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妖者，不尽然是草木所化，或为畸胎，或为狂人，妖之可怖，不在吞吐水火，飞天遁地，而是心藏欲念，胸积怨愤。世人都道神仙好，孰能想，神魔本同路，妖仙乃一家。
　　章门最擅猎妖，此文讲的是康熙年间，章家门里的捕妖秘事。
　　第一章　金装戏鬼
　　一六四四年，闯王攻占北京，崇祯帝断命于歪脖树下，同年多尔衮挥兵入关，闯王败逃，汉室覆灭。
　　然江山易改，人心难移。说大明消亡后，前朝遗老为了复兴汉室，于康熙年间设立洪门，入会者，立誓拜玄黄天地，结盟为丹赤江山。洪门党羽众多，精英干将活跃于社会各阶层，又有巨商大贾暗助，使得清廷生畏，大力剿灭。

　　这年，因洪门里出了内隙，海外资助被清廷切断，举步维艰。正值火烧眉毛时，说有几个洪门教徒在深山里发现九具棺材。棺身取料于老樟木，涂了红漆，赤色如血。乍一瞧，两头微翘，浑如巨大的元宝。有胆大者好奇，酒拿撬棒撬开，一探究竟。
　　孰想棺材通体密封，无有铆钉缝隙，极为牢固，众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行将棺盖砸破，露出一个碗大的洞来。拿灯火照看，里头映耀光华，见得珠玉满目，金银堆积。棺材本取意升官发财，这九具红棺竟是九个血元宝，真真令人惊叹。欢喜之余，教徒们忙向此地的龙头禀明(洪门领袖的称呼)。龙头查验后，自言在棺内发现张黄绢，上有几行朱砂红字，看罢明意，遂跪谢长空，宣称找到了明思宗的宝藏，又说宝藏惊现乃天助洪门，天意如此，必定能攻度难关。接着，龙头与众人密谋，速度商议了方案，准备将财物运往各地，以解洪门之困。

　　日期：2014-05-02 18:11:00
　　陆家祖上做过前朝的盐运使，人脉颇广，且对南方一带地形熟悉，洪门里便委其督运棺材。棺材交至陆家手中时，里面搁了冻尸，金银财宝被缝在尸体腹内，陆家借送丧之名押运。当时天气酷热，九具棺材经由水路山道分别运送，不过数日，冻尸已淌出腐水，奇臭难忍，而正因了这股恶臭，沿途倒是通畅。唯独有一棺走的水路，码头查验极细，官兵对押运的船只起了疑心。无奈下，只得将棺材先沉入水中，入夜后伺机捞起，过山路折送回陆家藏匿。

　　日期：2014-05-02 18:12:00

　　陆家乃江南大户，墙垣高筑，府内有屋舍数百间，别说外人，自家也常在里头迷走绕弯。加之宗法森严，族人恪守规矩，故而是个极隐蔽的藏匿之所。棺材运回陆家后锁于水牢，想来安全稳妥，可没两日，就出了个怪盗。
　　这怪盗是白面红唇的戏子模样，夜半着锦衣长袍，挂带金银，像个财神。打更者以为见了鬼，退避三舍，不敢惊扰。说鬼财神踏着小碎步，游走于巷道间，急慌慌地在陆家大院里寻些什么。一回实在避不开，打更老头硬是与他狭路对上了。老头忙侧身让道，走近时，才提灯瞧了眼，只见白色油彩下是张腐肉脸，目框里没有黑珠，让人鸡皮骤起。
　　日期：2014-05-02 18:13:00
　　事后，打更老头忙禀了管家，管家慌张不安，便打开水牢查验棺材，这下惊呆所有人，整个尸体竟然被剖腹挖肠，金银财宝俱已丢失。管家赶着去禀告老爷，敲了几回门，里头没有丝毫反应，心觉不妥，叫人破门进入。那陆老爷仰面卧在床上，竟双目朝天，已然一副死相。因见老爷口中含血，管家扒开他的嘴来探看，发现老爷的舌头被连根拔掉了，血封喉头，像是憋气惊惧而死。
　　府里闹鬼，老爷惨死，一夜间陆家遭遇这等难事，轰隆隆天塌了般。而因事情蹊跷敏感，怕官府查到陆家与洪门有干系，又不得报官，管家便与族中长辈协议，将此事隐瞒，暗里去请妖捕章老爹彻查此案。
　　日期：2014-05-02 18:16:00
　　章陆两家本来交好，章老爹武艺超群，手段高明，他接了陆家的单子后，命人四散消息，说陆老爷生前行善积德，广结佛缘，寿终后尸身不腐，且盈盈有香，族人以为有佛灵庇护，不敢落葬。同时，章老爹又在府里布下奇阵，待得一个满月之夜，怪盗果然潜进陆家灵堂，那怪盗用铁勾似的手剥开寿衣，探向陆老爷肚脐眼，发现空空无物，并没有能让尸体生香的宝物，即晓得上了当，忙起身欲逃。

