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疆,军地情缘

作者: 原娟

  日期:2012-05-21 14:25:22
  题记
  “我站在钢铁长城里凝视你,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放你走!”
  “我站在钢铁长城外眺望你,柔肠百折,却只能选择转身!”
  “我想!”“我想!”

  “我们都能找到真爱!”
  第一章 夕阳依旧在,物是人已非!
  1
  X师驻唐城空训R团机务中队机械分队长江云鹏,最引以为自豪的是,在不少同期分配下来的校友与大学期间交处的女友,或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因分到唐城这个条件优越的城边部队闹分手或已经分手的时候,他和青梅女友刘亚苏的恋爱关系,破格升级了,在双方家长的默许下,建立了婚约。年前,刘亚苏从老家江苏来电话:“云鹏,明年五一你回来一趟,咱把结婚证领了吧,爸爸妈妈催得紧,我快扛不住了!”

  知情的校友和同队的战友纷纷向他表示祝贺。指导员马云涛贺喜的同时,送上亲自去政治部为他开据的结婚证明信,说:“别等五一了,夜航飞完就走,给你一个月婚假,最好栽上个小云鹏再回来!”
  “现在是三月初,夜航马上就要开始,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可以结束,最多四月底,我就可以回家见到亚苏了!”此时,江云鹏站在外场落日的余晖里,对未来充满了遐想。西方,艳霞满西天。
  朝阳,象征着新生和希望,对于用肩膀和双手托起祖国战鹰的机务兵这个特殊团体来说,最美最爱的却不过夕阳红。因为,他们一天任务圆满完成的时候,往往都伴着美丽的夕阳。“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战士打靶把营归……”这首歌是对他们心情最贴切的写照和诠释。然而,江云鹏对夕阳和难得一见的晚霞,还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特殊情结。

  余晖和霞彩,把光洁的飞行跑道衬映得如一条流金漾火的河流。在贴面细风的作用下,徐徐上升带着丝丝温热的暮气,曲曲弯弯飘飘渺渺,让这条“河”缓缓流动起来。江云鹏站在跑道边上,看着眼前这条绵延向远愈加赤火的“河流”,思绪“嗖”地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与扎着两只羊角辫、穿着粉色花格格衣裳的刘亚苏,在故乡小河边打水漂漂的往事里。一年后,河边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亚苏的父亲从镇上的小法院升迁进城了。亚苏和妈妈,乘坐一辆门上写着法院两个大字的轿车,在乡亲们恋恋不舍目光里,随着车尾一缕轻烟消失在村口的路尽头,有人说:看,人家是驾着云走的,到城里去过天堂里的好日子了。江云鹏躲在爸爸妈妈背后,偷偷地抹眼泪。从那以后,每次放学路过那条小河,他都要呆呆地在河边站一会儿,尤其是天气晴好晚霞最美的黄昏里。他多么怀念那个浑身落满霞彩、晃荡在流光溢彩河面上的粉色身影啊!

  三年后,江云鹏进城读高中了。在同期报到陌生的一群面孔里,他意外看到了亚苏,亚苏也认出来他,更意外的是,他俩分到了同一个班。青梅竹马再度相逢,各自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竟然都是故乡夕阳里的那条小河。相继又三年,亚苏考进了南京大学法学院,江云鹏则着一身橄榄绿,接受祖国的召唤走进了军界高等学府——西安空军大学。

  四年里,空中那颗得用天文望远镜也难以寻觅到的通讯卫星,和一台一条细线连接着的十四寸显示器,把相隔千里的声音、面孔,缩短到耳边、眼前。偶尔的,他们也借用车轮和邮差,因为他或她,要有书或者礼物赠送对方了。一年三年又三年,七年过后又四年,整整十一年过去了,青梅竹马的纯情,在时空和距离的桥梁上,跨越升华成了爱情。2007年毕业后,刘亚苏分回老家,在区法院做实习法官。江云鹏则到了更远的地方——河北唐城X师R空训团,当任机械师。毕业的第一年,在双方父母赞许下,他们确定了未婚夫妻的关系。在工作中,他们相互鼓励比翼齐飞,四年间,刘亚苏升任合格的大法官,江云鹏也由一名普通机械师成长为分队长。今年,他们已经二十七岁了。

