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丢了女儿,也丢了我的心

作者: 浪子月hojo

  【主角有三个。本帖保证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有传闻国家要放开生育政策了,但是,孩子在你的心中,究竟是什么呢。
  你真的足够成熟到对你的孩子负责吗?还是,他仅仅是你的乐趣和传宗接代的工具?】
  一、麻木的生活
  我的儿子又带着花枝招展女朋友出去玩了。我打开电脑开始斗地主。我的儿子十六岁了,是我们的独苗,辍学在家。说是辍学,实际上是我们两个不想让他上了。不是学费太贵,我们做了二十年的内衣生意,有自己的工厂。现在市场正好,可是老公身体每况愈下,我也没有足够的精神来打理生意,本来成绩就不好的儿子,就不让他读了吧。即便读了大学,出来肯定是要去给别人打工的,现在大学生的工资,恐怕赚钱娶媳妇都难吧。

  但是儿子辍学以后并没好好学做生意,喜欢打网络游戏,在网上认识了个小女朋友,跟他一样大,从外地过来浙江找他,两人感情处得好,直接住在我家里了。我也没什么意见,其实是不敢有什么意见,万一给儿子逼得太紧,离家出走了之类的,一时冲动说不定带来多么可怕的结局。那些我统统不敢面对。现在小两口一起帮我们打理生意,虽然是生手,但是总归会成长的。
  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老公还在医院里,保姆照看着。一年犯两次肝腹水。年轻时候喝酒太多了吧。跟他探讨不了这个问题,一探讨他就说,还不是你当年气的。
  去年开始,我的眼睛有点花了。我没什么文化,小学刚毕业就被男人坑了。我也不喜欢戴眼镜装什么知识分子,五十多岁的老妇女了。

  把电脑关了吧,反正也赢不了几个豆。
  外面云淡风轻,我的心也波澜不惊。四百多公里外,有我的一个牵挂。心心念念的牵挂。二十多年来,我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她死了吧。可是她就在那里,不知道是悲是喜,在我的梦里出现,一副漫不经心又带有仇恨的眼睛,不言不语,就那么望着我。我在她的眼神下颤抖,战栗,想逃却逃不掉。
  她是我的女儿。不能见面的女儿。
  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想见她。
  日期:2013-07-06 11:49:54
  二、出生在小渔村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渔村。我的记忆里,没有妈妈的样子。据说我二岁多,妈妈就死掉了。爸爸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总之常年卧病在床,需要我们三个孩子照顾。我有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
  我姓刘,是刘药罐子的女儿。日常起居中,都是我叔叔家帮着照顾。从我懂事开始,家里人就给我分配了工作。早晨起来生火熬粥,中午要带着很沉的渔网去两个坝中间的流水里捕鱼,实际所谓捕鱼,就是把网放在坝缝里面,坐在外面等一下午,自然就有鱼进网了。那时候还没有现在水质污染得这么厉害,我们小孩子抓的鱼,够一家人做菜的了。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我从小就沉默寡言,哥哥们对我也简单粗暴,每天的交流仅限于“把鱼放锅里煮上”和“快去攃苞米”。饭熟了就自己吃,天黑了就自己睡。一个哥哥在上小学,一个哥哥在上中学,成绩都不错,邻居们见了他们总是夸,“刘药罐子家这俩小子,以后肯定一个比一个出息”。叔叔没事的时候,就一手牵着一个,接受邻居们的瞻仰和逗弄。
  而我,就相当于空气。在外面是,在家里也是。
  日期:2013-07-06 13:14:14
  三、疯子