　　日期：2014-05-02 18:19:00
　　突然，灵堂里灯火骤亮，眼见一群白蛾追逐光火，飞入灵堂，扑向了怪盗。白蛾的鳞粉剧毒，怪盗挥袖扑打，而章老爹趁其慌急，突然坐身而起。原来他正是躺着的“陆老爷”，佯装成死人一动不动，此刻时机正好，便见他抓着匕首，一把刺入了怪盗胸口。怪盗疼痛哀哭，泪落为珠，滴血成晶，猛的一跳腾起，跃出几丈外，试图逃脱。章老爹哪肯放过，带了陆家仆众一路相追。那怪盗行动矫健，起落时如鬼魅飘飞，着实厉害。然而终究受了伤，几番追逐后，怪盗被逼入一座财神庙。庙宇不大，供奉着武财神赵公明，如此简陋的山庙，前后不过几间屋子，可章老爹携人查找半天，愣是不见怪盗踪迹，仿佛化成烟气，无影无踪了。

　　日期：2014-05-02 18:46:00

　　因财神庙一事诡谲，有人便揣测生疑，说那怪盗甚为灵奇，极可能是财神爷的灵魄。财神管辖天下金银，宝藏虽是明王的，归根到底，却是他财神爷的。如今是财神爷取回东西罢了，万不可为了泄恨，烧砸财神庙。陆家本是做生意的，若不敬重神明，惹祸端，或要断了财源。
　　怪盗逃匿后，再未于陆府现身，日月渐长，如此荒诞旧事，听者也都当是传奇了。转眼数年光阴，眼瞧着清廷稳了局势，国运如日中天，而陆家遭此横祸后，也少与洪门往来，在管家的悉心经营下，安安份份做着茶叶生意，虽不比当年的鼎盛荣华，但还剩下些屋架子，大厦未倾。
　　日期：2014-05-02 18:53:00
　　这一年开春，陆家庭院里花树葱茏，枯木再芽。本来大好时景，陆家少爷陆航却愁眉不展，额头三道杆，心事重重。他在客厅里抿了口茶，抬头间目光一喜，只见章家兄弟跨进了厅堂。
　　先进来的是兄长陀螺，这人只有板凳高，四肢短小肥圆，肩上托着一张皱瓜似的老脸，脑门光秃，浓眉粗长，金鱼般爆突的眼珠，实在怪异。后头跟着的是章家二哥，诨名叫猴子，身量洒脱，长得剑眉星目，英气非凡，与那陀螺大哥完全是两个模子出来的，丝毫不像。
　　猴子刚进门，便对陆航嚷嚷：“瞧陆家几进几出的大院子，真气派，好在早认了三弟你，我也算半个少爷！”
　　日期：2014-05-02 18:54:00
　　一旁的管家本来苦瓜脸，听猴子的顽皮语气，也不禁咧了咧笑嘴，碎念他是泼猴。
　　猴子又跳坐到太师椅上，抓了茶杯吞了口，“哟，东白春芽！”

　　“太白峰采的云雾茶，世道差，没人喝，都煮茶叶蛋啰。”陆航给猴子续上一杯，转头招呼陀螺，陀螺只微微点头，也不知是否哑巴，从未听过他说过话。
　　陀螺喝了口茶，那茶本就不热，他像是没舌头的，竟会被茶水呛到，发出一阵古怪的咳声，有些瘆人。
　　管家吓得退了退，自言道：“章家两位小爷一路辛苦，我先吩咐伙计去安排客房，夜里好休息。”说着扭身走开。
　　日期：2014-05-02 19:00:00