  看着脚下已经赤红如血的“河流”,江云鹏笑了:亚苏,我回去,一定先带你到故乡的河边,去打水漂儿,在夕阳最美、晚霞最艳的时候!
  “云鹏,你在这嘀咕啥呢?队里值班员打电话来,说有个女孩儿来找你。我问了大概摸样,觉着可能是刘亚苏。你快回去吧!”
  杜淳岩的声音在背后乍起,吓了江云鹏一跳。四期士官杜淳岩跟他是老乡,又同在机械分队,俩人关系不菲,经常打打闹闹闹,他以为他又耍笑,没当回事:“瞎扯,我下月底就回去了,她现在来干什么?”说完,提着扳手去检查飞机。杜淳岩拦住夺下扳手:“骗你我不是人!看这个点,估计刚下火车还没吃饭,别让她等久了。喏!马导的自行车,你骑着快去!”

  见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像骗人,江云鹏说:“我去跟马导和王队说一声!”
  “说啥说?你先走,我去给你说!”杜淳岩脖子一梗说完,扭头去找指导员马云涛给他请假。
  见他真去找马导替自己请假,江云鹏不想再多此一举亲自去说了,低头笑笑,在汽油盆里搓几下手,随手捡起块帆布蹭蹭,骑上车走了,留下一路油腥味。跟杜淳岩同机组的无线电分队无线师高扬歪头瞅瞅江云鹏的背影,问跟马云涛打完招呼回来的杜淳岩:“老八,刘亚苏是不是传说中江云鹏光屁股一块长大的青杏儿木驾马?”
  杜淳岩外号老八。外号来历是因为他有一次一口气吃了八个馒头。但江云鹏总是一本正经地唤他“纯岩”。
  “关你屁事,干你的活!”杜淳岩没好气地翻他一眼。

  高扬不屑地撅嘴吹一下口哨,扭头大声喊:“我说兄弟们加把劲嗨!快点干完了回去闹洞房,江分队长的未婚妻来了嘞……”
  外场一堆堆儿的雄性,难得有个跟女性有关的热闹话题,大伙儿机舱里机舱外机腹下,机头机尾目不转睛手不停脚不歇的同时,开始商量用啥好法儿回去整治这对未婚小夫妻。
  “都打住打住!想回去凑热闹不是?那就闭嘴抓点紧儿,争取在收场之前把活儿干完!”指导员马云涛乐呵呵地走过来说,抬腕看看手表,“注意了啊,还有半个小时就收场,但不能着急,必须细心点儿检查,明天赶早还得接着飞,哪个机组排故不完的,留下加夜班,我回头派炊事班把饭菜给送来!”
  高扬从一块半开的仓板旁探出头:“嗨嗨!马导,801号机故障严重,可江分队长跑了……”他后边的话,被杜淳岩的脏手一把捂住了。满口的油臭味噎得他直恶心!马云涛看他的狼狈样,一本正经说一句“该你”走了。
  一片片一朵一朵一堆堆硕大的云,从西北方的天际缓缓升起,慢慢涌向灿烂的晚霞。
  日期:2012-05-21 19:22:02
  2

  江云鹏在中队门口支好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值班室。值班室的门开着,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值班员床沿上的刘亚苏。面对突然垂临的她,平日和梦里那股朝思暮想的热情,在这见面的瞬间,竟然无影无踪了,脑袋发蒙,竟然一下子不知说啥好了,只憨憨地看着她笑。刘亚苏站起来,一袭墨绿色得体的风衣,黑色裹腿紧身裤,齐膝的靴子,把高挑丰韵的个儿显得异常轻盈利落,扑扇扇的大眼睛微微眯在一张清秀玲珑的脸上,尽显江南女儿的美而不娇俊而不俏鲜而不艳的本色。浑身上下,丝毫找不到女法官的严肃和故作的矜持。

