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2-06 21:45:14
　　第一章：红豆生南国
　　1
　　傍晚，萧山机场候客厅内坐着一位短发女生，便是坐着，也藏不住她那妙曼的身材。她穿着米色带披肩的绒外套，敞开着纽扣，露出里面穿着的褐色羊毛衫。现在的杭州已经是十一月，她似乎还很热，不断地用白皙的手掌在隆起的胸口扇风。她那张青春美丽的脸上混杂着忧愁和烦躁，让她原本好看的容貌更添上十分的生动。
　　这时广播里传出中英文播告，催促着旅客登机。

　　她从座位上弹起来，大踏步走向登机处，连横在膝头的红色小背包也没背上，只如挎包那般挽在手臂上而已。她这一走动，那婀娜多姿的身段立刻展现无遗。虽然没有穿着高跟鞋，周身却环绕着一股女神特有的气质，连登记处的空姐都比她不过。但她并没有留意周围男士惊艳的目光，只是快速走进机舱，找到自己的座位。
　　一坐下来，刚才走动时流露出来的奕奕神采，转瞬又被忧愁和烦躁取代。她把背包依旧放在膝头，取出手机，编辑好“我出发了”四个字，却在飞机起飞前清空了短信，没有发出去。这时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要取她的背包，被她下意识地一把推开，扭头一看，原来是空姐，她那原本忧愁而烦躁的脸上浮出歉意，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如此好听，连有些错愕的空姐也立刻笑着说：“没关系。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把背包平放在地上，并系好安全带。”说着，空姐依旧热心地取过她的背包放好。她则听话地系好了安全带。
　　这时邻座的一位男乘客，约莫有三十多岁，一副职员打扮，探过脑袋对她说：“你好，我是某某公司的销售经理。很高兴跟你一起飞行。我们公司专门生产高品位化妆品……”他兀自介绍着公司的产品，但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飞机缓缓滑出登机处，来到跑道上。乘务人员演示完逃生方法后，飞机就开足马力奔跑起来，突然像被人绊了一脚似的，飞离地面。地上的飞机和车辆越来越小。飞机渐渐没入云层。汹涌的云层包裹着飞机。过了一会儿，飞机穿过对流层。此时云层看着便像海水一般，而飞机则像一艘客船，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
　　这一切，她都没有留意。她微合着眼睛，仿佛在睡觉，可是眼皮下的眼珠却在滚动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连红润的嘴唇也微微开合着，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突然左边传来一对情侣的对话。女的对男的说：“好美的夕阳！”男的说：“嗯，跟海上的日出一样美！”她被他们话中透露出来的幸福感吸引了，抬头看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幸福表情，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一个荒诞的念头进入她的脑海：“如果此刻坠机，他会不会因为我而伤心一辈子？”这个念头让她无法自拔。如果他很快就忘了我呢？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十分痛苦。过了片刻，她又轻轻摇头，想着要是他一辈子也不忘记我，那对他岂不是太残忍？想到他生不如死，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突然合起双手，在心中祈祷说：“老天爷啊，我在离您如此近的地方祈祷，希望您能听见我的心愿……”

　　进入平流层的飞机，若不是偶尔的颠簸，比火车还要平稳。乘客们看杂志、看报纸、看电视、看夕阳，都有事情来消磨时间。乘务人员则推着装满食品和饮料的餐车，挨个地询问着乘客的需要，给乘客送去盒饭和饮料。到了她身边时，空姐问了她几声，都没有回应。坐在她旁边的销售经理就用手碰了她一下。她立刻回转神来，杏眼圆瞪，没好气地看着销售经理。这时空姐柔声问道：“您需要什么饮料？”

