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将星录——节度使的故事

作者: 京华烟云AMIP

  日期:2014-07-15 13:33:00
  《新唐书.百官志》说:“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故而节度使们“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
  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唐朝在帝国边疆设立了十个节度使辖区,即碛西(后改安西,管辖天山以南的西域,主要防御吐蕃与大食)、北庭(管辖天山以北的西域,主要防御吐蕃与突厥)、河西(管辖河西走廊,主要防御吐蕃)、陇右(管辖青海甘肃交界,主要防御吐蕃)、朔方(管辖陕西蒙古交界,主要防御突厥)、河东(管辖山西内蒙交界,主要防御突厥)、范阳(管辖河北,主要防御契丹与奚)、平卢(管辖东北,主要防御契丹与奚)、剑南(管辖四川,主要防御南诏与吐蕃)、岭南(管辖广东)。

  刚刚设立时,节度使仅是军区司令,并没有管理政务的权力,但随着唐帝国频繁发动边疆战争,节度使们的权力也越来越大,最终总揽辖区内的军政大权,地方官员均受其节制。
  开天(开元、天宝)时期的节度使中涌现出了多位名将,比如人们耳熟能详的王忠嗣、高仙芝、哥舒翰等等,他们在盛世的战场上演出了一幕幕令后人难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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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一言难尽的薛丁山》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吐蕃十万大军入侵,他们直扑临洮大肆掳掠,随后又进犯至渭源,抢劫了大量牲畜。临洮不仅是陇西重镇,更是李唐皇室祖先即陇西李氏的初兴之地,而渭源则是丝绸之路南路的必经之地,地处河西走廊的要冲,离大唐的西京长安也并不算远。
  消息传来,京师震动,人心惶惶,刚刚掌权没几年的玄宗皇帝不得不下令进行全国总动员,要求中央府兵和各地方部队火速集结,准备随自己御驾亲征。但在大臣们的极力劝阻下,玄宗所宣称的亲征最终没有成行,一位名叫薛讷的将军被皇帝任命为主帅,率大军反击吐蕃。
  薛讷的父亲,就是赫赫有名的薛礼薛仁贵。身为唐初名将,薛仁贵在攻伐高句丽和突厥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直至成为首任检校安东都护即朝鲜总督,后人称颂他“军若惊飚,彼同败叶,遥传仁贵,咋舌称神”。不过这位名将并非没有败绩,而他最惨痛的一次失利,就是吐蕃人所造成的。
  公元670年,唐朝与吐蕃在今天的青海爆发大战,唐军总司令正是有着“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头衔的薛仁贵,“逻娑”是是吐蕃国都“逻些”的异译,即今天的圣城拉萨。此战中,薛仁贵率领的唐军被吐蕃人诱敌深入,最后在大非川——具体地点目前起码有六种说法,但都离青海湖不算太远,而且应该是易于骑兵驰骋的大草原——被团团包围,五万——一说十万——唐军“死伤略尽”全部覆没,薛仁贵等几名主将仅以身免。

  对这位未能效死疆场的败军之将,大唐的士大夫们无疑有充分理由表示自己的愤慨,比如当时的太学生也是后来的名相魏元忠,就曾愤怒地上书质问皇帝为何不处死薛仁贵——“今又不诛,纵恶更甚。臣以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天皇之君臣,生厚薄于仁贵?直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区区所怀,实在于此!”

  的确,大非川之战是唐朝开国以来对外战争中所遭遇的最大失败,多年以后,那位以慷慨激昂著称的大诗人陈子昂,仍在奏章中耿耿于怀地说:“薛仁贵、郭待封以十万众败大非川,一甲不返!”这场战争给唐人留下的深刻伤痕,恐怕终唐一朝都无法磨灭。
  大非川的惨败让薛仁贵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而这场战争四十六年后,复仇的机会终于摆在了他的儿子薛讷面前。
  开元四年受命挂帅出征时,这位被后世神化的薛丁山——薛讷字慎言,但民间传说他字丁山——当时已经六十八岁。尽管有个勇贯三军的老爹,但薛讷却并不以武艺著称,恰恰相反,他本来是一个文官,而且是个相当称职的地方官,武周时期,他曾担任蓝田县令,在任期间竟然敢拒绝当时权势喧天的酷吏来俊臣的不合理要求,因此颇为世人称赞。
  当时,一个富商重金贿赂来俊臣,从这个权臣手中得到了从国家储备仓库也就是所谓“义仓”获得数千石官粮的批条,但去薛讷那里领粮的时候,却碰了一鼻子灰,薛县令死活不予支付,他厉声道:“义仓本备水旱,以为储蓄,安敢绝众人之命,以资一家之产?”按照以往惯例,做为一个胆敢顶撞来俊臣的人,人们用怜悯的目光已经把薛讷当做了一个死人,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当时正赶上武则天要拿这个大酷吏当替罪羊开刀,薛讷于是竟然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一直到圣历元年(公元698年),五十岁的他才由文职改为武职,出任左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派到河北前线抵御突厥人,从此便以高级军官的身份在帝国军队服役,历任幽州都督兼安东都护、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检校左卫大将军等要职。
  特别要说的是,“节度使”这个代表着唐朝后来藩镇割据的标志性官职,其源头就是由薛丁山开始的——景云元年(公元710年),薛讷被睿宗皇帝任命为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史载“节度使之名自讷始”。

