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一个槐树村不为人知的诡异往事——四张黄仙皮

作者: 批魂牛北

  这些故事,讲出来,也得些个日子。
  就好像一场飘飘扬扬的雪,下了整个回忆。
  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管好自己的命吧……
  你若是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看一下这些—— 《批魂》

  后面没讲完的故事,都在群共享里,号码是31201158。
  下面的故事,我接着讲。
  你就当老牛是一个坐在天桥下,穿着青色长褂的说书人。
  故事讲的慢,您也别催我,话起开头,咱就开说吧……
  日期:2013-01-08 18:49:00
  最近几天一直做梦,梦里重复着一个场景:

  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我推开门,门口蹲着一只雪色狐狸,静静地看着我一会儿,突然转身钻进了雪里,我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一路上天色迷蒙,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昏暗的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往前奔去,时不是的回头瞧看。我一路追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最后就在要放弃的那一刻,却发现这只狐狸停在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在这山坡上,站着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淡——牛北,咱们回家吧……

  这个梦让我心里久久难以平静,每当我在梦里醒来,总会想起一件事来。
  日期:2013-01-08 18:50:00
  早年间在我农村老家有句老话,叫做“夏不惹水婆,冬不惹山爷”,要问我这话从哪儿说起,这还得追溯到我十几岁的那年。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那一年冬天雪特别大,飘飘洒洒连着下了半个多月,方圆几十里茫茫一片雪白,仿佛凭空落下一床鹅绒棉被,罩住了整个村子。每逢下大雪的时候,都是我们这群孩子最高兴的时候, 因为可以玩雪。你可以想象的到,早上打开院门,一尺多厚的雪像一块嫩白的豆腐,双脚踩上去咯吱作响,听着就舒坦。但玩归玩,家里的老人们都有交待:一不能走远了,特别是南老茔、老水库,和凤凰腿这几个地方;二不准下雪泡子(被雪埋着的沟坑),哪怕只有一巴掌深的雪泡子,也不允许进去。

  只所以嘱咐这些,可都是有原因的。南老茔和凤凰腿,一直都是整个村子的忌讳之地。这一南一北两处地方,都是埋死人的老坟地,且不说凤凰腿的山梁上那一片乱坟岗,早已经没了主,时常听从那里经过的人说起过被小鬼儿缠过,就是常有人打理的祖坟圈——南老茔,也是经常的闹出一些邪乎事。若是平时还好说,坟头毕竟还有土堆石碑,尚能看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坟。但到了冬天下过了大雪,尺厚的雪被风一吹,沟沟壑壑全被填平,放眼望去白皑皑全都一个模样,分不清坟堆所在,倘若这时候乱跑,指不定一脚下去正好踩在坟堆之上。小孩子玩性大,合伙疯闹起来更是没有顾忌,一不小心,整个祖坟都可能被糟蹋了。

  在农村,祖坟被人糟蹋,那可是顶了天的晦气。人死身后事,往往都看的比较重,讲求“顺风顺水,安乐永生”,一旦祖坟阴宅被糟蹋,那不但打扰了先人的长眠,更是破了人家的风水气运。气运一断,轻者破财,重者伤命,所以若不是天大的仇恨,谁也不会闲着去给人刨坟惹事。
  那个年头虽然人们开明了许多,但早年间留下来的讲究还一直流传至今,家里有年老的长辈,都会多嘱咐自家的孩子,出门玩耍小心脚下,千万别惹了麻烦。
  我今天要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那年年末。
  日期:2013-01-08 19:02:00
  【雪狐狸】

