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投行风流志

作者: 踏歌进化论

  日期:2012-9-8 19:47:00
  这几年,常有人好奇我在投行的生活经历,希望能把它记录下来。回首在外资投行驻华机构的岁月,的确是充实丰富,感慨万千,历经繁华胜景,也走过成败兴衰。从第一次拿到年终奖时的兴奋狂妄,到连续数日不休不眠跟进交割的疲惫无奈;从亲手缔造中国地产新首富神话,到忐忑不安的度过金融危机……上个月,连续几个投行人辛劳猝死,最年轻的才33岁,网上有人留言说这是一群向魔鬼交换灵魂的人,死了活该。我没有资格责备任何人,就像我依旧没有权利说出交易中曾被媒体反复猜测的细节。但是,我放不下用青春和岁月去追逐的岁月,也忘不了那些和我一起拼搏的可爱面庞;我钟爱CBD夜色里每一个窗口溢出的灯光,它让我相信每一个格子间内拥挤的光荣与梦想。至少,我可以为他们写一段故事,纪念那些带着青涩和疼痛奋斗的日子。

  是以纪念2008年9月15日全球金融危机全面爆发四周年。
  日期:2012-09-08 19:48:32
  (引子)
  伦敦奥运会落下了帷幕,才想起来北京奥运会过去四年了,快得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关于那一年,你还记得多少?年初的冰雪灾,3月的藏独,5月的大地震,8月奥运会,9月的金融危机,似乎就没消停的时候。那一年赚了我们太多的眼泪和感动,谁都真实的跟着哭过,笑过,激动过。这些大事里,最具影响的,要数金融危机。朋友圈里,因为金融危机直接或者间接导致失业,减薪,不发年终奖,不按时提职的大有人在。除此之外,在股市和楼市上头破血流的更是屡见不鲜。2008年1月,上证5260点开盘,到12月最后一个交易日,只剩下1820点,年跌幅65%,市值蒸发20万亿,中国股市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一年。老百姓看着鸟巢上空反复升起的五星红旗热泪盈眶,一回身儿,多少安居乐业的梦想破碎的稀里哗啦。再说楼市,调控本来不是坏事,作为一名地产律师发不出奖金,我也“咎由自取”,可万事有个度。08年初我买了个两居,准备娶媳妇,刚过半年,楼上刚买了同样房型的哥们,和我出一样的钱,还能饶出俩车库!你说,咱也不是有权有钱的二代们,靠辛苦吃饭的小老百姓,不属于专政对象啊。房还没住进去呢,已经添不少堵了。奥运之后,气候似乎有所好转,可依然保持着每周有那么几天看不到西山;车号限行之后,交通似乎有所改善,可能开的那六天依然堵得严严实实。可见,我们的生活还有许多需要改善,离我们的梦想还太远太远……

  哎,那个让人留恋又感慨的08年,那个登峰造极的戊子年。
  2008年的最后一天,我和一帮朋友在三里屯等待新年,说起来好像也就是眼前的事。街对面新开的Village灯火通明,落满了灰的大圣诞树苍郁挺拔,红男绿女们吸着鼻涕围着广场上那个光屁股小孩拍照留念。街上的老外快比中国人还多了,甭管长成什么样,也甭管来自第几世界,见妞就敢泡。那英语比我还烂呢,上去就跟人比划:drink,drink,buy your drink? 白谁准可呢!咱北京的姑娘们也是见过世面的,奥运会都开过了,还拿狐臭当香水呢!我懒得往窗户外看,酒吧里更是热闹非凡,挨着坐说话都得帖耳朵上喊。小舞台上一会来俩唱歌的,一会来个跳钢管舞的,好歹是元旦,大家也都吆喝着捧个场。资本主义奢侈荒淫的生活作风,我们也彻底体察并批判过了。刚过十点,各种问候短信就缤纷而至,原创的,转载的,温情的,调侃的,要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光从这节日短信上就能够看出端倪。老外们过来过去也就一句happy new year,还是中国人有智慧,结合09年的生肖特色,都改Happy 牛 Year啦!

