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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顶红之杜十娘
作者:
玻璃唇
日期:2003-12-8 5:34:03
鹤顶红之杜十娘
1
我又回来了,一身白骨,一箱珠玉,站在沙滩上,身边躺着刚刚让我从水中捞起的女子,她已无气息,我救迟了她。
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六百年了,我日日在水里将那城窥望,看它日异繁华。
我是一只鬼,除了夜里看城,白天便在水下打开我的百宝箱,一粒粒的看那些珠宝,翡翠、玛瑙、猫儿眼……聚敛了我一生的时光。
我知道鬼要这东西是无有用的,但我舍不得丢了它,那些珠宝里有我一世的历史,阅人无数,终还是读不懂一个男人,他叫李甲。
六百年了,华服己蚀,肉体不在,我只是一具白骨,却不肯转世,不肯投胎,不肯开始另外的一生一世,因为我怕。
是啊,我怕,为了鬼我仍怕,怕另外的转世的人生,再为女人,再遇到男人如李甲。
于是我宁肯在水底看着自己的肉体,那曾经迷惑过无数男人的肉体,被鱼虾一点点吞噬,也不去孟婆那儿喝一口汤。鬼差抓我,苦苦哀求,拿珠玉贿赂他,他大声斥我: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忙一一应他,他便放了我。
伸出白骨粼粼的五指,这女子的皮肤好滑,一如当年的我。
可惜死了,一缕芳魂,在我刚拉她出水面的时候,便离了肉身,我紧唤慢唤叫不住她。
咦,想问她为何投江?可也是男人负了她?却是问不着,那魂儿急着贪恋另一世的浮华。
不救也罢。
月华如舞台的灯光,把我的白骨印在沙上,一根一根,实是丑陋的可怕,还是进水里罢,水下我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宝儿,宝儿,宝儿……
是男人在唤她。
唤声如狼嚎,显是受了伤。不禁胸骨一痛,那里无心,但骨头会痛,我坠水时,李甲不曾这样唤我。
忙拉那女子尸身至石后匿藏,看看那男人是何等模样。
剑眉、星目、红唇、肤微黑,身形高大,显然是一个潇洒英武的少年郎。
宝儿,宝儿,宝儿……
他身后随了一群的人,也是大声的唤,召魂一样。
别人声线焦灼,独他忧伤。我在石后看他,可是负了心,做戏给人看,才故意弄得这等慌张?
男人的情,不能听言语,看表面,需剥开了心,才能弄得清真假。
这是李甲送我的课业,六百年了,我反反复复研究它。
我想看看这男人的忧伤是真是假。
人群渐远,我看着那女子的肉身,边用十根白骨手指轻轻的揭她的皮,边喃喃的问她,为什么死呢?过了六百年,你为何还要学我?
她不回答。
皮落了下来,月光下好生精致,绢纱一样。我撑起来,抖落,展开,穿衣一般披在身上,真是一件好皮囊
我不由的临水照影,现在水波里不再是一具骨架,它己丰满,曲线玲珑,肢体婀娜。
宝儿、宝儿、宝儿……
唤的人又回了来。我忙把那无皮的肉身扔下了江,且穿上她的衣裳。
这衣裳好生奇怪,我穿着不太舒畅。肩紧,领硬,银灰色,是当下世上叫的什么职业装。那若我那时穿的衣裙,织锦缀花,行时生香,坐时也生香。
那男人见我立在水边,忙跑了来,一把拥住,宝儿,我可找到了你。
泪水一粒粒落下,打湿了衣裳,我的骨头也被敲的生痛。难道六百年后男人的眼泪也增加了份量?
我不曾拥他,我的怀里抱着百宝箱。
他又道,宝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原谅他什么?原是不知首尾,怎么原谅?我惟有看他,不说话。
他说,宝儿,你好凉,我送你回家。
我站着不动,家?家在什么地方?
众人过来,一阵劝说,皆劝我与遇春回家。
遇春?六百年前,李甲倒有个知情知义的朋友,也叫遇春的,可就是他?
