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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一夜--一个让你减肥的故事
作者:
蔡骏
一
这是一个会让你患上厌食症的暗黑故事。
曾经,不止有一个美女问过我:你们上海男人,肯定很会做饭吧?
答:我会啊,淘好米,在电饭煲里放满水,再插上电,就好了呀,亲。
但我隐瞒了后半句:常忘了把电饭煲的开关按下去。
对于美食,我是异类,所知无多,敢于尝试的机会更少。读书时,常吃小馄饨。后来,每次回头看用完的马桶,那层漂浮的卫生纸,就是童年的记忆了。我不喜甜食,不畏惧麻辣,从未有过为某种食物而排队,惦记某家餐厅念念不忘的时刻。鲜虾泡面和龙虾泡饭,于我而言,同一物种。
虽然,据我所知,地球上有十三亿吃货,都生活在同一个神奇的国度,比如我的朋友,大师兄杜俊,我们通常叫他“话痨”。
不知哪个女生私底下说过:大师兄这个人嘛,虽然嘴很讨厌,但长得颇像汪峰,沉默时,便有魅力。
我并不这么认为,有一回不小心露出来,被人批评了一句:嫉妒。
其实,我只觉得他那张脸,颇有90年代电视剧里优秀***员的气象,更像本世纪初反腐剧里流行的反面角色。
大师兄杜俊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布道真理,担心哪怕听漏了一句,就会丢失改变人生的机会。他永远正襟危坐,整张脸如果套上黑框,基本就是遗像。他的嘴永无停歇,自夸就算一人对着镜子,也能侃侃而谈半钟头。酒足饭饱之际,他经常从爱因斯坦说到蚊子的避孕手段,从小泽玛利亚新作跳到法斯宾德,也能前一秒钟大聊互联网金融创新,转眼说到在云南吃炸蚕蛹的美食之旅......要么嚼着一块烤牛舌,或舔着哈根达斯冰激琳。
久而久之,对于“话痨”之名,杜俊也甘之如饴,安之若素。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大师兄总想改变我的价值观,无所不用其极,引我入暗黑料理界的法门。十三香小龙虾刚兴盛那几年,他常半夜拽着我闲逛各种馆子,手把手教我如何抽掉小龙虾背后的筋,据说那是毒素和重金属最重之处。
但,我从未如他所愿。
冬天深夜,那年吴江路尚未改造,原汁原味的露天摊上,我提过一个问题——世界上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吗?
杜俊深沉思虑,黑格尔费尔巴哈尼采弗洛伊德荣格般,向寒冷天空吐出一团浓烈的白气说:人生最美好的死法,大概是吃河豚毒死吧。
日期:2014-06-07 20:07:00
二
第二年,春天,大师兄杜俊邀请我去崇明岛上吃河豚。
当时,我刚写完《荒村公寓》和《地狱的第19层》,在上海邮政总局的古老大楼里,做着一份行业年鉴朝九晚五的闲差事。我还从未吃过传说中剧毒的河豚,但也听说现在的河豚都是人工养殖,看似危险其实安全。
渡轮抵达崇明岛,天色完全黑了。刚出码头,便是油菜花黄田野。不见半个人影,天高地阔回到一百年前。想起《小岛惊魂》。
正想骂杜俊怎么安排的?出现一辆面包车,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这就是他预定的豪车接送?车身污垢比黑夜更黑,破烂得随时会散架,座位布满鸡粪痕迹,不时有鸭毛从眼前飘过。颠簸个把钟头,直到岛的最东边,紧挨东海与滩涂荒野,才有一栋孤零零的双层农舍。
四下没有路灯,饶是月光明媚,空气清纯得几近透明,夹带着海风的咸腥味......
所谓农家乐,只有楼上一间客房,两个男人,单张大床伺候。
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
其他房间,没多余的了。早知道“话痨”这家伙办事拆烂污,懊恼误信他的鬼话,劈头盖脸再骂他一顿,他却贱贱地面露喜色道——你不想吃河豚了吗?
晚饭还没吃呢,辗转舟车劳顿,早已饥肠辘辘。
做河豚的厨师,就是农家乐的老板,听着底楼厨房里的油锅声,今晚,我们两条命就扔在这里了吧?
十分钟后,香味飘近,老板端着盘子上桌,一条小得可怜的鱼,长得奇形怪状,鼓鼓的肚子,仿佛刺球,望而生畏。
厨师自己吃了一小块河豚肉,又喝了半口汤。他说若是一刻钟后自己还活着,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说罢叼起一根烟,提瓶劣质的白酒出去,蹲在农舍门口看月亮。
我问这条鱼多少钱?