  “云鹏,我来得太突然,吓着你了吧?”亚苏谦恳地说。
  “有点儿!”江云鹏实话实说,“杜淳岩说你来了,我还以我他骗我呢!你突然来,是有要紧的事呢?还是想给我个惊喜?”说到这,他眼里释放着温情。
  “……都不是,去北京,顺面路过,来……看看你!”亚苏突然有些紧张,后退一步搓着手说。
  “这样啊!”江云鹏挠挠头,再看亚苏的眼神明显有些失落,“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姐姐家!不远,就在旁边的家属区。”说完,带头出了值班室。
  亚苏跟在他后面,说:“这儿还挺偏的啊,离市区有二十里吧?”
  “嗯!二十里多一点儿。咱这还算近的,很多一线部队,在山里或远郊,进趟城跟去回北京似的难。听说过两年,我们部可能也要搬家!”

  “搬哪儿?”亚苏眉头皱起来。
  “还不清楚,可能是一锅端去外省,也可能在本军区内分流。呵呵,只是听说,还不确定。不说这个了,这是传言,不足以信。”江云鹏回头看亚苏,故弄玄虚,“记着,不能乱说滋扰军心,要受处分的!”
  亚苏眼波一软,皱皱眉头,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亚苏,你……心情不好?”江云鹏立住脚,轻声问。
  “啊……没!我觉得你瘦了,比前年过年回家时黑了些?走吧!”亚苏抬头推一下江云鹏,笑笑说。笑容比较牵强。

  “嗯!是这阵子飞行任务紧,晚上加班的时候多,没睡好的缘故吧!”说着话的空儿,两人出了中队的门。江云鹏把包挂在车把上,不好意思地说:“我当回两轮车的司机,‘开’车驮着你,成不?这里边,没有出租车!你要不愿坐自行车,咱就两条腿骑大路。”
  刘亚苏往车后座上一蹲,诙谐的调侃:“司机,启动!”
  江云鹏心头一热,蹬着车直奔家属院内的姐姐家。江云鹏的姐姐江云凌,也是一名现役军人,在团政治部当干事,分管家属思想和调理家庭纠纷工作;姐夫尤刚,是主管飞行干部的团政委。不过,今年退下来了,转业的报告,去年十二月份已经递交了上级。他的选择是:自主择业。
  亚苏没有像以往见面那样,揽江云鹏的腰。江云鹏把身体重心往后靠靠,觉察出他和刘亚苏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心忽地没着没落悬起来。他低头看到脏兮兮的工作服,转而埋怨自己:瞎想啥呢?肯定是衣服太脏,让亚苏嫌弃了!这么一想,半空里忽悠着的心,又“噗通”落地了。
  日期:2012-05-22 08:39:11
  家属区里3号楼3单元202室,开门的江云凌一眼见到一身油腻的弟弟,正要发恼,江云鹏一闪身,刘亚苏出现在眼前,她把呼之欲出的责怪变成了惊喜:“呀!亚苏?你咋来了?快快!进来!”

  亚苏微微弯一下腰:“姐!不好意思,来打搅你了!”
  “一家人,哪里话儿!”江云凌把亚苏让进来,却没好气地阻止江云鹏,“把你的衣服和鞋子脱了再进来!”她领着亚苏进了客厅,对从沙发上刚刚站起来的尤刚介绍,“这是亚苏,我未来的弟妹。”回头又对亚苏说,“你姐夫,尤刚!”
  尤刚利剑样敏锐的目光直射过来,亚苏犹豫一下,很为难地叫一句:“姐夫!”
  “坐下坐下,老听你姐姐念叨,说云鹏的女友是个年轻有为的大法官,可惜呀,一直没能有机会看看!呵呵,真不错!云鹏真有眼光。不过,你的眼光也不错啊,咱云鹏,也是个顶呱呱的小伙子,吃苦耐劳技术高超,下级敬重,上级喜欢,是团里优秀的军事人才!”尤刚伸出手,做个请坐的手势,后开始夸夸其谈。
  江云凌推他一下:“云鹏是啥样人,亚苏比你还要了解,哪需要你显摆?说教的老毛病在家里还不改,去去!泡茶去!”回头不好意思地对亚苏解释:“干政工的臭毛病,张嘴闭嘴思想政治,习惯了!”
  “你这个政治干事还不一样?整天就知道教训人!”尤刚笑着白了江云凌一眼,端起茶壶接水去了。

