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胜局——白起的巅峰时刻

作者: 翰林祭酒

  日期:2013-10-31 10:06:07
  【正文(1)】
  第1回 运筹策远交近攻 定密计志在图远
  大谒者高法终于盼到并且听到了雪莲花般的马蹄声,绷紧的脸庞总算挤出了一点笑容,仿佛阳光努力透过云层,想给人间一点颜色一样。远处那匹黑色的俊马果然不负重托地急驰而来,瞧那行进的速度,简直就是一道无法无天的闪电。
  高法紧下几步台阶,扯着嗓门喊:“您总算来啦--。”尾音悠长得就像排空而上的雁阵,然而话音未落,马背上那个全幅戎装的将军却已近抵跟前,随即翻身下了马。只见将军模样的人,头戴鹖冠,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鱼鳞细甲衣,下身着长裤,裤口紧束足腕,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整个打扮线条流畅,干净利落。将军中等个,身体粗壮,长形面庞,一幅輢角大八字胡,端的就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准是大将无疑了。

  年轻的王宫侍卫麻利地接过缰绳,一边不停地把那匹马来端详。确是好马,马头高仰,棱骨分明,肉少;颈浑圆而长,挺胸,广膺,大腿宽厚,这些都是耐久善走的象征。“好马,”他拍着马脖子说。
  高法拉着白起就走:“大王摧过几次了。”
  将军嘀咕了一个理由。

  “您的佩剑?”年轻的侍卫没有忘记他的职责。
  侍卫“啪”地一声接住将军解下的佩剑。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金碧辉煌而又戒备森严的宫殿群里。
  “他就是武安君白起”,年长的侍卫呶呶嘴道。年轻的侍卫如梦方醒,一时不知所措。他努力反省刚刚有没有待慢这位名将的地方。“我、我、下了他的剑,”他有些结巴。“任何人不得剑履上殿,这是规定,你做得没错。”年长的侍卫安慰道。
  “他就是武安君白……大将军。”他对着那个背影念叨道。这个刚入伍不久的年轻人,有足够的理由对威震寰宇的白大将军致以崇高的敬意,因为他太历害了,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意味着成功与榜样。他出身寒门,却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不仅魔术般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并且屡为国家建立殊勋。秦昭襄王十三年(前294),白起出任左庶长,这个职位是只有获得秦王充分信任的人才能担任,也就是说,获得这个职位的人必须是秦王的亲信。商鞅辅佐秦孝公变法就担任过这个职位,后来他们都担任了大良造。这说明秦昭襄王对白起的赏识与信任,不亚于秦孝公对商鞅。白起亦不负重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他打残楚国,占领历史悠久的郢都,成就了他人生的阶段性巅峰。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白起重望所归地成为武安君。

  “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是为‘武安’。武安君一出现,看来又有大战要打了。”年长的侍卫说,语气肯定得就像胜利在望。然而他的估计是不错的,此时,一场高级别的御前会议,正在咸阳宫举行。

  白起瞄了一眼御座之上的秦昭襄王(以下称秦王),依然是他喜戴的冲天高冠,左手支颐,右手执策放在胸前,宽大的袖子恰好盖住大半个身子,再加上眯着眼,以致给人的印象是他似乎连漂亮的络腮胡子都在打盹。事实上,这是他认真听到汇报的惯常姿势。高法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二句,秦王欠起身子,朝白起的方向看过来,并且点了下头。
  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白起的眼睑,他们尽皆是大秦国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此刻,正在发言的是丞相范雎:
  “……所以说,全面与山东六国开战,显然大不明智。为今之计,莫若联合齐、燕、楚,蚕食韩、赵、魏,一旦我们夺得中原腹地,就如扼住了蛇之七寸,六国再想搞什么合纵来抗衡吾国,也是难了。”
  又在兜售他的“远交近攻”策略,白起在心里嘀咕。

  国正监蠃池,史上亦称公子蠃池,秦昭襄王的兄长,王室宗族的代表性人物。国正监,职掌监察事项的大臣,几乎无事不涉,权势颇重。蠃池道:“韩国是我们的最近邻,其国土呈南北走向,形状就像个大南瓜。黄河以北的国土就如瓜蒂,其南则是瓜身了。而瓜蒂部分便是形势险要的上党地区,居太行山之巅,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是时候了,可以关注一下这个地方。”

