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志异

作者: SUMMER224

  逃生
  在21岁时,我做了一笔生意。我买了一个人,一个16岁的少年.
  他们全家住在离我现在居住的斑竹村四里远的半山腰上。两个月前,我抱着豆丁沿着齐人高的野草逃来这里时,第一次远远的经过他们家的竹楼门前。
  我没有停下脚步,仿佛身后的枪响还在,杨叔启的声音还在嘶喊:阿繁,阿繁,快跑,阿繁快跑,带着豆丁快……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在一声枪响后。
  我不敢回头看,豆丁被我抱在怀里一路狂跑一路跟着我痛哭。
  终于,我在这荒山野岭完全迷路时,身后追赶的声音似乎也没有再传来了。但我还是不敢停下来,猛烈的太阳照的眼前忽明忽暗,我哭到已无声的嗓子还在不断呜呼的闷哼。泪倒是暖洋洋的不断洒在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硬绑绑的攒在脸上生疼。
  豆丁哭累了埋在我胸前睡着,我剧烈的奔跑也没有吵醒他。齐人高的野草割着我的脸和手,我用力抬腿才能迈出一步。
  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小竹楼,阳光下,山泉顺着劈开的竹子叮咚流下,被引进水缸,水缸稳稳的隐在一丛将开末开的杜鹃花中。一抹微烟冲上半空,连接着一幢孤零零的小小竹楼,绿苔上阶,厚厚的落于竹梯发黄的缝隙里。竹楼边的竹林里,穿着白衣的少年正挥着锄头做农活,他没有看到我。我一边往前跑一边扭头看他,心里想着:真干净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斑竹村的,冲进杨家旧宅把门栓上时我虚脱的瘫倒在地上。豆丁触到地面冰凉的砖块马上醒过来,开始大哭。
  我挣扎着坐起,顾不上他,慌忙的走到院子里的桑树下,按杨叔启说的掀开往左数去第五块砖,扯起砖缝边的青草,扒起砖块,扫去层层的厚土,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陶罐子,打开,满满一瓮的金饰。我嘘口气,有了它们,我和豆丁就不会饿死。

  把它们再埋好后,我走向豆丁,看着哭花一张脸的他,我也跟着一起蹲下,想着被烧的家,不知死活的丈夫,被毁灭的幸福生活,无助的一边哭一边替豆丁擦眼泪,却发现我刚挖过罐子的手上全是土,抹的他一张小脸脏的要命……
  我知道,我只有豆丁了,我想把它当成一个秘密。可没过多久,周围的人却都发现了。于是我门前的是非开始多了起来。白天时,探头探脑的毛蓬蓬脏兮兮的大脑袋,我不敢再出门;夜晚时,打在窗梭上的小石子,我不敢入睡。咬着牙想了几天,某天的太阳正大的中午,我带着两枚金戒指抱着豆丁走入了隔壁张大娘的家。她是杨叔启的奶妈的妹妹,帮忙着照顾过一阵子杨家旧宅。傍晚时,我回到杨家旧宅,闪到屋里,飞快的把门栓上。

  两天后,门前传来了敲门的声响,我放下豆丁,让他扶着堂屋供桌的桌脚站着,自己静悄悄的穿过杂草丛生的堂厅,来到门前。我的心跳很快,仿佛雷鸣般的心跳催得我有一阵阵紧迫的晕眩感。
  我顺着门缝向外看,看见他低着头站在门外,十六七岁的少年,简单的白色衫子已洗的只留薄薄的一层,松松的挂在年轻削瘦的身体上。黑色的粗麻布裤,双手紧紧握成拳垂在裤子两边。
  我不作声,静静的打量着他,顺着门缝接着往下看,他旧旧的黑布鞋上沾染着新鲜苔鲜的绿意。没有人来开门,他也不急着再捶,我又静静的等了会了,定了定神,打开门栓,掀开了一小条门缝。
  他听到门响,受惊的抬起头来飞速的瞄了我一眼,红红的眼角,我还没看清,他便又低下了头。我让了让身子,留出了一人进出的范围。他紧了紧拳头,又拉了拉肩上那个小小的包裹。那是一块粗麻染着的藏青色布头,四个角相对的打个结就成了这个扁扁的包裹,松松的搭在他微驼的肩上。
  我等了一下,他默了默神,走了进来,我又飞快的把门栓上了。

