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浓妆

作者: 采薇925

  日期:2007-10-12 09:51:35
  《夜上浓妆》
  第一章
  1.决定
  上海。下午三点。浦东机场。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照进来,琐碎的光洒了满满一地。候机大厅里人影穿梭,热闹得仿佛在开狂欢派对。

  原本困顿疲倦的候机客人在听到飞机晚点播报后,突然又变得鲜活四射起来,像出洞的蚁一样,开始四处活动。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来放在膝盖上上网。打游戏。大声和同伴谈笑。在电话里吵闹。缺乏耐心地噼噼啪啪翻杂志。愤怒的抱怨航空公司没时间观念……此起彼伏的喧哗,像热浪一样阵阵扑面。许俊一是全场最静的一个。
  他始终以这样安静和不染尘埃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里。
  这个安静的男子搭乘的航班是晚上七点到北京,比原计划晚了一个多小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飞机晚点,他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怒。他在玩一只空的铁皮子烟盒。盒子表面早已经磨损,褪了色,四个角都露出了金属最本原的质感来,他将它在指间转来转去,自娱自乐。一束光线从他的脸上飞快掠过,忽明忽暗。他的脸有清楚的轮廓。眉。眼。唇。手指。肩。在这骚动的人声中,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个只能用“安静”来形容的男子。

  宽阔的跑道上,一架经过加速滑行的飞机正腾地冲天,玻璃窗外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俊一走到落地窗前去,趴在栏杆上面,看那架飞机消失在眼帘,然后摸出来手机来给妻子打电话。

  他想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就用十分暧昧的口气说:“柏惠,乖乖的等我吃饭。”
  他新婚不久,六个月,但已经分居两个月,所以不得不以这样的口气和妻子说话。这个电话他亦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要打的。他决定不再和她吵闹,决定妥协,决定以一个男子应有的风度和理智来挽回他们的婚姻。何况再吵闹下去也没有意思,生活是锅碗瓢盆的协奏交响曲,而不是摔打咒骂的喧哗声。
  同样是在机场,柏惠正在办理行李托运手续,就“遗憾”地告诉他:
  “我在首都机场,正准备飞往上海。下个礼拜,还要去加拿大。”
  他连忙问:
  “你去做什么?走那么多地方,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柏惠把大行李袋重重地摔到传送带上,然后吐了口气,冷飕飕地回答他,算了,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你既然不爱我,我们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然后她挂掉了电话。她在俊一面前,又一次将自己的恶劣情绪完全表露,毫无保留。
  他决定和好,她却决定离开。他们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作出了两个背道而驰的决定。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是从心底处涌出来一阵悲哀感。为自己,也为这场仓促的婚姻。他已经深感身心惧疲。纵然新婚燕尔,但谁也没有资格强迫谁,他只好尊重她的决定。面对她的离去,他一向无能为力,就像刚结婚四个月她便坚持收拾行李要和他分居那次一样。他是个外表坚硬而内心脆弱的男人。其实许多时候他抬头望天空,只是想把要流出来的眼泪,用力地憋回去。

  2.单贵
  他是城市里的小资产阶级,住着两百八十平米的房子。崇尚简约而不简洁的生活,喜欢原木质的家具,穿YSL的衬衫和HUGO BOSS的灯心绒裤子,系带子皮鞋,用青草加烟草味道的鸦片香水,开volvo轿车。六个月前还是单身,一个人生活,带着一条狗。有蓝色眼睛的西伯利亚雪橇犬。尽管日常忙碌却还是不忘了要照顾那条狗,它要吃饭要睡觉,要上宠物学校,要玩游戏,他十分宠爱它,把它养得气质非凡。一直沉迷于自己的事业,爱犬和单身贵族生活之中,不曾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举动。

