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坏蛋

作者: 淡淡雨后茶

  第一章,挑个我最熟悉点的,就先说说《白蛇传》吧。
  日期:2012-09-06 19:26:17
  第一章哥是个不朽的传说
  ——法海自述
  1

  千年过去了,我仍然躲在蟹壳里。
  孙悟空大闹天宫,错误犯了一大堆,整理口供笔录的一帮神仙写秃了几十支毛笔,所有证据材料,撂起来比我人还高,他也只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然后成功漂白。
  比起他来,难道我的情节和性质更为恶劣?
  好多年前,有人告诉我:宁拆百家庙,不拆一门亲。说我生生坏掉了一桩郎情妾意的婚姻,折合成拆庙计算,大致相当于毁掉了六十二处佛门寺院。
  ——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自己的过错了。但是我仍然稍有不解:我不过是相当于拆庙嘛,那些真正拆庙,而且一拆就是几百上千座的人,怎么个个自由自在、人五人六呢?敢情也就是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怎么能和孙大圣相提并论呢?人家上面有人,有如来罩着;我呢?不过就是一根草。人家叫神仙;我呢?经常被人叫妖精。和他比?只能说我太不懂人情世故,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不懂人情世故,我一路吃亏到现在。所谓的“原则”,跟“规则”只有一字之差,前面再加个“潜”字,一切齐活,天下太平、阿弥陀佛。
  我懂得晚了点,但总归比执迷不悟、到底不懂要好。
  所以,千年过去了,我仍然躲在蟹壳里。但我不再等待螃蟹绝种让我从此逃生的那天,相反,我明白了什么叫做随遇而安,我情愿螃蟹能够永生,我永远躲在这里。
  我还知道,逃出去可能会居无定所,许多人花掉一辈子的积蓄可能只得蜗居;比起蜗牛来,螃蟹实在威风许多。蟹居,绝对是上面对我的最大关照了。
  我不会再有任何怨言。

  日期:2012-09-06 19:30:31
  2
  关于我的故事,常常有人会说到一个汤圆;他们一脸神秘、故作高深:所谓 “白蛇传”,其实,也就是“一个汤圆引发的血案”……
  辩驳的话放在后面,还是先说一说当初的情节吧。虽然是一面之词,听听总没有坏处。你们即使不同意我的观点,也应该给我说话的权利呀。
  说是许多年以前的一天——注意,我年岁大了,不过依稀记得当时的皇帝叫宋高宗,年号是绍兴。如果谁有考证癖好,敬请绕道;我的记忆现在常常不太靠谱了——杭州街头,突然多了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

  多个老头算个六,不稀奇是吧?稀奇事来了:那老头在没有经营场所,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经得税务、消防、环保、治安、卫生防疫等一系列部门的批准之下,就擅自上街,挑担叫卖。卖什么呢?对,你猜对了:汤圆。
  不得不说几句衙门的不作为了。
  一、老头老头,就是年老的男丁,他要钱有何用?衙门不是早就点着人头,按时发放过养老金了吗?每月两百文的铜钱,还不够他吃吃喝喝、安心等死吗?况且,万一他不幸有了病,衙门也早在各大药铺投了钱,可以让他放心吃白药;如果治不好,棺材铺里也有衙门的投资,他大可以放心等埋葬。所以,老头老头还想挣钱,定然是人老心不老,非赌即嫖!而不作彻底追查,不防患于未然,不深挖出里面可能隐藏的窝案串案,是为第一条过失。

  二、老头未经许可,怎么能上街经营小吃?假如不干净吃坏了肚子算谁的?假如老头心怀不轨在里面搁了毒药造成群体性伤害,怎么办?
  三、杭州街道因为老头这样的人存在,市容混乱,居民出行不便,那些衙差光知道领俸禄薪水,就不知道去驱逐一下?更可气是,那天衙差们上了街,居然还带头试吃;吃完后还大呼过瘾,活蹦乱跳,谁都放心这汤圆跟地沟油、转基因没有任何关联了。
  日期:2012-09-06 19:31:56
  衙门的不作为我还可以列举出许多许多,比如西湖,一直是十景,杭州由刺史改口叫成知府,也没有人懂得应该增加十一景、十二景……于是,百姓看得再厌倦,也没有办法;甚至后来雷峰塔倒掉了,他们也听之任之,不知道翻修新的,闹得只有九景,闹得白素贞得了自由,我却依然蟹居。
  再比如那一年钱塘江观潮,有三十六个无聊游客以身试水,活活淹死。结果杭州知府跑到那里,却只知道放声大哭,一点也不懂得微笑可以安抚死者的灵魂,安慰家属的情绪。
  ——你哭,你哭,你哭有什么鸟用?哭哭人就活转过来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情绪了,为了螃蟹安然,不多说。

