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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生已晚
作者:
却染眉一笑
日期:2013-07-08 15:23
序章
我没睁开眼,脑子嗡嗡,一团的模糊氤氲。
可总归有些意识,身子特别疲惫,抬不起手。我什么也记不起,甚至名字,估计是失了记忆。
只是眼眶黏黏腻腻的,真正清醒后满眼都是碧玉红,床褥,纱帐,还有我身上的衣着。我的右手上划过一道口子,心口深插着瑬金匕首,可一点也不疼。
锦边缕金的纱帐将我重重围住。我试探着坐起身,恍惚见听见有人在叫:“淮笙。”正想撩开帐子,双手却贯穿了过去,触碰不得。
我想这应该是黑夜,桌上燃着一双龙凤蜡烛,烛火飘摇,就快被瑟瑟吹熄。
方才唤着名字的男子正倒在左侧的床榻上,又叫了一声:“淮笙。”
我莫名的有些熟悉,仅管脑子里空白,许是个女子的闺名。瞧着他一身嫣红喜服,今日原是我与他成婚么,他竟叫着不知谁的名字,我着实有些恼了。
定定望了良久,眼睛也开始疼了,如此脑中却涌现些画面。他穿着月白衣袍,腰间是盘螭捻珠的玉带,手握一把十二骨纸扇,扇上尽是烟水山河。致使我尤为奇怪,到底与他有什么羁绊。
突然一踉跄,被人生生扯下床,来人道:“淮笙,同我回谷。”
“我与你素未谋面。”
”淮笙,孽摇君上命我接你回去。”
”你是……”
”淮笙,你阳寿已尽,若你仍有留恋,尽可向君上求个恩准,只是现在你须得与我回去,这是谷里的规矩。”
“可今日是我大婚。”
“你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他话里冷冷,很是讽刺。
”我跟你走。”眼下也只得同意。
红莲铺就的路通向孽摇之虚,我跟在他后头,他替我挡着扑面而来的阴寒。
“请问……”
“叫我十欺便可。”
“十欺,方才你能碰到我,可我却摸不到帐子”
“你的三魂七魄散去,仅留一息,无触碰阳间事物,我是判官,自然碰得死人。”
“我……为何失了记忆。”路上吹过的风略带幽森,脚下红莲却愈发妖冶。
“到了,君上在正殿等你。”十欺不答我,转瞬不知去向。
孽摇之虚乃红莲地狱,毁亡终墟,我不是不害怕。
那时,我只听见孽摇君上说,“正殿的门槛三道是,怖,畏,惧,跨过去你便要割断一切恐悸,我会告诉你一切,你该知道,淮笙。”
日期:2013-07-08 22:56
壹
娘亲是府里的正室夫人,爹爹待她极好,即使纳了二姨娘入府。我二姨娘是圣上亲妹,身份尊贵,顾着天威,爹爹不能怠慢她,可也不怎么关心她。
娘亲说我运气不大好,碰不上好时候,因我长姐是二姨娘所出,我偏生要待在娘亲肚子里,缓个一炷香时间,后来就成了二小姐。按府里的规矩,二小姐总比大小姐吃亏些,什么好的总紧着长姐先拿,我倒也不在乎这个。娘亲生我时,爹爹在门外来来回回把地砖踩了不下几百次,等得着实焦急,以致二姨娘顺利生产有人禀告时,爹爹挥一挥衣袖随口便说隔天去看。府里知情的也不觉奇怪,娘亲本就是正室,爹爹是该多挂心,况且二姨娘还是圣上硬塞给他的。
我一出生,爹爹就给取了名,他说,潇潇夜雨秦淮笙,就叫淮笙,我猜他大约早知道娘亲要生个女娃娃,不知道哪里胡诌了诗句。隔日爹爹真去了姨娘那儿,早晨先在娘亲屋里用了膳,席间娘亲要他替长姐想个名儿,要不姨娘又该多想了。
爹爹略略想了一会儿,再提起那句,潇潇夜雨秦淮笙,择了句首和句末凑起来,就叫潇笙,潇在淮前头,于是我觉着当时我晚他个一炷香也算值,淮笙还是好听些。
我打小自来熟,喜欢拍长姐马屁,她自然待我亲厚,潇笙除了在讨人喜欢这方面修为差我些,其它什么吟诗作词那些劳什子的事上她都比我用心。爹爹总夸她文静有礼,二姨娘日子也跟着好过起来。不过我有娘亲护着,宠爱断断不会少。
十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二姨娘素来爱杵在自个儿苑里,不愿动弹,像是敛了过去的张狂性子,不大爱争了。
转眼间深冬,积雪厚厚的,压断了屋前秃树的枝条,颇有些不吉利。后来我丫环玉唤吵吵嚷嚷说不好了不好了我真以为应验了,出了什么大事。玉唤扯过我的手一阵疯跑:“我说,你带我来府门口做什么。”
玉唤也不说话,只等着我自己去寻那“不好了不好了”的由头。
我听到几声猫叫唤,“我原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呢,不过几只野猫攀着墙,妄图闯进来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啊,小姐你看那边,是前面啦。”她硬生生扭我的头。
“呀,你这小蹄子,愈发长进了,敢扭你主子的头。”我一瞧她,她倒脸腾地一下,暧昧地飞红了,害羞个什么劲儿嘛,应当羞愧,不是羞涩!