  也有过一些不固定的女友,她们偶尔会到他家里来,在需要他的时候。有时候,他也会主动给某个女人打电话,然后开车去接她,带她吃夜宵,泡酒吧,半夜手才拉着手回到家里。恍若世间所有的情侣,吃饭,喝酒,聊天,做爱。缠绵悱恻,疯狂执拗地做爱,热烈得没有分寸。第二天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他们才背对背地醒来。
  他不曾给过任何承诺,她们也未给他买过一件衬衫或半条领带,都是没有责任心的人。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有时候可以几个月不联系,形同陌路,却一见面就急急地要上床。他有时候无聊,却连给哪个女人打个电话也不知道。偶尔会想起那些瞬间,某天晚上,跟某个女人,把这样的滋味细细咀嚼上一番,觉得自己像是条来自深海的鱼,寂寞无边。
  多年来一直坚持叫钟点工给自己熨衣服,洗牛仔裤,收拾房子,一周两次。尽管离父母并不远,但很少回去,他们总给他安排一场又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并乐此不疲,而他并不喜欢那些女人,父母眼里的“大家闺秀”。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柏惠大约是父母给他安排的第七个相亲对象,终究他们还是成功了。他和柏惠,在父母的撮合和安排下结了婚,从互不相识的两个陌路男女到共枕同眠的夫妻,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便做成了一项轰轰烈烈的大行动。关乎一生的大行动。
  3.棋子
  六个月以前,父母决定移民美国投奔女儿。临走之前,坚持要再替他安排一场相亲。在他们看来,他是个对自己极不负责任的人,年逾三十还不曾想要有个家,于是强迫他表态。而认识柏惠这一次,兴许是所有相亲中“安全系数”最高的一场。两个门当户对的家庭,貌似的一对璧人,再合适不过。
  柏惠是出入高级写字楼里的女人,长着标准的鹅蛋脸。留一头板栗色的迷人波浪大卷发,一双乌央央的大眼睛黑如深潭,完美修长的身体配着线条优美的PORTS套装,高跟鞋是黑色漆皮款,性感又不失大方,言行举止时时显示出高雅的女人味和深厚的文化内涵,几乎是个无可挑剔的女子。
  是的,她的确比他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收敛,文静,和完美。像她这样,人长得出众,又会挣钱,还读过不少书的女人,世上并不多见,做男人的事业帮手亦或做漂亮的妻均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娶这么一门媳妇,自然是光宗耀祖的,他的父母开始在心里替他打着小算盘,对柏惠自然是十分满意,于是怂恿他单独带她去喝茶。他呢,坐在那里,像只懒猫一样,频频地打着哈欠。父母的独断,总是忽略了他的感受,以及他对爱情的追求。当然,他是个在内心里有爱情追求的人,置身浮华都市里,爱情或许会是一个美好的期待,超越一切的纯净理想。而不懂得期待和爱的人,会很空洞。他只知道,爱一个人,就是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了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所以,纵然柏惠优秀得无可比拟,他也没有对她一见钟情,甚至在被父母掌控的这盘棋局里,他产生了一点逆反心理。

  这天以后,柏惠就开始主动靠近他。她喜欢上了他,喜欢他的安静,英俊,还有懒猫似的可爱表情。这是她人生经历的第一次“一见钟情”,也许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一次一见钟情的机会,她庆幸她在三十岁这一年遇到了。
  第二个星期,他在父母的要求下,带柏惠回家里去吃饭。父母一直对这个女人赞声不绝,总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之后又去拜见了她的父母,亦是同样的欢喜。
  有时候她会在下班以后,跑去他家里和他聊天,然后晚上十一点才回家,他提出送她,但是她拒绝了。她一个人在深夜的街头奔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回到家里她和父母说,想尽快结婚。她父母第二天便打电话给俊一的父母,约了喝下午茶,商量结婚的事情。他知道父母已经认定了这个女人。何况,他的一颗“爱情”的心,早早地就已经死掉了。他并不介意这个安排,人大了都是要成家的。只要这个女人给他打电话,他就还是陪着她,吃饭,喝茶,逛商场买东西。唯一的是,不见到她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去想她。