  “武安君意下如何?”秦王问道。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位战神已经来了,于是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他。
  日期:2013-10-31 10:11:34
  【正文 2 】
  “回禀大王,”白起道,他总是这样的声音低沉,不紧不慢,朝堂对策是这样,大敌当前也这样。“末将以为,国正监大人所言极是。从军事的角度看,上党地区眼下恰成为一个孤悬的突出部,其东是难以逾越的太行山脉,北面为赵国所阻断,而其南面根部早已为我军所蚕食,只要沿“刑丘-怀邑”一线向东再发动一次攻击,我军前锋即可推进至太行山麓。这意味着上党地区将被彻底切断与韩国本部的一切联系,而成为一块任我宰割的飞地。”

  白起留心观察众人的反应,国正监蠃池并不因为白起的支持而略假颜色,秦王捋着胡须重回半梦半醒之间,而丞相范雎满月般的脸庞,近来又益发丰满了。于是总结道:“攻占上党地区,意义非凡:东向,可以直接威胁赵都邯郸;南向,则兵胁韩、魏。”
  不愧是战神,条分屡析而又能击中要害,范雎在心里想,得想办法约束他了。
  将军王龁请求发言,他附议了白起的意见。
  秦王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人群,他在等待补充意见。蠃池接着分析了韩国国内的政治情况:“韩国的地理位置就如水中孤岛,典型的四面受敌之地。之前秦、楚战于蓝田,韩出锐卒助我,然而当看到我军战事不利时,则又投靠了楚国。‘不固信盟,唯便是从’,是韩国这些年奉行不二的墙头草法则,看似明智实则愚蠢,因为他没有固定的盟友,也就没有铁杆盟友。再者,韩国国势江河日下,今非昔比,韩桓惠王(以下简称韩王)在位日浅,威信不立,纵他克勤克俭,无奈那些老油条大臣是不会听他的,那么,只要我们稍作努力……”说这话时,赢池看了看白起和王龁,仿佛千斤重担就此空降在他们身上,“不怕他不就范”。

  “就是说,”这是范雎的声音,“当前的总体形势对我们是有利的,赵、齐的情况差不多,皆是幼主在位,母后临朝称制。楚国的楚考烈王(以下简称楚王)亦刚继位,况且我们于他有恩。魏国则在我们一连串地打击中尚未缓过神来。至于燕国嘛……”他顿了顿,“远在边鄙,谅不致构成太大的威胁。”
  秦王点头表示同意:“上党地区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不过寡人要强调的一点是,上党地区的政治意义俨然要强过单纯的军事意义。固然,攻占上党地区从形式上看,似乎是从此阻断了列国搞什么合纵来对抗我国的可能性,但诸位千万要记住,地理因素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人岂可被尿憋死?有如赵国的蔺相如、廉颇、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稷下学派……稷下学派有个研究儒学的叫什么……”

  “荀况,我的陛下。”大谒者高法毕恭毕敬地答道。
  “对,就是他。有这样一班长舌头,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大名鼎鼎的张仪,其三寸不烂之舌够让人头疼的。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是不止一次的发生过,所以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但不敢窃窃私语,就是说,空气依然是庄严肃静的,这是庙堂议政的规矩。秦王终于从他的御座上直起身来,在高高的台殿上来回踱着步,群臣则环跪台殿之下,中间隔着台阶的距离,这也是庙堂的规矩。秦王语调舒缓,然而字字似乎是从牙缝中逼迫而出的,不免有一种凌烈之感:
  “虽然最后都为我们所击溃,但他们不止一次地扣函谷关而来,他们一直以夷狄视我,他们亡我之心一直不死,这是我们秦人决不能容忍的。”他扫视了一眼群臣,仿佛在检阅兵器:“在过往的岁月中,上赖祖宗恩灵,下得将士用命,我们取得了卓越的功勋,韩国自不必说,魏国则为我们打得迁都大梁;楚国自恃地大物博,结果是楚怀王成为我们的案上之肉,楚都郢亦成为我们辖下的一个郡,在这个方面,白将军功不可没……”

  范雎的脸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他越来越无法容忍秦王对白起的倚重与白起在战场上的叱咤风云了。

