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3-21 20:32:00
　　前言
　　很早以前就打算要写上一部关于日本战国的历史小说，只是碍于学业紧迫才未能付诸实践。现在，终于不幸成为有闲阶级的一员，小说创作也就提上了日程。
　　战国时代在日本史上占据着极其特殊的地位，从动乱的表征来看，和我国的汉末割据或五代十国并无二致。关于这段历史，国内的许多游戏玩家可谓耳熟能详。不过，笔者接触这段历史比他们晚得多，最早还是从阅读司马辽太郎的《丰臣家的人们》开始。那时枕边常备书除了《丰臣家的人们》，还有《平家物语》。最初，了解日本历史完全依赖图书馆藏书，之后逐渐扩展到网络和计算机单机游戏。大学数载是一个对日本历史文化认识深化并细化的过程，但至今仍感力有未逮。

　　中国有句古话：乱世出英雄。对于英雄的崇拜似乎是人的天性，但在一个注定产生不了英雄的和平年代，英雄情结往往只能在文艺作品里得到释放和排遣。这大概可以解释穿越小说何以那般流行了。乱世的魅力并不仅仅在于为普通人提供成为英雄的土壤，更因社会结构分化整合，从而催生出各色人等以及各种不同的思想意识和价值理念。日本战国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在这个时代，武士，公卿，僧侣，商人，农民和雇佣兵构成并演绎了一幕幕瑰丽多彩的历史话剧。

　　日本战国起于1467年的应仁之乱，但终点为何时却存在争议。狭义的战国止于1573年室町幕府灭亡，广义的则以1600年关原之战作为终结。长期的战乱导致各诸侯普遍衰弱，促成了国内政治力量的洗牌并重组。这很类似于同时期玫瑰战争给英国带来的社会影响。上层建筑的崩溃引发了自下而上的社会变革，从而构成了战国乱世最典型的特征------以下克上。从社会影响而言，日本战国更象中国的春秋时代，诸如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的剧本不断上演。更为强有力的新兴地方武士阶层取代了没落腐朽，由中央“空降”的守护，从而将有被下层革命颠覆之虞的日本武家政治纠回到自上而下的有限变革的常规轨道上来。

　　历史演进到16世纪中叶，日本开始了统一进程。谁能先完成内部整合，谁才能有资格和余力鹰顾天下。日本由此进入了“战国后时代”。同期欧洲文明的介入，为日本带来了新型的知识和文化，这种外来的冲击产生的轰动效应虽然深度不及当年的师事隋唐，但广度却过犹不及。堪称日本史上第一奇男子的织田信长有效地利用了这些，他首先将统一日本的梦想变为现实。信长似乎是个天生的改革家，之后近两百年的武家政治制度都大致以他的改革成果为雏形。他的魅力就在于“苟日新，日日新”，而他的悲剧也正在于此。他的脚步太快，连许多跟随者也感到疲于奔命。他们面临着三个选择：要么拼命跟上信长的步伐；要么跟不上，被无情地抛弃；要么将信长打倒，自己走。明智光秀选择了第三条路，而他恰恰是个复古主义者。

　　对于当时的日本来说，信长的死不过少了一个秦始皇式的暴君，却不能证明光秀的正确。新的天下人丰臣秀吉继承了信长的衣钵，可算是个不错的改革家。然而，当改革推行到一定程度他也难以为继，而他的特殊出身也很难见容于传统。这种两难境地促使秀吉将矛盾外移，在伤害邻国的同时也迎来了自我毁灭。继任者德川家康并不是个好的改革家，但是个优秀的守成者和出色的平衡者。他吸收了前两任的改革成果，并平衡了各阶层的势力对比和政治诉求，但从骨子里，他只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政客。信长，秀吉，家康三人的继往开来最终完成了统一，将日本带入和平。而本小说的七位主角参与并见证了这段历史。