我不出声,默默打量。他看了看我,然后说了几句,令众人散了。自己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我肩上,且伸手取那百般箱,说,宝儿,这个给我,我帮你拿。
我摇头,这个怎能予他,男人皆是信不得。六百年了,李甲卖我后见到珠宝时的那副贪婪样子,我至今记得。但我仍一手抱着百宝箱,一手伸出。
他懂我意思,便马上握着。于是我任他牵着我的手,走往那人世的道路,万家灯火,千丈红尘,我又踏足归来,虽是一只披了人皮的鬼,但也是一个男人牵回了我。
前路茫茫。
2
他送我至一栋楼房,六层B座27,我默默随他。
房间大而素雅,以粉白为主,四下设施对一只久未临人世的鬼而言,实在奇特的夸张。
他又抱我,且在我耳边说,原谅我,宝儿,我迫不得己。
呵,一句多么熟悉的话,李甲也讲过的啊,六百年了,负心的男人难道无有进步,只会说这么一句推搡的话?
我不回答。
他看我,咬了咬牙,又说,宝儿,不原谅我也可,只是答应我,不可胡思乱想,做出什么傻事,好吗?
我点头,傻事已做,他不知也罢。
自于你爸爸,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他,你放心好了。他看着我又说,一脸尴尬。
哦,我还有爸爸?不不,应该是我这张皮囊还有爸爸。我那一生是不知父母的,只叫那老鸨妈妈。
然后他走出了房,临出门之际,仍说,睡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站在门口,看他背影,却喊出了来到这人世的第一句话,柳遇春。
他回首看我,表情错杂,好似我不该连名带姓的叫他。我心下明了,我猜的没错,他就是柳遇春,轮回了六百年,我却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那么李甲在那?
他看着我,我缓缓的关上门,不再看他。
六百年前,他与李甲同游教坊司院,二人一样的风流倜傥。李甲恋我,院中姐妹徐素素爱上了他。谁知他来一次,再也不至,弄得素素枉自牵挂。求李甲牵线,李甲笑说,那柳遇春是一等一的情圣,自幼与他表妹青梅竹马,不会贪恋这烟花巷。
他不贪恋这烟花巷,今生却令女人为他自杀。可见男人,永不是女人依靠得柱梁。
不可为人,一为人便要遇到前世今生的孽障,我还是回到水中,做一只鬼且安生吧。
墙上四处是画。画里皆是那叫宝儿的女子的模样,或颦或笑,或纯或媚,我不由一路细细看下去,直至看到一张大床上方一个男人的像。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高额方颐,眼神流光,宛然会说话。哦,这眼光与宝儿极像,难道这男人是宝儿的爸爸?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响。
我一阵惊惧,不知是什么东西。忙跑去看,一个方匣子,被震的铃铃响,忙颤惊惊的拿起,铃声不响了,却有人在里面说话。
喂,孙宝儿吗?是个男声。
我忙嗯了一声,看来这个宝儿姓孙。
明天九点到市体育场,那儿有一场秀要走。
秀?什么东西?我仍是胡乱的嗯。
你是不是睡着,只会嗯?那人问,且边问边笑。
我仍是嗯。
我还是给遇春打个电话,真怕了你这糊涂虫。那人说完便“咚”的一挂。
管他。明日我便走了,先还是看看当下人类的生活吧,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终找到洗澡的地方。脱下了人皮,泡在水中洗刷,江水太咸,别腌脏了宝儿的冰肤雪肌,那端得糟蹋。
洗了又洗,我看见了浴镜中自己的那副骨架。
它无欲无望,因害怕而躲藏尘世的一切。
它一根一根,白得好像一句句真理一样。
我已习惯面对它。
拎起了人皮,抚摸一下,丝绸般光滑。不禁怜爱,拿至妆台上,描细得眉,抹白的粉,涂淡淡的胭脂粉红,唇轻轻一抿,又是那倾国倾城的一点红。
画好细看,不由痴了,这样美的人皮衣裳,多找来几件,复至水下,不也可做只繁复多样花红柳绿的鬼么?
想至此,不由一凛,鬼差的话又至耳边巨响: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己是应了的,不要做妄想。
穿上人皮,走至阳台,夜风习习,星辰满天,有人向这边眺望。
我是一只鬼,我能看见一切人类不能看见的。
那是个男人,在远远的一个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圆筒,向这边眺望。
看来这个宝儿早已吸引了这男人的眼光。
我突然想顽皮,对着那圆筒往下脱人皮,一点一点,直至脱的我粼粼的白骨,拿着人皮向他挥舞。
“咣铛”一下,那圆筒显然掉至地上。那男人被刺了一刀般尖声喊叫着冲进了他的住房。
我不由笑了,这是我六百年来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我第一次知道做鬼原来也是有乐趣的。
我轻轻抚摸着那人皮说,杜十娘啊杜十娘,这些年你太寂寞啦。
日期:2003-12-10 7:39:00
3
寂寞尽处是笙歌,我曾是妓女,知人世惟一的好,便是可以惊喜怨愤颠,百感交加。
做鬼很无聊,做水鬼更是无聊,只能日日数着鱼虾与水泡渡日,那有这样的男人,可供我当夜点消遣,白骨绽欢颜啊?