  日期:2012-09-08 19:49:55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朋友多,特别多!多到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谁是谁。刚接一电话,一个广东口音的男人,上来就管我叫小斌,给我酸的,我妈不这么叫我都好几年了,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他一边客套一边在记忆库里搜索,这是哪位高人呢?他看我想不起,也稳住就是不说自己是哪个,还埋怨我记性不好。我从张总猜到李总,他总是哈哈笑着说不对不对。我心里有点谱了,问他,咱们是在广东见过吗,他说是啊是啊,你再想想。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答:哦,想起来了,是在广州市局吧,你保你二大爷的时候在我这儿签的单子哪!这怎么能忘呢!我说你怎么还用这号啊,等你再进来,可没人给你签字了啊!对方“啪”一声挂了电话。骗子们大过节的还加班,真敬业,我嘀咕一声。挂了电话,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其中有个显示着“Clinton”。这是我手机里硕果仅存的几个洋名,是我一哥们,人如其名,牛!

  不待犹豫的,我立刻忽视其他未接,先给他回了过去:“在哪呢?”“Westin。下午刚回来。”“我靠,我说你丫都失业了还摆什么谱啊。住个如家啊7天什么的,我也就不批评你了。不住带星的你是不是睡不着觉啊!”他呵呵笑着,问我在哪。“三里屯。要来快啊,一大堆的水灵姑娘呢,可存不到新年!麻溜的吧!”我知道他肯定来,不来我这儿,他去哪里打发时光迎接新年呢,去独自缅怀他难忘的2008吗?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有这个勇气。

  其实,我是一特平凡的人,嘴上贫点,生活很平静。和您每天在写字楼的电梯间,人潮汹涌的地铁站,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区别。勤勤恳恳,小心谨慎的追着这个大时代跑,喘着粗气还生怕自己给落下。偶尔调侃一下人生,但绝没有愤世嫉俗的勇气和能力。我那哥们儿可不。我不是说他愤青或者文艺,我是说,我觉得他是这个时代的领跑者。这么说好像有点献媚,可的确是。这个被我举过头顶,高高供起的浮华盛世,是他生活的大布景,他不经意的,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刻在这个时代,然后再把时代抛在身后。

  日期:2012-09-08 19:55:35
  接完Clinton的电话,我冻的哆里哆嗦的挤回酒吧,把自己扔进充斥着酒精和香水味道的沙发里。对于即将有一青年才俊造访的消息,群众们反应不一,主流观点是不以为然。
  “胖子最不靠谱,丫上回说给我介绍一钻石王老五,结果来一三十大几的处男,除了头顶,没哪看出来跟钻石有关系!”白雪大声嚷嚷,一幅阅人无数的架势。周围的人笑做一团。
  “那跟你多般配啊!就像你,除了名字,没哪儿跟白雪沾边儿。”我趁机打击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没事,她皮实。“咱可说好了啊,白雪,一会人家来了,有本事你别往上呼!”
  大约半小时后,Clinton穿着身铅灰的羊毛短大衣走进来,Burberry的格纹围巾随意系在胸口,干净的像是裹挟着夜风里的寒意。我其实背对着门坐着,但从白雪等一干女生的眼神里,我知道,准是他来了。“家祺,家祺,这边儿!”我起身招呼。许家祺转过头来,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皓齿明眸,阳光灿烂。白雪等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我伸手搂着家祺的肩膀,无比荣耀的介绍道:“克林顿!美国投行的青年才俊!我哥们!单身!”最后这句绝对有震撼力,女生们都捂着嘴,呵呵乐起来。家祺比我高半头,这样搂着他肩膀有点别扭。正当我要调整个姿势,他摆摆手自嘲道:“哪里是才俊,待业青年,呵呵。”他那带着台湾味的普通话顿时语惊四座。白雪眼睛一亮:“你哪人啊?不会是台湾同胞吧?”“嘿嘿,还真不是,人家是香港同胞,这普通话也不知跟谁学的,学出这么个味,可不是我教的啊!”

  说笑间,许家祺落了座。大家对他都挺热情,他也以一贯的彬彬有礼的姿态微笑对答,随和里透着点矜持。我点上支中南海,舞台上两个小姑娘又蹦又跳地唱甜蜜蜜,一个蓝裙,一个红裙,透过烟雾,看起来很美。2008年还剩下最后几十分钟了,有那么点舍不得。认识许家祺是五年前,那会我研究生快毕业,对于未来,有太多的美好畅想。有一回喝多了酒,跟几个哥们拍胸脯,说等奥运会开幕,我许世斌也赞助它几个亿,哥们那时候就混出头了!结果五年过去了,别说亿,几十万都没见过。生活平平静静,贷款买了房,全款买了车,娶了媳妇,等着升格成爹。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业。其实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这样过,文艺点的说法叫做——成长。

