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有女初长成

作者: 伊薇妮

  日期:2012-5-24 11:11:02
  杨阳本不叫杨阳。
  她生于闷热的夏天,家里除了母亲读过几年书,其他人都是文盲,她也被只给小名妹妹叫着哄着。有一日,坐月子中的母亲听到电视里说到一句杨柳依依,觉得依字甚好,便给女儿取名杨依。
  “杨依,杨依。。。”襁褓里的小女孩总是羞涩的笑着,不哭也不闹,甚是乖巧。
  杨依生长在一个叫做杨家村的地方,跟唐朝的杨贵妃和宋朝的杨家将没什么关系,倒是跟明朝时的一员武将有关。明朝中晚期,中国沿海地区大乱,倭寇常来侵犯,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小小岛国之屁民居然来犯我**威仪!还妄想将琉球、吕宋、台湾、朝鲜都变成其属国,然后利用朝鲜做跳板,侵略富庶的中国大陆!万历年间,一场著名的战争——朝鲜之役打破了其日益膨胀的侵略主义贼心。这场战争历时七年,彻底打击了日本侵略集团,使其数百年内不敢入侵朝鲜。

  我们要说的是嘉靖年间的故事。嘉靖三十四年,明世宗朱厚熜调任戚继光为浙江都司佥书,次年升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 这就是著名的嘉靖年间沿海抗倭之役。戚继光旗下有一员猛将,叫做杨忠,就是杨家村人的祖先。
  这杨忠,为人正直,英勇神武,颇得戚继光重用。他发下重誓,不剿贼窝,不安囯邦,终不还乡。没过多久,杨老爷子就战死沙场了。家里人敬重他,将他葬在了战死的地方,他的家族也留在了那个地方安定下来。直到现在,村子里还立有杨忠的祠堂,还供奉着一块大海石。传说杨忠的尸身被人拖上岸的时候,就放在这大块海石上,当时鲜血染红了整块石头,就如天边火红的晚霞。

  几百年来,因守着杨忠的誓言,守着对他的那份敬重,祖祖辈辈都没有离开过杨家村这个地方。直到解放后,才有外来人迁移进来。因为党的政策,原杨家村的人不得不接收外来移民。解放前杨家村的人也不娶外姓女人。
  杨家的基因血脉甚好,族里出的男男女女均是相貌非凡,才智也非凡。小小的村落形成一个小型社会,民风淳朴,倒也安乐。
  杨依的父亲叫做杨清玉,清字辈。祖父是有名的杨文惠,因何成名呢?他是个十足的无赖赌徒,年轻时颇有家资,在当时的杨家村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这还得从杨依的曾祖父说起。
  那时还是民国,因为地方偏僻又对外排斥,外面战火连篇,这里却没受多大影响。杨依的曾祖父杨振海是个小小的地主。家里有多间房舍,又有几十亩良田,十多条水牛。即使每年来几场大大小小的台风,家里也从没有窘迫过。杨振海是个节俭的人,纵有家财万贯,每日坚持粗茶淡饭。中国解放后几年,曾祖父母双双逝去,留下五个儿子睁红了双眼瓜分家产。杨依的祖父杨文惠是最小的儿子,分到了五亩良田,两头水牛,三间房舍,和曾祖母一箱子的嫁妆。

  谁料到杨文惠是被宠坏了的,拿到巨款后,虚荣心日益膨胀,渐渐的染上了赌博。俗话说,十赌九输,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折腾。没多久,他输得一无所有,只剩一间破瓦屋。
  杨文惠的妻子是个小家子的小姐,平常也是被惯坏了的,不懂得活计。一家子就饱一顿饿一顿的过着。有一日,杨文惠病倒了,原本贫寒的家背上了巨额的债务。没多久,他丢下烂摊子去了极乐。
  杨文惠去的时候已是八十年代了,杨清玉作为长子,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他是个勤劳固执没远见的小伙子,多年的努力仅是能够果腹而已,眼看着债务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日期:2012-5-24 11:12:00
  在杨清玉一家为生活忧愁之际,恰逢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杨家村的年轻一辈在党的教育之下,破除了一切旧习陋习,从百年来的禁忌中走出,走上了一条邓爷爷提出的社会主义新道路。