不贵,一千八。
我在网上查过价格,哪有这么理谱?
懂个球啊,外面都是养殖的河豚,哪有这野生的鲜美?对不起,忘记告诉你了,这是今天刚从长江里捞上来的。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怕他个鸟。我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在打鼓。
每年春天,河豚的繁殖期,从东海徊游入长江产卵。塞满鱼子的河豚,最为鲜美。当然,也最剧毒。一条河豚的毒素,足够杀死三十个成年人。曾有个非常有名的歌舞伎明星,吃了四份河豚肝当场毙命,死时面带幸福的微笑,从此日本立法禁食河豚。
那你还敢吃?
日期:2014-06-07 20:36:00
野生河豚,先割眼睛,去鱼籽跟内脏,自脊背下刀,必须要把血迹清理干净,剥皮去刺,若不烧透,食者必死无疑。
至此,我沉默地看着大师兄的眼睛,仿佛被压出来的河豚眼,意味深长地窥着我。
春风沉醉的夜晚,窗户打开,远远眺望月光,四野氤氲白雾,响起长江与东海潮汐。
一刻钟到了。门外,厨师尚活在人世,只是喝掉小半瓶白酒,脸色涨得似猪肝。
回到餐桌,杜俊拿起筷子,虔诚祈祷——对不起拉,河豚君。今夜大美,请汝到吾辈兄弟腹中一游,助汝早往极乐世界,记得来世依旧做条有志气的河豚,再回到我的五谷庙中来哦。
说罢,他刮下一片雪白的鱼肉,入口之前,还用舌头舔了一番,幸福表情,生动至极。
我并非贪恋美食,实在是不想被人瞧不起,多年后让“话痨”津津乐道“这家伙是个胆小鬼”——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我品尝小小的一口,鲜得难以用人间言语形容,禁不住拿起调羹,又喝了半口浓稠汤汁。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吃掉这条河豚鱼,用了大约两支烟的功夫,但在我的记忆中,似有半辈子这么长。
刹那间,我一度绝望地认为,自己即将被他同化,毕业为十三亿吃货中的一员。
不知为何,双脚颤抖,艰难地挪动到窗边,让海风吹湿眼睛,吃到热泪盈眶的境界?
忽然,耳边响起某种尖利的声音,像是从月光四周的云层里飘落的?
回头去看我的朋友,大师兄杜俊,正像死尸倒在餐桌脚下。
面色煞白,身体僵直,气息还有一些,但微弱到难以察觉。
食者必死无疑——“话痨”的最后一句话。
河豚有毒,他快死了!
我浑身颤抖,冲到农舍门外,想要找人求救。我却发现,烹饪河豚的厨师,竟也倒在泥地中,任我怎么拖也起不来。
厨师吃了第一口河豚,想必早已毒发身亡。
月光隐入浓云,集体自杀之夜?
日期:2014-06-07 21:13:00
接近子夜,这片岛子最偏僻荒凉的尽头,周围没有任何建筑与人烟,连个手机信号都没。
影影绰绰,看似鬼魅,尽是芦苇荡。
我狂乱地跑去,淤泥和滩涂上,暗若黑洞,迷失方向,潮水淹没脚踝,弥漫着梭子蟹,小黄鱼,海瓜子的气味。
忽然,我很孬种地哭了。
不知在荒野里瞎转了多久?我才摸回农家乐,准备来给大师兄收尸,同时想着如何给他家人报丧?又怎么解释他吃河豚毒死了,而我还好好的呢?该死的,我有些胃疼了,毒素发作了吗?
“话痨”消失了。
楼上楼下寻找尸体,却在客房里看到了他——坐在窗边的木板床上,嘴里吸着盒装牛奶,手上在玩PSP掌机游戏呢。
杜俊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捧着肚子爆笑:我靠!你还真的掉眼泪了?对不起哦,兄弟,我只是骗你玩的。吃完这条河豚鱼,就算是立即死掉,我也是心甘情愿啊。
那个瞬间,真想把他杀了。我会谎称他被午夜的潮水卷走,其实是埋在荒凉的滩涂深处。多年后人们发现他时,只不过是一堆螃蟹寄居的碎骨头。
农家乐的老板兼厨师,刚从酒醉中醒来,扶着门框呕吐,手中还提着喝空了的白酒瓶子。
在最漫长的那一夜,大师兄的脸色变得有些恐惧:喂,开玩笑而已,你不会......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我想起这个王八蛋说过,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演员,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一度整天捧着本《论演员的自我修养》装逼。
我独自离开,往着海岛的内陆方向走去,步行了整个后半夜,直到天色微明时分,才走到最近的乡镇。
从今往后,我再没见过“话痨”。
日期:2014-06-07 21:39:00
三
关于“话痨”,他从我的全世界销声匿迹。
两年前,我跟几个老朋友聚会,有人重提这个名字,一种说法是他去了美国,还有人说杜俊在香港发了横材,或者在西北某省的监狱里。我很害怕听到最后一种可能的消息——他死了?