  他孤零零的身子怔怔的站在堂厅前,我在他身后静静的观察了一会他的无助,抿抿嘴,走到他前面,暗示他跟上。假装专注的走在前面,我拉长了耳朵,仔细聆听是否他跟上来的脚步声,但是心跳的太快,竟没有听到他究竟有没有跟上来。
  走进堂屋,豆丁还乖乖的扶着供桌站着。小小的孩子专注的抱着桌腿用他刚长出的小乳牙努力的咬着桌腿。他脚上的虎头鞋一只还套在小脚丫上,另一只却被踢到了供桌桌底下。
  我走过去,跪在地上,拉出桌底下的鞋子,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身后打量,只看见一截黑色的裤腿直立立的耸在门前。我心里悄悄的舒了口气,把虎头鞋给豆丁穿上。豆丁被动的让我穿着鞋子,双眼却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叭哒叭哒一边看一边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我就这么蹲着不动,身后的少年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豆丁看着陌生人半天没有动静也觉得无趣,于是一扭腰,把脸埋入我颈里,含含糊糊的叫了声“妈妈”。
  我眼角余光看见少年颤了颤。我抱起了豆丁,盯着门槛,走到了少年面前,把豆丁塞到他怀里。少年一怔神,慌忙接过时,背上的包裹落到了地上。豆丁安静的在他的怀里,软软的小手搭着他的肩,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人,我趁着他们互相观察时专注的看着少年。
  他的眼角又微微的红了,我知道,他家里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他想起了弟弟吧?还是想起了上山伐木被野兽咬断一条腿的父亲,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我拾起他的包裹,默默的走出堂屋走向厨房。我知道我趁人之危了,在这个时侯用一颗金戒指买下他。但有了钱,他父亲就可以治腿了……

  从厨房拿出两只地瓜,一碗稀粥走进屋时,还看见他无措的看着豆丁。豆丁倒是很自在,乖乖的吃着手指,突然冲他一笑,叭杂了下嘴,吐着了两枚亮晶晶的泡泡,又乐呵呵的扑在了少年的脸上。
  毕竟是少年心性,被豆丁这么一弄,他也忘了自己发红的眼角,回报给豆丁一枚小小的微笑。我假装镇定的走过他们身边,豆丁看见我,便开始扭动肥肥的小身子,想让我抱,少年一紧张,抱的用力了些,豆丁开始嚎叫,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视线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刷的一下,他的脸红了。
  我走过去,接过豆丁,并不看他,只是淡淡的对着空气说:还没吃吧?先吃点吧。少年抬头看了看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的两枚地瓜,咽了咽口水,他嗯了一声,快步走到桌边,还来不及坐下,便拿起地瓜咬了起来。我抱着豆丁也慢慢的坐到了桌子另一边。
  天井边有一道阳光洒下,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空气中翻飞的分明。
  少年吃完了一个地瓜,正想伸手去拿第二个时,突然,他的手怔住了。我眼角余光紧张的捕捉着他的动作,只见他的手踡了踡,却始终没有拿到那个地瓜。
  他扑到了桌面上,开始放声大哭。我有些无措,心理也明白,从清晨一路从家里走来,也许他压抑了一路的悲伤,现在终于喷发了,毕竟,无论如何,还是被家里卖了呀!
  我心理也开始酸,豆丁似乎是被这痛哭声吓到了,怔了怔,扁了扁嘴,也开始嚎叫。僵着身子,抱着一边扭动一边大哭的豆丁,我也不敢抬眼去看身边的少年,就这么僵直的坐着。终于,好像过了好久,豆丁先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还在哭的陌生人,见自己比不上他哭的久,只好委屈的瘪瘪嘴,一扭身,“妈妈,妈妈”又埋进了我有怀里。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天色开始慢慢的暗了下来。

  “呯”的一声,又一粒石子打在窗上的声音,我吓的全身一抖。哭累的仿佛睡着的少年这时也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没有焦距的双眼先是奇怪的看了看我和在我怀里睡着的豆丁,又扭过头看了看旁边的窗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激零迅速坐直了身子。
  我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好像有些被我吓着了,快速的眨了眨眼,“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怔怔的看着我等我先开口。
  我先是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慢慢黑下来的天色。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他抬起头,飞快的瞄了我一眼,说道“邱君竹”。我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一时间,有些静默。“你……”他顿了顿,“你是夏寡妇么?”有些恍神,我回忆了下我的新身份。我是姓夏没有错,我只有豆丁了,那我就是夏寡妇吧?他见我不答,连忙又追问“是你买了我么?”说完自己一怔。我抬头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是我买了你。”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我瘪瘪嘴,望了会天。他等了会儿,羞涩的笑了笑,说道“我以为,寡妇的年纪都很大呢!”是啊,我在心里补了一句,是又老又丑吧?