留下来罢,我对自己说,杜十娘,耍它两日再走,方不亏回来一遭,换取些许记忆留待日后品尝。
复走回屋去,拿起百宝箱,四下查看,看可有地方将它躲藏。
走近衣柜,轻弹木质,回声钝钝,原是上好红木造的。
“咿呀”一声,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尽是衣裳,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
这个宝儿,穿衣原是偏于素淡一类的。
心虽不喜,但仍一件件试穿,穿着穿着,不由想起十三岁那年,那天,也是这般试衣。只是衣是红衣,鞋是红鞋,连鬓角的金步摇,嘴里含的也是一粒小小的红玉。
平常人家的女儿着了红衣,一般是嫁人,图个喜气。我这样的女子,却是图个把自己买了出去的吉利,从此被人挂了牌号做成生意,只祈流通于市,换回钱币。
红与红也有不同的含义。
侍儿画眉帮我细细梳洗,老鸨妈妈则坐在身侧,授我做婊子,诱男人的规矩。
我细心听取,那一行那一门要出人投地,无需付出努力?
天然本事也得经人调教,才可日趋完美。
名妓并非天生,除了美,除了艺,讨好男人,从嘴头到床帷都要流着蜜,方可令他百般依恋,不得不回,身不由已。
我永记得第一个男人,五短身材,面目丑陋,如有的选择,第一次,我不会要他进入我的身体。
而我却是个妓女,做为妓女,我得谢他,他出手阔绰,黄金一千两,奠定我初出道的地位。
对一个新人而言,千两黄金,价格不菲,别的处子破身,最多百两,而我,是她们的十倍。
柜里最后的一件衣,咦,不是黑白灰,烟霞般灿烂,薄极,显是我也穿过的叫软烟罗的纱质内衣。
忙穿在身上,腰间的带儿一系,镜中人马上显是慵懒娇媚。
此时一首好听的歌儿响起,忙循着声音寻去,是门,门在唱歌,打开一看,柳遇春立在门外,身后是一片亮光,天己大亮。
想不到我试了一夜的衣。
他眼圈发黑,显是没有睡好,说,我来接你。
接我干什么?一边摆弄纱衣,一边看他,声音不由放至极娇极媚。
他看我,突的拥住,眼里隐然含泪,说,宝儿,宝儿,你终于原谅了我。
原谅了他?不由心底冷笑,负心男人都不可原谅。男人这种东西,给点好颜色,便能开个大染坊,专门会错意。
我不过是六百年来未穿华衣,着了一件,便带出了旧时积习。
但偎他怀里,不舍一推,因我听到了他的心跳,“突突”的,那么有力。伸手摸他胸腔,画了一个圆,拿眼软软看他,旧戏刹时上演,管不住自己,想只想问一句,李郎,李郎,这块领地可属于十娘?
六百年前我常常和李甲做这样的游戏。
而李甲总情深意绵,低低喃语,十娘的,只是十娘的。
只这一句,便令我决意洗尽铅华,从良为妻。也是这一句,令我在做鬼的日子里,反反复复的问自己,李甲,李甲,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是黑的,还是红的?可否有百分之一的诚意?
咦,这个男人,心跳如此有力,“突突”的声响,震我十指皮骨和乐般微微舞起。不似李甲,需俯耳上去,才能听清他心跳的声息。这样铿锵有力的心脏,不知是如何负了宝儿呢?
十指微扬,温柔丈量,指尖欲念突然暴长,它想,它要,它希望,看看,只看一下,这个男人的心脏是什么样?他为何负她?她为何投江?
用力挖下,指尖已呈刀状,他却俯下了头,寻我的唇,似要吻下,喘息悠长。
犹如咒语,鬼差的话又在回响,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皮上沁出一身冷汗,我是一只鬼,回来,便携了杀光。
急忙停了,使劲推开他,声音变冷,面若冰霜,审判一般问他,接我干什么?
他失望地看我,以为宝儿仍不肯原谅他,说,包家文没给你打电话?
