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追踪

作者: 独自天马

  日期:2012-04-05 18:26:33
  一、平静生活
  这是一座东北小城,因为靠近中朝边境,且在抗美援朝时期发生了许多悲壮的故事,所以城市里有很多街道的名字都充满了鲜红的时代特征。
  红星街位于小城的东南方,据说当年志愿军入朝作战时曾通过这条街,颇有点“红星照我去战斗”的意思。街道两边矗立的建筑多盖于六七十年代,全是五六层高的平板房,属于学习苏联老大哥的产物。这些房子的外墙基本上都是灰色,也不知道当年就刷成了这个颜色,还是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经过几十年的附着把它染成了现在的颜色。由于多年的日晒雨淋,很多楼房外的墙皮都已发翘或脱落,如同年老的树干一样,让本就灰不溜秋的外墙更像患了白癜风一样斑驳。

  这些楼房把红星街夹得非常狭小,而从楼房临街面延伸出来的锈迹斑斑的各种招牌又进一步侵占了红星街的领空,让压迫感在这里表现得十分强烈,以至于人们都不愿意打开临街的窗户,让这种不舒服的视觉感受直冲进自己的私人空间。
  和内陆各大小城市都热衷于新城区的建设一样,这里也不甘落后。市政府在城市东边的平原上规划出了一块新城市建筑用地。有建设就有拆迁,新城区的范围原是一片菜地,失去土地的菜农在领到了相应的补偿款后,由政府统一办理了农转非,并强行要求搬入城市,为中国的城市化率又增加了零点零几个百分点。
  由于红星街靠近新城区且因为破旧而租金便宜,所以进城的菜农们有不少都租住在这里,同时,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从菜农变成了菜贩,在红星街做起了生意。逐渐,红星街成为了整个城市的生鲜农产品集散地,临街的门市几乎都是农产品店铺,各种蔬菜和水果,还有比动物园还热闹的家禽水产,空气中混杂鸡粪、鸭毛的味道,刺激着人们的嗅觉,厚厚的油垢和肆意流淌的污水,像一层溃烂的皮肤紧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每天早晨,租住在红星街的菜贩和南来北往的菜农就在此地交易,把本来就很狭窄的街道填塞得水泻不同,一片喧嚣。当天亮的时候,人群就会散去,只剩下一地鸡毛。
  当然,住在红星街的人也不尽是菜贩。在街中部的一条巷子里有一间很小的屋子,仅仅有一室,外带一个很小的卫生间,面积往大了算也顶多有七八平米。它原来一直被房东家当做杂物间使用,长期无人居住。屋子里的潮气很重,墙壁和天花板交接的那一圈夹角基本都被水渍染黄,靠近厕所的那一角尤其严重,不时还有水滴滴落下来,不少地方的墙皮也已脱落,露出了红色的砖墙。

  后来,一个来自外乡的人租下了这间屋子,价格很便宜。这个外乡人大概三十出头,体格看上去很壮实,但走路却老是耷拉着脑袋,给人一种很颓落的感觉。他头发蓬乱,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理过发了,长长的刘海——如果可以称之为刘海的话——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所有五官中,只有嘴在他抬头时能完全展示在人们的眼前。

  他来到红星街已经差不多有半年了,整条街的人都还没搞清这个外乡人到底来自哪个乡,只知道他姓李,所以大家也就自然地称他作“老李”,虽然他并不老。没人知道老李是哪儿的人并不奇怪,因为老李来红星街的这半年,基本上也没人跟他有过多余的交流,除了巷口卖鸡蛋的张大娘偶尔会和他搭几句话。
  张大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典型农村妇女,头发开始变得花白,脸上密布着一些不大不小地皱纹,两侧面颊和额头上尤为集中,脸色是那种跟土地一样的灰黄。她身材不高,后背有点佝偻,体态微微发福,看来生活过得不算太差。
  张大娘有一个儿子,读过高中以后就只身一人前往南方打工,好几年才回家一次。而老伴儿也已去世十多年了,所以现在全家就剩下张大娘一人。
  随着新区建设的步伐加快,张大娘家的二层小楼也成了万千拆迁对象中的一个。也许是网络上对于强拆的舆论压力越来越大,政府的补偿款还算合理,至少没有到要用自焚等极端手段来表达抗议的地步。张大娘因为房屋占地面积比较大,所以领到了一笔不错的补偿款。跟其他菜农一道,张大娘也拿着这笔对政府来说也就几顿饭钱,对自己来说已够下半辈子生活的钱进了城,租下了红星街一个临街的铺面,宜商宜居,做起了卖鸡蛋的生意,补贴家用。