  那天她突然买两张飞机票,叫她陪她去云南玩。他说,哎哎哎,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再决定?她嘟着嘴巴,我觉得不用商量的,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不说话,这和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没有关系呀,关键是要提前通知我,我安排时间啊。
  恰好他那几天很忙,所以他不得不拒绝了她。有些不留情面地。他们有了一些小小的争执,她恍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觉得他并不在意自己,于是突然失控地在他面前哭了出来,她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想解释。她却像动物似的,飞快逃出了门外。
  是她的母亲给他打的电话,她说女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家了,公司里也没有人,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叫他去找一找。他拨她的电话,她不肯接。然后他发短信说,你回来吧,我陪你去云南。当天晚上她就像幽灵似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看见他就说,走啊。

  他们在丽江和大理各呆了两天。原本她不同意和他住一个房间的,但是赶上旅馆房间空缺,她只得将就了。她和他各自一张床,但是每天晚上她都要等他合衣睡着了,她才合衣躺下。她拒绝一切亲密的动作在婚前发生,接吻,做爱,都不可以。也很少拉手。
  他很少会主动去拉她的手。只是听话地陪着她逛,看她买一些杂碎的东西。她在大理买了四块刻着“春夏秋冬”的砖头画儿带回北京,她把那四块沉甸甸的东西装到他的登山包里,他笑笑说,这个呀,我都会,回北京我帮你弄吧,别大老远的费劲了。
  她不依。他的登山包里塞满了她的东西。还有她的行李箱,她装了一箱子满满的小饰品和书。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明明不看书,却要拖着那么多书来云南。他的换洗衣裤被强行装在一只塑料口袋里,拎在手中。在机场排队换登机牌的时候,他的刮胡刀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在他身后的年轻女子帮他捡了起来,递给他的时候,突然大笑。她问他,你怎么不打包啊?他尴尬地说,懒得弄。柏惠办完票,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闲聊,便粗鲁地拖着他走了。

  一直到了北京,她仍然阴着脸。她一路上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冷嘲热讽,她说,你很有魅力啊,随时随地都能勾搭到美女。他把那只登山包扔给她,你自己回家吧,全是你的。
  她在大马路上哭泣,她说,我就不能说一说吗,那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说得太多了。他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他跟父母说,拒绝和这个女人结婚。

  他们却告诉他,婚期都和她的父母定下来了。现在你只需要陪她去买一切结婚需要用的东西。何况,我看你们很般配的嘛,你已经三十二岁,她也三十岁,你们都不要太任性了。他母亲严厉地说。
  4.闪婚
  一个月以后,不论他们是否合适结婚,但的确迎来一个适合结婚的日子。那天,黄历上写着明朗赫赫的三个字:宜嫁娶。
  他穿上了裁剪合体的西装,在众人的注视下,微笑着迎接他的新娘。平静地替她戴上戒指,头一次,亲吻了她的额头和嘴唇。他的姐姐特地从美国赶来参加他的婚礼,是一个家教良好的女子,长相并不出众,但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她因为弟弟娶到一个相貌出众的女子而感到欣慰,于是贴在父亲耳朵边说,这下可以放心跟我去美国了吧?
  前来观礼的人都感慨这般配的一对,但是他心里知道这场婚礼缺了点什么。还是按步骤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看到人群之中,年迈的父母和疼爱自己的姐姐笑得如同花开,他也没有什么抱怨的了。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责任,他负得起。