  江云凌掰个香蕉递过来:“亚苏,吃个香蕉!”
  “哦!”刘亚苏心不在焉地把香蕉接到手里又放回果盘,目光游离四处看。亚苏此番前来唐城,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公布,在江云鹏面前,她能藏得住自己,进了这个家门见到云凌夫妻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危机感,甚至不敢跟他俩对视。她细微的变化,江云凌敏锐地捕捉在眼里。
  “姐,亚苏刚下车,还没吃饭呢!我也还没!”江云鹏穿着毛衣毛裤,穿着拖鞋过来说。
  “正好!你们进门前,我刚做好饭,咱再加两个菜!云鹏,你跟我搭把手去!”江云凌扯着弟弟往厨房走。亚苏站起来说她去做。江云凌把她按在沙发上,塞给她一个苹果一把水果刀“大老远的来,先歇歇,不喜欢吃香蕉吧!给!吃个苹果!”
  日期:2012-05-22 14:22:49
  3
  进了厨房,江云凌回头看看客厅里的亚苏,关上厨房半透明的玻璃门,从冰箱里拿出两条黄瓜,走到正展开案板的云鹏旁边,低声问:“她来你咋不先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杜淳岩跟我一说,我还以为是他瞎闹。这不,从外场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领着上这来了!”江云鹏一手擦拭着案板上,一手握着菜刀,手不停,嘴也没歇着。
  “她没打招呼就突然来,八成有啥事儿。云鹏,我看,还不是好事儿!你看出来没有?”江云凌把黄瓜放到案板上,抬头疑惑地问。
  “姐你甭瞎说!我看挺正常的呀!”江云鹏想起坐车时背后的空空荡荡,心脉扑腾扑腾激烈蹦跳如同打鼓,嘴上却逞硬。手里的菜刀随之横放,如同钢做的大巴掌,砸向粗壮完整的黄瓜。这一“铁掌”像是大概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眉头也不由得跟着紧蹙“啪”地一下,“铁掌”抬起来,黄瓜碎成了清白相间的一滩泥。
  “你用那么大劲干啥?”江云凌抱怨一句。云鹏没吭声,再落下的菜刀,就轻巧许多了。“吃完饭,你带她去招待所,你俩好好谈谈,有没有事?今晚就知道了。”江云凌接着说。表情依旧不乐观。
  “要不……吃饭的时候,咱一起问问呗?”姐姐不乐观,云鹏心里也没底了。

  “干啥?在你家里欺负人那?你俩的事,单独谈。我们插嘴,不合适。再说,我跟你姐夫,也正烦着呢!”想到尤刚转业的事,又一朵愁云,堆上了云凌本就不晴朗的眉头。
  “是为姐夫转业的事?这个月份,应该已经敲定了吧!”江云鹏把拍扁了黄瓜切成段,放到盘子里,这才扭头问。
  “嗯!一个星期前就定下了。四十多岁的人,在部队里干了二十多年,突然要离开,舍得舍不得心理落差放一边不说,是自主择业还是找个单位呆着养老?又不好取舍犯愁了!开始我就说,他的直脾气自主择业不合适,哪能受得了端人家碗受人家管的委屈,还是进个事业单位踏实一些,不管有没有发展,稳当不是?不听,非得自主择业争口气。行啊,你有那股劲,我服!我全力支持!这几天又不知咋琢磨的,后悔了,又想改转业!真是的,尽给自己个找烦恼。这不,老跟尤启尤航耍脾气,惹得俩孩子也跟着上劲耍脾气。这些日子,我是哄了小的劝大的。男人,再大,也跟个孩子似地,吃软不硬的玩意儿!”江云凌边剥大蒜边抱怨。