日期:2013-07-09 15:18
壹 - 接上文
“前面什么呀,怕什么,胆子也忒小了,前面……啊~~~有个死人!”这着实不可思议,大清早的,果真晦气。
皑皑白雪地上躺了个蓬头的少年但没有垢面,因此我能清楚的看见他是如何的眉宇英气,如何的面目清秀,真是可惜了。我正想“啧啧”慨叹一下却见他抽搐了几阵,我极其怀疑这是诈尸。
于是我急急地退后,可玉唤倒好疾疾地踱步过去。
“玉唤,你给我过来,你不怕触霉头哇。”
“可是小姐,他好像活过来了。”她指指他挪动的手,接着脸又红的不成样子。
我回头看看,发现娘亲贴身婢子在前庭转悠。
“云淇,叫爹爹和娘亲,还有拿我那件雀金裘来,哎呀,你快呀。”我估摸着这事我没法子拿定主意,再有,招那俊俏的濒死少年郎回府安置 ,实不是我擅长。
玉唤同我将他扶起来,我还得拂拂身上沾的雪,真是麻烦。
云淇迟迟没见来,下人们已经将少年郎抱进今麓阁,就挨着我屋,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去看他,我说一点儿也不。
刚进屋子,云淇那丫头匆匆忙忙把我撞个满怀,而且我还看到她将我钟爱的累丝嵌宝的凉玉梳给捞走了。
我大肆惊叫一声,但也只得极不情愿的去了隔壁,我誓要讨回。
少年郎的头发太蓬,干枯毛躁还打结,以致云淇梳得尤其煎熬。看她那股子卖力劲儿,我倒不怕她把他头皮扯破,我只是心疼我那凉玉梳。
不稍时,他伏在桌上醒过来,甚为优雅的冲我抛来一笑:“多谢,二,小姐。”
虽然我确实是二小姐,可我顶顶儿讨厌别人称我二小姐,尤其在他重读“二”的时候,彻底地激怒了我。
“你……你你你。”我忘记了我还有个不擅长的事,是的,非常遗憾的说掐架发火的时候我的舌头会打结。
“我叫川杉。”
“穿山甲,哼~”
日期:2013-07-10 15:03
川杉很明显地掩藏了刚萌生的笑意,他把就快脱口而出的“哈哈”吞回去,牵强地在说了一半的“哈”后面添上了“我肚子饿了”。
“云淇,去看看厨间还有剩的早膳没,祥吉,贵富,从闲置的屋子里取个暖炉子来。”娘亲抿了口清茶,正端坐在川杉对面。
“娘,贵妇是谁?”结果娘亲一口茶差点喷到川杉脸上。
“刚你爹从市集上带回来的,我觉着吉祥富贵,名字太俗气,就给改改。”我真庆幸我的名字是爹爹取的。
日期:2013-07-11 19:00
云淇这次倒出奇地快,携了几名端菜婆子话语间就见她过来了。
“那碗通花软牛汤你端来做什么。”娘亲撇了一眼云淇,言语中颇带责怪。
云淇端着汤从我身后踱步过去,我实在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然后她忽地就崴了脚,好好一碗软牛汤全给泼在川杉身上,但我看出那分明是故意的。
云淇今年十六了,长我六岁,这般的不正常该是少女怀春罢。
既是妹有意,我且帮她探探郎有情没。
“云淇,你怎么的,手脚这样慌乱,还不服侍川杉沐浴去。”我向她使使眼色,又示意玉唤去拾掇眼前的狼藉。
我等他们去了浴池后才发觉我忘了向云淇讨要梳子。我是本着离那倒霉鬼越远越好的意思,可总不顺意,眼下又得去一趟。
“淮笙,把这衣裳带去,总不能让他再穿那件破袄子。”娘亲抬眼朝我笑,我估摸着她说这话完全为了奴役我。我的小心思被她戳个通透,她便顺带欺欺我素来的顽劣心性。