  柏惠穿雪白的婚纱,露背鱼尾式,缀以法国高级蕾丝,柔媚而性感,她是最美丽的新娘,最醒目的女子。整个婚礼都以她为中心,随着她转。喝了些酒,她突然一改往日淑女风范,肆意地大笑起来,露出了牙齿。她当着众人的面,把一叠纸上印着的字念了出来,上面是她婚前亲自拟写的条条款款,关于对他林林总总的要求。
  你娶了我,从此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我开心了,你要陪着开心。我不开心了,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心里面只能有我。做梦都要梦见我。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她笑眯眯的问,俊一,我的要求并不高哦?她还说要替他生一个孩子,漂亮的宝贝。但是一定要像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像她。而不是像他,或者像他和她。
  晚上的时候,她告诉他,每个女人都想知道,在自己出现之前,她的男人到底跟多少女人发生了关系,他爱过多少女人,有过多少女人,现在心里是否还想着某着女人。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然后她便直接地命令道,许俊一,把你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我吧。语气坚决有力,不像是开玩笑。
  他含糊其词,想搪塞过去,于是装睡。
  第二天俩人去韩国度蜜月,飞机飞离地面几万英尺,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又纠缠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堆问题来,并且一脸的严肃。他立即有突然落地的感觉,不过还是回答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每个人不都有一个属于过去的故事吗?你没有吗?
  去韩国度蜜月是他的主义,原本她想去欧洲的。他曾经是汉成大学的学生,想顺便拜会一些老同学,他们如今大多事业有成,和他有一些工作上的来往。他后来又去美国攻读博士,回到北京正式工作以后,旧时同窗亦成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建立了一种良好而持久的关系,在与男性朋友之间,工作时常自然而然地融入了生活之中。男人交朋友,不似女人,只是为了谈心和喝下午茶的。男人和男人更多的是在喝下午茶时,谈一场生意。

  柏惠在韩国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护照和银行卡,一时之间俩人都惊慌失措。她因为自己在蜜月里出现这样的事情而感觉到羞耻和愤怒,并且毫无耐心,于是把坏情绪全部发泄到了他身上,她开始抱怨他坚持要来这个破地方,又抱怨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那事的确搞得很麻烦,丢失的银行卡已经没有办法再找回,她损失了很多钱。而护照,要先到管辖区的警察局去做遗失登记,然后再拿证明去找中国大使馆,申请新的护照,等待大使馆把材料寄回国内户籍所在地审核办理,然后又再邮寄回韩国,最后拿到新护照方能回国。这期间他们已经争吵了数次。

  每次争吵,她都要说,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和我结婚,也许你的心里还想着你曾经的某个女友,你是听了父母的话才娶的我,而非出于自愿。他每次都耐心地去哄她,告诉她,培养感情是需要时间的。我们从认识到结婚才一个月,你不能不给我和我们的感情一点时间啊。而她却十分讨厌听到这话,她反问他,世上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冷漠,哪来的一见钟情呢?于是便夺门而去。
  他啮语,一见钟情是逼出来的么?
  才将新婚,她就已经成了怨妇。她嫁给了一个过去不被自己所知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没有安全感,于是她开始感觉到害怕。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要问,你对你从前的女友,也是这样的吗?做爱的时候,她亦常常这样问,是这样抚摸她们的吗?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多么的可怕。
  他一听到她这样问,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沮丧地从她的身上退下来,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语。她哪能忍受他半途而废呢?于是便着急得发了火,她摇着他,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她越是着急,他就越是不行。两个人的节奏总是无法合拍,于是一晚上都在为此争吵。快天亮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就说,柏惠,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们的日子还长。柏惠遂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5.问题
  从韩国蜜月回来后,柏惠辞掉了工作。她信誓旦旦的说,要做一个全职太太,善良的女人,贤惠的妻。他呢,也喜欢自己的女人每天呆在家里乖乖地等着他,所以举双手赞成。他是那种时常疲惫的男人,他对“妻子”这两个字的全部理解,除了代表自己随时有温暖的肉体可以触摸以外,就是在自己疲惫的时候,她会及时地递来一杯热茶,或者塞一只靠枕到他的脖子底下。
  他们的想法没有不约而同,而是大相径庭。她对婚姻和丈夫的理解是,和一个永生可以依靠的男人,建立一份永远由她做主的感情。她可以使唤他,也可以奴役他,妻子是一个代表女性权威的词汇,在他们的婚姻关系中,他必须百分之百的服从于她,而不得与她抗衡。他不可爱去爱别人,更不可以不喜欢她,既然结了婚,他就是她的。