  单说那位挑担卖汤圆的老头,事实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汤圆实在堪称一绝。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能被人称为人间天堂,那里当然具备两个条件:一、美女多;二、美食多。换言之,如果人不能享受到更多的美女和美食,天堂还有什么意思呢?
  因此,活在人间天堂杭州的百姓,有八成是特别会吃、懂吃的饕餮之徒,尤其那几位尝过汤圆的衙差,他们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们吃得满面红光,吸溜着鼻涕大呼过瘾,你说这汤圆得做到什么等级?正经比“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要香、甜、糯上不知多少倍了!
  有了衙差们叫好,一时观者如堵。
  日期:2012-09-06 19:33:08

  老头还是个“人来疯”,一看有人过来,就唱歌一样连迭声吆喝了好几遍的叫卖词:
  “快来快来,独家专营糯米汤圆,大汤圆一文钱三个,小汤圆三文钱一个……”
  第一第二遍,没人在意。
  第三遍起,有人纳了闷了:口误了吧?喊颠倒了吧?把小姨妈喊成外婆了吧?应该是小的一文三个,大的三文一个吧?
  杭州人心底善良,有好事者就上前友情提醒:“老丈,喊差了,回头你家妈妈要骂山门了……”
  老头未置可否,一笑,继续吆喝:

  “大汤圆一文钱三个,小汤圆三文钱一个!”
  ——喔!明白了,恍然大悟了:老头有水平,这怕是在搞促销?先把人气拉旺,等人人都说汤圆好,他再召集几位有头有脸的食客,商议一下,听证一下,就可以把价钱涨上去了;届时大家都觉得不错,多花几文钱也就心甘情愿了。
  那位友情提醒的好事者还练过几天书法,一进技痒难捺,就自告奋勇借来纸笔,唰唰替老头写了个三尺长的条幅:
  “即日起,本铺大汤圆一文钱三个,小汤圆三文钱一个!直至顾客满意为止!”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最终解释权归本铺所有。”
  有便宜谁不想占?一时间,如堵的观者,个个开始掏荷包,铜板声叮当不绝,响得悦耳……
  日期:2012-09-07 20:20:44

  3
  那一刻。
  老头在桥上卖汤圆。
  我在桥下看老头。
  铜板充实了老头的荷包。
  老头充实了我的梦……
  我看得真真切切。

  我还知道,所谓卖汤圆,其实只是一个“局”。老头不是平凡人,老头本名吕纯阳,也就是吕洞宾;天庭里八仙班的班长——大致相当于副科级。
  甚至,吕洞宾所以会到这里来设这个“局”,我也略知一二。
  起因是:吕洞宾虽然级别不高,但在天庭里,很吃得开,很得某一位重量级人物的喜爱。
  ——类似情况大家都见过吧?你身边肯定也有那么几个人,本身地位官阶不高,却特别会来事,能直接跟高几个级别的大领导聊天、对话,甚至开荤素齐全的玩笑;而大领导也会显得特别喜欢这种人,从来不会提拔他,仿佛一直重用他。
  吕洞宾很得谁喜爱呢?——这里没有外人吧?那我说小点声:王母娘娘。