  只听秦王继续说道:“燕、齐争锋,先是燕国大将乐毅大破齐国,尔后齐国的田单复又把燕国打得七零八落,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对我们是有大益处的。这样一来,山东六雄之中,目下唯有赵国还算过得去。寡人的意思是,应该利用上党这个飞地,尽量把赵国扯进来,做足文章,同时又不能让其他国家有插手的借口,在这个方面,有劳范丞相费神。”
  “谨遵王命,”范雎答道。
  “前方将士的物资补给与粮草供应,这一块还是有劳王兄。”秦王对国正监嬴池道。
  “至于这次军事行动……”秦王突然看到范雎似是有话要说的眼神,按往常的默契,在军事主官这一问题上,范雎一定有他不便明言的理由。于是,心领神会的秦王话锋一转,道:“至于这次军事行动的其他一些枝节问题,待寡人细加斟酌后再作决定。”
  日期:2013-10-31 10:17:03
  【正文 3 】
  第2回 暗角力范雎进谗 拢人心秦王赐婚
  朝臣散走,秦王故意说:“范丞相留步,寡人还有一事相商。”范雎与朝臣打了个哈哈,也就留了下来。

  自秦孝公迁都咸阳以来,咸阳作为秦国的首都,其发展速度与其国力的蒸蒸日上一样,灿若星河,繁华勃兴。作为政权中心的咸阳宫位于渭水的北岸,它的兴建据说是仿效天上的紫微宫来谋篇布局的,是为帝居,又是臣民眼中的人间主宰。位于渭水南岸的、同样是谜一样的兴乐宫,则是王室的游乐中心,抢眼的渭水,豪华舒适的宫殿,以及王国内部所能提供的最优质的服务,都给王公大臣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这里的时光最质感,比不得朝堂的僵硬。秦王就经常在这里宴享群臣。

  此刻,秦王与范雎就走在风光旖旎的横桥上。横桥飞架南北,将咸阳宫与兴乐宫连成一体,它分上下二层(复道),上层御用,下层则属役人。横桥宽足容四个成年人并排行走,亦可容一辆安车通;两边窗户镶嵌绿琉璃,皆通明。此时,秦王就透过绿琉璃欣赏到了渭水日落。
  范雎落后秦王大半个身子,他看着远处兴乐宫波澜一样的屋顶道:“臣早年行走天下,亦略有知闻,据臣所知,还是我们大秦国的都城建设巍峨壮观,坚如磐石,大有鼎定之势。”秦王身着十二章服,所不同于先王的是,他喜欢在两边袖口各绣一只龙,这样每当他的双手从袖口伸出来时,也就有了吉祥的寓意:双龙吐珠。眼下他又满心欢喜地欣赏了一遍他的双龙吐珠,然后捋着胡子问道:“这就是你想要告诉寡人的?”

  范雎道:“微臣为陛下物色到了一位国之柱石,此人不仅有勇,攻城拔寨,斩将搴旗;亦有谋,能谋善断,袖里乾坤。尤为可贵的是,据臣观察,此人秉性忠厚,可堪倚重。”
  “谁啊,瞧你说得这样兴师动众。”
  “王龁将军。”
  对于这个答案,秦王并不感到意外,终究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宿将,他对王龁是了解的,比高傲的白起亲和些,但要说他比白起更适合于独挡一面的统帅的位置,秦王心里很清楚,并不见得,最起码王龁还缺点火候。
  这个时候范雎提出这样一个人选,很显然是要拉拢得力人手以与白起抗衡。关于范雎与白起之间的一些瓜葛,他心知肚明,但没有点破,因为他觉这一切尚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打压一下白起也是好的。这家伙,近来越发自矜起来。自打白起以卓绝的军功受封“武安君”以来,十五六年过去了,他的职位一直没动,有点情绪在所难免,但按照二十等爵军功制,裂土封侯已是最高级别的军功,寡人又有什么合适的位置给他呢?除非丞相一职……也难怪范雎满腹孤疑了。

  这么一想,秦王道:“白起虽为魏冉所荐,但事实表明,他对国家还是忠诚的,对寡人是忠心的,与丞相亦无多大介蒂,丞相大可不必介意嘛。赵国因为有蔺相如、廉颇,局面就比他国要好,我们也要这样的将相和。虽说丞相来自异邦,却是不遗余力地效力于我大秦,这一点寡人心里是有数的,丞相放宽心。”
  秦王本想拿秦孝公与商鞅的例子来表明他对范雎的倚重,但一想到商鞅最终不得好死,也就把话咽了回去。但这一席话到底说到了范雎的心坎上,他清楚,这么多年,要不是眼前这位大权在握的老人的支持,纵有三头六臂,他也断难在复杂的秦国政坛上长久立足。张仪够历害的吧,又如何呢?再者,疏不间亲,他不仅间了,且是令人匪夷所思地离间了秦昭襄王母子亲情、甥舅关系,把有巨功于秦国的穰侯魏冉远远地打发了,最终忧惧而死。