　　那边刚走远，猴子就从椅座上哧溜站起，“嘿，你说管家一把年纪了，腿脚倒利索，也是府里阿公调教得好，陆家个个都有两手武艺，备着贼人。可阿公人在哪儿，我估摸着日子，这回出门押货有些日子了，也该打道回府了！”
　　“出了蹊跷”，陆航回道，“叫你们来就是这事儿，跟我去看看！”
　　猴子瞧出陆航神情不对，说是蹊跷，远不是蹊跷这样简单。于是和陀螺紧跟着陆航，穿过几条巷道，来到了陆家的后园。
　　后园鸟鸣花香，景色别致。园中更有一株苍天古榕，几百岁了，枝叶繁密，绿盖遮阳。猴子入园时，闻见一股子死人气，待跟了陆航进屋，果见雕花床上卧躺着一具尸体，虽隔了层白帐幔，还是能认出是阿公。猴子走近撩开帐幔，见老尸干瘦浊臭，七窍有血迹，口中血喷之势，顺着脸颊流下，与发丝干凝在一起，腥味扑鼻。

　　“被拔了舌头！”猴子讶道，陀螺嗖地蹦到床上，蹲下身来打量，手掐住陆阿公的双颊，一根指头探入嘴中，末了，与猴子比了比，猴子骂道：“血封喉，和陆老爷的死——”
　　“没错，贼人心狠手辣，杀人拔舌！”
　　陆航念道，言语间不由透着一股子冷意。
　　猴子再撩开帐幔看了一眼，“道家将宇宙分成三界，地界为阴曹地府，地狱十八层，第一层为拔舌地狱，油嘴滑舌，欺瞒诓骗者，要被鬼差拿铁钳拔了舌头，这是地狱里的手段！
　　日期：2014-05-02 20:08:00
　　“你是说鬼财神又出现了？”陆航蹙眉。
　　话说当年鬼财神逃离后，于山庙里遁形，章老爹觉得蹊跷，数年来一直追查此案。渐而发现，当年找到棺材的几位洪门兄弟也无音无讯，生死不明，崇祯帝埋下宝藏一事早无据可查。陆航心想，所谓明王献宝，天助洪门，不过是洪门里找的由头，以证天命所归，许是盗墓了哪位的墓地，引来怨灵复仇，才使他父亲遭遇横祸。
　　日期：2014-05-02 20:08:00
　　而说到阿公，他本是陆老爷的贴身，在陆家大院做武师头头。人虽精瘦，浑身都是小而硬的腱子肉。近些年老了，底子仍在，跑路之类的功夫更是拿手，两腿动起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堪称一门绝活。自陆老爷去后，阿公便同章老爹一样，暗里带着人到处搜索，试图找到鬼财神，以报此仇。
　　据陆家老伙计奇福的回话，就在十几天前，陆家马帮行至东海之滨的山中，发觉风水至阴，周遭茂竹如海，罕有人迹，本是春暖花开时，山中依然冷风袭袭。阿公和奇福带着伙计们特意在四周找了找，发现山中有一个洞谷，里面如寒冬腊月，有坚冰深厚，约千百年未化的古冰。而来至山阳面，却奇热无比，原来是一个火山口，洞里热流不断涌出，双脚几乎不能贴地。就在这洞口，遗落有一块玉牌，像是章老爹的物件。