　　说着，已经送来一个锡制的小巧饭盒。
　　她这才把视线转到空姐身上，一时之间觉得错怪销售经理了，但很快恢复镇定，对空姐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晚饭。
　　空姐犹豫了一下，又问：“饮料也不用吗？”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看空姐。
　　空姐跟她年龄仿佛，看她如此，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脸上浮起一丝忧虑，可是转眼又被笑容掩盖下去，对下一位乘客说道：“请问您需要什么饮料？”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两个小时中，她想了多少东西，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飞机很快在北京机场降落。在降落的时候，就已经有乘客惊喜而又带点担心地说：“外面下雪了！”但她浑然不觉。她甚至来不及感叹一下，“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地方”，就立刻快步走向机场地铁。买票后在地铁里坐定，一股复杂的情感才一下子占据她的身心。
　　日期：2012-12-06 21:48:38
　　2
　　她这次是来看她的恋人的。她的恋人原本跟她在杭州同一所大学读书，是她的学长，名叫曹步古。曹步古是她父亲的学生，并深受其父喜爱，由此经常来到她家，慢慢两人就认识了。但仅仅认识而已，真正发生质的变化，是在她父亲自杀之后。那时因为西湖开发的问题，她父亲跟当局有分歧，迫不得已而留下她一个人。她虽然孤独害怕，却并没有向因为生活并不富足而跟父亲离婚的母亲求助，反而跟她父亲一样，选择独自承受。

　　事情原本也就这样了。谁知曹步古是真的敬爱她的父亲，这种敬爱并没有因他的死亡而停止，相反，变得更为热烈。曹步古觉得自杀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就毅然地承担起追究的责任来。在追究的过程中，她和曹步古日益紧密地走到一起，并成为了真正的恋人。
　　那是一段多么艰难却美好的幸福时光啊！
　　等到一桩桩事实显露出来，她父亲自杀的秘密也渐渐真相大白，而西湖的开发与保护也日益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他们便一起回到学校继续读书。那一段时间里，曹步古动手写毕业论文，她则忙于专业课的学习，写各种作业。但是每个周末都成为他们最美的期待。他们放下各自的论文和作业，或在一起读闲书、谈闲话，或去看一场电影，或在美丽的西湖边依偎着漫步，或者什么也不做，一起坐在冬日的阳光下相顾无言——这一切，放佛就在昨天一样！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曹步古顺利毕业，毕业论文甚至获得了优秀。他获得学士学位，接下来就要去北京读研究生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这就意味着两人将要开始异地恋。起初，她觉得分开一年没什么，反正她也要来北京读研。可是渐渐地，一股不安在心中升腾。先是星星之火，慢慢发展成为燎原之势。
　　变化都是从小事开始的。比如曹步古的短信回得越来越慢了。煲电话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曹步古经常告诉她，研一的学习任务比较重，而他又是争强好胜的人，所以给她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这些，她的理智都懂，可是女人的感觉却告诉她，曹步古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变心了？
　　自从这个念头产生，她就再也没有力气将它扑灭。而更过分的是，曹步古主动发来的短信越来越少。曹步古的举动滋养了她心中的念头，但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发生在曹步古和她之间。她几次三番夜深不寐的时候，都强迫自己相信他们坚不可摧的爱情，相信曹步古的坚定，可是努力建立起来的信仰，总是禁不住现实的风吹草动。

　　她越来越憔悴了。
　　昨夜，她好不容易入睡，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场景如此熟悉，却是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醒来才想起来，那场景是曹步古的校园，是曹步古在电话中告诉她的。梦中曹步古被十个戴着面具的人拳打脚踢。她奋不顾身扑上去，也无法拉开他们。就在她扑到曹步古血肉模糊的身体上、用自己的身体承受拳脚时，她忽然醒转了。
　　她躺在床上，一直琢磨这个梦。
　　天亮了，她坐起身，决定来北京。
　　此刻，她坐在北京的地铁中，心头是万般滋味，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细心听着经过的每一站。下一站就是积水潭站了。她站起身，向车门附近走去。到了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她实在不能理解北京的生活，只得努力靠近车门。所幸她很苗条。就在她快到车门的时候，有一位跟她差不多的妙龄女孩，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地对身后的男子骂道：“拿开你的咸猪手！”说着，一巴掌甩了过去。