  这个小小的村庄渐渐富裕起来,但也渐渐的不平静了。这是后话。
  现在杨清玉一家也蠢蠢欲动,杨家老母苦苦劝着,发黄的帕子抹着泪花,“玉儿,我不是舍不得你走。只是你这一走,前途未知,路途又凶险。。。”杨老母才三十多岁却似六十老太,哆哆嗦嗦唠唠叨叨了许久。“娘,等我赚了钱,我就给你们寄钱。咱们的债。。。再说清云和春花长大了,也需要钱用。”他拜了拜老母,与兄妹交代了几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结拜兄弟们一起上路了。

  这一去就是三年多,在外乡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快乐。每日替顺风造船厂挖泥土,得的工酬节省下来往就家里寄去。他最开心的是每次寄钱的时候,看到汇款单就能想象老母收到钱时的喜悦。这钱虽然不多,但也能还清债务,还够老母与兄妹日常花销。若是节俭一点过活,也有几分节余。他想着等过几年,他要用这节余下来的钱娶媳妇。想着想着,他的脸上一片绯红,使得俊俏的脸上更显姿色,引得路边的姑娘看直了眼。

  三年约定的工时结束,他一脸喜气洋洋的坐上了回乡的路。他一路上有着对未来的各种规划,比如取个美貌的小媳妇,然后给清云也娶个媳妇,给春花许个好人家。
  在村口处,他整了整衣服,又拍了拍衣服,挺起胸膛,大摇阔步的走进去。杨老母在破瓦屋口等他,杨清玉的身影刚落入视野,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迎了上去。“玉儿。。。”“娘。。。”春花也从屋里出来,急步扑到杨清玉的身上,“哥。。。”
  见春花一人出来,杨清玉问道,“清云呢?怎么不见清云?”杨老母掏出帕子,哇的一下哭开了,“我苦命的云儿呀。。。苦命呀。。。我早死的夫啊。。。你怎么丢下我一人走了。。。呜呜。。。你不该呀。。。”杨清玉知道老母发作起来定会没完没了,便将杨春花拉到一旁。杨春花阴沉着脸,不说话。杨清玉急了,将春花的肩膀摇了摇,“到底怎么了?”杨春花发颤的声音说道,“二哥他脑子坏了。”“脑子坏了?什么意思?”杨清玉更急了。杨春花使劲的推开他,“就是疯了。”她捂着脸跑回了屋里。

  日期:2012-5-24 11:13:00
  杨清玉顾不得老母还坐在地上哭嚎,追着杨春花进了屋里。“到底怎么回事?”他大吼道。杨春花一时被唬得屏住了气息,而后她恹恹的说道,“老祖宗的报应。”杨清玉真想敲醒这妹妹迷信的头脑。而杨春花接下来讲的话让杨清玉愣住了。
  一年前,隔壁菜头村请了戏班子来庆贺村里一老人八十大寿。那年代娱乐活动甚少,所以杨家村的男女老少都去了,包括素爱看戏的杨清云。
  戏台搭在菜头村的一处空地上,南边是山,东边便是杨家村了。而这南边的山叫做宝山,东西横跨多个村落。在山的靠阴面,因是纯阴,所以杨家村的祖坟就是在阴面的山坡上。虽然其他村落也坐落在宝山的范围内,但从来不在宝山上埋葬先人。
  那寿星的家人是舍了大价钱的,这戏班子请的不错,舞台布景到演员神采再到敲锣的师傅都是可圈可点的。众人聚神的看着五彩的舞台和俊俏的花旦,都没有注意杨清云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离他最近的人好像听到一句看到什么人了。