　　七本枪成名于丰臣秀吉夺取天下的贱岳之战。“本”作为量词，在日语中用于细长的条状物体，但若直译为“根”或“条”，又感不雅，故采用日语原文。既然采用了日语量词，索性就取名“七本枪物语”，以免出现中日文混用所带来驴头马嘴的突兀之感。虽然关于战国历史前文有述及，但小说立意倒不至于那样复杂，仅仅通过七武士的命运沉浮揭示颠扑不破的政治血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任何英雄人物都有着赖以依存的社会土壤，一旦失去，终难免有乌江之叹，就象双脚离地后的泰坦神一样。此外，细节决定成败。国内的许多同类题材小说之所以不堪入目，除了催人入睡的意淫梦呓外，更多是因为细节上的硬伤--------日本人一开口就是我国的东北口音；家臣居然敢直呼主君的大名，如此不一而足。拙作若是能让读者观赏故事之余，于细微处了解日本历史的一鳞片爪，亦不枉鄙人一番笔耕墨耘。

　　不得不说，在当今中国创作日本历史题材小说的确处境尴尬，原因不外乎历史积怨和现实矛盾。然而，政治归政治，历史归历史，文学归文学，三者不宜混淆。混淆的结果，远有文字狱之鉴，近有文革余毒。一味地贬斥反感无助于自身的提高，套用网络上的一句话：中国作家得不到诺贝尔奖不是布什的错，中国足球冲不出亚洲也不是小泉纯一郎的错。打个比方，历史写作好比烹饪，作者是厨子，读者是食客。厨子做什么并不取决于他想做什么，而在于他会做什么。食客相对自由：或中餐，或西餐，或东瀛料理；或喜酸，或爱甜，或嗜辣。口味选择是食客的权利，但身为厨子，做好饭菜方为王道，至少，饭菜应当是熟的。

　　说到这里，不禁忆起多年前阅读过的一篇好文---------王英琦女士的《大唐的太阳，你沉沦了吗？》。这篇散文书写于上世纪80年代末-------那个国人还在追求温饱的时期。文中记载了曾创作过《敦煌》，《楼兰》等西域题材佳作的日本作家井上靖不避恶劣环境，去新疆实地考察他曾写过多次的塔里木河的经过，并由此引发对中国文化复兴的渴望。作者不无遗憾地说，日本人可以写好西域，写好中国，中国人却没有写过富士山和明治天皇。其实，到了现在，并非没有，但多半只在穿越文中担当丑角，就象某国产剧《小兵XX》中的日本军官一样。这与其说是能力欠缺或兴趣不足，更不如说是心态不端正吧。

　　由于平时受司马辽太郎浸淫不浅，这部小说在风格上也有些刻意模仿。只是笔者文笔有限，难免有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之虞。
　　最后，关于贱岳七本枪的人选问题还有些话要说。现在通行说法是福岛正则，加藤清正，加藤嘉明，片桐且元，胁坂安治，平野长泰和糟谷武则七人组。然而，除了前四位没有疑义外，一些说法还存在分歧，涉及人选有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奥村半助等人。而且，所谓的七本枪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概数，或者说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并不一定限于七人。考虑到其中许多人在风云变幻的历史大变革中没有什么突出表现，有些人只在贱岳之战时崭露头角后，也就沦为平庸，所以，笔者将几个版本综合起来，将人选定为福岛，加藤，加藤，片桐，胁坂，石田和大谷七人。特此说明。

　　东山鹿鸣
　　2008年3月21日
　　日期：2008-03-21　20:38:11
　　楔 子
　　永禄四年
　　日本尾张国①海东郡花正庄二寺村
　　桶匠福岛市兵卫背着竹篓，急匆匆地朝自家宅院赶去。今天是他的妻子分娩的日子。市兵卫刚从市集的桶屋回来，就被村人告知孩子已经出世。顾不得三天来旅途的疲劳，他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而且边跑边笑，这反常的行为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