  就是说,为了能当上丞相,范雎铤而走险,把前丞相,秦王的亲娘舅魏冉,给整倒台了。
  当年秦武王(秦昭襄王的兄长)意外身故,要不是亲娘舅魏冉压上身家性命替他清除对立面,秦昭襄王焉能有今日?魏冉与白起亦有知遇之恩。就是说,白起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一跃成为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名将,这与魏冉的提拔、栽培是分不开的。这也是白起与范雎有隙的另一个原因。
  狐狸之所以狡猾是因为狮子太过强大,白起的存在让范雎觉得他得是狐狸,因此说道:“陛下多虑了,微臣争取做蔺相如。”
  “这就好嘛。”
  “不过,微臣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言无妨。”
  “功高震主,尾大不掉,非国之幸事。”
  秦王假装在看风景,他看到渭水跃金跃银,夕阳衔山。然后说道:“依你的意见呢?”
  “我听说周王朝鼎盛时期,天下诸候周王扶弱抑强,以致天下八百诸侯处势均衡,众星拱月,国泰民安。及其末,强者逞强,弱者积弱,弱肉强食,周王非但无可奈何,且几自身不保,当今之势也,可不慎哉?”
  日期:2013-10-31 11:33:10

  【正文  4 】
  “寡人懂你的意思……白起会怎么想?”
  范雎道:“我听说,白将军至今尚未婚娶。”
  “呵呵。好。寡人知道了。”秦王道。
  咸阳深秋,美丽的梧桐树叶落满大街小巷。秦人喜欢梧桐,缘于一个传说,凤凰只在梧桐树上落脚。“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民间很流行这首诗,咸阳城因此遍植梧桐树。特别是城区的几条主干道,梧桐树以它压倒性地优势,无声地昭示大秦国自秦孝公以来立下的规矩:“宾客郡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魏国的公孙衍来了,秦国人昵称他为“犀首”。他任大良造是在商鞅死后5年,当时秦国还没有丞相一职,因此,大良造就掌握了军政权力。接着在林荫道上出现的人物便是著名的张仪,魏国人。他对秦国最大的贡献便是破坏齐、魏同盟,以及齐、楚同盟,瓦解东方六国的团结,使秦国从中得势。与张仪同时代的有影响的客卿还有:魏章,陈轸,甘茂——这个名单可以列得很长。最后不得不提到的人物是现丞相范雎,魏国人。他曾受辱于魏相魏齐,差点死于厕中,后来在郑安平的帮助下逃了出来。这时,恰巧秦国使者王稽到魏国,在王稽的帮助下,秦昭王36年(前271)范雎来到秦国。郑安平与王稽眼下就在范雎手下效力,值是他的左膀右臂。

  范雎入秦的那一年,白起实际上已功成名就——已受封武安君。也就是说,资格比范雎老多了。可是他不得不屈居于范雎之下,因为无论你是级别多高的大将军,与丞相相比,见面低一级,这是规矩。不过,范雎确有过人之处,其“远交近功”的策略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风过,一片“沙沙”之后,又是落叶扶疏。白起亦喜欢这个季节里的这些树,笔挺的树干,炫烂的外衣,整齐而有韵律地排向远方,仿佛军阵无尽。白起惯常于铁石心肠地征战,却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秋风落叶,他原也是有情义的。
  从王宫出来,马蹄轻扣平展如磨刀石的路面,响声清亮,他信马由缰,朝家的方向走去。家在王宫的西面,就是说,咸阳居民区在咸阳宫的西面。虽有这样的区别,事实上是一个融合无间的整体,它们尽皆掩映在梧桐树或明或暗的情义里。一路上有人来人往,但人声渐稀。日已暮,临街的店面陆续都打烊了。街灯也次第亮了起来。秦人的生活习惯是早出晚归,三百六十行都这样,不管是农人还是官员,一收工立即回家,基本没有夜生活。因此,这条咸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一入夜,也是清闲,除了定时巡更的军爷。