  老李的小房间就紧挨着张大娘的铺子,大概是老李的年纪同张大娘在外打工的儿子相差无几,所以张大娘总是愿意和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多说几句,虽然每次换来的只是几个匆匆回答的“嗯”,“哦”字。
  和红星街上的其他人不同,老李并不做任何与菜贩有关的生意,每天只是上街捡一些别人丢下的饮料瓶来还钱支撑自己的生活。因为每天红星街都有早市,往来的商贩菜农非常多,他们喝水产生的空饮料瓶也就不少,所以每天红星街早市结束时,就是老李出门开始自己“工作”的时候。
  他收集饮料瓶的动作非常利落,先取下瓶上的塑料盖,将里面残余的液体倒干净,然后双手握住瓶子的头尾,反方向一用力,把瓶子就凝成了麻花状,仿佛一台强有力的扭矩机。被拧过的饮料瓶体积比之前缩小了很多,这样就可以在随身携带的大麻袋中放入尽可能多的饮料瓶。等把红星街上的空瓶子捡干净后,老李会去市区继续捡,然后去废品收购站卖掉,直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再次出现在红星街,用刚用废饮料瓶换来的钱买一些便宜的菜后径直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紧紧关上房门和窗户,把破旧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自己隔离起来,除了窗口上方的伸出来的小烟囱中冒出的做饭时的热气,不同外面的世界产生任何交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会从这个封闭的屋子里走出。

  中午12点10分,和往常一样,老李从外面回到了红星街,和往常一样,依然穿着那件穿了很久的黑色夹克。他左手里提着空麻袋,右手提着刚买的一小把青菜,快步向巷口走来。
  “回来啦?”看老李走到了巷子口,张大娘笑着跟他寒暄。
  “嗯。”老李微微抬了一下头,从紧闭的双唇里挤出了一声很微弱的回答,然后就匆忙地从张大娘的摊子旁走过。
  来到自己小屋的门口,老李先向左右各打量了一下,此刻巷子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存在,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用手推开一个刚刚够自己通过的豁口,走了进去,接着“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的房间非常黑,老李拉了一下门旁边的灯绳,从天花板中间吊下的电灯泡亮了起来,由于灯泡的瓦数很低,屋子里的亮度也仅仅是能看见物品的轮廓而已。老李把装青菜的塑料袋放到了窗子旁边的桌子上,那里是他的“灶台”。

  灶台上放着一台很老式的电炉,一口平底铁锅端放在它的上面。电炉旁有一个很小的电饭煲,旁边胡乱堆放着几罐油和其他调味品,然后是几个大小不一,边缘有不少缺口的碗和盘子,再加上几只有长有短的筷子,就构成了他全部的炊具和餐具。
  老李拿出电饭煲的内锅,从灶台下面的米袋里抓了一把大米放进去,淘洗干净后,往电饭煲里一放,摁下电源,开始做午饭。
  而菜就更简单了,往锅里放半锅水,加入一点盐和油,再把刚买回来的一小把青菜放了一半进去——另一半准备留作晚饭,煮开后就算完成了。
  日期:2012-04-05 18:27:33
  仅一会儿,电炉上锅里的水就沸腾了,电饭煲里也冒出一股热气,随着灶台上方连接窗外的白口铁烟囱飘散出去,向外界表明这屋子里还有生气。

  从饭菜的形式和丰富程度上,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老李并没有把生活的重点放在吃上,如果还有重点的话,如果这也算生活的话。
  吃过饭后的老李,静静地躺在自己那张狭小的床上,床上除了床单,就仅有一床单薄的被子,没有枕头。从中午回来,到明天早上的这18个小时都将在这个小屋子里度过,半年来,没有例外。
  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不在这里又能到哪里去。自己并不是有自闭症,并不是不想到外面去,并不是除了捡废品不会做其他的,但外面太危险,至少现在在老李心里是这么认为的。越少出现在生人面前,活下去的几率就越大,虽然自己并不怕死,人总是要死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这样死去毫无价值,对不起半年前自己为活下来所冒的风险。