  日期:2012-09-08 20:08:25
  2005年的春天,我在北京一所还算牛掰的政法院校读研三,民商法专业。那时候已经没什么课,人人都在忙实习。经过好几轮笔试面试,我终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实习机会—— 金达律师事务所,律师助理(实习)。金达号称中国内资所排行老大,学法律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跟它沾点关系。在一个春风拂面的早晨,我西装革履踌躇满志的走进金达富丽堂皇又古香古色的办公室。那可真是个气派的办公室,坐落在CBD中心的摩天大楼,一个律师事务所,愣占了四层楼。前台小姐各个水灵高挑,紧身一步裙,让我一度误以为走到了夜总会。一同来实习的女同学悄悄指点:看过那个电视剧,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吗?就是借他们办公室拍的!我脑海里浮现出印小天同志叱诧风云的英俊形象,于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留在这里大干一场,谱写属于我爱情和事业的时代篇章!

  证券部的办公室最大,人最多,05年那会,是个公司就敢玩IPO。我被分在一个小隔间里,和另外两个实习生背对背。寒暄了几句得知,人家一个北大的,一个留美的。心里顿时有点黯然,转念一想,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出头。负责带我们的合伙人是个不到四十岁,梳着短发,精瘦矮小的女人。半天的接触下来,我发现自己惯用的对付师奶的乖巧伶俐,油嘴滑舌在她这全不好使。另外,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她抛出了几个看似无意的专业问题,诸如:公司减资的公告期是多久来着?合同里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中英文冲突怎么办?我前前后后学了七年法律,竟然一个也没答出来。一头汗水的熬过第一天,我明显的感觉到老板对我不怎么感冒。果然,这种感悟在过后的几天得到了证实。快干满两个星期的时候,老板把我叫到她的小办公室,(在金达,只有混到合伙人级别,才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谆谆教诲一番,大致意思是说,我应该更努力更踏实,要受得苦吃得亏。马上有一个组织考验我的机会,常驻广州分所的汪律师正在忙一个房地产公司上市的事,需要个助手帮忙。“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你要有心就能学到很多东西,要是瞎混,三个月打完杂就没什么事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说什么也得上啊。反正从小到大一直在北京,我也乐得出去走走。

  证券部的主要工作就是企业上市,这绝对是个苦活,体力活。后来大家耳熟能详的颇有里程碑意义的工行上市,就历时两年多,前后有一百六十多名律师参与其中,阵容浩大。通常,从尽职调查阶段开始,律师们就会被关在企业办公室或者酒店,因为工作量繁重,涉及到商业机密等等原因,没一两个月根本放不出来。这点从出差补助上都可以看出端倪,比如我实习那会,金达其他部门的律师出差,每天补助50元,证券部出差每天30元。三月份的广州已经开始闷热,我到的第二天,正好赶上Kick-off Meeting。这个会就像咱们在学校开的动员大会,比那个实质内容略多。上午九点,所有参与上市工作的人都正襟危坐在XX集团气势恢宏的超大会议室里:公司的人,税务师,会计师,审计师,律师…… 汪律师坐在红木大圆桌的东南角上,像我这种助理级别的人,只能坐在靠着墙放的外圈椅子上。公司老总坐在主席位置,对企业做了简短介绍,又对上市工作提了几点畅想,语气像个军人,气魄不小。紧接着,坐在左边的财务总监,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谈了谈公司的财务状况,融资目标等等。我没怎么听懂。说了几句,他把立式话筒推给老总右手边的人,请他对上市工作的具体安排做简单介绍。那小伙儿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啫喱水打的头发支愣着,西装的裤线笔直。他咳嗽一声开始说话,一听就是广东这边的,普通话那个蹩脚。坐在我旁边的毕马威的小姑娘坐直了背伸着脖子朝那看,我戳戳她:“这男的是哪的啊?”“高盛的!”她头也不转,声音里带着激动。“高盛是干吗的?”“券商啊!”她转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脸上充满鄙视。我不敢得罪姑娘,陪着笑脸说:“呵呵,是啊是啊,真年轻!”“那是!才二十多岁!看见没有,他身上的西装,阿玛尼的!长的比王力宏还帅呢!”我挺奇怪,盯着后脑勺能看出什么帅不帅啊,却也不敢多言。