  有一天,她和他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吃饭,她说,她的一个朋友,喜欢将白色的衬衫套在黑色的蕾丝胸衣外面,显出胸部的轮廓,她觉得这行为很不可思议。
  阳光照着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她神采飞扬的描述现在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内敛,不检点,不自重。他埋头吃饭,不说话,也不搭腔。她逼问他,男人都喜欢风骚的女人是吗?因为我不够风骚所以你并不喜欢我,对吗?
  他无法回答她。她使劲敲着桌面,你回答我,是不是啊?你以前的那些女人是不是总穿着黑色的胸衣,在你的面前摆弄风骚啊?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他把她拖出了酒店,粗暴地塞进车里,我们回家。

  她上学的时候是拔尖而规矩的学生,直至硕士毕业才谈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那时已经二十五岁。她是一个坚持要把第一次留给丈夫的女人,固执的性格也许来自从小的内心阴暗。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追求完美的人,往往都带着某种内在的缺陷,与生惧来的,与完美并奇的缺陷。或是心理的,或者生理的。25岁那年的那场恋爱,完全出自自己的决定,并且和那个人相处不到三个月便分道扬镳。他无法忍受她的洁癖,孤傲,太过神经质的敏感和谨慎,以及一定要把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这种符合逻辑但不符合时代潮流的想法。
  分手之后父母频频地替她安排了许多相亲对象,都没有成功,要么她鸡蛋挑骨头地嫌弃对方,要么就是对方并没有看上她,而和俊一,兴许是她最满意的一个安排。她只用了一眼,便爱上了这个言语不多,不喜欢笑,用异于常人的智慧头脑来赚钱的男人。她决定,要全部倾注自己。她要在这个男人身上寻找从未体会过的,爱情。快乐。情欲。厮守。还有,长久。她之前并不懂得那些词汇的。

  执之之手,与子谐老。她说。
  她结婚那一天,她的父母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对新郎也是非常满意。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她的秘密。
  她似乎没有一个朋友。从未听见她和朋友打过电话或者聊天,她终日碌碌无为地在家里晃晃悠悠,也没有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男人,前来看望过她。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约她去喝喝下午茶。另外,她还是一个行为怪异的女人,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她有严重的洁癖,还带着轻微的神经质。

  有时候做爱做到一半,她突然会跳下床去,冲进卫生间洗澡。把水放得哗啦哗啦的,她使劲冲洗自己的身体。一遍一遍的打沐浴露。他们从来没有接过吻。她总是拒绝他亲吻她,她说那些口水很脏。
  她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做贤良的妻,实际上却很少做饭,也不需要保姆,她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但是她也很少吃餐馆的外卖,她嫌不干净。她只吃素食和水果,一只西红柿都要洗上三遍,直至脱皮,她才放心将它放进嘴里。他每天下了班,都是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那天晚上,夜空里下着瓢泼大雨。她突然醒过来,然后下床去,蹲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
  你干什么?他问她。
  我找我的拖鞋,她说。
  要做什么?

  我睡不着。她说。
  你上来,我给你讲故事。他叫她。
  我忘记关窗户了,雨肯定渗进来了,我要去擦地板。她说。
  半夜三更的擦什么地板,明天再擦。赶快睡觉。他命令道,语气空旷而寂寥。

  不擦干净我睡不着,明天家里会全是泥水的。她说。
  你上来,我去关窗户。他伸出手去拉她。
  关了窗户家里依旧很脏啊,我要去把地板擦干净。她倔强地说。
  他强行地把她拖上床来,你这个疯子,一天要擦十遍地板,神经质。他骂道。
  她想给他一耳光,在黑暗里,却打到他的肩膀上。
  然后她穿上衣服出去,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一遍一遍地擦着地板。天亮的时候他去厨房喝水,看见她缩在那里睡着了。
  她拒绝住进他原先二百八十平米的公寓里去,她说,我不想嗅到别的女人的味道,你的过去并不属于我。所以现在住的房子是结婚时新买的现房。花了很多钱。装修也是按她要求的欧式风格,他原本喜欢简洁的,但是她喜欢那样的风格,没有办法。她喜欢把家里弄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柱,繁花似锦。
  她把一只在香港买的cartier手表送给他,她说这表买几年了,一直坚信,要戴在爱的那个男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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