  待得好戏散去,杨清云还未回来。众人劝杨老母道,“许是他先回去了,你先去家里看看。”杨老母一路在众人的劝说与安慰中回了那破瓦屋,未到门口她便喊,“云儿,你在屋里吗?”她甩开众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口,掏出钥匙,摸着钥匙孔,钥匙却怎么插不到孔里,急的额头渗出了米粒大的汗水。杨春花也到了门口,抢过钥匙,吱呀一声推开了那破败的木门。屋里漆黑一片,杨春花取出火柴将一盏乌黑的煤油灯点亮了。豆大的光把巴掌大的屋子照的通亮。杨清云并不在屋内。

  他娘俩往回跑,恰好撞上前来询问的众人。“二哥不在屋内,各位乡亲邻居的请帮忙找找。”杨春花面露急色。有人安慰说,“大嫂和妹子,别急,没准他去相熟的人家玩去了。”又有人说道,“还是请村长干部来,清云的性子我了解,若有好看的戏他不会擅自离场的,定是遇到麻烦事了。”此话一出,就有人去找村长商量,留下来的各种安慰。

  日期:2012-5-24 11:14:00
  村长一来,群众队伍就有了领导核心。
  去村里办公室拿手电筒的人一回来,村长就把任务安排好了。众人接了分来的手电筒,分散开去寻杨清云。
  杨家村这小小的地方竟然也让十几号人寻了一夜,村子的每个角落,菜头村的每个角落,菜头村通向杨家村的每条路上,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连宝山上也搜了一遍。
  破瓦屋外的空地上,杨老母坐在地上哭嚎着,旁边四五个婆子嫂子劝着。最后女人们劝的人累了,杨老母还未停歇。
  杨春花跟了一个老者,就是她的大伯杨文远,一起从菜头村到杨家村的路上走着。手电筒啪的一下灭了,她掏出口袋里的新电池,换了上去。她大伯说道,“春花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大伯给你说段亲事如何?”杨春花心里全是杨清云的安危,哪里有心思谈这个,她淡淡的答道,“大伯,我大哥二哥都尚未娶亲,哪有让我先嫁人的道理?再说,我还小。”杨老伯呵呵笑道,“傻姑娘,也罢,咱们先将你二哥寻到,等你大哥回来再商量商量。”杨春花小声的恩了一声。

  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旁边的点点星光暗了下去,白亮的云层里溜出一点金黄来。众人坐在破瓦屋门口喘气,有拿袖子抹着汗的,有用手掌拍拍嘴巴打哈欠的。杨文凡家的嫂子拎了一个大瓷壶,杨振业家的婆子拎了一只竹篮子来。婆子从竹篮子里拿出一叠碗来,嫂子提着瓷壶倒水,众人接过都大口喝了起来。
  “杨文惠家的呢?”婆子问道。喝水中的一个年轻人指指破木门,“喏,在里面哭着呢。”婆子拿了一口装了水的碗,走了进去。
  雄鸡司晨,外面的人喝了水,有了力气,人也清醒了几分,就开始议论,一时间众说纷纭。
  “怪事了,杨清云到底去哪儿了?”
  “会不会不在村里和菜头村里?我们等会儿去临近的村落看看吧?”

  “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丢了就丢了呢?”
  “难说,他们这样的家,莫不是祖上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有现在的报应?”
  “呸,你这嘴,我们家不是好好的吗?”
  “。。。”
  “来了,找到了,找到了。。。”远处一阵喜悦之声传来,众人忙站起来观望。
  只见远远的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后面跟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本村的人,另外三个是菜头村的,被背着的人却是失踪了的杨清云。
  他趴在他人的肩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那三人解释道,他们早上起来去田里劳作,路过戏台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后面的杂草丛中,见他睡得正香,叫也叫不醒,恰好碰见杨家村的人,就叫他背了回来。
  “我们找了他一夜,他倒好,做了一夜的美梦。”有一个愤愤的说道,另外一个拉着他的衣角,“算了,回来了就好,将他放进去吧。”
  众人散去,无一不露忿恨的神色。