  时间太过漫长,总需要找些事情来打发,老李拿出了床头那本已被翻得有些松散的小说,名叫《红色号角》。那是他曾经的上级,也是养父送给自己的礼物,在扉页上还签着一句养父的赠言——不要让黑夜阻挡了你的脚步,光明就在前面。
  屋里的灯光非常昏暗,根本无法看清书上的文字,但丝毫影响不到老李的阅读,因为他早已把这本小说翻看了不下十遍,几乎都能够背下来了。
  “这是一个混沌的时代,需要有力量来把它劈开,但这股力量应该由谁来掌握?如果落在了流氓、野心家和暴君的手里,那即使抗争取得了胜利,我们也只不过是从一个混沌的时代进入另一个混沌的时代,自由的旗帜随即就会被当做抹布扔掉。”
  这是小说里老李最喜欢的一段话,也是因为这段话,导致整部小说成为了“内部刊物”,没有一定级别的人根本读不到,更不用说能够当做礼物来赠送。
  老李小心翼翼的翻看着这本书,对现在的他来说,与其说是在读小说,不如说是在读过去的自己,这本书充当了他联系现实与回忆之间唯一的信物。
  屋顶的灯泡如涓涓细流般释放着它的能量,时间随着墙上时钟的指针一同往前行进。就在思考和发呆的交替轮换下,漫长的一下午又被熬了过去。老李把翻平躺在胸口上的《红色号角》放回到床头,上身直立地坐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正前方墙上的时钟,已是下午六点,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
  老李翻身下床,脚刚落地,房间的另一边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声虽不急促,但一下刺激到了老李紧张的神经。因为这半年以来,除了房东在月底收房租的时候,从来不会有第三个人来敲自己的门。而现在离交房租的时间还早着,并且敲门声也完全不同。
  会是谁?难道是他们?难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老李在大脑里迅速搜索着自己可能已经暴露的细节,在什么情况和境地下,和什么人的谈话或者动作、眼神甚至表情的交流出卖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经过在短暂时间里大脑快速的旋转,老李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引起他们注意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把老李一下从思考中拽了出来。该来的总是会来,当它真的到来时,自己除了坦然面对,毫无办法,就像定时炸弹,不管是一分钟后,还是一小时后,结果都是爆炸。
  老李从床头架子上抽出一根钢管,那是他放在那儿用于防身的,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能够派上用场,就算是做无谓的抵抗,也不能束手就擒,这是老李的人生信念。他把钢管藏到身后,缓步向门口移动过去。短短的几米路程,每前进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日期:2012-04-06 11:19:54
  当老李走到门口时,他紧紧攥了一下右手里的钢管,左手握住门的把手,门上没有猫眼,他只能把左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想听清门外的每一丝动静。
  “是谁?”老李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是我,张大娘,快开门。”门外传来的确实是张大娘的声音。
  张大娘,她来做什么?老李感到很奇怪,虽然心里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一半,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在做什么,快开门啊。”门外再次传来了张大娘催促的声音。

  老李把手里的钢管往身后收了收,以确保看不出来什么异样,然后把门打开了一个缝,仅露出自己半个身子,以防万一。
  只见张大娘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菜篮子,里面有半筐鸡蛋,还有一些肉、豆腐和蔬菜等等。
  “今天中秋节,大娘看你平常吃得都挺简单,基本没看见你买过肉,这不,给你送点荤腥来补补,年轻人光吃素哪行啊。”张大娘看着门里的老李,笑呵呵地同他说道。
  老李看着门外的张大娘,一下呆在了哪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发生前你考虑到了一万种可能,而当它发生时,你发现是第一万零一种。
  “怎么,不欢迎大娘进你屋里去啊。”张大娘看老李呆呆地站在那里毫无所动,装作埋怨地问道。
  老李一下醒过神来,把门打开,将张大娘让了进来后轻轻地带上了门,此刻他已经把心里的另一半戒备完全放了下来。

