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0-15 16:36:00
　　楔子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个闪电突然划过长空，撕开了漆黑的夜幕。他本能地躲进走廊的花台下面，等着那一声巨响的降临。
　　雨季来临了，这样的夜晚开始多了起来。只是六岁的他实在搞不明白，这种雷雨交加的时刻为什么总是发生在夜晚，就像他实在搞不明白那扇沉重的门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一样。
　　刚才就在那天地澄明的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扇门。沉闷的色彩、狰狞的雕花，还有那两个眼珠子似的大门环，胶片一般沉淀在他的眼幕上，挥之不去。

　　哐！
　　那声巨响终于降临了。他的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巨雷惊吓的，但似乎又发生在巨雷坠落之前。的确，对他来说，最大的恐惧并不是巨雷，而是那幅以那扇门为主要填充物的胶片。那扇门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他不知道它后面正在发生什么。
　　雷声过后，雨水倾盆而下。热气变成了湿气，雨水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当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声音的时候，就等同于没有声音了。加之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那扇门上，他感觉自己突然沉浸在一个寂静混沌的世界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一声惨叫。
　　啊——
　　没错，惨叫声正是从那扇门后面传来的。
　　他发疯似的朝那扇门跑过去。

　　他的耳边风声呼啸，而眼前却是一副刀子划开皮肤的场景：闪着银光的刀片刺进白色的皮肤里，乌红色的血液在刀片与肌肤相接的地方倾泻而出，呛人的血腥味冲进他的鼻孔，他没命地咳嗽起来。
　　才几十步的距离，他跑的气喘吁吁。到达门口的时候，他几乎跌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半跪着，用双手使劲地去推门。门实在太沉了，他瘦弱的双手仅够将其推开一条缝。在那条宽度仅容下他的双眼的门缝里，他看到了一幅比刀片划开肌肤还要惨烈、还要无法注目的场面——
　　父亲正直挺挺地躺在房间的地板上，母亲与那个男人相拥站立在父亲身边，她将头埋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抖着身体哭泣着。
　　三个人都赤裸着身体。

　　那个男人先看到了他，怔怔然。他痛恨这个男人，却惧怕他的眼神。在这座房子里，他时常撞到他——哪怕他故意躲着他不能降低与他碰面的概率。是呀，他是这座房子——确切的说是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人物，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从他记事起，这个家里的人——从管家到佣人——走马灯似的换，只有他一直存在着。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存在向自己的父母一样根深蒂固。奇怪的是，他却很难与他产生任何感情——哪怕是好感。看到他，他心里只有厌恶、愤怒、惧怕的感觉。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两个充满阴谋的黑潭。他想里面一定藏满了毒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探出头来，将自己咬伤甚至咬死。所以尽管他看到他时常乐呵呵的，但他都是扭头便跑。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他也会停下脚，然后狠狠地瞪对方一眼。尤其是当他听到了他与母亲的闲言碎语之后，他会尽量得让自己的眼神充满杀伤力。他甚至一度渴望自己变成《金刚葫芦娃》当中的火娃，能够双眼冒火，只需望他一眼，便会将其烧为灰烬。

　　当然，他没有变成火娃，他也没有被烧为灰烬。他们都相安无事，直到现在。
　　日期：2012-10-15 16:36:30
　　此刻，他再一次与他四目相对。不过这一次他从他的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凶恶，而是慌乱以及其它更为柔弱的东西。
　　男人用耳语告知了母亲，母亲抬起头，泪眼婆娑，眼神惊惧。
　　母亲叫着他的名字，看样子想要扑过来抱住他。不过这只是他的错觉，母亲的身体纹丝未动。
　　他明白了些什么，看看躺在地上的父亲。他的脸上扬着，侧着朝向门口。他的双眼暴突，眼神也朝向门口，视线几乎与自己站立的位置完全吻合。只是，眼神是空洞的。
　　他打了个寒噤：父亲死了！