  远处,正在走的一个人嘀咕了一句,“戏台后面我们也找了好几遍,为什么都没见着他?”众人也没有留心他的话,只顾回家准备吃早饭。
  日期:2012-5-24 11:15:00
  破瓦屋内,地上铺着干草,干草上躺着杨清云,杨老母坐在旁边,杨春花在屋里的一角生火做早饭。米粥的清香顿时溢满了整间屋子,杨春花端了一碗米粥来。这瓷碗破了一个缺口,碗里搁着他们家仅有的一只瓷调羹。杨老母摇着杨清云说道,“云儿,起来吃饭了。”杨清云纹丝不动。杨老母用力的摇了摇,杨清云还是没有反应。杨老母急了,一巴掌拍他的脸,杨清云的睫毛跳动了一下。

  杨老母有了经验,忍着心疼,在杨清云的胳膊上使劲的拧巴,杨春花也来帮忙。杨清云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一脸茫然之色。
  “云儿,吃点米粥吧。”杨老母递上热气腾腾的瓷碗,见杨清云没有反应,她拿起调羹准备喂他。杨清云却坐了起来,呢呢喃喃的不知说了什么。“二哥,别着急,慢慢说。”杨春花安慰道。杨清云还是含糊的说着不知哪国的话。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杨老母将瓷碗递给杨春花,拿出帕子又闹腾开了。杨清云呆呆的看了杨老母一眼,又看了杨春花一眼,起来后跑出门外。
  他跑的极快,远远的将后面追来的杨春花落下距离来。他在戏台后面的杂草丛里,就在他原来躺着的地方坐下,神色木然的看着前方,嘴巴里开始咕哝着。
  好一会儿,杨春花追了过来,她看到她二哥如此怪异的举动,一时手足无措。杨清云的脑袋开始摇晃,这一动作惊醒了杨春花。她上前拉起杨清云的胳膊,准备将他拉回家里再说。杨清云像是被熔铸在了杂草丛里,任是杨春花怎么拉扯也立不起来。

  杨春花无奈的叉着腰,盯着她的二哥,等着她二哥自己从地里起来。好一会儿,眼见着杨清云的脑袋摇晃得越来越快,她害怕她二哥那摇摇欲坠的脑袋一不小心被摇得飞了出去。她准备再拉他起来,却又再次失败了。
  这时,村里人吃过早饭,往山里的耕地劳作来了。杨春花招呼他们一起来帮忙。三五个汉子一起使力,两个拖着胳膊,两个拖着大腿,竟然挪不得这瘦弱的年轻人。这几个汉子的脸上滴下豆大的汗来,一脸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清云的脸。杨清云像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继续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
  其中一个汉子说道,“找林婆来吧。”其他汉子都表示赞同。
  于是,留下两个汉子看着杨清云,其他人去了宝山。
  宝山上立了三个庙子,最底下的供奉杨忠的神像,中间是道教的庙子,最上面是佛教的大雄宝殿。林婆就住在大雄宝殿旁的民房内。她的来历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解放初,她来到杨家村。但是开始杨家村还是挺排斥外来人的,由于她一直帮了杨家村人不少忙,整个杨家村都很敬重她,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的确有点本事。

  林婆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灰蓝色短袄,下着同色长裤,一双黑色布鞋,头上也是黑色的绣花小帽。一张脸倒是流光发亮,精神满满。她听了众人的简略诉说,随手抓了一把香灰,随着众人走了。
  老太太一双小脚走得太慢,其中一个汉子将她背了起来,直奔戏台后的杂草丛。杨清云还坐在那里,脑袋却比之前摇得快了许多,带着身体也一同摇晃了起来。
  汉子将老太太放下,林婆走到杨清云面前,咄的一下,往他的脸上吐了一把口水,而后将带来的香灰洒在他脸上。众人虽是面有异色,却没有做声。
  “他被迷了心智,得了失心疯,须得有佛气镇着。”林婆对杨春花说道。杨春花一脸难色,“林阿婆,该怎么做?”林婆指挥那几个汉子将杨清云抬起,往宝山上的大雄宝殿走去。
  那几个汉子发现杨清云没有了之前那般沉重,两个人就够抬,其他人轮流着来。