  那个时候,我心里没有恨。没有人教会我怎么去恨,恨什么。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宿命。
  早晨最早一个起来,生火熬粥,出去钓鱼。中午前,把土豆和地瓜蒸上,伺候爸爸吃饭,哥哥回家,吃饭上学,我继续拿网出去捕鱼,挖野菜。
  那时候我6岁。整个渔村都不富裕,也没什么可攀比的。我的生活圈子就那么寥寥的几个人,偶尔叔叔严肃地遛进家门,坐在我爸爸床头坐一会儿,就那么不言不语地坐着,两个人也不说一句话。就像一个什么仪式。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孤单,我也有一个挖野菜的小伙伴。比我大两岁,女孩。就叫她小芹吧。离开家以后,再也没见过她,印象里似乎叫什么芹。
  小芹的头发特别长,每天,她妈妈都给她梳头发。所以每天她到我家来找我,都是精神利索的,乌黑的马尾辫。
  我也想有一个漂亮的马尾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晨我花了更多的时间梳头发,紧抓着有泥垢的木梳,用力地梳我那一点因为少许营养不良而显得发黄的头发。
  右手拿着梳子,左手使劲拽我的头发,希望它们能更顺一些。
  忍着剧痛,用力地拽,揪,一缕一缕,狠狠地。
  我不知道在恨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只是把那些负面的情绪都聚集在手上,狠狠地让自己疼。
  也许,疼过了一切都好了。
  把头发再松开,重新梳,重新狠狠地拽、梳。小黄毛被我揪下了一根又一根,死死地缠在脏木梳上,卷曲着,纠结着,仿佛在嘲笑我是个没妈的孩子。
  终于我放弃了。我重新承认我的宿命,我承认,我天生就不配有一个漂亮的马尾辫。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留长发。
  我怕我的辫子和小芹的同时出现。
  头发长了,拿着剪子,咔嚓。

  干净利落。
  让马尾辫去死吧。
  虽然每天都要看到马尾辫,不过小伙伴就一个,没得挑。
  有一天在我们撅着屁股找野菜的时候,小芹突然对我说,咱俩这么好,你不会以后变成你妈妈那样吧。
  我问她,我妈妈什么样?

  这是我第一次留意到我妈妈的问题。
  小芹惊讶地说,你爸爸没对你说过啊,你妈妈当初是个疯子!
  日期:2013-07-06 17:34:57
  四、朋友
  哈哈哈哈哈。疯子。
  若干年以后的我,也被迫当成过一次疯子,住过一次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分很多个院区,也不是像普通人所想的那种,都是铁栅栏,患者都被绑在里面。我住的区域里很安静,由于多是住院病人,并不像普通综合医院住院处那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偶尔有病人家属来探望,其余的时候,院子里散步的病人都很少。听护士说,只有重症狂躁需要24小时陪护的患者才会被强制固定,也仅限于犯病的时候。

  说得有点远,那都是后话了。当时的我,听小芹说完,只是瞪着大眼睛问了小芹一句。
  什么是疯子?
  我的眼睛很大很秀气。长得漂亮。这也是当时的我唯一的一点资本,可惜对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六岁小丫头来说,这个资本并无用武之地。
  听我妈讲,当时你妈每天都在村子里乱跑,白天黑夜地跑,边跑边唱歌,哭着唱歌,还不穿衣服!
  还拿着菜刀会砍人的呢!
  特别可怕!
  反正邻居都躲她远远的!
  后来你妈有一天跑累了,突然就往村口那棵大杨树上一撞,然后就死掉了……
  你亲眼看见的?我问小芹。

  没看见,我爸不让我看,反正那天我妈回来,都吓哭了,说是刘药罐子的媳妇撞死了,血流了一地,太吓人了。刘药罐子不是你爸嘛。没错的。
  你在听吗?
  我说。
  你不会有一天也疯了吧?

  我不知道。不过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就算疯了,我肯定不会砍你的。
  小芹点点头,说对,你妈肯定是没有朋友,所以才疯的。
  日期:2013-07-06 17:52:26
  五、坟地
  村西头有一大块坟地。说是坟地,其实就是小土包,一个一个的。以前不知道,有的时候会跑过去挖野菜,因为那个地方的野菜基本没人挖,很多,长得也很好。有一天大哥看见了,把我拎回家里痛斥了一番,把整篮的野菜统统倒掉,并告诉我以后永远不要踏入那个地方。

  大哥说,那个地方是专埋死人的,那些野菜之所以长得好,是因为他们都是长在死人的骨头上,喝着死人的血,死人的骨髓,吃着死人的肉长出来的。
  比如在你吃这颗婆婆丁的时候,就相当于在吃一个死人的血。死人血吃多了,不一定哪一天,他们就把你带走了。到时候你就会死,再也见不到我,见不到二哥,见不到爹,见不到小芹。
  大哥表情丰富地讲着,口水溅了我一脸。
  可是我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恶心,我想,我之前吃了那么多坟地里的野菜,是不是就快要死了?也许见不到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呢。
  那我会见到妈吗?我问大哥。
  小芹说咱妈是个疯子,是真的吗?