  话说那场大雪从头年腊月一直持续到来年二月二,村里村外银装素裹,积雪深处没过膝盖。特别到了有风的日子,雪借风势,打在脸上又冷又疼。听村里老人们说,这样的雪冬生平少见,上一次遇到这么一场大雪,还得退回四十年去。
  我估算了一下,退回四十年,那不就是“大饥荒”的时候么?我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与天争命的日子,但血脉里却依稀与那段历史紧密相关。跟张学云在沂蒙住的时候,隔壁瞎老头悄悄跟我说起过大饥荒的事,当年他家好歹也是当地的富户,可也经不起老天的折腾,最后还不是出门逃荒?这就更不用说那些平常的穷苦人家,灾荒三年,饿殍满地,怨气冲天,到哪儿都是一片苦厄的情景。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灾荒,瞎老头也不会出去,也就不会遇到张学云的师父孙长九,也自然就不会发生以后的这些事。所以算起来,老话说的“人命天注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四十年一遇的封门大雪,终于停了小半天。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日期:2013-01-08 19:10:00
  早上我刚起床,家里已经在准备给灶王爷上供。上了米饭和糖食,点了香烧了纸,这一年就算是开始收尾了。我站在灶旁,看着姥姥一边往灶膛里塞着柴火,嘴里一边小声念叨着什么。
  我便问她:“姥姥,你是不是在念灶王咒呢?”
  姥姥没抬头,根本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嘴皮子微微颤着,好一会儿,才见她停下来,手在腰布(围裙)上抹了两把,回头跟我说:“灶王爷要上天,火烧不旺灶王爷会生气,你叨叨些啥,还不快去洗脸,待会儿正儿八经地给你老祖宗上上香,也好保佑你别再遭灾惹祸。”
  我嬉笑一声,转身去洗干净了脸,从香盒子里抽出三根细香,恭恭敬敬地在灶台旁边跪下,给灶王爷的画像磕了个头。我对这些门神灶王,本不是笃信无疑,只是村里老人都有嘱咐,祖宗传下来的忌讳,还是听从一点好。

  磕了头,正要起来,耳边却听姥姥喊了句:“上天言好事,下界丰五谷,消灾解难护后生,灶王祖宗开眼……”
  这祭灶行礼的事,本没有这么隆重,只不过家里长辈都说,灶王爷是本家老祖宗,自然要多加一份“敬祖宗”的心意。族中到我这一代的,也不过几个人,算起来我是最小的一个,所以行礼这事也自是由我来。
  上完香磕完头,家里再没我什么事。下了好些天的雪刚停,我便嚷着要出去耍一圈儿。姥姥在忙着准备过小年要的吃食,也顾不上我,便嘱咐一声出门小心,就任由我去了。
  日期:2013-01-08 19:53:00
  那年村子里像我这般大的孩子有十多个,平日里东家西家互相串门,都熟悉得很。我自小内向,不爱说话,玩的来的伙伴就只有两个——王辉和于在水。
  可自从我八岁的时候,村里开集请戏班唱戏,戏台倒塌死了十三条人命,王辉被戏班亡魂踢了身子之后,我和他便再没怎么见过面,倒是和于在水,多一些来往。不过这所谓的“来往”,也仅仅是上学路上能碰几面而已。自从他和他爹于德良那晚在凤凰腿出了事,就与我家结了怨仇。他家里决不允许他与我一起玩耍,生怕再招来什么祸患。

  (这些事先前讲过,在上面的帖子里,在此不多赘述了。)
  这下雪天的,在外面溜达的除了一群孩子,也没别人。我凑了群,跟着大家在村里的胡同里窜来跑去,打了会儿雪仗,也渐渐没了什么兴致,当中有人就道:“去村西头的野地里吧,咱们看谁在雪堆里跑的快。”
  村西头是一片田,种了过冬小麦,这时候刚冒了巴掌大的一片绿苗,被雪都盖在了底下。地里的雪被风吹的像用小箩筛了一遍,细细地铺的均匀。十几个孩子并排往地堰一站,当中有人喊了句号子:“预备,跑!”
  就听“轰”地一声,一群身影嘴里哇呀叫着便冲进了雪地里。谁也没料到,这一冲,便出了事!
  日期:2013-01-08 20:59:00

