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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春天
作者:
蓝色胭脂雪
日期:2006-6-25 9:43:00
第一章
有许多事情记不得了,多是凭借着母亲她怨怒到极处时的愤慨来完成我想象中的情境。我出生之前,父亲也说他是爱女孩子的,因为母亲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说这话应该不算虚伪。
那是八月中秋,清爽的早晨里母亲醒来对父亲说她的梦:“我梦到了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我在林子里不停地行走,没有目的地,不知来处,不知去处,只知一味地走啊走,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一个穿着白色天衣的赤脚仙子被人从天下推了下来,落到地上痛哭不止,几次三番想回天上,却只见空中不断打下雷来,每个闪电都打在了仙子的身上。好象,这个仙子会投生做我们的女儿,因为我一看到她就感觉她是我们的女儿。”
父亲沉默了一响,才问:“这事会是真的?你凭什么断定了你怀的是姑娘而不是儿子?”母亲肯定地说:“一定是女儿,我有感觉,一个母亲的感觉。”父亲沉思了良久,才说:“那就叫宝仙吧,神仙无宝,寸步难行,这个名字适合儿子也适合姑娘,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好用,她是让雷打下来的,就一定是丢了宝贝,我们在她名字里加个宝,不怕以后不好。”
我算了好几次命,都说我的前生不是人,不知神仙算不算人,应该都和人同类同形。我的出生平静而诡异,父亲生怕母亲生产时新米没有打下来,就用一只陪伴他们旅行了七个家走过了四个省的小铁箱蓄备了一箱米,他们一家人都在很多个日子里吃了杂粮,,一粒米也没有的杂粮,所以后来对我的怨恨可能也有些我抢了他们吃食的意思在里头吧。
新米打了下来,我才缓慢而有序地降临人间,那一天是10月26日,那天早上母亲生下我后叫父亲换上了大灯炮,把个寒门小楼照得透亮,父亲拎着我的小脚抖了好几下,我都没有哭,而是转动着一双明亮的小眼睛,四下里张望,望了好一会,就开始添嘴巴,想吃奶了。母亲后来经常性的怀疑我可能会是个又懒又馋的姑娘,至于我后来终究为什么没有馋而仅仅只是懒呢?母亲大为诧异,原因却不得而知。
日期:2006-6-26 1:49:00
母亲生下我来就开始笑,她说我长得不是很漂亮,和仙子相比自然差太远了,但这样反而安心,说明可以正常的恋爱结婚,而不必象一些吏上传说的怪女一样孤老,母亲所祈求的不是我们的优秀,可能更多的只是平安。
父亲没有实行他的诺言爱女儿,这是我后来不疼惜他的主要原因,我命中注定是个有仇必报的女子。他在母亲生下我的第三天就对着想多休养几天的母亲大骂:“你还护着你的龙蛋女儿凤凰女儿好好睡着啊,你不自己起来洗衣服做饭这样的赔钱货还要想做月子?你想谁来侍候你?可惜你没有生得那么个好命你娘家也没有万惯家产。”他骂过以后就上山去了,他回时必须有饭吃,有酒喝,否则母亲会挨打,当时的母亲身上已经有了挨打留下的诸多痨症。
两岁以后的我就经常被大人老早的放到床上,他们一家子在楼下干活,或者炒豆子,这时我就经常看到帐子里面是一座城,城里有着车来马往,人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我总喜欢又钻到被窝里,被窝这时也就又变做一座城了,城里还是一样繁华,穿着华丽服饰的女人们和英俊的男人们,象后来我看到的无声电影里的快镜头,那么紧张古怪地生活着。常常,我声嘶力竭地哭,妄图离开被窝,但大人们只顾着忙,丝毫也不理解我心里的痛苦和恐惧。
后来一天天大起来了,这样的慢镜头也越来越少,终致后来全然看不到精灵,我相信那是精灵的天下,或者另一个空间的人们的正常生活,不小心让我看到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不真切的感觉,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不踏实,我是个要见到阴阳并存才会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就透支了太多担忧,安全的需求更加迫切。