  “超过三十五岁,到地方不好发展。姐夫都四十一了,没有很强的适应亲和共融性,到单位很难得到重视。要我说,按姐夫的性格和工作能力,别改了,还是自主择业好,没准将来混个实业家总裁啥的呢!”云鹏对姐夫的前景很乐观,几句话把自己刚刚灰暗的心情也点亮了,接过姐姐剥好的大蒜,“哒哒”地切起来。在新兵连时,云鹏在伙房当过二把刀,切菜做饭揉馒头包饺子,对他来说,就跟拧飞机仓板上的螺丝钉一样简单。

  “就他那脾气,实业家总裁?哼!能不让人家炒鱿鱼就不错了。算了算了,他的事往后放放,咱先把亚苏的来因弄明白再说。差不多了吧?吃饭!”江云凌打开微波炉,端着一盘八珍烤鸡。肉的厚醇混着药草的香味,瞬间溢满了厨房。她开门,香味嗖地抢先钻出门。云鹏回头看看,慢条斯理的搅拌着黄瓜,眼望窗外,眼神忧郁茫然。
  尤启尤航这对双胞胎姐弟放学回来了,叽叽喳喳如一对欢快的小鸟,飞进客厅看见了亚苏,笑嘻嘻的一点儿不显陌生。鬼精灵的姐姐尤启对漂亮优雅的亚苏产生了兴趣,像个小律师似的问这问那。听说她是舅舅的女朋友,嘴一张脆生生地蹦出“舅妈”两个字,把亚苏弄臊了个大红脸。孩子的出现,气氛转眼活跃,亚苏脸上荡起了发自内心的笑靥,眼神陡然熠熠透亮,叫人看着就舒畅。餐桌上,云凌和亚苏交谈,但话题仅围绕老家的环境变化和人事变迁。亚苏应对自如,圆满周全。几个人有问有答,貌似把一顿饭吃得有声有色,其实各怀心事心态各异。亚苏吃饭如蜻蜓点水,只喝了一小碗粥,吃了几筷子黄瓜。她声称:“在车上吃了,现在还不太饿。”

  饭后,江云鹏换上了储放在姐姐家的一套春常服。脱下油腻腻的工作服,和换上合身军装的他,判若两人。转眼由一个邋遢的农民工变成了一位精神抖擞阳气十足的英武军官,也看不出黑和瘦来了。一个人,两套衣,穿扮前后的差距之大,令人瞠口结舌。亚苏发自内心地赞叹军装除了身份象征之外,还另有其特殊的扮人伪人功能。看着重拾阳光英武的江云鹏,她的心情并没有随之变好,在随云鹏去往团部招待所的路上,脑中反复闪现着用餐期间江家各人的表现,江云凌嘴上拉着家常,热情地招呼吃菜喝粥,投过来的眼神却却意味深长,还夹带着疑惑和探寻,亚苏能强烈地感受到江家姐姐预知了什么。尤刚好像有心事,自顾吃自己的,偶尔抬头插上几句话,神情立刻和乐舒朗,目光陡然激亮烁亮。亚苏断定,这是一位爱憎分明做事有分寸,难容自己厚此薄彼的耿直的人。再看江云鹏,和刚见面时,似乎不同了,变得心事重重。亚苏能感知,他的闷闷不乐,来自姐姐江云凌。

  日期:2012-05-23 08:14:27
  4
  在团部招待所安排好亚苏住处后,江云鹏领着她散步。抬头看,头顶上密密麻麻一层鱼鳞云,空气里徜徉着冷飕飕的小风。亚苏皱着眉头嘀咕一声鬼天气,明儿天气肯定不好!江云鹏回头,搬出儿时从爷爷奶奶嘴里听来的谚语,说:“不对!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亚苏,明儿我们飞行,你得说点吉利话儿!”