　　他豁然明白了：父亲被那两个人害死了！临死前，他眼望着门口，是希望自己——他的儿子——能够破门而入来救他，为他复仇！可是，自己来晚了。
　　他站在父亲虚无飘渺的视线里，感觉身体里正燃起一团火；不知不觉的，他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他要将这两个拳头送向那两个人，将他们锤成一团肉泥。可他的拳头最终没有挥出去，身体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才是个六岁的孩子，你还不能打败他们，复仇的机会还在后面！
　　他紧握的拳头默默地松开了。
　　母亲又开始叫他。这一次她松开难个男人，真的张开双臂，朝他走过来。
　　“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来，到妈这里来，妈告诉你真相。”母亲张着双臂，眼睛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知子莫若母。母亲知道自己六岁的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此刻必须抱住他——或者说抓住他，否则，等他长大了，一切将变得无法控制、难以想象。

　　可是她小看自己的儿子了。无须等到以后，眼下他就已经无法控制了。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他站起身，缓缓地向后退着，等母亲即将扑过来的瞬间，他猛一转身，沿着走廊跑出去。
　　母亲叫着他的名字追上来，那个男人紧随其后。狭长的走廊里两个赤身裸体的成年人追逐一个孩子，那情景极为荒诞可笑。
　　在走廊尽头的出口处，他突然站住了，猛然回过头。这时候，他的脸上多了一张鬼面具。面具青面獠牙，狰狞可怕。
　　母亲怔住了。她对这张面具并不陌生，但它这里陡然出现，她还是被吓住了。后面的男人撞在母亲怀里，两人又一下抱在了一起。

　　“哼哼……”他发出一阵冷笑。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似乎盖掉了外面的雨声。
　　两个成年人瑟缩着身体，带他们回过神来时，孩子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
　　日期：2012-10-16 11:02:23
　　第一章鬼面具
　　1
　　今天早上一上班，于悠然接手了一份特殊的工作。

　　她之所以认为这份工作特殊，首先是因为，这份工作是院长亲自交给她的——这样的事情在疗养院可是史无前例的。院长是疗养院的最高领导，而她仅仅是病房里的一名普通护士，中间差好几级呢。要在平时见院长一面都挺难，别说被他当面安排工作了，于悠然进入疗养院工作半年来只见过院长两次面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其次是因为病人身份的特殊性。据院长说，病人是他一个好朋友的妹妹。既然是朋友的妹妹，那她就是院长的近人了？照顾自己的近人——院长将一份如此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在激动之余，于悠然又不免心有余悸：自己毕竟才来疗养院时间不长，业务还算不上熟练；况且疗养院不同于医院，这里的病人的问题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或者心理上，就算自己能把她的生活起居照顾的细致到位，又怎能保证他们的精神或心理不出问题？

　　想到这里，于悠然打了个冷战。
　　日期：2012-10-16 11:02:47
　　院长似乎看透了于悠然的心思，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用一种异常温和的口气说：“别担心，我这个妹妹得的是自闭症，就是寡言少语而已，不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自闭症！于悠然暗暗地松了口气。她正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却又不免紧张起来，因为院长的手臂竟然还在自己肩上。他的身体近在咫尺，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要知道，他虽然贵为院长，可毕竟是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异性呀？而且他长相应俊，举止儒雅且风度翩翩——这些俗套的形容词可是在同事小姐妹中广为流传的。
　　可能看出了于悠然的不自然，院长忙把手拿开，重新坐回到紫檀木的老板台后面。

　　见此情景，于悠然忙站起身，冲院长深鞠了一躬，道：“我一定会努力完成您的任务的！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院长皱了下眉头。
　　“啊？”
　　“你很紧张吗？”院长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于悠然直起身，尴尬地点点头。
　　“有什么好紧张的？虽然我是院长，可说到底我们是同事关系呀，况且我们还是同龄人，我的女性朋友都跟你年龄不相上下呢！”
　　“奥。”于悠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但心里的紧张感却很难完全消散。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日期：2012-10-16 11:04:10
　　“不知道！”于悠然摇摇头，一脸的诚恳。
　　“是这样的！”院长深吸了口气，说：“虽然你来的时间不长，可我早就注意你了。你长相甜美，举止文静，对病人态度和蔼，完全符合我的选择标准！”
　　于悠然感觉这些溢美之词用在自己身上未免有些夸张了，但院长是在那种严肃正经的表情下说出来的，这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感。想到这些，她觉得心里暖哄哄的。