  啪。
  脸上挨了一记耳光。我告诉你。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这四个字。
  以后不许再提咱妈。提一次我打你一次。还有。不许去问爹,也别告诉爹你去坟地挖野菜了!
  说完,大哥就去海里游泳了。

  从我记事起,没有人带我去给妈妈上过坟。我妈妈的坟地也在那里吗?
  也许,我妈妈根本就没有坟地。
  那一刻,我第一次仔细地思考关于我妈的事情,她也会带走什么人吗?比如说挖野菜的小孩?
  到底她也有一块坟地吗?
  如果我妈在,她是不是也会给我梳一个漂亮的马尾辫?
  恐怕不能吧,因为小芹说她是个疯子。
  对妈妈这个问题的思考,深深地扰乱了一个六岁女孩的心智。这种思考很痛苦,必须做些什么去解决掉。于是,在那个寂静的晚上,我做出了一件非常不符合我听话顺从风格的事情。
  日期:2013-07-06 18:26:19
  六、立坟
  我想给我妈立个坟。你能陪我去吗。
  吃完晚饭,我找到小芹家,对她说。
  小芹愣了半晌,说,我要做作业,读书,没有时间陪你去。再说,女孩子家家阴气重,去了我怕碰见鬼,回不来。我还不想死呢。
  没事,你只陪我去就可以了,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遇见鬼,我就和鬼说好把我带走,把你留下。反正我也想去见见我妈。我不怕死的。你陪我去,明天我挖双份的野菜,捕到的鱼也分你一半。

  这意味着第二天,小芹可以整整玩一个下午不用做活。
  于是,我们带上小芹从家里偷来的火柴,来到了西边的坟地。
  那天晚上,西边很安静,我和小芹踩在干草沫子和石头上,沙沙地响。
  我看你脑袋也有点不正常,跟你妈似的。小芹说。
  没事自己吓自己,去立什么坟,你爸都不管。
  哎你看那边不会真有鬼吧,那个树后面是什么呀。
  我一直不吭声,任由小芹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可能我淡漠的性格就是天生的,小芹说这么多话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可是我根本连一丁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怀有一丝的期望,立完坟,我妈会不会从坟上头冒出来,跟我说两句话。这个想法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跟小芹说,怕说出来小芹立马掉头就回家。虽然不害怕,但是怎么都想有个伴儿在身边。这可能是女孩子的通病吧。
  到了坟地,小芹说什么也不敢往里走。于是我们在坟地边上,找了一块地,拿着小铲开始挖。挖了能有一刻钟,才挖了碗大的一个小浅坑。对于立坟,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经验,而我妈的尸骨也没在身边,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做了。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这个坟地野菜不是很多吗?
  我对小芹说,来,我们挖些野菜,埋到坑里,我妈虽然变成了鬼,但是应该也需要吃饭。就算她吃了也不会被鬼抓走,她本身不就是鬼吗。
  接下来我们就往坑里埋了一些野菜。
  填平,撒上一些土,我妈的坟就算完成了。
  我跪下来,对着天空默默地说,妈妈,来吃野菜吧,吃个饱。以后这就是你的坟了。
  这天晚上睡觉前,我满怀希望,想我妈一定会托梦给我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梦到。
  日期:2013-07-06 21:44:26
  七、苞米
  爸爸的病更严重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当时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卧床不起。不过肯定是跟肺有关。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挪到炕边,穿着那件看不出颜色的长褂子,在窗口望着窗外。他的炕头永远放着一个搪瓷的大茶缸,里面充满了剧烈咳嗽后吐的浓痰,在杯子里晃晃悠悠的。茶缸满了的时候,我就给端出来倒掉。
  那天早晨,我刚起床就看见叔叔坐在我爸的炕边了。见我起床,叔叔说,哎,刘三。
  刘三这个名字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不是很难听?
  其实我的真名叫刘大莲。我出生的时候,正好出了一个新闻,说是我家旁边的屯子,发现了一颗千年的莲子,农民把莲子种下去,三年以后居然开出了荷花。这个事传遍了十里八乡,最后还上了报纸。就是这个千年莲子开花那年,我出生了。这些是听叔叔说的,也许那时候,大人们以为我是莲子转世吧。对这个传说,我时常想,我的命可没莲子那么硬。
  又说远了。叔叔说,哎,刘三。你去把房后的苞米拿来,全部攃了,包括苞米棒子,也都攃了。然后用刀剁碎。快点。