　　市兵卫的身份不仅仅是村里的桶匠，同时还是尾张领主织田家的“足轻”，也就是低级步兵。战时为兵，平时务农，兼职制作木桶。但据说在他祖父那一辈，曾经是远江②今川家的武士，后来因为卷入到今川家的内部权争而受到株连，最终败落。市兵卫所在的这支族人西走尾张，而另一支则流落到了相模北条家。
　　不过，若是说到弓矢之道，市兵卫倒似乎真有几分武士的天分。在去年发生的上总介③织田信长大人袭杀上京的今川治部大辅义元的桶狭间战役中，市兵卫就曾独力斩杀四名杂兵。假如他讨取的是武士，那么他也可以晋升为织田家的武士了。但现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个箍桶匠。
　　踏入熟悉的庭院，一阵嘹亮的婴孩哭声立马传入耳中。
　　“肯定是个男孩！”听到啼哭声，市兵卫很肯定地做了判断。
　　事实证明了市兵卫的判断完全准确：那是一个健康壮实的男婴。长得浓眉大眼，尤其是鼻子更是出奇的大。

　　这是福岛家的第一个男孩。
　　市兵卫给儿子取名“市松”。“市”字是福岛家的通字，取“松”字则是希望孩子能象松树一般强健挺拔，长寿且有风骨。
　　到了永禄五年的夏天，也是在尾张国，家住爱知郡光明寺山脚下中村的加藤正左卫门清忠的妻子也生下了一个男婴。
　　和市兵卫一样，清忠也是织田家的一名足轻○4，尽管勇猛，终究碍于出身，再加上在战斗中跛了一条腿，所以不能成为武士。他也把自己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个新生儿身上。
　　男婴长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颇具一股子虎气。适逢虎年，于是清忠给儿子取名叫做“虎之助”。

　　不管是市兵卫还是清忠，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普通农家的孩子在未来的几十年成为了威风八面，改变了这个岛国历史进程的风云男儿。而不管是市松还是虎之助，都与一个名叫丰臣秀吉的男人发生了命运的交汇。但在他们出生时，这个男人还只是织田家的一名下级武士。那时，他还叫木下藤吉郎。
　　①尾张，今日本爱知县北部。
　　②远江，今静冈县西部。
　　③上总介，官职名称。上总是地名，乃今千叶县与东京交界地区，介是副职，意思是上总国的行政副长官。
　　○4足轻，即步兵，多由农民组成。
　　日期：2008-03-22　10:10:12

　　1 竹中的侍卫队
　　市松和虎之助渐渐长大了。
　　此时的日本，与传统的战国时代相比已经出现了些许变化。各国的大名早已鲜有室町时代的百年名门。一度显赫者如因幡，但马的山名家，播磨的赤松家，丹后①的一色家都已经是风雨飘摇。领当代风骚的倒是那些国人出身，以守护代职位篡夺国政的土豪们。这其中，就势力而言，尾张国的织田家倒算不上什么佼佼者。
　　永禄三年，织田家当主上总介信长在桶狭间，以区区两千五百兵力，大破今川家四万大军，织田家武士毛利新助在乱军中讨取了今川义元的首级，“东海第一弓取”殒命尾张。信长和今川的附庸--------三河地方大名松平元康乘机将今川家势力赶回骏河，并缔结了同盟。随后，信长把主要精力放到了美浓攻略上。
　　信长的正室归蝶是美浓国主斋藤道三的女儿。这个斋藤道三有个响当当的恶名---------蝮蛇。说到阴险狡诈，玩弄权术，放眼当世，恐怕唯有备前的宇喜多直家和大和②的松永久秀方可比美。但就是这个鬼难缠的道三，对于女婿信长也是心存忌惮，甚至发出过“自家儿子只配给女婿牵马”的哀叹。
　　信长运势日渐强盛，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下坡路的斋藤家。终于，因为父子权争导致的内战让斋藤家一蹶不振，道三本人也死于战乱。但他的儿子，也是对手义龙即位两年后也得脑中风死去，最后接管美浓的是暗弱低能的斋藤龙兴。