　　“谢谢……院长……夸奖……”
　　“我可不是夸你，实话实说而已！”院长摆摆手，接着说：“还有，对于这位病人的情况，以后你就单独向我汇报，或者说，直接向我汇报，不需要经过你们的科室主任！”
　　“这……不好吧？”于悠然面露难色。此时她不能隐瞒心里的真实想法。科室主任是她的直接领导者，在科里可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而且性格严厉古怪，得罪他后果会很严重的。
　　“这你放心，我会跟你们主任沟通的！”
　　“奥！”于悠然松了口气，说：“谢谢院长！”
　　院长“扑哧”一笑，说：“该说感谢的是我呀！”
　　于悠然憨然一笑，此刻面对着院长的笑脸，她竟真的没有多少紧张感了。
　　“病人下午到，你回去等着吧！”
　　于悠然松了口气，正想离开，却看到院长突然站起身，双手扶着桌子，将头凑上前来，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对了，这个病人有个特点，喜欢说‘我没有病’。你一定要记住，她要是没病，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有病了！”
　　日期：2012-10-17 08:25:18
　　于悠然一时领会不了院长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相信你会把这项工作做好的。”说完，院长又笑起来。
　　院长的笑声似乎也带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于悠然听着蒙头蒙脑的，竟不觉产生了一种身陷囹圄的恐慌感；再看看院长，感觉他的脸似乎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2
　　“太夸张了吧？”听完于悠然一波三折的叙述，毛豆豆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个米团堆在唇齿之间，进出不得，样子极为滑稽。
　　于悠然心虚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小声一点儿，让别人听到多不好！”
　　毛豆豆伸长脖子将饭团吞下去，说：“是不太好！让别的小姐妹听到，都要对你羡慕嫉妒恨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接近院长，门儿都没有！”
　　于悠然急得直跺脚，说：“哎呀你就别胡扯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

　　“任务呀？院长把任务交给我，我该怎么办？”于悠然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毛豆豆用手摸了摸于悠然的额头，表情夸张地问道：“你没发烧吧？能怎么办？这可是院长交给你的任务，你不会想拒绝吧？你会是不想干了吧？你忘了这份工作对你有多重要？……”
　　日期：2012-10-17 08:25:47
　　于悠然焦躁地打断毛豆豆的话，说：“哎呀，我当然不想失去工作，可问题是，现在我想起来就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院长最后那句话呀？他这么一说，我感觉那病人挺可怕的，还担心我万一照顾不好……”
　　“能有多可怕？再说了，你看看我们院里的病人，哪个不可怕？有的看上去很平静，其实是一座活火山，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就像那个病人，整天乐呵呵的，不就突然跳楼了吗？”
　　“你别吓我了！”于悠然打起了冷战，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哪是吓你呀？”毛豆豆瞪大了眼睛，表情却分明是严肃正经。她拍了拍于悠然的肩，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院里的病人都不正常，那你就别把这事看得太正常了！”
　　“什么……意思？”于悠然傻愣愣地盯着毛豆豆。
　　“哎吆，我说你这脑子咋这么钝呢？”毛豆豆一副抓狂的神情，说：“对于那个病人的情况院长心里自然有数，你只要照顾好她，别失职，出了事他也怪不到你呀？”