　　日期：2014-05-02 20:34:00
　　因洞谷蹊跷，深不见底，断不敢进去了，奇福便同几个兄弟留在洞口守候。只阿公他艺高人胆大，举了根火把往火山洞里走。脚步声渐远去，不许，已没了声响。候着的人听久无动静，焦急万分，往里头叫唤阿公，可洞谷太深，只听充耳朵回音。一炷香后，左右不见阿公回来，几人终于耐不住，点上火把，小心翼翼地往洞里寻。
　　才走了几十米，忽然里头一声惨叫，接罢声声哀嚎。几人吓得慌，哪敢继续，撒腿就往外逃。出得洞来，见了阳光，心里才缓和些，想到阿公还在里头 ，也不敢跑太远，留着洞口继续守候。
　　日期：2014-05-02 20:43:00
　　一等等了一夜，第二日春光媚好，几人胆子肥了些，奇福又进洞里找人，无奈洞里热浪腾腾，实在无法前行。奇福以为阿公必死在里头，搭上兄弟的小命不值，便准备折回，再做打算。说也奇，从山阳面绕回山阴面后，奇福又往寒洞里看了眼，就在离洞口不到数米处，发现了阿公的尸体，几人忙将其抬出。阳光下，这脸色白惨惨的，满口鲜血，鞋子早掉了，赤着脚，磨得血迹斑斑。原来寒洞与火洞相通，该是阿公在洞里被什么东西追赶，虽然凭着跑路的绝技没被抓走，但因被拔了舌头，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你看，还有这牌子。”陆航从身上摸出玉牌，上面刻了张鬼脸，也不知何路魔邪，吐着长舌，有些吓人。
　　“像我爹的东西，却又不是。”猴子连忙接过去，仔细琢磨着，皱了皱眉头，揣入自己兜里，“那怪盗逃跑后，我爹追找他数年，却始终未能捕获妖物，引为憾事。近两年我与他又失了消息，不知他云游四海去了，还是——”
　　日期：2014-05-02 21:01:00
　　陆航心中也为章伯担忧，要说当今能手，妖捕章家最有能耐，单那破布兜里的蛊毒妙药，也让人为之惧怕。然，一人纵有通天本领，也难免失蹄，何况章老爹失踪两年了，便犹豫道：“咱去趟地冰火洞，管他洞里是什么，查个水落石出？”
　　猴子却问： “你也去查？”退两步，上下打量陆航，忽笑道：“三弟你不怕死？”

　　“人总有一死，不过早晚——”陆航念道，虽然府上人人喊他少爷，宠他是个宝，自己不觉得皮肉金贵，对江湖人事好奇非常，早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可话未完，陆航觉得脖子奇痒，拿手去抓，拍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瞬间跳脚， “毛虫还是蜘蛛，快给我弄下来。”
　　猴子才轻轻拿指头捏住那长了五彩绒毛的虫子，又晃到陆航面前，“家伙什漂亮吧，等结了茧，出来后就成孔雀蝶，给你养吧。”
　　“孔雀蝶？它能开屏么？”陆航有些好奇，但毛虫看着都痒痒，摇手道，“你自个儿玩吧。”
　　日期：2014-05-02 21:22:00
　　猴子嘿嘿一笑，将毛虫装入一个竹罐，别在腰间，嘲笑着：“小毛虫就能把你打回原型，还一本正经闯江湖，管家能答应？你细皮嫩肉的最适合做少爷，我是糙人，就该干捉妖拿鬼的差，西施摆豆腐摊，买买提烤羊肉串，各有所长。你看天晚了，虽然咱们和阿公亲，也保不准他夜里起尸，早些回屋锁上门，我是赶紧溜了。”说话间就与陀螺去休息。　　