我不说话。
他又说,今天有一场秀要走,你快去穿好衣服,我等你。
于是进了卧室,脱了软烟罗纱衣,拿它裹住了百宝箱,放进衣柜一个角落。并忙忙穿了一身黑色套装,跟他身后,去赴那叫秀的勾当。
满大街都是冒烟的轿子,像绿色的水龟,在路上飞奔,他拉住我的手说,咱们挡的。
的?这东西叫“的”,好生奇怪的名字。
一会儿到了市体育场,远远地听见音乐在响,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见我便迎面过来,说,快,快,孙宝儿,就缺了一个你,快快换衣、上妆。
我被推进了化妆室。
那里四处是镜,女人成堆,个个坐在椅里,对着镜子又涂又抹,且嗡嗡声不断。我刚坐入一张空椅,便有人拍我肩膀。
是谁?
回头一看,一张狐狸脸,尖下巴儿,柳叶眉。
宝儿,给你衣服。她递过一件玫瑰色的衣裳给我。
我伸手接了,学着别的女人样,换过,随着音乐登场。
台下黑压压的是人,台上是我刚在后台上看过的女人,一个个身材修长,风骚的走在一个临时搭建的T形的台上,挺胸、抬头,扭腰、提胯……
呵,这便是秀?这样的秀没有人走的过杜十娘。
我踩着乐点,走在了台上。台下各色人等的眼光,齐刷刷集的向了我。没有人能走出这样的步子,坐唱念打,为这行如风中柳的姿态,老鸨妈妈没少打我。
一个男子在呆呆看我。
呆头鹅一只,杜十娘在六百年前见的太多。但仍是要诱惑他。
眼风放出,开头、伏笔、高潮、结局,一路起承转合,风行水上,羚羊挂角。杜十娘的媚眼儿原是一篇好文章,引男人的心从高处跌落,跌落,直线的跌落……
跌落了却不要他了。
不是我残忍,那是做为我做妓女杜十娘的职责。
日期:2003-12-11 7:03:00
4
全场冰凝的静默。
而我风中金线柳般袅袅而过,直至走回后台,掌声才从前台化成了水,泼溅而来,不肯歇息。
他们这才醒了,而我,要的便是这效果。
那胖男人上下打量我,吃惊地,结结巴巴,你……你还是孙宝儿么?
柳遇春拿瓶饮料过来递我,并厌恶推开他,说,老包,你要不要看眼科?她不是宝儿是谁?人明明在这站着,却问这样发神经的话。
老包?老鸨!包家文。一回人世,冤家尽数遇着。
我笑,却不说,柳遇春错了,这个老包没发神经,是个精明货色。
老包也笑,拿胖手掌拍我肩膀,宝儿啊,人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一日不见,就害的我要看眼科。
柳遇春也笑,你早该看了,宝儿本来就好,是你自己没有眼色。说着顺势揽住了我的腰,拉他怀里,令那胖手从肩上滑落。
咦,他的宝儿别人碰不得,却为何又送至这种声色场合?
前台有人跑来在老包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包便大喊,徐素素,徐素素……唤狗一样的。
徐素素?!
我那同院的姐妹也在这?真是一个也不能少。
一个女人跑来,喘着气儿,尖下巴儿,柳叶眉儿,一张狐狸脸,分明是刚才递我衣服的女子。
她个儿小小,只及我嘴角,刚才因我坐着,没注意到。
她不看我,却巴巴的望着老包,说,什么事?老板。
你快去拿几件衣服给宝儿换了,前台都等着看宝儿的秀呢。
徐素素一脸难色,老板,现在好一点的衣服都让别的模特穿上了,我找不来的。
那老包的脸做开了水陆道场,一脸凶色,去,剥也要从她们身上剥下来,要你是吃干饭的?
六百年了,道道轮回,他从老鸨妈妈到包家文包老板,仍是如此死性不改,欺小凌弱。
可人活着谁不若此?强食弱肉,天经地义,他是靠这吃饭的。
但我不愿素素为难,笑问一句,包老板,你家可有哥哥叫包家武么?
他回头看我,胖脸愕然。
柳遇春也在耳边说,宝儿,你怎么了?你知道包家文没有哥哥。
我拉了素素的手说,包老板,对女孩儿温柔点。要不你即使叫你那会动武的哥哥来,宝儿我不上台,你又能怎地?