  这片田连在一起,少说也有十几亩,别看表面上四平八稳,雪底下融化的雪水把地里的土泡成了你黏泥浆子,一脚踩下去,鞋底像沾了浆糊一样。所以没跑一会儿,便有人脱力跑不动了,两条腿全插在没过半截小腿的雪里,走也走不动,拔也拔不出来,只等着雪把棉裤都浸透了,冻得两手杵在膝盖上,弯着腰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浑身打着冷战。

  我小时候个子矮,劲儿小,眼瞅着几个伙伴都陷进了雪里,心里就有些胆儿颤,脚下不敢造次,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反而跑的最远。过了半晌,我停下脚来,回头瞧去,七八个人已经累的索性坐在雪堆里了,也不顾棉袄被雪水浸湿了。身后还有几个人坚持着往前迈步,个个都是咬牙切齿地卖着力气。
  在我前面,还有一个人遥遥领先,瘦高的个头,身上裹着一件改小了的军绿大衣,戴着棉线帽子,腰上绑了根牛筋腰带,看起来不伦不类。瘦高个呼哧呼哧大喘了几口气,从雪窝子里拔出腿来,在地堰边站稳了,回头朝我们大喊着:“一帮怂货!过来追我呀……”
  后面立刻就有人回骂:“于在水,你有种把腿锯了跟我比!有种你出来跟我摔跤,长的腿野骡子充什么好汉?!”
  日期:2013-01-09 01:04:00
  瘦高个于在水一听这话,嘴里喘地更紧了,一团团白气从他口鼻里喷出来,像一头发了怒的牛犊子。“你说谁是野骡子?!”

  于在水骂着,说话间已经到了那人跟前。那人比我还小一岁,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捣蛋鬼,这会儿见于在水气汹汹地冲了过来,不禁一怔,随后便又嘴硬道:“我、我说你,咋、咋了?”
  于在水没做声,抬起拳头来就朝这人脑袋砸去!在场的十几个孩子里,就属于在水个大劲儿大。这一拳打过去,那人虽然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可也猛地打了个趔趄,身子往后一仰,便仰面倒在了雪地里。
  于在水趁势往前一扑,正好骑在那人的身上。身下的人也不示弱,两只手在面前胡乱抓起来。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在雪地里翻来覆去地打着滚。身边的一群人看到这情景,便来了兴致,都凑过去起哄。
  我站在边上,生怕把自己卷进去,便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地堰边上。这十几亩地正当中,有一个机井,周围用石头砌了一圈,两人多深,夏天的时候蓄满水,常有人来这里洗澡。我是个怕水的旱鸭子,先前只是跟大人抽水浇地的时候来过,从没有下去过。十冬腊月,机井也早已没了水,底下本来露着的石头也被雪盖住了。远远看去,倒像是埋了一个硕大的白瓷碗在这里。

  日期:2013-01-09 01:05:00
  身后于在水正跟那个人打得火热,两人身上沾满了雪,像两只肥硕的糯米球在地上滚着。我回头瞧了几眼,便探身小心翼翼地往机井那边走去。
  机井离的并不远,十几步路。从地堰下来,走过一个长长的斜坡,也就到了。这一片雪看起来干净无瑕,我摸了根枯草棍,在上面有一笔没一笔地写着字。正写着,就听到耳边簌簌地一阵响动,忙抬眼瞧去,就见机井雪白的地上,多了一串细小的爪印,有个模糊的影子倏地一声瞬间扎进了雪里。
  “嗯?”我禁不住哼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刚才那道影子溜的太快,稍纵即逝,只隐约看出尺许多长,估摸着是只山野兔。
  那一长串爪印在雪地里赫然醒目,像一条长长的拉链拉开了白绒大氅,正要露出里子来。我顺着这串爪印往前去,停在那个胳膊粗细的雪洞外,方才那道影子就是钻进了这里面。
  刚才写字的枯草棍还在手里,当下正好拿来探探洞里究竟。想到这儿,便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往雪洞里插去。起初还软绵绵的毫无阻碍,眼看尺把长的枯草棍捅到了底,手上突然一动,就感觉另一头好像被什么咬住了似的,我往外拉一寸,它便往里拽一寸。