  “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黑啊。”张大娘看了看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改天大娘给你拿一个亮一点的灯泡。”
  “不用了”老李依旧用最短暂语言回答道,并一边趁张大娘不注意,把手里的钢管放回到床头的架子上。
  张大娘听到老李的回答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不用呢,屋子里还是要亮堂一点好嘛,你看你屋子里黑乎乎的,还把窗帘拉得这么严实,怎么让人透得过气嘛。”张大娘看到窗户上那盖得密不透风的旧窗帘,伸手就要去把它扯开。
  “不要。”老李看到张大娘的手伸向窗帘,立马从架子旁边跑了过去,一下把张大娘的手拉了回来。
  张大娘很惊诧的盯着从屋子另一边直冲过来的老李,她没想到他的反应有这么夸张。
  “那个…窗帘...一动就会…掉下来。”老李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以消除张大娘的疑虑。而实际是打开窗帘后,屋子里的环境和自己的行动就会一目了然地展示在外人面前,也就有可能展示在寻找他的监视者的面前——如果有监视者的话。
  日期:2012-04-06 11:20:33

  听到老李这么说,张大娘也就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这就是你做饭的地方?”张大娘看到窗户下那个勉强能称得上灶台的地方,语气中带有一点不可思议,因为在张大娘的世界观里,做饭的地方不能够简单成这个样子。
  看到电磁炉上空空的平底锅和放在一边的那一小把青菜,张大娘回过头来看着老李,眼神很是心疼,眼眶里似乎还渗出了一点泪水,“你每天就只吃这个?”
  “嗯”,老李回避着张大娘投来的眼神,有一点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自卑还是不好意思的感觉,于是又加了一句,“也不是天天吃这个,有时候也会买一点荤菜。”
  “孩子别说了。”张大娘用袖角抹了抹眼睛,“你一个人在外漂泊,也真是不容易。我儿子现在也跟你一样独自在外,不知道过着怎样的苦日子,看着你就好像看见我儿子,让我这当娘的怎么能不心酸。”

  看着张大娘越说越激动,老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时就孤言寡语的他此时更加语塞,“张大娘,你儿子在外面一定过得很好。”
  “孩子别说了,”张大娘打断了老李笨拙的安慰,“今天大娘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你要不嫌弃,以后就认大娘当干妈,大娘就再多你这一个干儿子。”
  没等老李回答,张大娘就开始着手用自己带来的食材准备晚饭,因为她知道这个提议是不需要回答的。同样,老李也没有回答这个提议,只默默地站在张大娘旁帮她清洗篮子里的蔬菜,因为他知道这个提议是没办法拒绝的。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桌子,只好把“灶台”上的锅碗杂物放到了一边,暂时充当起了“餐台”。
  今天一共做了四个菜,一个青椒炒肉,一个葱花炒鸡蛋,一个清炒土豆丝外加中午剩下的青菜做的一个青菜豆腐汤。这些在普罗大众眼里很是平凡的家常菜对于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的老李来说,显得是那么的丰盛和珍贵。
  屋子里的灯光依旧很昏暗,但黄色调此刻多了一抹温暖的感觉。现在已接近晚上八点,天差不多黑透了,红星街也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周遭的环境十分安静。张大娘和老李分坐在桌子的两侧。
  “来多吃点。”张大娘不停的往老李碗里夹菜。
  老李抬头看着正在为自己夹菜的张大娘,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种小时候才有的感觉。
  “乖,来,多吃菜,这样才会长得高,长得壮,长达后才能成为一个对祖国有用的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老李大脑里萦绕,没错,那是妈妈的声音,一位淳李善良的妇女,一位在老李心里最美丽的女人,一位在他10岁时就永远离开了他的伟大母亲。
  过去的回忆触动了老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好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已经发红的眼眶,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努力不让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然后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碗里的饭菜。
  “慢点慢点,还有的是呢,没人跟你抢。”看着狼吞虎咽的老李,张大娘的嘴角开心地往上扬,并不断地往老李的碗里夹菜。
  小小的房间里,温暖的灯光,一桌看上去平常却充满家的味道的饭菜,加上两个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的人,这样的画面表明张大娘的那个提议显然已经获得了通过。
  日期:2012-04-06 18:33:54