　　日期：2012-10-17 08:26:35
　　“这倒也是！”于悠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问：“你说，这事我要告诉佳明吗？”
　　“我真快被你搞崩溃了！”毛豆豆一脸的苦涩，抱怨道：“你跟邢佳明是两口子，是最亲近的人，干嘛征求我的意见呀？再说了，邢佳明一直都嫌我对你们的事干涉太多，到现在对我还有意见呢，我可不敢管了！”说完毛豆豆边地头扒拉起碗里的饭菜来，好像生怕嘴再闲着就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于悠然则是食欲全无，她一边把弄着碗里的饭粒一边叹息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可你不知道我的苦衷呀？最近佳明特忙，每天很晚才到家，一进门倒头便睡，对我的问题基本没什么兴趣！”
　　“生存的压力呀！”毛豆豆忙里偷闲地蹦出一句。

　　听毛豆豆这么一说，于悠然又心疼起男友邢佳明来。她掏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准备向他问候一下，并考虑着如果时机合适的话顺便向他征求一下意见，可“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于悠然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
　　毛豆豆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日期：2012-10-18 09:06:52
　　下午一上班，科室主任便安排护士长给于悠然调了下工作，让另一位女同事接手照管她所负责的病人，看来院长已经同他“沟通”了。于悠然顿时无事可做了。为了不妨碍同事们工作，她躲到护士站的角落里，一开始想到即将接受的新任务，她不免有些紧张，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病人的到来，她又不免感觉百无聊赖起来。她隔一段时间就拨打一下邢佳明的手机，可一直打不通，越是打不通，她就越想打。后来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差。终于在至少一个小时之后，她的注意力被一阵交谈声从烦乱的情绪上面引开了。

　　于悠然抬起头，看到科室主任于院长一前一后走过来。她忙站起身，护士长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横亘在面前。
　　“小于，快来呀，院长来了！”护士长表情夸张地朝于悠然挥舞着手臂。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日里的招牌表情是板着脸斜着眼，而现在春花灿烂的表情绝对是个异数——只有在遇上什么天大的好事的时候才会出现。院长光临——这自然属于她的“天大的好事”范畴。
　　日期：2012-10-18 14:10:43
　　由于心底里对院长的任务总有一种难以排解的恐慌感觉，于悠然很难做到表情自然，便只是礼节性的朝他打声招呼：“院长您好！”
　　院长点点头，说：“小于呀，病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完院长侧了下身体，他身后出现了一位与院长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男子，想必就是院长的朋友。年轻男子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于悠然的眼神快速地从年轻男子身上掠过落在病人身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惊叫起来一声：好美呀！
　　的确，轮椅上的年轻女子尽管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但这都难以遮掩她美丽的本色，相反却还起到一种锦上添花的效果——平添几分病态之美。病人低着头，垂着眼，一副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的神情。
　　“您好，我是梅建，这是我的妹妹梅玲，以后就拜托您了！”年轻男子冲于悠然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于悠然忙说：“您不必客气。您是院长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院的贵客，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荣幸。”
　　“你看我们小于多会说话！院长和梅先生你们就放心吧，小于可是我们科里最出色的护士，她一定会把梅小姐照顾好的。”一旁的护士长半是夸奖半是讨好地插上话。
　　日期：2012-10-18 14:11:43

　　院长的眼神从于悠然脸上飘到护士长脸上，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放心了。先安排病人住院吧，对了，就安排在407吧。”
　　听到“407”，于悠然的心猛跳了一下。407曾有个病人跳楼自杀了，当时于悠然亲眼目睹了病人的死状，至今心有余悸。而且从那时候起，407就没再住过病人。
　　院长的话就是“圣旨”，何况科主任和护士长早就无条件接受了，于悠然再反驳是不可能的了。
　　将病人安顿好后，于悠然会护士站取护理器械。护士长一把拉住她，神色诡异地笑着，说：“小于不错呀，被院长单独开小灶了，是个良好的开端，你要好好把握呀。”
　　护士长一贯的阴阳怪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讨好，还有几分是推心置腹。于悠然听了自然受用，嘴上却不免谦虚，说：“我的心情可是喜忧参半，怕不能胜任呀。”
　　“哪能呀？你这么能干。说实在的，你的进步真是挺快的，这才多久呀，就能独当一面了，还受到上下好评。”护士长突然压低声音，一幅生怕隔墙有耳的表情，“不像有些人，不思进取，毛病意见一大堆，好好的机会就给浪费了，简直是自取灭亡。”
　　于悠然听出护士长是在说毛豆豆，不禁心生厌恶。她倒不是因为与毛豆豆是好朋友而袒护她，而是实在讨厌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习气。她便想结束与护士长的谈话。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毛豆豆大声说：“悠然呀，407的病人好像在叫你呀，你可别光顾着听某些人的恭维之词而忘了工作呀。现在听着有些人满嘴的甜言蜜语，可真要等你出了事呀，人家不知道会躲在哪个角落里幸灾乐祸呢。”