  “阿繁,我叫阿繁。”我静静的说道。“这是豆丁,我儿子。”他点点头。我们又开始发呆。过了一会儿,豆丁揉揉眼醒过来,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邱君竹,似乎又想哭。我叹口气,刚想说话,邱君竹抢着说道:“他饿了吧?我去给他做饭。”我把豆丁递给他,“我去吧,你不知道东西在哪,你陪他玩会,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他点点头。
  日期:2013-04-18 15:23:00

  姑获(一)
  当我端着粥往堂厅走时,看现邱君竹正抱着豆丁站在院中间。
  院子里的桑树和桂花树中间我拉了一根绳子,用来晾晒衣服。此时,豆丁的一件小小的绿色衫子正在晚风中轻轻的翻飞。邱君竹抱着豆丁,正很严肃的看着那件衫子。我奇怪的向他们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豆丁小小的衫子上有几点蓝色的痕迹,唔,是被我蓝色的布衫不小心染到了么?还好衫子是绿色的,并不明显。
  邱君竹此时却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昨天忘了收衣服?”我想了一下,“是啊,昨天想起时已经晚了,便没有收。”“这衣服要扔掉!”他坚决的说道。我奇怪的打量他一眼,他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么?怎么这么浪费东西?“只是染到色而已,明天再洗一下就好。”“不,必须扔掉!是姑获鸟!”
  我心里了然,山里人,信着不少神神妖妖的东西。“好,好,再说吧。”我敷衍的说道。他顿时急了,脸刹那间通红“真的,一定要扔掉,否则姑获鸟会来抱走孩子!”
  我一时间无语。抱过豆丁,把粥递给他,在旁边的桂花树下的小石桌坐下。他拿着粥慢吞吞的坐在对面,自觉的喂起豆丁。吃了两口后豆丁开始不配合,他很有耐心的哄着他,一边偷偷抬眼看我的神色。
  桂树叶在我头顶沙沙的响。近十几天来的胆颤心惊因为家里有了一个男人而变的安定。十几天来一直没有闻到的桂花清香此时突然闻到了,而且浓烈的扑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抬头问他:“什么是姑获鸟?”

  他一边喂豆丁,一边想了想,轻轻的说道:“有难产死掉的女人,死后会化成一种鬼鸟。她有一件羽衣,穿起羽衣变成鸟,脱掉羽衣就会变成孕妇。有孩子的人家衣服忘了收,姑获鸟就会在衣服上留下她的血做为标记,夜间就来抱走孩子。”他顿了顿,指了指绿衫子上蓝色印记“那就是她留下的血,姑获鸟的血是蓝色的。”
  我眯了眯眼,觉得这个传说挺好玩,便“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急了“一定要扔掉这衣服!”“好的好的”我敷衍到。心里却在盘算着,吃完晚饭后要带着他出去走走,至少让大家知道,现在家里有了男人了。也许今天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天知道,我这两个月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喂完粥,我抱着豆丁带着他进了厨房,给他指了指放食物的地方。他笑了笑便捥起袖子开始做饭。我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安心的舒了口气,我当了二十几年的小姐少奶奶,当时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两个月来因为不会下厨,除了土豆便是地瓜,只要洗干净往水里一放,烧开就可以,我已经吃到想吐了。
  安心的把厨房交给他,我带着豆丁在桂花树下玩了会儿,顺手把衣服收好,叠好,放进卧室。
  把豆丁放在床上,他抓着墙开始自得其乐的扶着墙走。我咬着手指站在卧室中央,看着大大的雕花大床,好像在思索,又好像在放空。
  过了一会儿,邱君竹轻轻的走过来,冲着我笑笑“吃饭了!”堂厅里,他摆好了饭菜,我抱着豆丁出来一看,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心里默默想着,那枚金戒花的真值,眼前的东西看上去太好吃了。豆丁也从我怀里挣了下来,颤悠悠的走到了桌前,仰头看着他压根就看不到的饭菜,小眼神里都是渴望。

  按耐住欢天喜地的小心肝,默默的在桌前坐下,伸出筷子时,我和他的手都打着颤。我瞄了他一眼,心想,我是不会做,他是没得做,也馋了很久了吧!他一边努力的使自己吃的慢一点,一边还不忘小心的喂着豆丁。吃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来问我:“那衫子?”噢,那衫子。我咬了一口腊肉,“扔了。”他舒了一口气。
  我乐滋滋的吃着腊肉,突然发现他安静静的吃着面前的青豆角,筷子只在我面前的腊肉上夹了一次。我顿了顿,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在脸上。豆丁已经吃过粥了,只是用他小小的牙细细的磨着邱君竹夹给他的一小片肉。突然觉得没有食欲,把他面前的青豆角和我面前的腊肉换了一个个。“我想吃豆角!”他愣了愣,轻轻的笑了下。我有些发窘,于是便假装恶声恶气的说“把菜吃完,不要剩下!”他又笑了,于是我觉得脸上烫了起来。