  大雄宝殿里混合了果蔬和焚香的味道,高大的殿堂里立着一尊慈目的佛像,比外面肃静了不知多少。杨清云被放置在佛像下面,盘腿坐着,仰头面对着佛像。他不再摇头晃脑,也不再自言自语,说着听不懂的胡话。但是,他的眼神还是木讷的看着周围。
  林婆开腔,“那些个东西已经清除,但是他受到了重创,一时不能恢复。”
  “那什么时候能恢复?”杨春花焦急的问道。
  “这个说不准了,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见杨春花一脸挫败,林婆柔声安慰道,“这样吧,你在佛堂旁边盖一间小房子,他在这里住下。这里不仅对他的恢复有帮助,而且还能帮他阻止那些东西再来讨便宜。”
  杨春花看看他二哥,只能应下。此后杨清玉寄来的钱有一大部分用在了这里,用来盖小房子,又每月定时给杨清云生活费。幸而离得近,杨春花母女俩可以常来看他。
  日期:2012-5-24 13:39:00
  杨清玉听杨春花说罢,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与他初离开时并无差别。他仔细问了妹妹这些年的情况,杨春花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杨清玉。
  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杨清玉每次寄钱来,就有债主上门,甚至连从前周济他们家的人也来了。东边来了一个婆子说,“春花,你哥又寄钱来了?。。。你看啊,今年收成不好,我一个老婆子也没有其他活计。我记得你爹去的那年我借给你们一斗米。。。”杨春花默默的从米缸里打了一斗米给她,婆子接过米转身急步走了。东边的婆子刚走,西边的婆子就来要一块洋肥皂。

  人总喜欢看别人落难,却看不得别人发财。杨清玉寄来的钱经过这么一折腾,债还了一小部分,生活却还是原来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饭后,杨清玉和杨春花一起去佛堂看杨清云。
  全新的小屋子,里里外外均匀地抹了白灰色的水泥。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木桌,一条木长凳。杨清云的住所比起老房子好了不止几倍。好在杨清云微胖了一些,这倒是让杨清玉兄妹俩有些宽慰。
  也许是久别的哥哥来了,杨清云的精神好了一点,眼神也没那么呆滞。杨清玉心里却不是滋味,没待多久就走了。
  杨清玉在路上问他妹妹,“怎么没见着林婆?”

  杨春花道,“林婆最近常出远门。”
  “那谁来照顾清云?”杨清玉眉头微皱。
  “她女儿林小荷。”杨清玉哦的一声不再说话。
  话说,杨清玉在外头的几年磨练了身体和性子,他又向拜把兄弟借了几百块钱,买了一辆自行车,一个大木箱子,开始进了几十只冰棍和十来包袋状奶,做起了贩卖棒冰的生意。
  这里的夏天极热,孩子和大人不像现在有这么多零食,所以一支两毛钱的冰棍和一袋五毛钱的冰牛奶是最受欢迎的。走街串巷,当众吆喝,见人说话,见小孩便哄,生意做得也不错。每日的收成够一家子吃饭和零花外还有些节余,短短一个夏天攒了不少的余钱。
  夏天一过,恰逢国家颁布下来开荒的政策。宝山的最西边荒废了百年,不少蛇鼠虫蚁在那里安了家,山上杂草灌木丛生,长得比成年人还高。杨家也分到了宝山西边的一块地,杨清玉又有事情要忙了。他开了一片园子,买了树种,种了琵琶杨梅,精心伺候。