府里没备着倒霉鬼这样十几来岁的男子猞猁狲大裘,只寻了件下人穿的窄裉袄,我看着倒是委屈了他。
日期:2013-07-12 18:47
呀忘记了,上面那两段都是第贰章了
贰—— 接上文
我平素都在自个儿内屋搁个梨木桶沐浴,嫌弃浴池空荡,到时陷入自我陶醉总不太好。且浴池处的偏,万一什么贼人闯进来便后果不妙。
“云淇,云淇,出来下。”我扣了门,却不见她应声也没什么准备开门的响动。
推门进去之后右转有个偏厅,我把窄裉袄放在几上,准备去寻云淇。我仔细听着似是有人靠近,便转过身,吓了我个昏天黑地。
川杉只着了一件里衣,是极其寡淡,送葬那般的素白色,衣衫敞着,叫我被唬得赶忙越过他逃了出去。鼻腔里还留着一股子猪苓混着百和香的味道。
我特别讨厌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守着,心里会不舒坦。娘亲说,自己的身子决绝不能随随便便被人看了去。若是真被看了,可定要叫对方负责。不过,侍女是服侍我的,看看不打紧。那刚刚的事儿可怎么好,我思索着他定是要来向我讨个说法的。
可我总不能禀了娘亲这等子羞怯事,只有躲躲他这一个法子。
爹爹在花厅候着,不想二姨娘和潇笙也在,娘亲招呼我坐下。
日期:2013-07-13 00:02
结果川杉还是出现了,我心中惴惴,只求他别当着这许多人揭穿我。
“川杉,我差人打听了你的事,如今你十二,孑然一人,若你愿意,便留下来。”爹爹说完,放下手里鸦青色釉彩茶杯,也不看他。
娘亲又接过话头:“便留下,做这府里的少爷,你可同意?”
我觉着爹爹话里头也有这么个意思。正能添个男丁,他自是高兴的。
且不论川杉模样好,就是个勉强入眼的小乞丐,他今日也会收了去。
我听见川杉应着,但眼里隐隐有些疏离与不屑,许是我看错了。
“那么今日便见过你娘亲,二姨娘,还有两个小妹,潇笙和淮笙。”二姨娘只是皮笑了笑。
如此一来,川杉算是我亲哥。我因着不用向他负责高兴一阵,后来又发觉长此以往,我甚为危险,万一他设计报复,又打着哥疼爱妹的幌子,可不让他瓮中捉鳖么。
————贰 结束————
日期:2013-07-14 16:37
————叁————
我唤川杉阿川,但并不是我想,娘亲不让我叫穿山甲。而潇笙管他叫川哥哥,我只觉得肉麻的很。
这云淇真真是鬼机灵的,要找她时偏偏找不见。
“咳~阿笙,你的凉玉梳。”阿川伸过手来,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没曾想的竟是在他那,倒也省了一通麻烦。
“给我。”
这时他却收回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诶~是你的自然要还,只不过,挺中意这把梳子的,梳来生暖,倒叫个凉玉梳,有趣的紧。“
“你想要?这可是爹爹特意为我……”我此刻想到,他若是杀千刀的又提起我看他身子,并且他咬定是我故意窥看的,那只怕我以亲妹照顾哥哥这个理由是搪塞不了的,颜面尽失该如何是好。
“你想要,便给你,我才不稀罕。”我甩下话扭头就走,他那个死穿山甲。
“傻瓜~”然后,他居然嘲讽我!