半笑半胁迫,对这样的人,就得给一碗馄饨汤,加一点酸辣料,我做妓女久矣,深黯其中决窍。
六百年前,就常常这样给老鸨妈妈下药。
那老包看我,突然抚掌大笑,说,宝儿好幽默。只是衣服不好,你还肯上台吗?我也是为你好。
是个聪明人,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了。
我点头,我上,别人是衣饰人,我是人饰衣。杜十娘是谁?肢体的淹然百媚,不用靠衣裳做形容词打理。
况我是一只披了人皮的鬼。
而鬼,鬼是自带三分妖惑人心的魅,这个一看字便可知。
老包笑,笑的有点谄媚。他怕我不上台,只要我肯,他便适了前台观者的意。
那笑脸渐渐收拢,收拢如六百年前妓院对门王二酒店的一种食品,嘴角处打起几个好看的褶子,一如汤包。
我突的胸口的皮紧了一紧,皮下的骨痛了一痛。
好在无心。
忙拉素素的手转身便行,连柳遇春在身后叫都不曾应。
应不得,不能应。
一如鬼差来抓,急急如律令,我只能忙忙逃遁。
杜十娘啊杜十娘,六百年来你还记着王二汤包,为只为了一个负心人。
这褶子我太过热识,它是王二汤包的徽印,菊瓣一样细细的开着,令我做鬼也不能忘了它的形。
为只为那家包子皮薄、馅香、汤勾兑的好,又玲珑巧致,李甲最最爱吃了。
在从良的前一夜,曾一手执筷轻轻拎着汤包,一手端着盛佐料的洒金碟子,在床头,一口一口喂给他,问,李郎,李郎,好吃么?
他点头说好,我笑着喂他,那喂着的是杜十娘滚汤圆润的爱情。
以为这样便可一生一世,凡凡尘尘的为人妻,过淡定从容的人生,而他不肯。
他不肯,我错了。婊子不配有爱情。婊子的爱情只是床上的呻吟,离了床,便碎尸万断,永劫不复,碾化为尘。
愤愤恨恨,指尖只想抓紧什么,捏碎,捏碎,把记忆也捏碎成烟,断成一节一节,做鬼从此不惦前生。
但愿从未有前生。
可素素似乎着了疼,一脸惶恐,惊异交加的大喊,宝儿快快放我。
她在求救。
后台四下人群聚拢。
忙松开手,素素的掌心已沁出血来,五个指甲挖出的血洞,五弯月亮一般盈着暗红。
那是我的愤恨,却不该加于素素之身。
忙变长指甲,举手示众,说,对不起,素素,指甲留的太长了,我一不小心……
素素惊魂未定,哭着摇头,不,不,你那不是指甲,分明是刀。我痛啊,痛……
边喊边摇着那只伤手。
柳遇春与包家文这时跑来,赶开人群。
包家文看也不看,大喊一声,徐素素,你娇气什么?不就几个指甲印,有那么矫情?
素素不敢哭了,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柳遇春却走过去握住那只伤手,一看,显是吃了一惊,抬头看我,目光严厉,欲言又止。
素素,对不起,宝儿这两天有点事,心情不好,不小心伤了你,实在对不起。
呵,他替我道歉,道的还诚诚恳恳。
你别哭,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他边说边拉她往外走。
我也跟着,对于素素,我不想伤她,这一切皆是意外,一只失控的鬼的意外。
孙宝儿,你去那?是包家文在身后唤我。
我陪徐素素去医院一趟。我边走边答。
换衣服,去走场。他说,声调平平,却斩钉截铁,军令如山。
我不由站住,回身把手轻搭他肩上,指尖软软捏拿,并娇笑问他,如果我不去走场,包老板,你会怎么样?
他胖脸一端,表情莫测,声线更平,不肯吃我花花招式。冷冷地说,如果孙宝儿脑子里没养鱼缸,她会知道我将干什么。
是个利害角色,利字当头,能软能硬,见风施舵,不肯因色失大。
我不是孙宝儿,而是杜十娘。我是一只鬼,皮下根本便是一堆白生生的骨,那有脑汁为鱼做食,何必讽我是个傻瓜?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我不怕失业,可徐素素怕。
看来这次我输,包老板知我软胁在那,一如老鸨妈妈。
可我不愿输,六百年前太傻,输给了爱情。六百年后,我不想输给一个智力上相若的人。
搭他肩上的手,柔腻的蛇般游走,抚他发丝,一根一根,风吹发底是头颅,包家文的头颅,他有脑,而我没有。
声音软至发酥,调了蜜油,包老板,让我看看,只看一下,哦,你的脑子里可有鱼游?
日期:2003-12-12 6:39:00
5
不要玩了,快去换衣。包家文用力的推开我,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显见是指尖的冰凉,令他感到不适。
我在水里呆的太久,己是寒气入骨。
仍笑看他,怎么?包老板不让我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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