  就在这个时候,还未等我狠下心去把那东西拽出来,就听身后有人急喊道:“掉下去了……”
  日期:2013-01-09 11:36:00
  话音未落,扑棱棱几声闷响,我转过身去,正好瞧见一个圆滚滚的人从地堰上横滚下来,朝着机井这边冲过来。那不是于在水还能是谁?
  眼瞅着于在水就要扎进机井的大雪窝子里,我也顾不得别的,抬脚便朝他踹去,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后背上。只听于在水嘴里“啊啊啊”个不停,翻身趴在了一米开外。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于在水动弹了一下,脑袋从雪里拔出来,呼哧呼哧喘了口长气,骂道:“摔……摔死我了!”

  地堰上的那些个人都知道于在水不是个善茬,方才打架都在一边起了哄,这下于在水吃了亏,还能得了?于是一个个对望了几眼,便撒腿往回跑。跟于在水打架的那人跑在最前,却还不忘回头骂几句气话:“于在水,你等着吧,我回去告诉你爸,你跳雪泡子踩祖坟,你死定了!”
  日期:2013-01-09 12:29:00
  于在水唾了口唾沫,作势就要追,可机井地势低洼,四周全是雪,哪有那么容易上去?脚下越踩越滑,于在水一边骂着,一边往回走,朝我看了几眼,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我和于在水尴尬地站在机井旁边,刚才他从上面滚下来的时候,被我踹了一脚,所幸没有撞在那个兔子洞里。我又蹲下身子往洞里掏,于在水在一旁发话了,他的声音很粗,问道:“你在掏什么……哎?这是黄仙儿窝啊!”
  黄仙儿?!
  我猛地抽回手来,回头问他:“这不是兔子窝吗?”

  于在水指着地上的一串小爪印,说道:“你瞧瞧,兔子脚印有这样的吗?头前我爸在西大窑抓过一只黄仙儿,我认得它的蹄子。”
  我说:“坏了,黄仙儿邪性,我刚才都把它窝捅了。”
  于在水皱了皱眉,把棉线帽子摘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我看到他头顶上汩汩地冒着热气儿,就见他蹲下来,把帽子套在手上,轻悄悄地往洞里伸进去。“没了,里面没东西。”
  日期:2013-01-09 14:14:00
  嘴上“咦”了声,刚才明明还被这畜生咬住了枯草棍,难道让它跑了?正在想着,于在水却起身围着机井兜起了圈子。我问他干嘛呢,于在水把手指压在嘴上,拧着眉头嘘了一声,我忙闭上嘴,浑身被绳子绑住似的一动也不动,生怕打扰到他。
  过了小半会儿,于在水绕了回来,悄声跟我说:“我刚才转了一圈,这里没别的洞啊,要是那只黄仙儿钻了进去,恐怕还没出来过,应该就在这底下。”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机井那一片雪泡子。放眼瞧去,面前方圆十几米都是雪白一片,除了于在水趴在地上砸出来的一个坑以外,没有一点被糟蹋过的痕迹。
  这样看起来,于在水说的不无道理。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从前的这些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成了邪性的东西还是离得远些为好。黄仙儿这东西,当年刘二婶给六百万媳妇儿接生时候就出来闹过事,跟六百万的娃惨死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听张学云他们的口气,村里老槐树底下镇着的东西,跟黄仙儿也是有关的吧。
  就凭着这几点,今天捅了黄仙儿窝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我在想这些的时候,于在水已经撸了撸袖子准备弯腰挖洞了。我忙拦住他,问道:“你要干啥?”

