过了门,兄嫂的牢骚都在见到青螺随身带来的那只匣子后消失无影,满匣鸽卵大小的珍珠,粒粒都是无价之宝。青螺大方地将珍珠送给三位兄嫂一人一粒,于是不尽的溢美之词钻进了她的耳朵,她只是笑着应承,圆滑得像那匣里的珍珠。
下人们把青螺带来的衣裳绸缎等物纷纷抬进西面的堂屋,只有一只特别大的箱子青螺说什么也不肯放到西屋去,硬是要下人把它搬到了自己屋里放到床下,又在外面亲自细细地堆了东西不让人碰到。那三粒珍珠送下去几位兄嫂巴结她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说不行呢,青螺有钱,毕家现在开始依旧是这苏州城里最富足的人家,而他们也依旧可以花天酒地,用钱的时候便去找青螺,青螺总是淡然地笑,从未拒绝。
拿了一粒珍珠去苏州最有名的当铺换得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当铺老板看到珍珠时那惊喜的眼神让毕月初感到不舒服。
青螺,你该问他要五千两的。
相公,便是一万两我们也要得的,可是他的铺子里没有那么多钱,这三千两已足够我们过活了不是吗?青螺爱怜地抬袖替毕月初拂拭额角冒出的细密的汗。
青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毕月初低头吻着青螺背上那两片美丽的蝴蝶般的骨。
青螺扭着身子,尽量不让毕月初看到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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