　　地盖尾张，美浓的浓尾平原自古以来就是日本的大粮仓。能够控制浓尾平原，对于制霸天下无疑是个重要的战略保障。面对此等诱惑，信长也顾不得什么姻亲之谊，发动了对美浓的战争。
　　信长小厮出身的木下藤吉郎曾经自告奋勇，并在一夜之间于斋藤家本居稻叶山城附近筑起了一座新城墨股，最后出任城主，一时间名声大噪。但面对着依山而建，坚固非常的稻叶山城也是一筹莫展。
　　永禄七年，一个消息震动了整个畿内地区：斋藤家臣岩手城主竹中重元长子半兵卫重治仅仅动用十六人，施以计谋，居然夺取了稻叶山城。但这个半兵卫并无谋逆之意，在救出因直谏而下狱的岳父后，就让出了城池。随后，半兵卫脱离了斋藤家，寄身于美浓和近江边境的井口镇，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藤吉郎闻此消息，立刻对半兵卫仰慕不已，不惜以身犯险，先后十五次深入敌境请半兵卫出山，其诚恳实不亚于唐国汉末的刘玄德三顾茅庐。深受感动的半兵卫最终复出，做了藤吉郎的军师，与蜂须贺正胜，堀尾吉晴，还有藤吉郎的弟弟木下小一郎构成了藤吉郎发迹之初的家臣团。
　　对于藤吉郎来说，最急需的就是人才。但以他的出身，资历和声望，稍有名气的武士根本就不屑于投到他的门下。终于有一天，藤吉郎向半兵卫大吐了一番苦水。

　　听完藤吉郎的诉苦，半兵卫笑了起来。
　　“武士之才虽然可用，但往往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不惜随时出卖主君。自应仁，文明之乱以来，武士的忠诚和镰仓时代③早已今非昔比，所以，与其挖空心思地四处笼络人才，倒不如自己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
　　“自己的人才？”
　　半兵卫提出了自己的设想：“从那些低级武士和足轻，或者农民的孩子中挑选值得培养的人，组建一支侍卫队。由我来教授他们行军作战之道，十年之后，他们都将成为主公的左膀右臂。”
　　半兵卫的话正好与藤吉郎的心意暗合，所以藤吉郎很快就同意了军师的构想，并授命半兵卫全权筹办侍卫队。其实，当半兵卫的想法说出口时，藤吉郎就下意识地把亲戚家的孩子放在一起筛选了一遍，并很快有了主意。
　　这一年已经是永禄十一年了，藤吉郎在请半兵卫出山不久就改名“秀吉”。

　　市兵卫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木桶，一边兴趣盎然地观看儿子对着院子里的稻草人挥动着竹剑。和村子里其他孩子不同，市松从小就不喜欢干父亲的箍桶活，平民出身的他似乎对战争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只要手头的活一完，他立刻就会把村里其他孩子组织起来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而且每一次他都是做统率官兵的将军。市兵卫倒也不会太干涉儿子的活动，他坚信，一个男子汉少年时顽皮些并不是什么坏事。

　　妻子则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市松从小就为玩游戏没少跟村里的孩子打架，许多比他大的孩子也尝过市松拳头的滋味。家里也常常有同村人领着被打的孩子上门找市兵卫夫妇理论。可是，既然丈夫没有发话，温顺的妻子对粗野的儿子也只能无可奈何了。除了父母，要说村里不怕这个小霸王的恐怕就只剩下附近山上草庵里的那位住持尼姑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引得村民驻足观看。
　　来的是一名身穿青色便服的年轻武士。所到之处，村民都赶紧让道，并鞠躬行礼。只见那武士径直朝福岛家驰来。市兵卫见状，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市松也收起竹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武士。
　　“请问，这里是福岛市兵卫正信大人府上吗？”武士很客气地问道。
　　市兵卫慌忙起身，连连鞠躬称是。
　　武士赶紧下马，也鞠了一躬。