  全部的苞米,其实也没几根。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我爸的病严重了,叔叔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把苞米弄碎,生吃下去,能缓解病情。
  于是我就赶紧去抱苞米,放在屋里坐下开始攃。
  攃板是铁的,很尖利,我攃的也特别快,一个不小心,手指被刮下去一块肉,开始流血。
  真的很疼。
  我捂着伤口,去屋里试图找到一缕破布缠上。
  快去攃苞米,干嘛呢。不爱开口的爸爸喊我。

  手破了,找块布。
  咱家哪有没用的布啊,放嘴里舔舔一会就好了。小孩没事,哪破了好得快。快去攃吧,你看你爸在这挺着等你呢。叔叔说。
  我没说话就从屋里出去了,继续攃苞米。手还在流血,流到苞米上。我没理会,也许,苞米里有了人血,也会让我爸好得快。
  就是这个小事,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恨。
  那天下午,我又去捕鱼。手指上的伤口沾了水,又红又肿。我反而很开心,就让它烂下去吧,手坏了残疾了,就彻底不用干活了。
  可惜,手到底是没有残疾,只是留下了一个疤。活还得继续干,日复一日。
  日期:2013-07-06 22:45:38
  八、奖状
  7岁那年,我上了小学,是叔叔家给交的学费。
  这是让我兴奋的一件事,上学就不用每天昏天黑地地干家务捕鱼,还可以坐在教室里,用笔写字。课程有语文,算术,政治,自然。还记得语文第一课的内容,是开学了我们的学校同学真多什么的。但是事实上,我们的班里一共就十个人。我最喜欢的课是语文,那时候写的多是繁体字,一笔一划的真漂亮。在第一堂课上,老师让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理想。我想说我想当个作家,但是站起来以后憋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最后,我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

  我想……当兵……以后……保卫毛主席。
  老师带头为我鼓了掌,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获得掌声。
  我想,也许我这样说老师会比较爱听。

  凡是别人的判断都是对的,我自己的判断,一定是错的。这就是胆怯的我那时所有的想法。
  放学后,我的心情不像平时那样压抑,一路上开心地回了家。路上,我还破例多了个想法,想着把今天上学的感想跟哥哥们说说,告诉他们我是读书的料,老师还给我鼓掌了。
  可是到家以后,意外发现家里多了几个人。
  是叔叔和婶婶,还有两个邻居。
  墙上也多了个东西,黄灿灿的,是一个奖状。
  是二哥在学校获奖了。
  到今天,我还记得奖状上的字:
  本校四年级学生刘立志,成绩优良,特奖给奖状,以资鼓励。
  后面盖着一个大大的红印章,奖状最上方,是红彤彤的国旗和大大的毛主席像。

  “老二真不错,以后会有大出息啊。”
  “这孩子没白养,老刘家兴旺就靠这俩孩子了。”
  爸爸也在炕上坐起身,脸上洋溢着满意幸福的笑容。叔叔婶婶在一边,一副“我们的投资没白费”的嘴脸。两个哥哥在叔叔身后站着,嘴里砸着糖块。这些溢美之辞和笑声,像一根根封条,封住了我所有的语言。我默默地转过身,把装书的布袋子放在厨房,出门去收渔网,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是的,我注定不会是任何人的骄傲。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连空气都不如。