  嘱咐一句:不要八卦,不要想歪,我们的心里,都应该阳光一点。
  日期:2012-09-07 20:21:06
  某一天,这两位地位悬殊的人物,也不知为什么,当着满朝文武,就半真不假地争执起来了。争执一个哲学话题:人,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王母娘娘以过来人的姿态说:本恶。
  吕洞宾恶作剧一般,讪笑着一口咬定:本善。宋高宗赐了本善皇姓,大家都喜欢,有一半人见不到他,年都过不踏实;当然,他后面如果跟着个损样,那就两说了……
  两人争执不下,请玉帝仲裁。玉帝喝了口茶,沉吟半天,答非所问,模棱两可:
  “应该是既非善也非恶吧?关键在于,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大领导说话高屋建瓴,够让人细思量的。
  但王母是谁?他老婆!就有胆量和权利不听他的:
  “小吕子,咱俩莫争了,打个赌何妨?人要是本善,能见便宜不占,见吃亏就上,我立马让这人到天上来,直接跟我们当神仙!”
  王母这样说,很有点拍脑袋决定,不拿神仙编制当回事的意思。
  可是,边上太白金星之类看热闹的仙人,连连叫好——拍马屁的事,不要以为只在人间有;神仙们的本事,神着哩!
  最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添个油、他加个醋,就商量出了这个“局”。

  直接告诉你谜底吧:那枚三文钱一个的小汤圆,是仙丹,只要吃下,马上升仙!
  而我在桥底下,看到杭州百姓个个花一文钱吃三个大汤圆,不由心花怒放。我远比他们高兴,我觉得自己这一宝,押对了,先前花的心思和本钱,值!
  日期:2012-09-09 08:27:41
  要说清楚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局”的,就得说说我的简历。
  我本钱塘江里一只普通小龟,后来,走迷了路……
  我的童年,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

  每天,我娘亲不分白昼黑夜,辛苦工作,一天挣得三个贝壳,勉强维持着我们娘儿俩的嚼裹。
  而我,无所事事,没心没肺,除了吃,还是吃,一点也不懂得替我娘亲分担生活的重荷。
  我总是嚷嚷着肚饿,可只要只得半饱,就去和小伙伴游戏嬉闹,不是在水里追逐,就是爬上岸边晒背,实在无聊了,我就吹几串泡泡,自己逗自己玩。
  现在回忆起来,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了。
  但幸福的时光总是因为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人长大了,就会有烦恼和困惑;龟,也不例外。
  在我刚刚朦胧懂得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丑陋、什么叫欢乐、什么叫忧伤,刚刚试着用些心思打量这个世界时,我的第一场噩梦,就悄然而至了。
  日期:2012-09-09 08:28:03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太幼稚,我居然会上一尾说谎成精的红鲤鱼的当。
  那天,我吃饱了没事干,正独自吹着泡泡,再透过泡泡,看匆匆路过鱼虾扭曲变形,变得脑袋大脖子粗,不像老板像进了火锅,相当好玩。
  忽然,我就见到了那尾浑身通红闪亮、漂亮得让人眩目的红鲤鱼。
  据说红鲤鱼跟龙王爷是嫡表亲,出身高贵,只要跃过一道门,就能成为永恒的龙。所以平日里,他们是懒得拿正眼看我、高不可攀的。

  我看着自己黑黝黝、且笨拙无比的身体,自惭形秽。
  但那天,那条红鲤鱼破了天荒,看到我,竟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喊:
  “呔!小龟,你不无聊?”
  “什么……叫无聊?”我胆战心惊,伸出头四下探看,确认她是在喊我后,才一脸讨好地问。
  “你吹泡泡,水里就会有你的口臭,污染了环境,大家就要跟你受罪。你不想想,我对着你吹气,你好受吗?——怪不得龙王爷生气,再过几天,大家可能要纳贡之后,才能有权利吹泡泡。”红鲤鱼义正辞严,气愤地说道。

  红鲤鱼的话我半懂不懂。
  如果我当场认一声错,赔一个罪,然后转身走开,或者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可惜这一刻,我偏偏想起了我娘亲的教诲:不懂的东西,要多问。
  我一脸茫然,但真诚地傻笑了一下:“什么……是纳贡?”
  “好呆的龟。”红鲤鱼得意地笑了,悠然甩了甩尾巴,看了看明晃晃的水面,说,“反正时辰尚早,姐来得及赶道,就且教你一下吧。”