这些年来,我有无数机会吃到天南地北的美食,却始终不曾变为一个吃货。我保持着异常简单的饮食,恒久不变的体重,还有嗓音。而我对于食物的审美标准,仅仅停留在不饿死的水平线上。
2014年的春天,与大师兄杜俊分别已逾十年,我收到一条短信——
“蔡骏,是我啊,好久不见,甚为想念,本周日,傍晚六点,我在黄浦江边的19号游艇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我从未删除过这个号码,手机屏幕跳出“杜俊”之名,心脏微微一颤,竟有隔世之感。
其实,我对游艇毫无兴趣,只是,有些想他。
次日傍晚,驾车来到游艇码头,保安问我有没有请柬?我打电话给杜俊,无人接听。
此时,路边停下几辆豪车,从低调的劳斯莱斯,到张扬的蓝博基尼,还有几个戴着墨镜的男子。
我焦虑地四周张望,希望看到他的身影——以大师兄那张醒目的脸,难以隐藏的吧。
忽然,有个服务生到我面前问:您是蔡骏先生吗?
我点头。
托盘里有张黑色请柬,写着我的名字,还有两个行书大字——夜宴。
顺利来到游艇码头,看到一艘外形超酷的大型游艇。与通常的游艇颜色不同,这艘船通体都是黑色,若是深更半夜简直可以隐形。
上船刹那,脚下随波浪起伏,自然想起传说中的海天盛宴,杜俊对我可真好啊!
可惜,游艇上只有两个年轻的男服务生。
我有些紧张,又不敢逮谁来问一下,以免露怯丢脸。我靠在船舷边上,用眼角余光,瞥着其他几位客人,其中有一位竟是互联网大老,几乎是跟马云刘强东同等级别的。还有两个也有些面熟,不知是在什么电视财经节目里见过?还是在某个顶级品牌的广告上?不过,这些富豪都没有携带女伴。
日期:2014-06-07 22:31:00
游艇起锚,黄浦江风从四面袭来,冷得我抱着胳膊发抖。江水混合着上游的泥土,中游的工业污染,以及下游的海洋气味,让我不免想起十年前,在崇明岛上的野河豚之夜。
所有客人在游艇一层坐定,默数人头,总共二十一个。其中三个女的,均非妙龄少女,容貌也只能说差强人意,有的简直丑陋。最老的虽化着浓妆,起码也有五十岁左右。
18比3,而且是这样的三个?今晚,这一版本的海天盛宴,口味是不是稍重了些?
其实,我还是喜欢小清新的。
令我最失望的,是没有发现大师兄杜俊的踪迹。
难道他整容了?
每位客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号码牌,发到我手里是最后一张,在服务生引导下,从1号到7号客人,先上游艇二楼的餐厅去了。
原来,这顿“夜宴”要轮流享用,剩余十四个人等在原地,规定禁止使用手机。没有红酒与高档水果伺候,每人仅发一杯白开水。
船舱内鸦雀无声,似乎全是陌生人——或者,其中几位早已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或死敌,比如3Q大战之类的,却也故意装做素昧平生。
我佯装看着游艇外的黄浦江——东岸的陆家嘴,花旗集团大厦的LED幕墙,亮起I LOVE SHANGHAI的五彩灯光。
其实,我是在注意每个人的表情。虽然都很沉默,但我能从其中几人的目光里,看出某种兴奋期待,同时暗藏紧张与不安。甚至,有几分拼死吃什么的感觉?
难道,这楼上的大餐,正是杜俊的最爱——野生河豚鱼吗?