  日期:2013-07-07 13:09:39
  九、板书
  到今天,我依然认为那段日子是值得怀念的。毛主席是我的偶像。再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样伟大。那么多人,在他的带领下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人人平等,就连像我一样的穷丫头,也能挺直腰板活得像个战士一样。现在有很多人说毛主席不好,我管不了,但是谁在我面前提,我就生气。很多人说我有时候像个怪胎,我可以承认,但是我不许你说毛主席的坏话。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学校停课了,老师都被拉出去批斗。
  我们都是红小兵,我们的任务是光荣的,跟一切反动势力做斗争。
  每天的学校生活还在继续,六年级的学生给我们上课,我们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课。高一年级的学生给低一年级的学生上课,都是这样,除了学生们的水平实在是有限外,其他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到今天,很多字我还不会写。
  当老师的感觉很不错,我当时是四年级的语文老师。课本什么的我也不会讲,每天只是教四年级的学生们写字,每天教一条标语。每天晚上,我都拿着笔和本,在墙上抄一条,回家使劲地练。我的字很难看,练字是为了避免被笑话。
  在我们的小学里,可能是因为发育的原因,等级制度是很森严的,高一个年级的孩子,在低一年级的孩子中有极大的威严。
  那天,我正在黑板前教学生们写“万寿无疆”。疆这个字很难写,笔画太多。虽然提前练过了,但是在黑板上还是写得很难看,整个一块黑板,疆这个字占据了一半,剩下的三个字可怜兮兮地被挤在一边。我擦了重写好几遍,都没有用。
  这种无助感让我恼羞成怒,于是放弃了重写,故作严肃地转身对下面的十几个学生说道。
  都看好了吧!今天你们的任务是,把万寿无疆这四个字写五十遍!写的时候,记得想着毛主席!
  然后我就走下黑板,煞有介事地在学生中间穿梭,检查他们是不是认真。
  这时候,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了。
  刘三啊,你看你写的板书真够难看的。

  好刺耳的声音。
  我快步走到门口,是一个六年级的男生。这个男生也姓刘,叫刘海望,是二哥他们班的,我见过几面但不熟悉。
  我没答话,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想让他闭嘴。
  谁知道,他居然径直走上了讲台,把我的“万寿无疆”擦掉,自己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重新写的字,的确很好看,好看到让我也很惊讶,在我看来,这样的板书和老师能称得上是同一级别的了。
  写完后,他对我笑笑,说,这样写才好,你看你写的字,那个疆里的田,就像一个大嘴巴能把人吃掉似的。然后就离开了教室。
  大嘴巴。
  把人吃掉。
  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
  我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攥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日期:2013-07-07 13:44:23
  十、受伤
  红小兵不仅要让学生们能学习文化知识,保卫渔村的安全,抓出晚上可能企图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的坏分子,也是必不可少的。白天上课,晚上就巡逻。当然巡逻一事轮不到我,因为我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饮食起居,太累了,何况这种事情多是男孩子去做的。
  那晚,大哥和二哥加上刘海望(就是那个该死的刘海望)拿着手电和每家每户发的小喇叭,去村里巡逻。
  虽然我们是靠海的渔村,但是由于提炼技术的原因,供食用的咸盐是很少的。每家按人头供应,其余的,就放在村里的仓库,按时发放。那天,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偷咸盐的贼。
  这个贼是村里的一个农民,家里有老妈、老婆和两个孩子,平时为人也不错,很老实,甚至有些懦弱。
  哥哥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袋咸盐,往墙外翻。
  大哥说,快,用小喇叭喊一下,通知大人们来抓贼了!
  这个提议很快遭到了二哥和刘海望的反对。他俩认为,这个人平时就老实,我们把他抓了现行,他也不敢反抗,而且功劳是我们三个小孩子的,明天大会上,肯定要单独给我们提出表扬的。
  作为红小兵,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抓个贼还要通知大人,太没面子了。二哥说。
  说不定,表扬过后,还能奖励给我们一点盐。刘海望说。
  于是他们三个勇猛地扑上前去,完全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个道理。
  那个人由于拎着满满一袋咸盐,跑不快,于是选择了反抗。
  二哥冲得最快,被那个贼一脚踹翻,又狠狠在腿上踩了两脚。二哥疼得满地打滚,大哥和刘海望也乱了阵脚,再也顾不上去追偷咸盐的贼,手忙脚乱地把二哥抬回家去了。
  当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二哥躺在炕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小腿肿得像个大萝卜。大哥和刘海望也不上学了,就那样在我家里守着二哥,发誓等二哥腿好了,一定找那个贼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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