我四岁那年,家乡发过大水,水淹没了几千亩良田,谷物得了各地漂到田里的太多肥料,最后全部长翻了,棵粒无收,尤如富裕家庭出生的孩子,养分太充足了最后变成了光草。那时是玩过了大水之后最痛心的季节,奶奶坐在门前的小阴沟边掏铜锅饭,白花花的米饭锅巴一块块地掏出来,我蹲在奶奶的身边,一下下的咽着口水,那是她和爷爷吃过后多出来的锅巴,她从来就没有掏给我吃过,能吃到的是我的堂姐,堂姐比我大两个月,漂亮,穿得好,她的大哥哥已经在村上做事了,我的大哥哥还在水沟里捉黄鳝,我们这一房总是让爷爷奶奶瞧不起,因为我父亲十三岁就参了军,读书太少了,什么年代没文化的都要叫人瞧不起。
我那时不知道什么叫自尊,如果知道了我不会那么殷切地蹲到那么低在旁边看,堂姐远远地和小伙伴们玩着,奶奶亲切地叫着她的名字,“竹花。快来吃锅巴了。”竹子会开花吗?会的,这是母亲后来到过姐姐家以后对我说的,她说一路上竹子开出了红红的花,开了花的竹子便是告诉人们,它们的生命快到尽头了,而竹子的主人的生命也可能快到尽头了。我的堂姐竹花每次听到奶奶叫她吃锅巴,都会欢快地跑过来,对我做个鬼脸,欢快地团起小手,让奶奶把锅巴团成的饭团放到她手上,她边吃边掉地跑开,然后,母亲奔过来,抄起一根细条子,来炒我腰上的肉。
日期:2006-6-26 23:14:00
第二章
尽管母亲经常性做出要打我的样子,实际上却没有真的打过,吓吓我而已,小小年纪的我已经懂得给母亲一点面子,大人的面子比小孩的皮肉重要得多,我往往在她要接近我身边时,她扬起细条子挥舞时,我就早已经跑开。她不想打我,我就不能站着让她打,但如果她真的生气了,就宁可做个呆子让她打一顿,出气以后的大人往往是伤感的,会加倍的爱孩子。
母亲常在我盯奶奶的铜锅饭时拎起细条子,我跑得飞快,她抓我不着就开始掉泪,母亲的眼泪是经常性的了,早已经激不起我们的同情心。大哥不喜欢上学,初中毕业的前几天,向母亲要一根钢笔,母亲无缘无故暴打了他一顿,他从此再不上学,天天到田里捉泥鳅,捉小鱼,有时带着我去,因为我小,大哥哥经常背着我,在田埂上飞奔,大妈看到了,耻笑:“这干泥孩子,一辈子就这样捉泥鳅了,正经事也做不成。”大哥有许多快乐的童年少年,因了那些虾鳅虫鱼,他每天都过得晕头转向。
母亲每天都把大哥捉回来的泥鳅拿香油煎得黄黄的,舍不得吃太多,装了一坛子又一坛子,最后油用完时,鱼和泥鳅还在一盆盆的运回来,母亲就坐下来,嚎啕大哭,骂大哥“捞鱼摸虾,饿死全家”。一般来说,这叫不务正业,会这么干的人肯定是精明人,不会种粮食的,不会种粮食自然要饿死全家。
奶奶在弟弟出生后几天去世,奶奶去世后我们快活了一星期,幸福到发抖,无数的人无数的花无数的食物和桌椅,我们每天吃饱吃好后就在桌椅里窜来窜去,天都闹阴了,孩子不懂得悲伤,那是大人们的事,不过奶奶刚抬出去的那天,我在邻居的石榴树下看到她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她神情荒凉地看着我,我一下感觉自己的头让什么东西紧紧吸住,耳朵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小狗在旁边勤奋地吠叫,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可笑地做着样子,石榴树上艳红的花朵和碧绿的细叶,仿佛将是永久的生灵,是一幅美丽静态的画,奶奶穿着平常衣裳,长长的黑色袍子,小脚的绣花是绿色丝线配几朵淡红花。她的眼神让我失去了理她的兴趣,由于父亲多年远离她在外当兵,父亲的妻子又是从遥远的他方娶来的,奶奶于是和我们没有什么感情,相互之间疏离得象父亲只是她的干儿子一般,她不理我我自然不待理她。
母亲正由几个亲戚围着安慰着,人们以为她很悲伤,只有我们心里清楚,她是那么渴望奶奶早死,不过真的去世了,她还是真的很伤感,那种活人看到死亡的伤感,而不是伤感他人不幸的命运。