  日子过得飞快,杨清玉也做过不少工作,人也出落的越发俊俏,又多了一份成熟稳重。虽然那个时候国家提倡晚婚,却有些人上来说媒了。
  于是,杨依的妈妈王嫣便嫁了进来。夫妻两人都是勤快的吃过苦的,没过两年,家里的债务还清,又换了一幢大一点的房子,很快就有了杨依。
  日期:2012-5-24 13:40:00
  杨依的出生值得说一说。
  在杨依之前,她母亲王嫣怀过两个孩子,都自然流掉了。这两个未出世就死掉的孩子均是刚成型的男孩,杨家人都颇为惋惜。到了怀杨依的时候,王嫣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嫣平平安安的挺过了十个月。
  端午日,王嫣刚咬了一口麦饼,肚子就疼了起来。杨老母说是快生了,让杨春花跑去叫在田里劳作的杨清玉回家。没几分钟就见杨清玉飞奔过来,他顾不得将满身泥泞的衣服换下,横抱起王嫣往外跑。
  村里人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有人推了一辆手拉车追来,上面还放了两床棉被。杨清玉擦了擦汗,怪自己太鲁莽,就谢过了推车的人,将底下一层棉被铺好,再将王嫣轻轻放上,上面再盖好被子。
  又是一路飞奔,路面虽不平整,车子行得却很稳妥。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王嫣也被闷出了一身的汗。拉车的杨清玉挥汗如雨,那流下的汗水将衣服上的泥浆融开,黏腻腻的贴在皮肤上。
  约莫半个小时,一车一人来到了芝麻桥。芝麻桥边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人称三婶。她住一幢两层水泥房,外壁是雪白的瓷砖,一排玻璃窗户亮晶晶的。杨清玉顾不得欣赏这乡下豪宅,抱起王嫣,狠狠的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门被半开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块麦饼,嘴巴里还嚼着,站在阴影里扫了杨清玉一眼。当她看到腹部隆起的王嫣时,将门全打开,示意杨清玉将产妇抱进来。
  在三婶的引导下,杨清玉进了里间,那是三婶工作的地方。只见房间里摆着几张小床,床上铺着半旧的红色格子床单,配同色的棉被。房间角落里还摆着几张木质凳子和椅子。

  杨清玉将王嫣轻轻的放在床上,退出门外。三婶关上门,给王嫣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时候还不到,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王嫣抹了一把汗,嗓子沙哑了,“三婶,我什么时候生?”“最迟今天晚上吧。”三婶给王嫣递了一杯茶就出去了。
  杨清玉在门口等着,见到三婶便问情况。三婶如实又说了一遍,问候他们吃过饭没有。杨清玉点点头,表示吃过饭了。三婶让杨清玉进里间陪着王嫣,自己便完成未吃完的午饭去了。
  这一半天对杨家夫妻俩来说极其漫长,生孩子是人生的一大劫难,也是一个转机。夜幕降临,王嫣开始发作,剧烈的腹痛表示这孩子要出来了。三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鼓励王嫣使劲加油,而杨清玉在房门外搓着双手,踱来踱去。
  空气里充满了女人的气息和王嫣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那声音像钉子般一颗一颗的敲入杨清玉的心里。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三婶急冲冲的跑出来,一把推开杨清玉,去了厨房。杨清玉犹豫了几秒,刚踏进里间,手臂被回来的三婶一把抓起,将他拉了进去。
  里间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杨清玉吸了吸鼻子,看见王嫣疲倦地躺在床上,周围一片狼藉。王嫣的旁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孩子,闭着眼睛,身上都是血污。只见三婶用手指沾了手上的一小酒杯,点在孩子的手心,脚心,眉心和心房处。这动作熟练得一秒内完成,然后她指示杨清玉将孩子的大腿提起,使其倒挂,而后用力拍孩子的屁股。

  刚刚如木制娃娃般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日期:2012-5-25 11:23:00
  杨依就这样从死里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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