  “那个谁,怎么还在这瞎晃悠?”
  见是白起,为首的军官抱拳道声得罪,过去了。
  白起并不急于赶回家,他似乎是在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但到底还是到了家门口。迎接他的是此次随他进京的卫谟,白起帐下第一谋士,楚人,魏冉入秦时从楚国带来的。魏冉事败后,卫谟曾密谋过一起暗杀事件,对象便是范雎。虽然功败垂成,但白起赏识他的情怀,就将走投无路的卫谟收归帐下。范雎再睚眦必报,他要掘地三尺找没人的地方掘去,休想打侯府的主意。范雎虚张声势一番,这事也就过去了,顶多加强警戒而已。

  再说这个卫谟,年纪六十开外,神态清矍,他一门心思只一件事,与范雎作对。丞相卫谟在朝自然着官服,在家则为了突显他的纵横家身份,学问根柢直追鬼谷子,便麻袍麻履,头顶束发,不冠不簪,余发任意披散脑后,据说这样更仙风道骨。卫谟则针锋相对的儒冠儒服,一幅中规中矩、一丝不苟的样子,并且开口子曰闭口子曰,只要逮着机会,必口不停歇地攻击纵横家搞阴谋鬼计那是断子绝孙者流。一次在郊野碰到范雎,气不打一处来,卫谟指着他的纵横家行头发狠道:“范纵横家,这不披麻戴孝嘛。”得亏范雎还有点涵养,没有当场发作。这事后来遭到白起的警告,要他注意斗争策略,起码得保持必要的体面。这老头一肚子坏水,但根还是正的。

  “情况如何?”卫谟迫不急待地问。

  “和我们推演的一样。”
  “就是说,大王已下定决心攻占上党地区了?”
  “从战术的角度看,攻占上党,已无任何悬念。问题在于,上党地区以及太行山脉,是拱卫赵国西部安全,特别是邯郸(赵国都城)安全的天然屏障,如果我军实施攻击,我想,赵国不会袖手旁观吧。”白起道。
  日期:2013-10-31 14:07:39
  【正文 5】
  “看来此一战,硝烟必先起于谈判桌而不是战场。”
  “大王让范雎负责此事,够他喝一壶的。”
  卫谟突然问:“见到荀况了吗?”
  “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荀况?”
  “嗯?”
  “不曾遇到……他来咸阳了?”
  “他此间入秦,不单单是作为访问学者那么简单吧?”
  “先生的意思是,他别有企图?”
  “非仅如此,怕是范雎手上又多了一颗好棋子吧。”说完,卫谟看着白起,考验似地等着他的反应。白起则直瞪瞪地看着卫谟,忽然朗声大笑,连声称妙。
  正说话间,书童入禀,有王宫使者到。白起慌忙正装来见,却见使者满脸堆笑,口内宣称大王口谕:“武安君社稷重臣,劳苦功高,寡人特与赐婚,钦此。”礼送使者去讫,白起满腹狐疑地来找卫谟。此时,他正在研究一盘残局。
  “先生对此有何高见?”白起问。
  卫谟打趣道:“恭喜恭喜,这回可是正宗的皇亲国戚了,谁敢惹?”白起道:“先生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卫谟道:“秦王赐婚,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起道:“这个节骨眼,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夫昨夜夜观天相,发现将星暗淡,异星突显,那么——”卫谟拖长语调道,“主将怕是有变吧。”他随手将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上。
  白起的不快刹那间像打翻的五味杂陈,为经营上党这个军事突出部,他可是煞费苦心,眼看到嘴的肥肉却便宜了那个谁,真是岂有此理。“这是强盗,”白起突然发飙。
  “意外是意外了点,”卫谟不愠不火,“不过,对于将军来说,尚不算最坏。”

  “此话怎讲?”
  “显然有人在大王跟前下了蛊,但大王将他最喜爱的妹妹下嫁与你,这说明,大王对你依然是信任的。”
  “这从何说起,我白起戎马半生,效忠秦国,从无二心啊。”
  “昔日曾参住在费地,费地有个与曾参同名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正在织布的曾母说:‘曾参杀人了。’曾母道:‘我儿子不会杀人’,仍旧织布无误。过了一会,第二个人跑来道:‘曾参杀人了。’曾母仍不信,仍织布。又过了一会,第三个人跑来道:‘曾参杀人了。’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就连曾参这样贤德的人,他的母亲都会对他产生疑惑和不信任,你与曾参相比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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