  日期:2012-09-08 20:43:48
  会开到12点,将将结束。大家去公司自己的酒店吃饭,汪律师和另外几个核心人物去包厢了,其中也包括那个阿玛尼版王力宏。他旁边还跟着个小伙子,也是笔挺西装,俩人都提着笔记本,一会说英语一会说粤语。走进了一看,还真挺精神,作为男人,我不好评价同性的外貌,但凭心而论,这的确是一张能让姑娘们疯狂的精致的脸。我们剩下的人,在大堂里坐满两桌。公司的人不停的招呼大家吃菜喝茶,有些人顺便煞有介事的问一些公司的情况,感觉很敬业。我这桌女生多,大家寒暄几句,学校啊,哪里人啊,找到一些同类项,就有了深入话题的可能。不一会,女孩们都被我逗的咯咯直笑,毕马威小姑娘坐在我斜对面,白我一眼跟大家说:“他刚才连高盛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说你干嘛来了,真给你们金达丢脸!”“我到金达才两周,实习呢,只丢我自己的脸,金达那么大的脸哪轮的着我丢啊!”大家哈哈乐起来,公司财务部的大姐笑着说:“小许真会讲话!”毕马威女旁边的女孩眼睛一亮,问:“你姓什么?”“许,言午许,许世斌。”“跟Clinton一个姓诶!”她转过头跟旁边的女孩说,大家很默契的点点头。“谁?”我遗憾的发现,她们感兴趣的不是我。“就是高盛那个男的,这次上市的项目负责人!是你们本家!”我有点无奈,女人真是浪漫的动物,什么场合都能发现自己的偶像。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汪律师的另外两个助理埋在十几箱材料里,夜不能寐。这家公司成立十几年,光名字就变更过四次,要想把所有的历史沿革都理出头绪,并且发现问题,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面办公室里的审计师们,也守着几米高的账本通宵达旦的敲计算器。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睡一会醒一会,一个星期后,我们终于完成了尽职调查的初稿。在周一的进度会上,我又见到了传说中的Clinton。几天没见,他气色明显不如之前。不知道他们这周在忙什么,但经常能收到他半夜2、3点发出的邮件。这一次,他还带了他们的境外律师,一个30多岁的美国佬,一脸精明像,说话狂快,他问我what is your name,我愣是pardon了三遍。 这一次,我知道了克林顿的中文名——许家祺,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那天开完会,克林顿顶着个黑眼圈和公司的几个人在会议室讨论招股书的具体内容,旁边摆着几个星巴克的空杯子。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通往楼梯间的门口转悠,看到我出来,友善的笑笑,似乎还有点腼腆。“有打火机吗?”他边比划,边用蹩脚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问。“有有有!”我赶紧点头,跟他一起走到楼梯间。人家年轻有为,还是项目组的leader,也难怪我有点小激动。烟雾喷出来的时候,话题很自然也就聊开了。交换名片后,我们都发现彼此名字的相似性,于是感觉又亲近了些。我对香港人原本没什么概念,许家祺的谦虚诚恳随和务实让我给香港同胞打了很高的印象分。他对我是北京人一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很中意北京啊,也许过一段会去住,到时候找你啦!”“没问题!我给你当导游!”我立马拍胸脯,别的事不说,在北京当一活地图还是不成问题。

  日期:2012-09-08 21:09:19
  在之后的两个月,经常有和许家祺碰面的时候,我们有事没事会攀谈几句,一起抽根烟。他的很多优点渐渐浮现出来,比如说敬业,总是最后一个休息第一个到办公室;比如说智慧,上市这个事儿实在太复杂了,经常大家讨论到半夜的时候脑子都不转了,只有他依旧思路清晰;比如说尊重人,每次做清洁的阿姨帮他收拾杯子,他都会抬起头很诚恳的感谢人家;比如说有分寸,对于那些明恋暗恋他的女孩,他总是装作不明白,客客气气和人家谈工作……这一切,使得他越发卓尔不群。我知道了他毕业于剑桥,26岁已经是资深经理,在伦敦纽约都工作过,目前base在香港。我们基本算得上同龄人,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我不免感慨,还没等我想明白,总部就发出调令让我回北京。走前一天,我去公司和共同奋斗了60来天的同僚们道别,直觉告诉我,金达是不会留我了。多少有点遗憾,我的面前刚展开了一副美丽蓝图,就要道别了。路过会议室的时候,透过大玻璃,我看到许家祺正在听人说话,我犹豫要不要表示一下,他无意中转过头来,我赶紧冲他摆摆手,比划了个打电话的动作。许家祺愣了愣,绽放阳光灿烂的笑容也冲我做了相同的动作。我知道他一定不明白,我不会回来了。不管怎么说,能认识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也是令人愉快的。