　　“在下是横山城主木下秀吉大人手下的堀尾吉晴，奉上命特来拜访。”
　　这让市兵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实在想不起自家能与城主一级的武士有什么关联。不过，妻子娘家倒是有大户人家姓木下。
　　“夫人出阁之前是御器所村人吧？”堀尾询问道。
　　“是。”市兵卫的妻子变得惶恐起来，她意识到事情有些非同小可，不禁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夫人有个侄子名叫日吉丸吧！？”

　　“是的，因为和继父关系不好，十四岁那年就离开了家外出闯荡去了。”
　　“你的侄子就是现在的秀吉大人。”堀尾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是说猴子吗？”这女人惊讶地连秀吉的外号都喊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秀吉的那张脸确实从小就长得象猴子，以至于成为大名以后，有些人还是这样戏谑地称呼他。
　　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你是市松吗？”堀尾语态柔和地问道。
　　市松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对方看。
　　“市松，快回答，不可以失礼！”市兵卫严厉地呵斥道。
　　市松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刚才你是在练剑吗？”
　　“是。”懒洋洋的一句话，好歹是开了金口。
　　“你想一辈子拿着烧火棍子练剑吗？”堀尾有些戏谑地问道。
　　“我能看看吗？”说着话，市松伸手一指堀尾腰间的武士剑。
　　“不可以！”堀尾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剑是武士的生命，不可以随意示人。”
　　“哦！我还不稀罕呢！”市松眼里闪现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傲慢的惯常表情，只管朝稻草人挥动竹剑，简直就视堀尾如无物。
　　“真是个傲慢的孩子。”这是市松留给堀尾最深刻的印象，但他并不感到气恼，反倒觉得这孩子身上确实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武士特质。
　　日期：2008-03-22　13:37:16
　　堀尾离开福岛家后，就朝爱知郡的方向赶去。在秀吉所说的地方，他来到了此行的第二个考察对象加藤虎之助家。加藤家只有一处破落茅屋，可谓家徒四壁。

　　这个名叫中村的小村子是秀吉的故乡，加藤虎之助的母亲伊都和秀吉的母亲阿中是同族姐妹，这样算起来，虎之助就是秀吉的表弟。
　　村民们告诉堀尾，虎之助的父亲清忠六年前就已经去世，只留下几亩薄田给孤儿寡母聊以度日。但一说起虎之助，村民们没有不夸奖的，看来，这位虎之助年纪虽小，但人缘却很不错。另外，据说这个虎之助五岁时还与母亲一道去过山城国投亲，一年前才回到中村，想来山城的亲戚是没指望了。
　　到达中村已经是午后时分，找到加藤家的茅草屋时，堀尾只见到了虎之助的母亲。按照她指示的路径，堀尾很快在一片菜地里找到了虎之助。他正躺在菜地旁一棵大树底下乘凉，锄头，耙子，水桶和水勺整齐地摆放在周围。
　　“虎之助！”堀尾厉声喝道。
　　虎之助立马一个翻身，迅速坐起，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其反应之灵敏，动作之迅速让堀尾暗暗赞许。
　　待到虎之助站起身来，倒让堀尾吃了一惊。算年纪，虎之助今年不过九岁，可他的身高，体格和气质却俨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那身粗布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显得小了许多，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却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看到来者是位武士，虎之助也是满脸疑惑。
　　“虎之助，你父亲是中村的加藤正左卫门清忠吗？”
　　“是！！！”虎之助朗声回答。看来，不比市松那样傲慢。
　　“你打算做一辈子农民吗？”
　　虎之助摇摇头，说道：“我想做个象父亲那样出色的武士。”
　　“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做武士了，就象你父亲那样出色。下次我再来时，你愿意跟我去美浓吗？”
　　虎之助坚定地点点头，一脸毅然的表情。
　　当堀尾在尾张忙碌时，蜂须贺正胜也来到了墨股城外的一个山谷。之前他曾经向领地各村村长发布了秀吉选拔寒门子弟的军令，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在这个山谷里住着一对孤儿寡母。男孩名叫片桐助作，父亲本是近江浅井家的低级武士，在永禄十二年消灭六角家的彦根之战时战死。
　　一看到助作，蜂须贺就喜欢上了。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眼神纯净无垢，或许是父亲早死的关系，助作似乎对亲情以外的其他事情都显得非常平和。正是这份与年龄不相符，甚至于超越了年龄的超然与恬淡感动了蜂须贺。
　　对于蜂须贺的建议，助作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做了武士，母亲和我能吃饱吗？”
　　就这样，福岛市松，加藤虎之助和片桐助作的命运被同一根线紧紧地牵到了一起，这时已经是元龟二年姊川之战后的事了。