　　日期：2012-10-19 08:32:06
　　护士长的脸立刻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她“啪”得将病历夹摔在桌子上，转身朝护士站里间走去。
　　于悠然回过头，无奈地朝毛豆豆耸耸肩。毛豆豆则做了个鬼脸，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于悠然倒真希望407的病人能开口叫自己，只可惜那是毛豆豆信口乱说的。再次走进407病房后，她看到的是病人几乎与她出门之前完全相同的坐姿和表情。她强忍着心里的失落，小声地叫了声“梅小姐”，没得到任何的回应。她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于悠然发现，病人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可怕。她沉默起来像个哑巴，那是因为疾病的缘故。但比起那种身体里埋藏着一座活火山的病人来说，这反而是个天大的优点——要好好伺候得多，而且极为配合。她完全服从于悠然对她发出的任何指令，而且做得都很到位。比如当于悠然告诉她要打点滴的时候，她会乖乖地将手臂伸到她跟前，在针尖刺进皮肤的时候，她也是一脸的平静表情，就连皱一下眉头都不会。不用安定剂就能如此的安静，这让于悠然安心之余，都要偷着乐了。

　　日期：2012-10-19 08:32:31
　　不过时常在乐的时候，于悠然的情绪又会突然低落下来。她想起了院长那句话——如果她没病，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人有病了。而且在病人的住院病例的诊断记录上清楚地写着：重度自闭症！
　　对此，于悠然又犯起了迷糊。凭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半年多来的工作经验，她知道“自闭症”是怎么一回事。单从病人如此的沉默寡言一点上看，她的确是自闭症；但她的性格却是放开的，没有自闭症患者的孤僻、执拗的一面。也就是说，她更像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而不是重症自闭症病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候，她又会想起了刚来疗养院时毛豆豆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越是表面看起来平静的病人，内心可能却是一座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而且从那以后，毛豆豆的话接连得到了验证。不时有正处于平稳状态的病人会突然间抓狂起来，做出破坏公物、害人害己的事情来。最典型的还是407之前那位病人，在于悠然看来，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虽然整天不言不语但并不显病态。于悠然甚至认为她会很快出院了，但她却突然间跳楼自杀了。

　　看着她被摔得脑浆四溅、鲜血喷流的尸体，于悠然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她完全相信了院里流传的一句话：在这里，你要相信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医生的诊断结论。
　　说到“诊断结论”，于悠然有慌了起来。她问过毛豆豆，医生对那位跳楼自杀的病人的诊断结论是“重症自闭症患者”，跟梅玲完全一样。难道同她一样，眼下的梅玲也是一个暂时处于休眠状态的活火山，只是还没有等到爆发的时机？
　　日期：2012-10-22 08:38:42
　　想到这里，于悠然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手里的医用托盘震动了一下，一个消毒瓶倒下，发出一声脆响，这声脆响惊动了床上的病人，她猛地睁开眼睛。于悠然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感觉病人的眼神就像两把利剑——寒意十足且锐利无比。
　　“我没病！”病人说。她的口气里带着带着明显的怒气，像在与人争吵，似乎于悠然刚说过“你有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