　　天晚时，陆家大院里挂起了走马灯。蜡烛燃了会儿，走马灯旋转跑起，灯上画着五彩金鸡，火光里金鸡扑腾，叫人眼花缭乱。所谓金鸡一唱天下晓，灯火红通通，满院血色。金鸡驱邪，陆家是怕脏东西进来，可拦得住么？
　　日期：2014-05-02 21:55:00
　　夜里起了风，榕树沙沙作响，落了一地的碎叶。走马灯旋得急快，光影便在院子里流转，搅得屋舍都在扭动一般，十分诡异。陆航心里不宁，睡下了，又打开窗子观察，见一只金鸡在红光里扑腾，可能大风的缘故，烛火点着了纱布，金鸡忽然烧起来，红通通的一团火在风里挣扎，他吓得赶紧要出门，已听到管家喊着：“把灯先撤了，被风刮跑啦。”
　　管家领了三五伙计，搬来梯子，将走马灯一盏盏吹灭收好，院子一下陷入漆黑中。
　　不及多时，雨点噼里啪啦砸下，屋顶一片碎响。院里的伙计回屋休息，很快又睡熟了。那管家却不放心，陆家刚死了人，夜里鸡灯又突然着起来。他半辈子忧心操劳，眼下越发不能安寝，干脆搬了条竹靠椅，卧睡在走廊里，亲自守着。
　　大雨由戌时下到子时，绵绵不止，水从天井灌入院子，淹成一个小池塘，那水由洞眼不断灌入暗渠中，雨虽大，不至于水漫台阶，昏暗中，一切似乎有条有理着。管家闭着眼，静听满院雨声，本要微睡了，突然院里传出一声怪叫。
　　管家顿时惊得睁开眼，揉了揉脸，忙往周遭看去。借着灯光，迎面是一堵老墙，粉白的墙皮剥落，露出灰褐的青砖，加着墙体上密麻麻的一簇簇苔藓，竟构成个怪异的墙画，有鼻有眼的，吓他一愣。缓了缓神，又集中目光，提了灯笼迎向高墙上的石窗。这窗后本关着侧房的疯小姐，因为疯癫，自然在窗外筑了铁栏，小姐早就病死，空了屋子。管家走近些细看，窗里头倒没探出鬼脸来，有一只硕大的蜘蛛在忙活着补蛛网。

　　雨依旧哗啦啦不止，除却水声，显得那般死静。管家方要松下心，以为自己多虑了，却看院中水井里冒溅着水花。这雨虽大，但不至于井水溢出。等了等，依旧有水花扑起，管家心下生疑，便脱了鞋子走入“池塘”。汲水靠近，忽见井口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挣扎，管家吓得退两步，喊起来：“闹鬼啦，有鬼——”
　　日期：2014-05-02 22:09:00
　　惊呼连连，一时间将整个院里的人都唤醒。陆航本来就半醒着，听到管家喊鬼，最早冲出门来看。等他来到院里时，下人伙计也陆陆续续起来了，鸡灯重点，红艳艳一片光笼着院子，但听管家哆哆嗦嗦喊道：“井里有鬼！”
　　陆航一冲动，接过蔑丝灯直接要步入“池塘”，管家忙着拦他，拦不住。陆航走了十来步，快到井边时才冷静了，有些害怕起来。他犹犹豫豫把灯先探近，井口的水位已下降了少许，不觉有什么动静，终于鼓起勇气往里头瞧了瞧，灯影里浮出一张碎脸，灯光下，半是惨白半是烛红，那双目盯牢自己，露出惊恐神色。

　　日期：2014-05-02 23:21:00
　　“出了什么事儿？”听得院里响起一声喊，从走廊尽头钻出个人，步到灯光下，方知是猴子。
　　“有鬼。”管家指着水井，“章家小爷，您帮帮忙吧！“
　　“瞧清楚了？”猴子问，“可不能瞎说。”
　　“真的看见了——”管家想一想，比划着，“长长的头发。”说着望了愣在进边的陆航，引猴子去看。