  二、乍起涟漪
  中秋节之后,老李的性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虽然依旧是早上出去,中午回来,但开始不再排斥和他人讲话,当然前提是有人主动跟他交谈的话,长时间的自我隔绝导致基本上没人发现老李做出了什么改变,目前为止,全红星街仍旧只有张大娘一人会同他寒暄,不一样的是,老李的回应不再匆忙,至少会驻足笑着和张大娘扯一上会儿闲篇。

  一个周末的下午,阵雨初停,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洒在尚未风干的地面上,有积水的低洼处,把并不强烈的阳光反映得色彩斑斓。由于刚接受过雨水的洗礼,鸡鸭毛粪的味道都随之流进了下水道,红星街非常难得的可以用空气清新这个词来形容。
  见雨已停,张大娘开始把刚收进铺子里的鸡蛋摊摆回到门口。张大娘的鸡蛋是放在啤酒箱那么大的塑料框子里的,每框大概都有三四十斤,虽说张大娘是干惯了农活的人,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也只能一筐一筐的往外慢慢的搬。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这才几框就开始有点喘了。”张大娘弯着腰,搬着一筐鸡蛋,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要是儿子在就好了。”
  张大娘走到铺子门口,把鸡蛋放下,坐在筐子上擦了擦汗,准备稍微几分钟回去接着搬剩下的鸡蛋。
  等到气息恢复均匀,张大娘站起来,刚一转身,发现老李正站在自己身后,抱着两框鸡蛋朝她走来,嘴上还保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到老李在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帮着自己干活,张大娘又惊又喜。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啊?”张大娘笑着问。
  “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老李抱着鸡蛋走到张大娘的身旁,边放边说。其实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像老李现在的语气一样轻松,得克服内心很大的障碍,最终,老李说服了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固然会冒被暴露的危险,一旦暴露,很有可能就性命不保,但为了活下去就一直躲在封闭的阴暗角落里,那这样活跟死有什么区别,他不只要活,更要生活。

  也许是张大娘的那一顿放让老李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也许是半年来都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发生加强了老李的安全感,总之,他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呆在封闭小黑屋外面了。
  日期:2012-04-06 18:34:42
  有了老李的帮助,张大娘的鸡蛋筐很快就都搬了出来。
  “来喝口水吧。”张大娘从铺子里端出一茶缸凉白开递到了老李手里。
  老李接过茶缸,喝了一口,然后捧在手里。
  “今天你出来准备去哪儿啊”张大娘问道。
  “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反正就想从屋子里出来。”事实就是这样,在老李心里斗争了千百遍的只有出去或是不出去,却没有考虑出去以后到哪里。
  “既然你没想好去哪里,不如就到大娘家坐坐吧。”说着,张大娘就把老李往屋子里引。
  前面说到张大娘的铺子是宜商宜居的,也就是说,张大娘吃住生活也在这间门市里。

  门市谈不上大,但对于孤身一人的张大娘来说,生活起来还是绰绰有余。铺子的中间有一个高度差不多齐平天花板的柜子,有大半间屋子那么宽,另外一半挂着蓝布帘子,算是生活和生意的分界线。门市的前半截就是张大娘卖鸡蛋的铺子,还兼卖一些花椒大料,辣椒大蒜等调味品,柜子后面的部分则是张大娘的起居室了。
  老李随张大娘穿过蓝布帘,只见右手边靠墙的地方放着木头做的沙发,上面有几个略显陈旧的布垫子,沙发的前面是一盏茶几,上面的水果篮子里还有三四个苹果。
  另一边靠墙,则是放电视柜和电视机的地方,电视机还是那种大屁股显像管的,不是主流的液晶平板,但这并不影响它正常工作,里面正在播放的是中央台的新闻。
  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小门,按照格局来看,里面应该是厨房和厕所。门旁边还有一架木楼梯,通往天花板上用木板隔出来的一间阁楼,老李想那大概是张大娘的卧室吧。
  把周遭环境观察分析得如此仔细,不是出于好奇心,更多的是一种职业习惯。

  “愣着干什么,快坐下啊。”坐在沙发上的张大娘指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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