  于在水说:“挖开看看,黄仙儿皮可值钱呢,前几天去赶集时候,我还瞅见有人收购,一张好皮能卖一两百。”
  那个时候谁家都不是富户,特别对于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说,平日里一二百块钱,也够一家人开销半个月。更何况对我这般十几岁大的屁孩子,这钱要是拿在手里,端的是山一般的沉。
  日期:2013-01-09 16:14:00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对劲,便劝他道:“我看还是算了,你要是想要黄仙儿皮,回头我给你拿几张就是了,我家里有。”
  “你有?”于在水一怔,愣道:“你抓过?”
  我摇摇头,说:“没有,是瞎老头留给我的,四张。”

  于在水问道:“瞎老头是谁?”
  我想了想,说道:“一个唱戏的。”
  “哦。”于在水回过头去,盯着眼前的雪洞,说道,“那是你的,我不要。”
  我拉了他几下,没拉动,只好作罢,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别看于在水瘦得像竹竿,可身上有一膀子力气。眼看刚才那个胳膊粗的洞,已经被他两只手挖成了一米见方,这下往里瞧去,里面竟然四通八达连着好几个小洞口。
  于在水直起身子来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你看看,这东西精着呢,这底下指不定有多少个洞,要逮它可不容易。”
  都说狡兔三窟,这黄仙儿精起来,十个洞都能挖出来。我抬眼往前看去,周围十几亩地雪白一片,不用说这大雪天,就是平日里找只黄仙儿,也是大海捞针。
  这时候,于在水已经开始解裤腰带了。我被他吓了一跳,忙问他:“你这要干啥,大冬天的不怕冻着?”于在水一边脱裤子,一边说:“我这是抓仙儿呢,你要是害怕,就离远些,别在这妨碍我。”
  我说:“你闹吧,吃了亏可别赖我。”说完这话,心里的一股火气蹭的腾了起来,我撅着嘴,气呼呼地爬上地堰,又回头看了一眼于在水,他正拿着帽子兜在身前,往里撒尿。没一会儿,手里的棉线帽子便热气腾腾地往下滴水,于在水一手捏着帽子一角,支在前头,身子趴下去,就往雪洞里钻,没一会儿,就见他整个身子消失在雪里。

  “在水!”
  我朝机井喊了一声,没见回音,正要往下跑看个究竟。
  这时候,雪洞里突然吱吱地几声尖叫传出来,我抬眼看去,雪簌簌地迅速瘫软下去,漩涡一样一圈一圈往下塌,我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机井上的雪便“轰”的一声闷响,全塌了下去。
  于在水被埋在了里面!
  日期:2013-01-09 20:42:00
  “于在水!……”我喊着他的名字,脚步却在原地打转。好不容易下了地堰,正在斜坡上往机井挪去,却见机井塌陷的雪堆里,慢慢浮出一个白绒绒的巴掌大小的脑袋来。
  那只脑袋上登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雪……雪皮子……
  我怔在那里,愣愣地和那两只绿眼睛对望着。突然,那只雪皮子便吱吱叫唤两声,回头钻进了雪里,转眼间又叼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我定睛一瞧,帽子!是于在水的帽子!
  那只帽子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不知道是于在水的尿还是雪水。雪皮子把帽子甩在一旁,朝我嘶叫了几声,便钻进雪里不见了踪影。而于在水,却是再没出现。
  胸口的心跳像过年的炮仗砰砰作响,我的脚趾紧紧地抠在鞋底,仿佛要把整个地面抠穿,脑海中有个声音像是在说:回家去,回家去就能救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撞回家的,只记得两只脚上的棉鞋已经湿的透彻,刺骨的冰冷从脚底蔓延上来,激起了一身的冷汗。撞进家门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面前红灿灿的门前跑过一只狐狸,一只雪白的狐狸。
  那时已经快到晌午,家里已经烧好了饭,正在收拾灶台。姥姥抓着一个铜脸盆,走出正屋门来泼水,看见我一身雪渍木然地站在门口,浑身打着冷战,也没细瞧,只是埋怨道:“这调皮孩子,大过年的往外跑,到晌才晓得回家,还是饿得轻了!”
  我一步一步地往家挪,耳朵里像塞了棉球,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姥姥的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姥姥手里的铜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跑过来捧着我的脸,慌忙问道:“牛北,你、你这是咋了?”
  “雪、雪皮子……”我抬起胳膊,颤颤巍巍地指着身后的大门,“雪皮子把、把于在水拖走了……”
  “啥?”姥姥一听,声音陡然提了起来,近乎吼了出来,“雪皮子?!”
  日期:2013-01-10 14:51:00
  妈妈听到喊声,也从里屋出来,问了缘由,脸上渐渐凝重起来。“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招惹到雪皮子了呢!那东西不是已经绝种了吗,怎么还能出来,妈,你说这可咋办?”
  妈妈显然已经没了分寸,嘴上只是一个劲儿的着急。姥姥反倒冷静下来,琢磨了半晌,便说:“是不是雪皮子,先不管,牛北你说于在水被吃了,给我好好说细道了。”
  我噙住了眼泪,把气喘匀实了,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妈妈和姥姥交待清楚。姥姥听了,脸色变得越来越黑,拉着我的手便开门往外走,不忘嘱咐妈妈:“你先把饭放锅里闷着吧,我带牛北去看看。”
  妈妈点了点头,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回了屋子。姥姥领着我往于在水家走,也赶巧,于在水他爹于德良正急匆匆地往我家走来,半路遇上了,就听他老远地吆喝道:“牛北,我问你,我家在水呢?”