  “比如说,你娘一天挣十个贝壳……”
  “没有,我娘亲一天挣三个。”
  “我是说比如,比如你也不懂?比如说,你娘一天挣十个贝壳,按龙王爷的法令,就应该和龙宫三七分账。这,就叫纳贡……”
  “三,七……”为了不让红鲤鱼再说我呆,我自作聪明地暗暗地心算着,想给自己挽回些颜面。过了许久,我好歹算明白了。然后,我就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三七分账,是不是说我娘亲应该给龙宫三个贝壳纳贡?可我娘亲一天就挣三个,一纳贡,这不就没有了吗?”
  “呆龟!”红鲤鱼气得摇了摇头,“三七分账,是留下三个自己用,七个给龙宫纳贡!”
  “七个?”我心里又一阵盘算,终于哇哇哭出了声,“那我娘亲干一天活,不是还倒欠龙宫四个贝壳?”
  看着我哀伤地哭泣的样子,红鲤鱼突然笑了起来:“呆龟你还不失可爱嘛!”

  “姐问你,你娘一天三个贝壳,是不是拿回家了?拿回家了是吧?那就对了。你娘事实上一天挣了十个贝壳,七个,已经纳贡了,你家不欠龙宫什么钱。剩下三个,正是拿回家的这三个——这叫个人所得贡。不多说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这种事,我哪里能懂得呢?不过,我听说我娘亲已经纳过了七个贝壳的贡,不欠龙宫什么钱,虽然有点肉痛,也到底安心了。
  我感激地冲红鲤鱼笑了笑。心里很不应该地又冒出了一个怪念头:
  “那龙宫里,不是有许多许多的贝壳?怪不得龙王爷富裕。只是,那么多贝壳,龙王爷怎么花得完呀……”
  “纳贡不是纳给龙王爷花的。”红鲤鱼正色在说道,“看来,姐很有必要给你科普一下,让你长长知识面了。”

  日期:2012-09-09 08:28:26
  接着,红鲤鱼就给我说了好多我闻所未闻的事,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里面绝大多数,是极不靠谱的牛皮话。
  比如红鲤鱼说,有了足够的贝壳,龙王爷就会从很远很远的外海,买回来很多很多的海带紫菜和海藻,还可以从岸上买回来很多很多的鸡鸭猪羊牛、狮子老虎狗、甚至人……到时,大家可以啥活不用干,放开肚皮,铆足了劲吃。想吃荤的吃荤的,想吃素的吃素的。
  这是一句空话。到今天,水族的命运还是悲催,天天被人类无休无止地捕杀——小龟想吃人肉?逆天了还?
  比如红鲤鱼说,江里的一些蛟龙,仗着跟龙王爷长得有几分相似,天天闹独立,想跟龙宫“河水不犯海水”。有了足够的贝壳,龙王爷不用动武力,直接可以拿钱砸死他们了。

  这也是一句空话。直到现在,龙王爷也奈何不了一条长了副马脸的蛟龙。那蛟龙天天嚷嚷着自立门户,龙王爷只能干瞪眼。
  再比如红鲤鱼说,有了足够的贝壳,龙王爷就可以下令,针对人类想了各种办法(包括网、钓、叉、摸等等手段)来捕捞我们水生动物的现状,他要让所有学龄前的小生物,一律强制入学,免费接受教育。口号是:今天不学真本事,明天就要丢性命。
  这还是一句空话。到现在,龙王爷是让小生物强制入学了,收费去着实不菲;而红鲤鱼说龙王爷将亲自点将,从海里派来的支教老师,大概至今仍然在赶赴钱塘江的路上。
  再比如红鲤鱼说,有了足够的贝壳,龙王爷就能下令,针对扶桑一带有位怪老王常常跟东海抢夺海面的做法,他可以让虾兵蟹将严阵以待,必要时绝不排除采取武力手段。口号是:为了生存空间,我们血战到底!
  这依然是一句空话。直到现在,龙王爷还是不过在口头抗议。
  ——唉!树老根多、人老话多,我一说话就要跑题。为了螃蟹安然,不说了。

  日期:2012-09-09 20:41:36
  5
  那天,红鲤鱼算是好好地给我洗了一下脑子,终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龟”生苦短,一千年太久,只争早夕。
  还让我明白龙王爷所以是龙王爷,绝对是广大水生动物的群体选择,因为它代表了我们大家的根本利益。
  红鲤鱼还鼓励我勤学苦练,只要怀抱一颗对龙王爷的忠心,就一定能够出“龟”投地,得到永生!