　　猴子来到井边，猛打了下陆航的肩膀，“你看什么呢？”拿手搅乱了水面，陆航的脸立刻荡漾开去。猴子又在四周勘察一番，念道：“这鬼转眼就消失了，难不成会飞天遁地，我倒要看看它躲哪儿去了，先把院子围起来，等天明了，再捉它不迟！”
　　日期：2014-05-03 11:36:00
　　“还在院子里？”管家疑道，“莫非老武夫起尸了？”两眼瞪得滚圆，不自主地朝后园看。
　　“得了，管家老爷，阿公在后园好好躺着呢”，猴子说道，又怕管家不信，“你去瞧瞧？”管家哎呦一声，“能不信你？可这井里的东西——”
　　“不是没见它逃走么。”猴子回问管家， “你叫唤伙计们都起来，把院子围紧喽。我明个儿亲自收拾它！”
　　“好好，那——章家小爷现在是要去休息了？”管家虽怕，看猴子点头，只能自己留下守护，看看陆航，又请他也先去休息。陆航经这一闹，怎能睡下，方才听猴子说到后园，就知道里面有蹊跷，跟着猴子去了后园。
　　这一看不要紧，推开门，竟看见陀螺拿着一把尖刀在挖阿公的肚子。烛光把陀螺脸映衬得血红，沟沟壑壑的脸皮皱成一幅可怕的凶相，如同传说里的地狱鬼丑，惊悚吓人。
　　日期：2014-05-03 12:51:00
　　江湖里秘传，说当今出了不爱金银，专门偷尸的一伙子人，惯爱吃人肉，方远百里内已丢了几具尸首。因盗贼手段高明，不留痕迹，像极了鬼偷尸。陆航看见陀螺如此动作，想到他本是怪异之人，有这等嗜好也不足怪了，不由满脸透青，对猴子一声惨笑，“你们？”仔细在猴子脸上找答案。
　　猴子却乐呵呵的，皮着脸道，“怕吓着你，所以我俩夜里开工，阿公肚子里除了荤腥，没有什么异物，他这体格不像六十，倒比三十出头的还精壮。”说着指向阿公的脚板，“脚掌跑熟了，一股子肉味。”
　　陆航喉头打颤，忙捂住嘴，猴子不以为然，“都死了，和猪羊尸体没区别，检查了一晚，发现生前与人搏斗，那人？哦，或者叫鬼财神，能力非常，把咱阿公打得浑身淤青，不过说到死因，确实血封喉头死的。”

　　日期：2014-05-03 17:10:00
　　“你俩在核实阿公的死因，还怕我骗你们？”陆航心里不满，质疑猴子。
　　猴子也不理会，嘻嘻笑着，“单凭奇福叔的几句话，你就相信有冰火洞，有鬼拔舌？天下间谁都会说假话，自个儿查证了，才有底。”
　　陆航又看陀螺已在经收尾，那笨小的手里拿着一枚铁针，却十分灵活般，三两下就把阿公的肚皮缝好，撩下了衣裳。
　　“缝了肚皮，就看不出曾被开膛破肚过，也算给他老人家留了全乎。”猴子捏了捏陆航的脖颈，陆航松出一口长气，猴子释道，“那偷尸吃死肉的，因为得了怪病，不吃肉便痒痒，叫尸虫人。你看二哥我眉目俊俏，像那种怪物么？”猴子咯咯笑着贴到陆航眼前，“呦，少爷还会闹别扭，发脾气，这也是种厉害的本事！”
　　“我能发什么脾气，被圈在大院里，孤陋寡闻，好蒙骗。”
　　“现在是有些傻乎乎。”猴子点点头，“不过有机会出去溜溜，保不定变成江湖老油条。”

　　日期：2014-05-03 19:57:00
　　陆航忙应和道，“要不，你和陀螺哥就带我去抓尸虫人？也是为民除害的好差儿。”
　　“还要管这闲事儿？”猴子语气轻飘，“他不吃活人就不归我管，再说，没人给赏金呐！”
　　“财迷！”陆航有一丝愤气，凉风一吹，又消散了。他拿猴子没办法，晓得有管家拦着，也出不了陆家大门，叹了口气，自己提了灯离开后园，消失于风声雨声的夜幕里。
　　昨夜还是大雨倾盆，天亮时，雨已歇，院中的积水退去，留了一堆断枝污泥。管家累极了，先补觉去，院子留给了伙计们打扫。几个伙计拿着扫把铲子才要动手，有人吆喝了一声：“各位别动，千万别动。”
　　伙计们愣住了，就见章家兄弟走上前来，猴子挥舞着手道：“你们都先靠边站，别惊动了院里的小祖宗？”
　　伙计们听不明白，也不细问，心想不用打扫正好，便歇坐在走廊里看热闹。
　　但见陀螺踱步来到树底，大榕树高达十数米，树身宽厚，对比之下，陀螺越发小了，小得滑稽。可才一转眼，却见陀螺凭空跃上树干，三两下窜到五六米的高处。他身子敏捷，腿力颇健，如跳蚤般弹跳灵巧，又一眨眼，人已经到了树梢。仰头看，陀螺正单臂挂在半空中，实在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