母亲看到我紧盯着光秃秃的墙角目不转睛,惊吓地拨开亲友跑过来,她尖锐凄历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突然穿越了时间空间,冲进了我的耳鼓,小狗的叫声是配音,母亲的哭泣是旋律,我听到了,就象突然听不到一样突然听到。
上学的那年我才五岁,因为放在家里没有人带我,大哥断断断续续的开始干活,结束了他快活的少年生涯,弟弟成天呆在母亲做衣服的裁板上,在布堆里滚来滚去,母亲哼着小曲,边裁衣服边思念她自己的母亲。有时掉泪,有时自己笑出声来。活得神神经经的。
那时不理解上学有什么用途,大人的理论也听不进,或者我们根本没有在意过大人的心情,他们想什么不关我们的事,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我们的家够穷的,只是母亲把一个家都当完了,我们除了玩别无它事,心血来潮了帮母亲洗个衣服,邻居都站在盆边赞美。
我是乐意听溢美之词的,可能不单单是我,而是很多人如此吧,有些事明知自己并没有能力做好还要去做,就是美词听多了,让自己开发了人生极限。
爷爷在奶奶去世不久也就去世了,那年我还是一年级,也就是在村子里上学,爷爷从大妈家被接过来,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开始吃轮饭,两个儿子家一家吃一个月,他终日无话,只吃饭,胡子长长的,穿着旧长衫,爷爷是村里少数穿长衫的人之一,他经常在墙上乱写乱画,最喜爱画的墙是大堂哥家的,因为大堂哥家的墙比较白,一串串的字画得有模有样,我爷爷的父亲是当地的先生,原是前清的一个京官,给充军到云南的,带来了一房子的书,金银什么的倒不多见,唯几支烟枪,是纯银制品,放在父母床下,我们经常钻进床下摸出来玩。
爷爷在我们家正堂屋里去世,家里人都在守着他,不敢出去干活,所以很是热闹,坐在家里不做事就只好做吃的,一天吃四回饭,想得起想不起都要吃,我们叫爷爷吃饭,没有动静,父亲把手伸到他嘴边摸索了一下,回头说:“去了,快去叫你大爹。”爷爷去世后的第七天,大爹来拿爷爷的衣服到路边上烧,带上我和我二哥,我们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蹲在路边上烧了一大堆灰,第二天,那大堆的灰让一辆牛车从中间辗过,辗下一个深沟。
后来母亲说,她在爷爷去世一个月以后,听到爷爷回来的声音,那是寒冷的夜里,母亲在赶别人家过年的新衣服,每到这几天,她都特别的忙,都必须忙着赶活计,所以往往凌晨两三点都不睡,都在忙碌,那天晚上母亲也和往天一样,把四下里透风的门用油布堵塞了,这样她就不感觉太冷,半夜一点过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进了梦乡,母亲还在缝纫机上劳作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有人摸门的声音,母亲吓了一跳,这样深更半夜的,没有听到脚步声,就听到门一声一声轻轻晃动,没有风,而且完全不是风吹动门的声音,那会是什么呢?母亲头皮一下子开始发麻,接着马上关了灯,往楼上跑。
母亲刚上楼,隔壁空着的楼板上就有了响动,那是爷爷吃轮饭时在大爹家吃饭但在隔壁的大堂哥家睡,母亲听到他经常睡觉的地方床铺倒在地上的声音,母亲真是吓得不轻,事后她问我们,大爹带爷爷的衣物去烧时,有没有叫爷爷的名字,我们都说没有,母亲点着头说:“明白了!烧给他的东西因为没有叫他所以他没有得到,一个月了没有人管他的吃和穿他自己找来了。”母亲到街上去买了些纸衣,烧了叫爷爷来领,不知道是否管用,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日期:2006-6-27 22:10:00
第三章
我一直以为,善良是人生的真谛,爱心是人生的支柱,但事情经常不是这样的,母亲经常被父亲无端打骂,母亲反抗的方法只有不做饭或坐在灶火前哭泣,哭够了之后,还是会担心她的孩子们挨饿,又会流着泪炒菜做饭,做完后我们静静地心情沉重地吃饭,父亲滋滋地喝着酒,母亲在灶台前哭着唠叨着,伤心不已。