  红鲤鱼的说法,让我真地有了一种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感觉。
  我不知道死可怕在哪里,但“永生”二字,对我极具诱惑力。
  我怦然心动。
  现在想想:年少幼稚、无知轻狂啊!
  说了很久很久,红鲤鱼又看了看明晃晃的水面,说不早了,她要去参加一次“派对”。
  “如果姐说得太多,你个呆龟估计一下子很难消化吸收。”
  现在回想起来,红鲤鱼的神情,有一种孺子不可教的轻蔑。
  可我还是想起了娘亲的话:对不懂的东西,要多问。

  于是,我崇拜无比地问红鲤鱼:“姐懂的真多。你说的‘派对’,又是什么呀?你怎么就能够懂那么多呢?”
  日期:2012-09-09 20:42:12
  红鲤鱼说了。姐所以懂那么多,正因为姐常常去“派对”。
  “呆龟你以为我们只练习练习跳跃,就能化成龙了?非也非也。练习跳跃不过是身体训练,但光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没有一个健康的头脑,显然不行。所以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我们的意识形态。理想是指引大家前进的指路明灯,我们,则是打着明灯的勇敢探路者……”
  红鲤鱼的说法,让我对她的“派对”充满了好奇。

  我全无自知之明、羞答答地问:“姐,可以把派介绍我认识吗?”
  “你?”红鲤鱼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那是我们红色贵族们的活动,你倒真敢想呐!”
  红鲤鱼接下来的话,就太伤我自尊了。
  红鲤鱼说那既然叫红色贵族,就必须要长一副红色的身体。比如她红鲤鱼,比如小龙虾,比如海里的红海蜇、章鱼、梭子蟹,比如留洋过来的彩虹鱼……
  当然,现在尺度已经稍稍放,河里的螃蟹和虾米,在经得许可的前提下,偶尔也可以去旁听。

  我不解:螃蟹和虾米,不是没有红色的身体吗?
  “呆龟!他们若是被煮熟了,不就成红色了?”红鲤鱼笑着说,“可是你呢?你怕是汤罐里滚几个来回,也变不了红色吧?”
  看着我心有不甘的样子,红鲤鱼沉吟了一会儿,仿佛于心不忍似出了个点子:
  “你真地想去?”
  “想。”
  “要不要跟你娘说一下?”
  “不用,我长大了。我娘亲太唠叨,烦。”
  “那……你跟着我,把头缩进身体里去,不许开口说一句话,只冒充我新买的小坤包,愿意吗?”红鲤鱼说。

  如果放现在,让我放弃作人的尊严,去听一场扯蛋的清谈……你以为我有病是咋回事?
  然而那时候的我,就是有病。红鲤鱼让我装傻包,我居然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我想:如果不是红鲤鱼的怜悯,黑黝黝的我,这辈子哪里还能跟这种纯红色的圈子沾边呢?
  日期:2012-09-09 20:42:44
  我很不争气地去了。结果,进的不是圈子,而是圈套——就在举办“派对”的地方,有一张细密得跟绸布一样的网,早就张开了怀抱……

  红鲤鱼带着我刚刚到达“派对”现场,她的几个姐妹还没来得及问她的“新包包”是打哪儿买的,网就突然收紧,然后,我们被一网打尽,一起提出了水面。
  我后悔,但来不及了。
  我拼命地喊我的娘亲,但娘亲哪里听得到?即使听到,除了哭,她还能怎么办呢?
  我的童年,就这样被毁掉了。
  唉!谁让我被红鲤鱼的颜色和话语遮住了眼、迷住了心呢?
  我明明看不到前方的路,却天真地以为找到了幸福……

  日期:2012-09-10 21:24:34
  6
  网被提出水面前的一刻,我、红鲤鱼、以及许多许多的红色贵族们,拼命地挣扎,绝望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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