半小时后,第一批的七个客人下来,有人用餐布擦去嘴角油水,究竟吃了什么?这餐美食如此迅捷?别告诉我是泡面加午餐肠。
随后,第二批的七个客人上楼。
下来的人坐在我身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让我看到了幸福。有人热泪盈眶,仿佛此生无憾,可以立马送进火化炉了。
这令我越发狐疑,听说磕药也是类似效果,比如魏晋风度中的各位。
绕过陆家嘴顶端江心的航标,不断有江轮和沙石船经过。舷窗敞开,我想要跳下去,逃离这艘危险的游艇,游到对面的外滩。但我不会游泳。
不知不觉,第二批客人下来。有人掩面而泣,有人打摆子似颤抖。那位在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人物,则像白痴似的目光呆滞,把头伸出舷窗,划十字。
轮到我了。
经过两轮等待,腹中有些饥饿,自觉尚能忍受。按照号码顺序,我在七个人的最后,踏入游艇上层,风急浪高,晃得厉害,抓紧扶手,入餐厅。
狭窄的二层船舱,只摆着一张圆台面,刚刚清理过。每人一套标准餐具,服务生为你垫好餐巾。我用热毛斤擦了把脸,饮料照例白开水,还有一小碟调味料,略微冲鼻,拌着芥末的酱油。
河豚刺身?
猜疑之间,服务生已端上美食,硕大的陶瓷餐盘中,仅有一条尖尖的舌头。
嗯?
我不禁扶了扶眼镜,不晓得这算什么食材?但无论形状还是色泽抑或纹理,都跟舌头没有任何分别——尤其舌头尖的位置,依稀分辨出开叉的感觉,还有舌头底下那根筋,简直惟妙惟肖。
不可能是牛舌。
我打开手边菜单,发觉总共只有这一道菜,名曰——舌尖。
日期:2014-06-08 13:34:00
什么肉?还是某种做成荤菜样式的素菜?据说豆腐可以模仿成很多食材?但我不是吃货,不懂。
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这条“舌尖”并没有经过任何烹饪,无论炒、煎、炸、溜、熬、烩、焖、炖、煨、蒸.......一样都没有过,根本就是生的吧?只是,经过厨师简单的处理,或许被冰镇过?去除了血丝之类,保存原汁原味。
舌尖刺身?
其他食客,虽也目露好奇,有人咋舌,有人虔诚,有人流口水,但没像我这么震惊,大概凡是上这条船的人,都有心理准备吧。
这时,服务生已用餐刀熟练地切开舌尖,平均分成为七份,依次送入每位客人餐盘。
不敢低头,那份七分之一的舌尖,正躺在我的舌尖底下三寸。
再看另外六人,都已纷纷动筷,小心翼翼夹起,放入芥末调料,只蘸少许,便送入口中。个个细嚼慢咽,似是慢慢品味其中妙处,以免活囵吞枣,暴殄天物,落得八戒的人参果旧事。
有个人吃着吃着,两行眼泪落下来,但绝非芥末冲鼻。还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有个中年贵妇,擦去嘴角酱油,面露娇羞,双颊绯红,竟似回到少女初夜。
只有我,盘中小小的舌尖,依然完整未动。
先生,这道菜,最讲究新鲜。离开冷藏,若超过十分钟,味道就坏了。
此间的服务生,居然也说得半文半白,想是于丹老师门下高徒?
于是,在此催促之下,也在其他六人的注视下,我仿佛一个犯罪分子,送上公判大会的舞台。十二只眼睛的异样目光,似在我脸上灼烧出十二个洞眼?
被迫地,筷子颤抖,嘴唇也在抖,夹了两下,才拿起那块舌尖,七分之一。
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从那血红颜色,多褶纹路,超强弹性的筋,依稀,仿佛,还是几乎——我见过它,不,是他。
手指再也坚持不住,仿佛筷子上的舌尖,变得比什么都重。
啪......
七分之一的舌尖,坠落餐厅的地板上。
日期:2014-06-08 15:33:00
沉默,地面晃动,刹那间,忘记在游艇上,还以为地震?想是遇到黄浦江中的某道急流。
随后此起彼伏尖叫,接着咒骂,大体是慰问我的祖先,以及表达我立刻去死的美好愿望。
几个家伙趴到地上,为了抢夺这块舌尖,就此扭打作一团,价值不知几万的西装和鞋子,沾满翻落的酱油与芥末。
不知道,这片舌尖被谁吃了?
而我,跪倒在角落,疯狂地呕吐——吐出来的是我的拉面午餐。
这是游艇夜宴里,从未有的场面吧,服务生愤怒地将我扔出了餐厅。
这此后发生的事,如宿醉一场,我记不清了......