　　这之后，织田家和浅井，朝仓家的全面战争开始了。
　　秀吉居城始终是双方争夺的焦点，战事的紧张使得组建少年侍卫队的事情暂时耽搁了下来。直到元龟四年的宫部城之战后，织田家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势头，秀吉才抽空将早已物色好的一批少年请到了墨股城。
　　担任面试主官的是军师竹中半兵卫，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市松，虎之助和助作。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半兵卫问市松。
　　“我想做百万石的大名！”

　　好大的口气！半兵卫笑了起来：“要想做大名，那你就得好好努力啊！”
　　“虎之助，要比你父亲更出色才好哟！“半兵卫这样鼓励虎之助。
　　助作的性格无疑最合半兵卫的脾气。半兵卫问他：“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怎么了不起也不骄傲的人。”
　　这个助作，也就是日后的片桐且元。他的确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履行了今日的承诺。

　　半兵卫筹建的少年侍卫队就在这天成立了。所有的军事课程都由半兵卫亲自教授，而担任武道及战斗技能课程的是秀吉的一位远方亲戚---------武术名家冢原小传次。堀尾担任了侍卫队的队长职务。由天下第一谋臣竹中半兵卫主持的少年侍卫队实际上成为了秀吉的嫡系军事学院，一批骁勇善战的猛将正在悄然地成长着。一晃眼就过了半年，日本跨入到了新的天正元年。

　　天正元年无论对于织田家还是秀吉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虽然在去年取得了三方原大捷，重创织田家的盟友--------三河的德川家康，却在野田城下被德川家的铁炮④兵流弹所伤，终于在撤退途中死于信浓。信长意外地除去了最强大的对手，并在这一年放逐了幕府将军足利义昭。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织田家发起了对浅井，朝仓的最后一战。
　　八月二十日，织田军攻陷越前一乘谷城，朝仓家随着当主义景的剖腹自尽而覆灭。六天后，包围浅井居城小谷的秀吉发动总攻。二十九日，小谷城陷落，浅井长政在将妻女遣返织田家后剖腹自杀，浅井家灭亡。
　　由于消灭浅井家功勋卓著，秀吉被信长封到了浅井旧领北近江，靠近琵琶湖畔的今滨城，做了一个十八万石的大名。而为了表示对信长的忠诚，秀吉别出心裁地把今滨改名为“长滨”。
　　竹中半兵卫的少年侍卫队也开始了在长滨城的三载岁月。
　　①因幡，但马，播磨构成了今天的兵库县，丹后属于京都府。室町时代是日本武士第二个幕府统治时期，以幕府所在地京都室町命名。
　　②骏河，今静冈县东部；三河，今爱知县东部；美浓，今岐阜县；备前，今冈山县东部；大和，以奈良为中心，今属京都府。
　　③应仁，文明之乱是1467年室町幕府两派重臣为争夺权力发动的战争，持续了十一年，传统的守护势力在战争中削弱，从而开启了地方势力崛起的战国时代；镰仓时代是武士首个幕府统治时期，以幕府所在地镰仓命名。

　　④铁炮，是日本人对于西洋传入的火绳步枪的称呼。起初在1543年由葡萄牙人传入，后来日本工匠学会制造技术，后来居上，成为了步枪输出大国。为了与传统的长枪区分，暂时引用日文原文，此后皆同。
　　日期：2008-03-23　10:46:20
　　2长滨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