心里暗暗同情母亲的生活,却并不赞成她的软弱和唠叨,我认为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哥哥当婚的年纪,因为家庭贫困,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母亲一到星期天就做好菜等着姑娘上门来相亲,我们的家离乡公所的街太近,几十里外的人家都到这里来赶集,姑娘们一般都是乐意嫁到这里来的,只是没有人想嫁给我哥,我们家只有半间房子,而且母亲来自遥远的城市,在这里没有什么后家,脚跟不硬,姑娘们需要的是背景,而不是小伙子的聪明勤奋,况且大哥一向是个精灵的猴儿一般的人,能让他看上的姑娘也是不多,事情就麻烦了。
二哥先把婚事定下来了,那一年二哥十岁。一个姿容丰美的妇人,主动找上门来,她说他家因为男人的事,从城市里到乡下来安家落户的,她的女儿比我大哥大两个月,非常漂亮,可以定给我二哥做媳妇,母亲为难了一会,说这不太好吧,大儿子的婚事还没有定呢,怎么先定二儿子,我们都认为不错,完全是因为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象个乡下人的原因,我们不想和没有文化的人家做亲戚,我们乐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说一些动人的语言。
那天晚上放电影《天仙配》,白天美妇人把她的女儿带来了,这是个娇俏懂事的女孩儿,她已经知道会害羞了,她勤块地给二哥洗衣服,那时我们都在看《红楼梦》这些书,二哥说她象宝钗,我认为她更象吏湘云,她的本名叫冬香,一听就知道是出生在冬天,她有长长的黑油油的辩子,而我的头发象失水的草一般在空气中飞舞,我早上是不梳头的,母亲也太忙,根本不会为我梳头,冬香的头发是我最羡慕的地方,坐在电影场上我一直把她的秀发和七仙女的比。
定了二哥的婚事后,一向被亲戚朋友们欺负的我们家,突然多了这一门好亲,有了来往的人家,他们每周都下来赶一次街,全家人来吃饭喝酒,父亲眉开眼笑陪着冬香的父亲和哥哥,母亲也得其所地和亲家母聊天,而冬香则是我到哪儿她到哪儿,跟着我采菜,洗衣服,她比我大着三岁,凡事都做得细致精巧,而且让我穿上了我母亲向来就不欣赏的绣花鞋,那得多少针线多少时间,不过我穿上时母亲没有骂,反而是脸上尽添得意。
真是很不幸,他们定婚没多久,一年都不到,冬香的全家因为落实了政策,要举家迁回城里,而且还是离我们较远的省城,告别的那天,我们全家送他们全家上车,二哥和冬香得以有机会单独相处,他们两个呆在汽车的车头那儿,我偷看了一下,冬香泪涟涟地说:“你长大了到城里来找我吧?你好好上学,就有机会找到我了。”二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有些腼腆地转着他不安份的头。
这事很让我费了一下心思,猜测了来来去去,他们定下一年的婚,这以后肯定不算数了,那么,她母亲从我们家背走的米,带走的菜,每个星期天一家都来吃饭,这些事可能都是个阴谋,他们根本不打算把女儿真的留到以后嫁给我二哥,多半是来骗吃骗喝的,就算不走,也有十多年漫长的时日要等,儿女亲家好象不是为着儿女,倒是为了大人们寻开心娱乐之用的关系一般,两家确实快乐了一年。
二哥带来的娱乐刚结束不久,有人给大哥带来了一个女孩,那也是,我们一家子坐在门前晒鱼干,一个有些象电影里的媒婆似的女人,两个脸蛋儿染多了胭脂,很突出。她自顾着走过来,眼光在我们家所有人的身上扫视着,然后笑着讨水喝,喝完了水就不肯走了,坐不来称赞我的两个哥哥,称赞完了,就说她想给我哥哥做媒,一个很好的姑娘,可以给我哥哥做媳妇,然后为了证实她说的姑娘确实是好的,她在我们家酒足饭饱以后,把我们兄弟妹四个,都带去了她家,那是两公里外的一个大村庄,去了以后就住了下来,她说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女儿,那时我大哥都有23岁了,而那女孩子才13岁,我母亲本意是这么小的姑娘是应该定给二哥的,但那妇人说,她们家就看中了我大哥,我心里想这还用说么?分明是一家骗子,骗大哥帮他们家做事,若干年后女儿长大,只说姑娘不喜欢,要求婚姻自主,就完了。
我和母亲说了,她先是惊异,然后去对我父亲说,父亲愣了一下,他根本不打算相信,所以两家来往密切起来,大哥哎声叹气,对那么小一个姑娘,他能对她抱什么期望呢?