恢复意识,已是黄浦江边,码头外的黑夜,四周再无任何人,我像是被什么抛弃了。
不知几点?想是,子夜时分。
胃中依然难受,但我确信没在船上吃过任何食物,除了白开水——又会是什么?
附近的高楼都灭灯了,我在暗夜中转了很久,才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
有个人影站在我的车边。
担心遇贼,打开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一张奇怪的脸。
虽然,十年过去,他像经过无数磨难之后,剥落在古墓中的石像,但我认得他。
大师兄?
“话痨”点头,却破天荒没说话,瞪大深深陷落的双眼,像好几天没睡过觉。
面对这样骇人的沉默,我又说了一长串。自他落寞的眼神之中,我能看出,他全都明白,却无法张口回答。
杜俊已瘦得离谱,骨肉形销。穿着廉价的夹克,像根细长竹竿,挑着几块行将腐烂的肉。
忽然,有些心疼。
拉开车门,我请他坐到副驾驶位上,但他不说话。我只是想要开车送他回家。
我拿出一本小簿子,还有两支笔,打开车内灯,放到“话痨”面前。
凌晨,进入笔谈节奏,黄浦江岸,月落无声,有人奋笔疾书......
以下秘密,私房传阅,切勿喧哗——
日期:2014-06-08 22:23:00
四
离开我的十年间,大师兄杜俊,在南方流浪了些时光,他为之注解“修行”二字。
为追逐各地美食,他不惜千金散尽,最终身无分文。曾经在峨眉山脚下,为了一盆水煮鱼片,被店小二揍到大小便失禁,送到医院已停止心跳,靠电击才捡回一条命。
杜俊在广州暂住过,迷恋于一间汤包馆。此店门面奇小,破烂无比,常有老鼠出没于桌脚。每个深夜,准点光顾,从未间断。只剩他与一位老食客。自然,“话痨”的舌头闲不住,总是说到凌晨一二点,老食客却是个夜猫子,丝毫不嫌他烦,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九个月后,老食客失踪了。杜俊独自在汤包馆,每次等他到后半夜。第七天,老食客的儿子来了,说老父已离世,今夜正是断七。
原来,老食客也是位老饕,因为常年不良饮食习惯,一年前查出癌症,晚期。医生断定他活不过三个月。老食客拒绝化疗,每夜跑到最爱的汤包馆,想要死在自己最爱的美食中。“话痨”出现了,每夜漫长的聊天,让原本绝望的老食客,抛却烦恼,豁然开朗,竟多活了半年。老食客海外经商多年,积下数十亿财富,临死前,招来律师,立下遗嘱,赠给杜俊一千万遗产,以酬他续命之功。
大师兄攒得第一桶金,无意锦衣夜行,立马携款飞回上海。他是学金融的,知道这钱若不投资,早晚还得贬得一文不值。看来看去,如今这世道,百业凋零,也只有房地产最保险。
于是,他从买卖高级房产开始,直到自己开公司做地产开发。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加上给某市某区领导进贡珍惜美食,竟然低价拿到几片地块,由此发家成了亿万富翁,进而做了一名电影制片人。
杜俊无法更改吃货之心,变本加厉寻觅各地美食,乃至飞到世界各地,从墨西哥老鼠到非洲白蚂蚁,尽入口腹。然而,他的舌尖日渐麻木,想是各种滋味杂陈,过于旺盛与激烈,在甜辣、酸麻、腥香、冰火之间,味蕾分裂,大脑皮层衰退......必须要有从未尝试过的美味,才能重新唤醒他舌尖。
差不多,去年今日,他从开发商的秘密圈子里,意外得知“夜宴”的存在。
这是一艘黄浦江上的游艇,本身就价值过亿。这艘船,每周只开一次,每次最多接待二十一位客人,而每张请柬价值人民币五十万元——超过“话痨”吃过的最贵的一餐。
并非什么人都可豪掷千金而上船,每位客人要经严格审核,通常都是VIP会员,一亿资产是最低门槛。
日期:2014-06-08 23:12:00
首次踏上“夜宴”游艇,本欲享受一顿满汉全席,却被告知船上仅有三道菜。并且,每位上船的食客,只能选定其中第一道菜。若要吃到其他菜品,只能循序渐进,改天预约下周,甚至更往后的日期。刚要发飙,但看到其他客人,个个比他有钱,也都乖乖遵守规矩。他便想看看究竟是哪道菜,竟相当于如今的大学毕业生十年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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