  我在金达的日子随着实习期的结束而结束。没有意外。我的英语水平,拼命精神跟其他人确实有明显差距。不过,这一段实习,对我之后的求职倒是很有积极意义。很快,我就在一家二流规模地位的律所“天盛”留了下来,这一待,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工作之后,生活变得真实很多,有时亲切,有时残酷。总之,跟当年和室友们卧谈时的担忧,酒桌上海阔天空的畅想都截然不同。06年的夏天,我和相恋4年的初恋女友走到了尽头。当年,我从众多追求者中胜出,凭的是三寸不烂之舌,和坚持不懈给她们全寝室买早饭长达一学期之久;当年,她为了我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把到手的offer当着父母的面撕碎,又绝食又割腕;因为她我学会了抽烟,也喜欢上了火锅;她为我宿醉几回,习惯了晚睡前在床头放杯水;我们无数次的牵手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无数次的承诺彼此要这样走到底…… 然而,分了也就分了。我没有想象中难过,照旧出差加班,照旧抽烟吃饭。她在提出分手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打电话给我,泣不成声。我在电话这头低声温柔的安慰她,好像我们从不曾分离。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许放弃你是我这辈子最蠢的决定,但我决不会回头。后半夜我失眠了,站在窗口抽烟,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想起四年里很多被忘记的点滴……我没有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是:尽管留恋,我也不会回头,有回忆,就够了。

  日期:2012-09-08 23:11:08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晒得白花花的柏油路,绿的油腻的柏树叶充斥着我的记忆。经过一年的实习期,我终于拿到了那本红色的律师执业证。因为期待太重,在得到的瞬间,我已不再兴奋。周围的同事们吵吵着说要庆祝一下,我笑着答应,心里也明白,无非是找个由头释放。周末下班之后,我们一群年轻的小律师气焰嚣张的前往朝外钱柜,连吃带喝欢唱至深夜,从Beyond赵传的老歌唱到死了都要爱离歌……在冷空气里,我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拎着瓶啤酒走到大厅,乌泱乌泱全是等位的年轻人。我摇摇晃晃的从几个人中间穿过去,飘过来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我条件反射想看看什么男人这么讲究,这一回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

  “Clinton!”我指着他大声喊,比下午拿到执业证那会还兴奋。更让我惊讶和感动的是,快一年没见,他也竟然一字不差的叫出了我的名字。后来我发现这的确是家祺的过人之处,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也能准确无误的叫上名字,总让人心里很舒服。我们站在前厅聊起来,我知道他离开了高盛,跳槽去了另一家排名也在世界前五的美国投行BGC,上个月刚被派到北京来开展国内业务。跟他一起的一男一女都是他同事,男的也是刚调来北京的香港人Stephen,女孩May是个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的广州人,副总裁助理,我这才意识到,刚刚28岁的许家祺已经荣升副总裁职位了。在我热情的坚持下,他们没有继续等位,而是和我一同去了我们的大包间。一行人走进包厢的时候,大家都震了,目光游离在May的Prada限量版包包和Clinton英俊的脸上。交换名片后,李大帕(在事务所,大家都把合伙人partner简称为“大帕”)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行啊你小子,还认识这么高level的人哪,以后咱们所的投行业务就靠你发掘了啊!

  日期:2012-09-08 23:14:28
  从那天开始,我和许家祺渐渐熟稔起来。别说,我还真挺欣赏他:做事严谨,做人随和,虽然毫不张狂,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他总是微笑着说:随便都可以;但是他说NO的时候,谁也别想改变他。他在北京没什么朋友,除了几个天天见面的同事,几乎找不到一起活动的人。于是,我,就成了他难得清闲的周末节假日的固定联络人。我带着他爬长城,游故宫,颐和园里散过步,北海公园泛过舟。一次我跟他说:“家祺,不成啊,再这么下去,咱俩都快变成GAY了!”“我又没讲不可以叫女生一起啦。”在北京待了半年,再加上定期去上国语课,他的普通话长进明显,只可惜,他们公司请的老师是个台湾人,我听着家祺这普通话越说越不普通,却也无能为力。12月我过生日的时候,搞了个不小的party。这是和女朋友分手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不想过的凄凄惨惨切切。从幼儿园到研究生各个时期的同学,同事,投缘的客户……呼啦啦来了四五十人,一生一次27嘛,也借此告别收获与丧失的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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