　　随着啪的一声，她走下了地铁。
　　她一边按照百度地图查找去铁狮子坟大学的路线，一边惊魂甫定，对北京充满了恐惧感。曹步古在北京生活并不能增加她对北京的好感，甚至恰恰相反，她开始担心起曹步古在北京的生活来。尤其是当她走出地铁口，面对着寒冷的北京时，她对北京仅剩的一点首都的好感也消失无踪了。
　　甚至连北京的雪都让她高兴不起来。
　　北京的雪是多么肮脏啊！
　　但很快她就平复下来了，因为她看见公交站牌上赫然写着“铁狮子坟”站。她不顾寒风，伸出玉指数了一下，没有几站就能到达，这让她非常高兴。不管怎么反感北京，这里毕竟生活着她最爱的人，也许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走上公交的时候，她不放心，还特意问了一下乘务员，乘务员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回答她，她便按照乘务员的安排，走到后车门。她来不及观察身边上上下下的乘客，就听见乘务员报站了，铁狮子坟站到了！
　　她走下公交，犹豫着要不要给曹步古打电话。
　　但是想到这么冷的天，让他出来接也不好，再说，如果让他来接，早就让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么一想，她便问旁边也在等车的学生打扮的女孩：“请问，您知道怎么去铁狮子坟大学吗？”
　　女孩原本凑过身来，很热情地听她的问题，当听到“铁狮子坟大学”几个字时，女孩刻意跟她拉开了一段距离，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睛里射出恐惧的冷光，嘴巴里一个字也没说，只伸出戴手套的手，朝马路对面指了指，就赶紧缩回了手。
　　但是她并没有在意，说了一声谢谢。

　　转身看去，原来朝思暮想的铁狮子坟大学就在眼前，这让她悲喜交加。她来不及多想，就赶紧走上天桥。在天桥上眺望，她奇怪地发现铁狮子坟大学门口几乎没有行人，而对面却是人山人海！这一发现，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日期：2012-12-07 07:03:08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快步走下天桥，一些雪水溅起来，贴在她的鞋面上，慢慢沁入，她也丝毫不觉。天桥直接通往铁狮子坟大学东门。虽然路灯都是一样的，校门口甚至还有额外的灯光，她却觉得这里似乎比对面更暗。如果探头往校园里面看去，那就更像是农村的夜晚，漆黑安静，连狗吠也没有。
　　门口凄清的灯光照不见行人。她仔细看了一眼，太祖龙飞凤舞的题字“铁狮子坟大学”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色泽。没错，的确是这里。可是这里跟自己的学校不同，校门口没有站岗的穿制服的保安，没有进出的行色匆匆的师生，连一辆汽车也没有驶进或者驶出。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看见灯光日益暗淡的门口两边，端然摆放着两尊沉入夜色的铁狮子像。它们各自表情奇特，却都在胸口戴着鲜红的布花。黑铁与红花组成的恐怖与诡异，让她即刻收回目光。

　　她在门口搓了一下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曹步古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通，是一个女生的声音，有礼貌地说：“您好，主人不在，您可以待会儿打进来。”
　　她心里一震，难怪曹步古给她的短信越来越少，原来是北国有佳人了！但她立刻镇静下来。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岂不是错怪了他？她这么想着，随即用温柔的语气说：“请问，您是他的同学吗？”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还会继续通话，回答的时候顿了一下，说：“唔，是的。”
　　就在她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对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我们不是普通同学。”
　　她已经在一刹那感受到对方的迟疑，笑着说：“是好朋友吧？那很好。我是他女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他在忙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用的是骄傲的口吻，心里却针刺一般。都快夜里八点了，打电话给自己的男朋友，结果却是他的一个“好朋友”接的，这也太奇怪了吧？但自尊让她没有认输，相反，她很快扭转了被动的局面。