  天完全黑了下来。月亮盈盈的挂在天边,清辉洒下,院落里一片清明。大院外有人声隐隐,8月的天,大家吃完饭后都出门坐坐,乘会凉风。
  我心里有意带邱君竹出去溜一溜,于是便早早的让他洗好碗,抱着豆丁,两个月来,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我打开了家门。
  当我们并排走出门时,屋外的人们仿佛静了一静,有一个粗厚的声音在静默中重重的吐了口痰“呸!”我低下头笑了笑,而我身边的少年静静的转身看了看我,突然默默的挺了挺他那有些微驼的身子。
  我并没有什么熟人,隔壁的张大妈好像还没有吃完饭,于是我只好假装把豆丁放下地,让他颠颠的走了两圈。邱君竹忙前忙后小心的陪着豆丁在家门口巡游着。
  天气热,挥着手帕,我的视线转到了张大妈家。突然想起那天我送金戒过去给她时的情形:我默默的把一枚戒指推到她面前,她看了看我,手从桌底伸了出来,虚虚的搭在桌上。

  “张大妈”我轻轻的说道,“我想,找个男人。”她又看了看我,转开了视线,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你是从镇子上逃过来的。外面都传着呢,你男人死了,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钱。这男人,你是应该找一个,要不然……唉。可是你看,这要找谁呢?得找一个压的住的呀!”
  “不,张大妈。”见她还想往下说,我连忙截住。“我想好人了。”“想好人了?”张大妈呆了呆。这些日子,我初来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突然说想好人了,的确让她觉得意外。“嗯”,我笑了笑。“离这四里的半腰上有个竹楼,他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儿子,我就找他好了。”
  张大妈已经完全呆住了。过了半晌,她张了张嘴,抖了抖唇,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劝我“可是,撑不起这个家啊!”“我不用他撑,”我坚定的说。“我只要他好好的在我身边,作我的男人,家,我自己来撑。”张大妈默了默,看了看我坚决的脸,又看了看那枚金戒,默了默。“老邱家。他家做木匠的。前一阵子老邱进山伐木伤了腿,他家老大倒是个好孩子……也好,他们也急着要钱治病……应该会答应。”

  我紧崩的心慢慢的放松。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干净的少年,能让我感觉安全。于是我把手里的另一枚金戒也默默的放在了她手边。张大妈笑了笑。这时,在桌底玩耍的豆丁软软的搭在了我腿上,于是我站起来起身告辞。……
  月亮落在了半山腰上,山上连绵的青竹一丛丛在月光下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山歌声:“妹妹心里恋着哥哟,我们约在这竹枝下,竹枝上挂月亮哟,摘一片竹叶,哥哥你吹来妹妹唱……”果然,一阵轻幽幽的竹叶笛声扬起……
  邱君竹和豆丁都跑出了一身的汗,我挥着帕子看着他们,旁边经过的两个叼着草的男人,他们走过邱君竹身边故意撞了撞他。邱君竹迅速抱起豆丁默默的直起身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男人又故意恶狠狠的“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旁边传来几声妇女恶意的笑声。这笑声我认得,前几天一直在我门口拼命敲门我却避而不见的吴媒婆。

  我懒洋洋的挥了挥帕子,“君竹,豆丁,回家睡觉了!”一转身,迎进他们,干净俐落的栓了门,把那些恶心全挡在了门外。
  点起煤油灯时,豆丁已经安稳的睡着了。我把他放在雕花大床的一边。回头时就看到了煤油灯照亮的那张紧张青涩的少年英挺的脸。
  我瞄了瞄他,想了想,打开柜子拉出了两张单被。堂厅里放着一张竹制的凉床,天热时乘凉闲坐都好。我把单被放在竹凉床上,对着安静走出的少年说道,你就睡在这里吧。煤油灯后的少年眼睛闪了闪,仿佛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默默的撇了撇嘴。