  亚苏没心情说吉利话,扭头笑笑没作声。他们信步由缰,来到了外场。这个时候,暮色已经很凝重。外场上,场中央的指挥塔影影绰绰,屹立高耸,像尊头顶天脚踏地的壮汉。右场边一座座穿着迷彩装的小房子前,是一排“穿”着墨绿色护布装的战鹰。几个端着钢枪的警卫,机警地来回溜达、巡视。夜色里,他们的眼睛晶晶发亮,闪着冷光,藐视一切,警惕一切。放眼远观,春草刚刚复苏尚无一寸高的原野里,除却此处有或动或不动的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四周辽阔,一片坦荡。

  亚苏目光回收,落在场内那一排对着幽幽蓝天,做出展翅翱翔姿势的战鹰。她加快脚步,想就近去看个战鹰的真面孔,被江云鹏阻拦了:“已经封场了,不能进去!”
  “明天呢?”亚苏回头问。
  “明天是飞行日。连咱现在来的地方都不能到!”江云鹏说完这一句,回头点点刚才路过的一个牌子,“从哪里开始,是军事禁区!别着急,明天飞行完了,后天就是机械日,到时候我带你到跟前去看个够。”说到这,他诡秘一笑,凑近亚苏耳边悄声说,“偷偷地,还能到舱里去坐坐!”
  亚苏没说话,眸子忽生警惕,脚步利落地退后躲开了。“噗通”!江云鹏听到了自己的心,一头栽进深潭里的声音。一种无形无影的惆怅,随着那一声响,在身体里蔓延,最后憋在心窝里发芽,枝枝杈杈长在眼睛里。他咽下欲强出喉咙的一声叹,缩回前伸的头,端正了身体,默默看一眼躲在三步之遥的一声,指着远处横在黝黑原野里看不到尽头的飞行跑道说:“每当有晚霞的傍晚,那条被摩擦得像面镜子的跑道,像极了咱故乡村边那条小河。亚苏,你还记得咱十二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后到河边打水漂的往事么?那是个傍晚,西天里火红火红的,你说我像个落在水里的金童,我说你像是银光四射的玉女……”

  “十几年前的事,早不记得了!”亚苏说话跟炒豆子似的,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可能,我进城读高中时你还说,‘云鹏,啥时候带我回老家一趟,去看看咱小时候常去打水漂的小河’。订婚那年,我带你去了,可惜那几天没有晚霞。这么快,你就忘记了?”年龄越长,过去的记忆越新鲜,越清晰,甚至梦里也常记挂,重演。这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奇怪的自然规律,除非人生中途发生意外,导致失忆。她为什么反着来?江云鹏强烈地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出深深的“川”字,话意里有明显地责问。

  亚苏不答,低下头,毫不吝啬地用价格不菲的皮靴,去踢一块陷在路道上突起的石块。一下、两下、三下……一下下结结实实地踢在江云鹏的心上。他伸脚挡住她又踢过来靴子,飞起一脚狠狠地把石块踢离了路面。飞迸的泥土砸在亚苏靴子上,她一个激灵,惊诧地抬头,幽幽夜色里,江云鹏不显翁怒,相反的目光楚楚。男人眼里出现这种眼神,具有和女人眼泪一样软化人心的功能,亚苏的心被这种眼神揉碎了,一扎一扎地疼。

  “你并不是去北京路过这里,而是专门来的唐城,对不对?不要折磨自己了,说吧,这次来,要做什么?”江云鹏问。
  他问话直接,亚苏的心疼顿消。“终于言归正传了。”心语一出,柳眉轻皱一下旋即展开,双手插进风衣兜里,耸耸肩抬抬下颚,吐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云鹏,把过去的都忘了吧!咱俩,都再给对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行不?”
  “我答应过你五一回去商量婚事的,怎么突然变卦了?是不是因为后来一直没跟你联系,你生我的气了?还是你遇到更适合的人?如果是前者,我向你道歉!如果是后者,我!离开!”面对虽有预感,但明显出乎意料的变故,江云鹏反而冷静了,不动声色地说。
  “云鹏,”亚苏眼里荡起委屈的水雾,“我跟你处了这些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啥时候因为你不跟我联系生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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