　　对方这下子犹豫得更久，才说：“你找他什么事？我帮你转告给他吧。”
　　她心想，我跟男朋友之间的事，还用一个第三者转告？但她并没有任愤怒显示出来，而是清晰地说道：“请你告诉他，我现在就在铁狮子坟大学门口！”
　　她清楚地听见对方惊讶地叫了一声。这一声里充满了惊恐，但是后来可能被对方捂住话筒了，所以声音突然减弱。等到再次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还是能够听出一丝残留的恐惧：“那这样吧，曹步古现在正在开会，我过来接你。”
　　她心想这算哪门子事？可是来不及拒绝，对方又说：“你在哪个门？”
　　她转念一想，也好，可以先看看对方到底是何神圣，就回答说：“我在东门。”
　　对方说：“那很近，我立刻出发。”
　　说着，电话就挂了。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曹步古打来的，心头一喜，按下接听键，却还是那位女孩的声音。声音中带点气喘，看来是在跑步。她有点好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来见我？还是想把我直接打发走？
　　这时电话里说道：“我马上过来，但你一定要在门外等我！”
　　日期：2012-12-08 06:52:46
　　4
　　她心里顿时闪过无数念头。对方凭什么命令我？这样命令我会有什么好处？怕我把小三公之于众？怕我在校园大闹一场？等等。但是刹那的念头无法击倒她。她更加迈近校园，想进一步看看曹步古学习生活的地方。这时一股阴冷的风夹着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倒退了几步。

　　本来她都做好了勇战小三的思想准备，可是这一下后退让她失去信心。她突然再一次明白过来，这里不是杭州，不是他们以前熟悉的校园。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交战，她哪里有一丝的胜算呢？
　　甚至有可能连曹步古也不再是以前的曹步古了！
　　那究竟谁才是真的小三呢？
　　刚才因为跟那位女孩较劲，因而气血喷张，一点也不感觉冷。此刻她却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她抬头望了望浑浊的夜空，心里默念着：“爸爸，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
　　就在她左右摇摆、意志消沉的时候，校园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如此清晰，仿佛一步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坎似的。她循着脚步声望去，校园里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可能出现的地方。果然，片刻之后脚步声停了下来，黑暗中出来一位女生。
　　她们互相站着，打量着对方。
　　那位女生穿着深色长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线织的帽子，刚好把她的耳朵也捂起来了。她上面半张脸也就笼罩在帽子里了。嘴上则戴着白色口罩，脖子上围着灰色围巾。因而虽是见了面，却一点也看不出她的长相，只能看见她那一对眼睛很温柔。
　　这时黑暗中走出两位一身黑衣打扮的男生，对那女生说：“现在不能出去。”
　　女生眼里露出笑容，说：“我同学就在门外，我就站在门外跟她说几句话，好吗？”
　　男生态度坚决。
　　这时女生解开胸口的纽扣，从脖子上拉出护身符似的东西。两位男生一见这东西，脸上立即变色，摆摆手让她出去。
　　女生收拾好东西后，迈步朝她走来。