  日期:2013-04-18 15:25:00
  姑获(二)
  躺下后,窗子上还是传来了两声石子声。我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满足的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手松松的拢在豆丁身上,渐渐进入梦乡。
  本以为就能这样一觉到天明,可是半夜时却被邱君竹一声惊喝吓的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灯,月光顺着格子的窗梭洒了进来,照得一屋子亮堂堂。我在猛着坐起时却看到一抹长长的人影站在雕花大床前。
  透过清明的月光,那是一张被痛苦扭曲了的脸,黑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脸周围,长长的白色丝袍上鲜血淋淋,中间却是鼓鼓的挺着的大肚子。“她”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拿着豆丁小小的绿色衫子。我灵光一闪,想起了“她”是谁,我想叫,想喊一声“姑获鸟”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她”飘到我面前,越过我,抱起豆丁。我张着喉咙,全身发抖,却做不出一个动作,发不出一个声响。

  “她”抱着豆丁,同样也全身发抖,那是一种惊喜的状态,突然,她抬起了头,漠然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去。我全身不能动弹,眼珠却紧盯着她向外走去,绝望中突然发现邱君竹捂着肚子站在门口。他手里撑着一根粗棍子,一边喘息,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姑获鸟。
  邱君竹把棍子挡在门前,想阻止姑获鸟出门,而姑获鸟只是轻轻抬了抬带血的袖子,他便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她”接着往外走,邱君竹冲上前,拉住“她”的脚踝,拼命挣扎中他回头大喊我“阿繁,阿繁,院子里,羽衣,羽衣……!”
  我的手指动了动,我好像有知觉了。羽衣,羽衣,什么羽衣?啊,羽衣,穿上羽衣变成鸟,脱掉羽衣变成孕妇!羽衣,不能穿上羽衣,变成鸟,豆丁就回不来了。我突然动了起来,冲了出去。当我经过门口时,邱君竹已经被姑获鸟狠狠的踹到了一边。

  我无暇看邱君竹,只想冲出门去找羽衣,还没出门口就被一股巨力的甩向了门框。我落在地上,痛的像一只蜷起的虾,眼角余光看见邱君竹又拉住了“她”。姑获鸟回头想甩开他,眼神中已有了一丝慌乱。我蜷着身子站起来,院子里,桂花树下,正静静的躺着一袭白花花的羽衣。
  我忍着疼看了看四周,堂厅着的灯笼里蜡烛还末灭。我扯下灯笼,连滚带爬的扑向羽衣,身后是肉体不断的撞击声。随着我越来越接近羽衣,一声悲泣的鸟鸣声扬起,如同乌鸦般悲切的声音拉剧着耳膜。我忍着不去捂耳朵,冲到桂花树前抱住羽衣。
  回头,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扯破布般拿着羽衣,我恶狠狠的看着姑获鸟,“她”正再一次把邱君竹甩到一边,邱君竹猛的撞在堂厅前的木柱前,一声巨响,他喷了一口血出来,姑获鸟满是鲜血的袍子愈加红艳。
  她慢慢的向我走来,我怕的浑身发抖,却假装镇定,拼命的咬着牙咬着嘴里的肉。姑获鸟走到我面前,火光中她的脸更加狰狞可怕,带着临死前的痛苦与恨意,但在她的怀抱里,豆丁却睡的那么的安静,小小的胸堂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我不敢看姑获鸟在烛光中的脸,只能一手狠狠的拿着灯,一手死抓着羽衣,我盯着豆丁,恶狠狠的威胁姑获鸟“放下孩子,否则我烧了你的羽衣!”
  姑获鸟围着我暴躁的打转,悲泣嘶哑的鸟鸣一声接着一声,我觉得脑袋快炸了。这时,邱君竹摸到了我的身后,他扶着桂花树“把孩子给我,羽衣还你!”姑获鸟还在悲鸣,却无能为力,没有羽衣“她”变不成鸟,飞不出去,但让“她”放下豆丁却有违她死时的执念。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我惊痛的发现,蜡烛快燃完了!正当我快崩溃大哭之际,邱君竹从我身后伸出了双手,递向姑获鸟。只见他轻轻的说:“太阳快出来了,你再不穿上羽衣,你就走不了了……”姑获鸟痛苦的脸轻轻的望向围墙外,天边,已有了一丝隐隐的红色。
  “放下孩子,我们还给你羽衣,有了羽衣,你可以去找你自己的孩子”邱君竹的声音隐隐带着诱惑传来。我害怕的一边看拼命忍着去看蜡烛的欲望,一边盯着越来越急躁的姑获鸟……
  终于,她轻轻的将豆丁递给了邱君竹。我几乎是尖叫着把羽衣扔给他,一个回身拼命的抱住豆丁抱住邱君竹,只听见身后刷的一阵风声,一声悲泣的鸟鸣过后,太阳缓缓的露出了一道金光,而蜡烛就在那一刹那,完全的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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