  我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没说出话来,倒是姥姥开了腔:“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家于在水惹上了雪皮子,现在在机井下面埋着呢,快叫人去,晚了孩子可就活不成了!”
  于德良听了这话,眼珠子瞪得牛眼一般大,嘴上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我家在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扔下这话,于德良奔命似的往村西头机井那边去了。姥姥站下脚步,朝于德良去的地方望了两眼,安慰我道:“别听他的,就这种当爹的还有脸怪罪别人?在水死不了,出事姥姥给你挡着。”
  我点点头,不过这事勾起往事来,心里端的有些难受。村里一般大的孩子虽然十几个,但这么些年来,能玩到一起的,只有王辉和于在水了。可王辉现在已不知去向,是死是活还难说。自从前几年村里闹出了鬼事,于在水家里也不让他跟我有过多的接触了。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又担心起来。姥姥拉着我拐了个弯,我抬头看,已经不是去机井的方向,反而是向着于在水家走呢。
  日期:2013-01-10 18:09:00

  这时候,于在水的妈妈正在收拾院子,他家因为包了石灰窑,这几年旱涝也赚了些钱,房子连着改建了两三次,院子里辟开一块小菜园,还富余了一大半的空地。虽然于德良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但他老婆却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见我和姥姥站在门口,在水妈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忙走过来,脸上有一丝惊异:“大婶儿,你怎么来了,快进门。”

  姥姥站在门口并不进门,反而说道:“在水妈,你快拿上两床被子跟我走,家里有热水也拿出来。”
  在水妈愣了,不解道:“这是……对了牛北,在水没和你在一起么?这点儿还不回来吃饭……”
  姥姥有些不耐烦,声音陡然提了起来:“在水妈,快去拿被子,在水掉机井了!”
  “啊?!”在水妈喊了出来,不过像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马上镇定了下来,拔腿便往屋里跑,取了两床厚实的棉被,就出了门。姥姥接过一条来,对我说:“你去拿暖壶!”
  这样三个人拿了东西,一路小跑往机井那边去了。到了地方,就见于德良正和一个人拿着木锨一下一下铲着雪,于德良一边挥着木锨,一边带着哭腔:“在水,在水你听见吗?在水爸来救你了!”

  在水妈一见机井上塌陷了厚厚的一层雪,手上的被子也顾不得了,扑通掉在地上,整个人疯也似的往下冲去。姥姥心里一急,怕她出什么意外,忙喊道:“闺女,小心着点儿!”
  于德良听见声儿,回头瞧过来,见是自己媳妇儿便招呼道:“快,快挖!在水在底下……”在水妈整个人趴在雪堆上,两只手拼命地往外扒拉,我站在地堰上,隐隐地听到她的抽泣声。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那人停下手来,突然指着挖开的半拉喊道:“等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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