　　她吃惊地发现，女生的眼里全是悲伤。这是一种在眼睛里转瞬即逝、却永远无法从心头抹掉的悲伤。她失去父亲后就是如此。但是很快，女生眼睛里又充满了温柔，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而略显苍白的脸，友好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艾莲。”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小三面前无法动怒，于是握住了对方的手，说：“你好，我叫陈小説。”
　　艾莲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説是说的繁体字，在古代跟悦一个意思。曹步古在我面前经常提到你。”
　　陈小説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拥有如此温柔眼神的女生，会这样直接地进入话题。不过她很快就适应过来，并告诉自己这是在北方，没有南方人那样多的吞吞吐吐，就说：“嗯，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曹步古的女友，那你就不应该跟他走得那么近。”
　　艾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围巾取了下来，围在陈小説的脖子上。陈小説想要推辞，这时听见她趁着围围巾的空挡儿，凑近自己的耳朵，小声地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现在就离开，等到事情结束以后，曹步古会跟你解释一切的。请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他。”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围巾已经围好，艾莲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围巾还残留着艾莲的体温，让陈小説感觉特别温暖，说：“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艾莲又凑上来，仿佛在帮她整理围巾，轻声说：“你以为我在骗你？”
　　陈小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也轻声说：“我的男朋友，不需要别人保护。”
　　艾莲突然怔了一下，整理围巾的手也停了下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站在她对面，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她。自己面前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南方女生，纤弱中透露出坚定。艾莲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曹步古没有看错你。”
　　这种评价虽然是好的，但陈小説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她对男友的感情，以及男友对自己的评价，不需要别人置喙。但如果老是在情感话题上打转，难免还会再次遇到这种尴尬，就说：“他在开什么会？”
　　艾莲回头看了看隐没在黑暗中的学生门卫，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挽起她的手，说：“这边风太大，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
　　艾莲故意说得很大声，连门卫也听见了，因而看见她们往天桥方向走，也没有走出来，但冰冷的目光却一刻也不离开她们。
　　日期：2012-12-09 06:36:41
　　5
　　天桥下面有一个封闭的空间，艾莲拉着陈小説走过去。这边果然风小，但是一股奇特的油烟味让人难受。艾莲看见陈小説皱起鼻子，心想果然还是娇气的南方人，嘴上说的那样坚定，行动起来未必不动摇，就说：“这里很难闻，因为这里以前是一家灌饼店。我们有时候没有吃早餐，便会来这里买。但是现在，这家灌饼店已经跟附近的大多数店铺一样，搬走了。”

　　陈小説疑惑地问：“为什么？”
　　艾莲回头看了看门卫，说：“因为他们不让学生出来。店铺没有顾客，撑不下去。”
　　陈小説站直身子，问道：“不让学生出来？这可奇了！”
　　艾莲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任是谁听到了，也不会相信，一个学校怎么可能不让学生出来呢？除非是高考前的高中学校。但那也只是暂时的，而且也只是针对高三学生。对一向自由的大学来说，禁止学生外出简直是自取灭亡。
　　但事实就是如此，艾莲叹了口气，说：“在没有出事之前，我们谁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整个铁狮子坟大学都与外界隔离起来了！”

　　陈小説心中一下子涌起两个大疑问：第一，为何隔离？第二，为何艾莲能出来？
　　没等陈小説提出心里的疑问，艾莲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两个月前，我们学校举行隆重的百年校庆。整个校园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旧房翻新，马路重铺，各种纪念活动纷至沓来。其中最惹人关注的，是重铸铁狮子一事。你也知道，铁狮子坟大学得名于建校初期的两尊铁狮子像。它们本来是守护一位白姓墓主的。但是坟墓在重建校园时，被夷为平地。据说，当时搬迁的坟墓多达几千座。至于各种头盖骨更是不计其数！”

　　说到这里，陈小説放眼看了一眼校园，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一股冷流涌上心间。
　　艾莲自然注意到她的变化，但依然继续说下去：“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坟茔和尸骨，是因为这里原是一片坟地。在元代建立北京城时，这里还处在城内。可是等到明成祖朱棣打败建文帝，从南京迁都北京之后，这里就没有包括在北京城内，而是处于城外，也就是当时北京城的郊外。城里的人过世了，被埋在郊外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陈小説听不得“过世”二字，否则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就说：“还是说重铸铁狮子像吧。”
　　艾莲自然不知道陈小説的身世，还以为她是害怕听到死人，心里的把握更大了几分，点了点头，但还是按照原来的话，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明朝灭亡了，清朝也灭亡了，而这里渐渐就变成了坟地。新中国成立之后，铁狮子坟大学把新的校址选在这里，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并不信鬼神。后来校园建成后，也没出什么事，但是在1958年的时候，一件大事改变了人们的看法。”

　　陈小説想了一下，说：“大跃进？”
　　艾莲微微一颔，说：“是的。当时为了赶英超美，大跃进运动在一片乐观、昂扬的气氛中爆发了。正是在这样的时代，确切地说是在1958年，原本守护着白姓墓主、后来守护着铁狮子坟大学的铁狮子像，被投进熊熊的炼钢炉中，化作了火红的铁水。”
　　陈小説不解地说：“铁狮子像很重要吗？你一直在强调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