我们什么事也不用担心,天天在这些大人们当中娱乐,感觉大人那么慎重的事,也不过是过家家,那时《天仙配》这电影在各个村子反复地无休无止地放,还有《鬼妹》,每一次放《鬼妹》到聂小倩现原形时,好好的星光灿烂的天空,立时风雨飘摇,还经常把大树吹断,不过一次也没有死人。
日期:2006-7-3 14:13:00
第四章
二哥上初二的时候,开始了他穷尽一生的暗恋情感。
自从二哥上了初二,他开始爱上了画画,不象一般老师教的正宗学美术的人的样子,从一个苹果或者一只香蕉开始画起,而是直接的画起了人像,他画人像也不是人家热爱美术的人画的男男女女脸上皱纹越多越好的能体现画技的画法,他只画一个人,一个女生的脸,清秀漂亮的一个女生,没有姓名没有标准,他到哪儿画到哪儿。
我们班女生经常会和隔壁班的女生吹会牛,尤其是漂亮的女生,一般都能在各个学校女生中留下深刻印象,女生的心胸芝麻大的一点儿,别人漂亮了就要模仿,时尚的东西首先就是有人发现了然后再模仿下来,这以女人为最。
林双英是高我们两班的女生,少言简语的,经常默默坐在角落里沉静地观望着周边的一切事物,她很漂亮,她的漂亮不是服饰上的优越,而是脸面的细腻和神态的悠闲,那时的我们不懂得什么叫气质,只是感觉喜欢看她,而不敢正视,因为会在她的面前自惭形秽,那就是一种高贵与低劣的自然分别,没有人逼迫我们对她恭敬,一切产生于自然。
二哥的画画到最好的时候,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用毛笔淡淡的沟在了文具盒的盖子上,画得那么神态翩然,美好致极,二哥快乐的叫我去看他画的像,他说:“你瞧,就是她,终于画成了,画在纸上的都不象。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这就是双英吗,是的画得象极了,而不是象往日画那些只是象个女生,这就是双英,她嘴角那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里那种与人不亲不近的淡淡疏离。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的二哥,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画出了他心中的女神,从此后,那个文具盒盖子就被他单独拆了下来,摆在了他床头最隐蔽但最好拿到的位置,他在下面用各种形体的文字写了一遍:心中的玫瑰。最后留下了比较顺眼的草书。
母亲那些日子里天天都在说着买米的话,我不明白我们生在乡下的人为什么还要天天去买米,而且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她说了我们也没有任何人会帮她的忙,我们读书的读书,逗小狗的还逗小狗,她就是边干活边叹息:“米又吃完了,又要买米了。”我记得上个星期才买过的米,上个星期母亲也是这么说着同样的话,说着要买米的话,从早上起来做饭开始,她就一直在念着米字,我在楼上绣着一个杯罩,这东西是乡下人最奢侈的玩艺儿,但有杯子的人家家家都有这种手工绣花的装饰品。绣花也是我少女时代娱乐的唯一方式,那时家里没有电视。
二哥躲藏在二楼的隔子里从大堂哥家的二楼上抽出些线装书来看,那是爷爷的爸爸留下的东西,二哥偶然发现那么个地方,有一本线装书,用手一抽,就从裂缝中抽了出来,从此后他天天巴在那个地方,看完一本又从上面一点的裂缝中投进去,再从下面抽出来。
我绣着花,母亲的唠叨对我干扰最大,使得我心烦躁不已。我心下想到,她买米就买米了,仿佛全家人都不知道她会赚钱买米似的,所以我在忍无可忍时冲下了楼,对着正在喋喋不休的母亲吼了一句:“买米就买米了,天天念个什么念,耳朵都不得安宁,就见你天天念啊念。”母校愣了一下,脸色大变,很突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板哭起来:“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吃米虫,我有必要天天买米吗?我赚的钱我可以买肉来吃,买酒来喝。可以到街上抬猪肝来吃。”抬猪肝来吃!这是当年的村民们最奢侈的愿望,若干年后,大哥送我回城,会跑到市场上去,我问他会去做些什么才回去,他说他要抬一条羊腿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那时的我因为母亲意外地十分伤心的哭泣而乱了心神,我没有想到我一直是这样无耻的人,在母亲的哭骂之前我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书香小姐般的待遇,我可以整天坐在楼上直到吃饭时间母亲叫喊我们,我真的发现我是无耻的之后,我偷偷回到楼上,乡下人是不需要安慰的,过一阵子她慢慢会自己想开,想好,所以乡下投河投井吃药的女人经常就有,我是后来才想到这个事,当时可没有想到安慰这个动词的意思,虽然早已经学过,并没有善加利用。母亲大约哭了几小时,声音由大转小,慢慢低下去,傍晚她来叫我们下楼吃饭时,看到桌边摆着一袋子大大的黄梨,我们家的水果每周没有断过,这得益于母亲的会做服装手艺,虽然每做一样东西价格很低。
因为我们不喜欢吃杂粮,所以我们田里的粮食不够吃,而当时的我们只知道挑好的来吃,把不喜欢吃的统统留在桌上,这是母亲必须用自己辛苦做衣服的钱来买米让我们吃好的原因,可我们都有与生俱来的冷漠,认为做父母的本应该这样,我们吃着母亲买来的梨子,大口的吃完一个才吃饭,母亲用眼角的光打扫了我一遍,我低着头,装做没有看到她在观察我。
母亲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很伤感,我匆忙吃了饭,跑到楼上,到了二哥放书的窗前,打开一本小人书,好象是“三国演义”的赵子龙大战长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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