日期:2013-07-16 19:08
那年我十五岁,及笈的年纪,宜谈婚嫁。
圣上将宋家二女淮笙赐婚于钰城纪家的长子寒宵,把我长姐撂在一边,明明潇笙是亲侄女,却先给我指婚。
纪寒宵是谁我从不曾知晓,甚至钰城纪家早已在五年前消失。
纪家家主和爹爹同是抗外敌的功臣,但纪将军早早逝去,已过去五年,怎会凭空冒出一个长子,可圣上亲下御旨,谁又能够拒绝。
我万万没有想到,寒宵便是川杉,川杉既是寒宵。纪家长子,纪寒宵,五年时间,正好五年。
全府的人跪在拿了御旨的李公公跟前,川杉抑或是寒宵攥着我的手,满脸的欢欣。
爹爹告诉我,他与纪家素来交好,川杉被他爹养在府外的别苑,这才幸免于灭门之难,纪家有子这件事只有爹知晓,如今,圣上却查明。纪家惨死后,他一直在找他。五年前,正是因为发现川杉身上的紫鸾璎珞,认出了他。尽管川杉一直隐瞒着身份,可他一眼便识破了,紫鸾原是纪家象徽,只有纪家才能够拥有。
可我觉得奇怪,川杉若有意隐瞒,是绝不会再暴露出那璎珞的。
初春将近,婚事开始张罗,可我愈发的不安。
为何要五年,才查出川杉是忠烈之后的事。
二月,我没等到迎春花开的明媚,挥散阴霾,等来的是圣上的震怒。
钰城宋家有谋反之意,与西姜外患勾连,罪无可赦,念在昔年抗敌之功,宋家二女因有婚约可免一死,其余全部处死。二姨娘可是圣上亲妹,难道也不能容人说明,一定这样下死令么。那日颁赐婚御旨的李公公一脸的戏谑,宣旨之后又命人搜府,发现了许多我不曾见的珍宝,还有很多封通敌信件,署名是连诀,西姜王主。爹爹一心护国,断断不会做出此事,但该何从辩解。
我要川杉向圣上求情,改将宋府上下发配,他却恼怒着说圣意已决,不能更改。他很不对劲,那是养了他五年的家,他却恼怒了。
“爹爹将你当成亲生儿子,你是这样回报爹爹的。”
他突然扼住我的咽喉,又马上松了手。他对我说,你爹他该死!当年惨案是他一手造成。
这五年你可知我的难。明明知道你爹的罪行,但我不能道出,你爹他太狡诈,我一直没抓住他的把柄。对,云淇实是纪家的人,你知道我为何要圣上赐婚于你,你以为是我爱你么。
我记得和川杉初见,记得和川杉斗嘴掐架,记得他夺我的梳子很得意。
我忘了川杉那日穿了素白的里衣,如送葬那般的白,忘了云淇太过凑巧出现在府门口,她本该服侍在娘亲左右,忘了她刻意的慌张,接近着川杉。
我活在虚幻里,如今已深陷,无法自拔。
选择回避,死去,然后就以为再不会记起。
日期:2013-07-18 20:05
你要醒过来,必须醒过来。川杉这样对我喊着,在我亲手将匕首捅进心口之后。
我没有答允他。
他不是说娶我不过是个幌子么,他不是残酷地想让我亲眼目睹双亲死去么,他还要折磨我,可我已然无法再承受。
他的施舍我不需要,挽留我又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婚约是假,我仍是宋家二女宋淮笙。钰城宋家,卖国通敌,罪无可赦,该满门抄斩,怎么能缺了我。
他说你以为是我爱你么。他原来一直在欺骗我,从一开始,从五年前我遇到他。
对,我一点也不清醒。我一点也不坚强,我该屈辱的活着,恳求他不要杀我,我应该为了爹爹娘亲去报复他,去向圣上禀明宋家并未叛国,一切是他的陷害。
但我已经死了,我还可笑的爱着川杉。爹爹你怪我吗?
那么就忘记你罢。
脑子里回忆的碎片真就抽空,真好。
再度清醒,只剩下了孱弱的一息。有人叫“淮笙”,这样熟悉的名字,十欺告诉我,是我的名字。
“淮笙,君上命我接你回谷。”我随十欺去了。
孽摇君上说他会告诉我一切,我信了。
原来的笑语,原来与川杉一起的欢声,灌进头顶。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说着忘了忘了,而后又践踏着自我,将那些破碎了的肮脏的东西拾起来。
“淮笙,你现在能记起么……”君上问我,却欲言又止。
“君上,十欺来迟。”十欺跪在殿外,身边是个陌生的鬼官。
“十欺,你都交待清楚了罢。”君上将一个玉璜交到那鬼官手里,又对我道:“淮笙,你已记起,但并不明真相,此番随鬼官回到五年以前,你且亲自看看究竟。”
鬼官左手握着玉璜,右手在胸前结印。
我脑海里,孽摇君上所说的“五年”这样的字眼,再度撕扯开我的伤口。
你要醒过来。
鬼官说我本是已死之人,孽摇君上在我回忆时对我施下回生咒,能够暂为人身,撑着尚存的一息,但绝不能篡改过去,否则我想追回的真相永远得不到答案。
君上他很了解我,我选择自戮,因为恨也因为爱。我不怕神形俱灭,我愿回到五年前,即使我仇恨着,后悔着,却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哪怕一个牵强的理由。我想知道所谓的真相 。
五年前深冬的清晨,我等在宋府门口。
鬼官作法将我的身形遮掩,我偏头看见川杉破一身破袄,尤为疲惫的走来。
他倒在雪地里,这年他十二岁。多好的年纪。
玉唤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出了府。她看见川杉,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急急忙忙地要去找我。
然后我看见云淇从门后探出来,她瞧了瞧川杉又匆匆的离去。
我对鬼官说:“跟上她。”
日期:2013-07-20 18:41
云淇一路谨慎着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虽然她看不见我,我仍然小心地不敢弄出响动。
厨间离府门口算不上远,加上云淇行步匆匆,一会儿便到了。而我所住的今溯阁就十分挨近府邸背靠的午山,真要去一趟,可要花不少功夫,时间自然少不了。
我和鬼官站在灶台边,云淇对那些厨子们道:“把早膳热了。”她顿了顿,又道:“再把夫人说留着的通花软牛汤拿出来。”
“可是……”,我认出来,那是娘亲从娘家带来的白师傅,他有些犹豫,“夫人说等着老爷起身再给张罗。这时辰总还有些早的。”
我记得爹爹都是辰时下了朝回来,现下在屋里补觉,时候是还尚早。
可云淇到底做了准备,料到会有人驳她的话,故而对白师傅说:“老爷今日不用这个菜,夫人说拿去热了给淮笙小姐喝,早上吹风,要暖暖身子。”这缘由说的着实充分,并且云淇又是娘亲的贴身侍女,没人再敢怀疑。只是一点,我和爹爹不同,向来厌恶那汤的味道。
稍稍巡视一番,她也不敢再耽误,接着就赶去前庭。想必那个我也该到了。
我应该在浴池候着,看看等会儿川杉和云淇有什么猫腻。但是,我想再去看看那时初见的他。
我以为我心里一直很平静,作为一个过客,以为恨着他,爱着他的都是活着的我。
他告诉我,爹爹一手摧毁他的家,所以他要复仇,即使是用诬陷的手段,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对不对,我又对不对,我不知道。
我那时在虚谷里回忆着,只有开头,只有结尾,中间的那些我想不清,那是我摸不着的虚幻的影。
鬼官催促着问我接下来去哪。
是的,我该走了。
他们果然按着当时的样子来了浴池,脸上神色都有点凝重。
川杉把脚迈进门里时,朝着云淇问了一句:“你说你是纪家的婢子,可是当真?那日灭门后,无一生还。”云淇慌忙的跪下,哭丧着脸连连道:“奴婢怎敢欺瞒少爷,纪家灭门之日,奴婢正巧陪大夫人去宫里小住,所以逃过一劫。少爷,大夫人就是现在的宋家二夫人啊!”她越说越激烈,指望着川杉能相信她。
“你既是侍奉着她的婢子,与我何干?不如说,我该让你守着这个秘密,永远消失。不然,你会坏了我复仇的计划。”
“少爷,不是这样的,大夫人一直对奴婢不好,稍有不顺意就打骂,但是你娘对奴婢很好,每回她来府里的时候都很怜惜我,劝我去别苑……”云淇哏咽着还想说下去却被打断。
“死人的事,凭你单面之词,我又岂能全信,好了,容我想想,你先退下。”从川杉的话里听出他还是动摇了。
纪家剩他一个,他如何不孤独,今日进了宋家,找着了幸存之人,他本该欣喜若狂的。
云淇摸摸眼泪,正要出去,却有一梳子从袖口掉出。
日期:2013-07-23 23:23
川杉盯了那梳子一会儿,俯身捡起来。
“这……”他一脸的犹疑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淇似是有意想将它夺过去,碍于尊卑地位,不敢动弹,只说:“那是淮笙小姐的凉玉梳,是小姐心尖上的爱物,金贵着呢。”她言语里带了点哭腔,倒像是被欺侮了恳求着他。
我那把累丝嵌宝的凉玉梳是爹爹赠与我的。平定西姜战事之时,也就是我要满十岁那年,他得胜归来,顺带送了我,说是庆贺生辰的东西。可最后竟成了对爹爹不利的通敌罪证。我以为只是一把梳子而已,但凉玉梳用的是西姜的贡玉制成。是圣上才能有的。
川杉紧握着手里的梳子,心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忽又开口道:“我先收着,她若要的话你只管叫她来问我,你退下吧。”那才是十二岁少年郎应有的神色,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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