  一说,景云二年(711年),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节度使开始成为正式的官职,此说见《唐会要》。
  真实的薛丁山并没有一个叫做樊梨花的厉害老婆,他的夫人也从来没有奇遇过什么黎山老母。而且,也许是因为半路改行的缘故,薛讷的战绩并不像其父薛仁贵那样突出,他曾率军先后与突厥、契丹等少数民族地方政权作战,期间有胜有负,功劳也许不多,苦劳肯定不小,“久当边镇之任,累有战功”。
  尤其是开元二年(公元714年),薛讷做为主将率兵六万征讨契丹,在滦河(今河北承德滦河山谷)中了埋伏,唐军全军覆没,薛讷“脱身走免”。随后发生的一幕让人不禁怀疑起这位薛将军的人品——他向皇帝上书,将战败的责任推给八名部将,导致这几个倒霉蛋全都被皇帝下令斩首。
  从史料来看,薛讷即使不是败仗的主要责任人,起码也是难脱干系,因为此人正是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他出兵前给皇帝描绘了一个极其乐观的前景:“夏月草茂,羔犊生息之际,不费粮储,亦可渐进。一举振国威灵,不可失也。”但满朝上下却都不这么看,认为太一厢情愿了,“时议咸以为不便”。最后,直到皇帝亲自拍板支持他,才“议者乃息”,但即使是皇帝恐怕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战争的最后结局果然被这帮乌鸦嘴不幸说中。

  吃了大败仗的薛讷仅仅因“暗于料敌,轻于接战”的罪名,被朝廷免官了事,没有受到进一步处分。玄宗之所以这么处理,很可能是因为薛讷以往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史载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十月初十三日,刚刚真正掌权而志得意满的玄宗在骊山下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共有二十万唐军参加,但这场国庆大阅兵的结果却出人意料——许多将领率领的部队军容不整,队形散乱,阅兵场差点儿成了菜市场,让本来兴致勃勃的玄宗大为扫兴继而大发雷霆,阅兵总指挥、时任兵部尚书的郭元振差点因此丧命。

  其中,只有薛讷和另一名将军率领的部队威严齐整,让皇帝最为满意,从此这两位治军严整的将军便简在帝心。对于此事,史书上这样记载:“玄宗即位,于新丰讲武,讷为左军节度。时元帅与礼官得罪,诸部颇亦失序。唯讷及解琬之军不动。玄宗令轻骑召讷等,至军门,皆不得入。礼毕,上甚加慰劳。”于是,“当代周亚夫”的光辉形像就深深印在了李隆基的脑海里。
  吐蕃入侵后,军容威风但打仗确实稀松因而有着“薛老太太”——按照史书的说法则是“薛婆”——之称的薛讷,被一向欣赏他的皇帝乘机起用。罢官后还是平头百姓的他以“摄左羽林将军”的身份出任陇右防御使并统兵出征,麾下包括右骁卫将军郭知运、大仆少卿王晙、杜宾客(薛讷的老下级,也是滦河之战中唯一没有受处分的将军,因为他事先曾劝说过主帅不要冒进)以及安思顺(他的一个发小后来更有名,这厮名叫安禄山)等将领,先锋官为丰安军使王海宾——“军”是唐朝在边疆设立的行政单位,大致相当于内地的州,但军民兼管。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十月,唐蕃两军在洮河(黄河上游第二大支流,流经甘肃南部,以流量大著称)会战,吐蕃大败,尸体堆积如山,甚至让汹涌的洮河为之断流。仅一场战斗中吐蕃就被斩首一万七千名级,损失马七万四千匹,牛羊四万头,最后不得不从河曲地区(即今天青海、甘肃、四川交界的黄河上游地区)退却,唐军乘胜毁掉了敌人在河曲建立的桥头堡和挺进基地。
  史载,洮河之战进行得极其惊险和惨烈,当时唐军已经被吐蕃军队分割成两部分,形势十分危急。就在此时,唐军先锋官猛将王海宾率先拔阵,他“盘矛赴敌”,“跃马先其掩袭,挫彼锋锐”。在王将军身先士卒的激励下,唐军一举突破吐蕃军阵地,原来被吐蕃人分割的两支部队则趁机将劣势演化为优势,他们“犄角夹攻之,大破贼众”。

  吐蕃主帅坌达延率残部退到一个叫长城堡(在今甘肃临洮)的地方,再次结阵拒敌,此时他们已经背水一战退无可退,只能拼死向前。王海宾仍纵马横枪,率先领兵冲向敌阵,随即被敌人团团包围,双方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但就在这时候,唐军将领们纷纷展现出人性中阴暗的一面——史载“诸将嫉其功,按兵不救”。最后,孤军奋战的王将军血战陨身,吐蕃军亦遭受重创损失惨重。见到两败俱伤,薛讷等唐军将领知道摘果子的机会终于到了,于是“将士乘势进击,又破之,杀获数万人,擒其将六指乡弥洪,尽收其所掠羊马。并获其器械,不可胜数。”
  得到捷报后,本来一直嚷嚷要亲征的玄宗皇帝顺势借坡下驴,史载“时有诏将以十二月亲征吐蕃,及闻讷等克捷,玄宗大悦,乃停亲征”。
  因这次战功,唐军主帅薛讷受封为左羽林军大将军,并恢复了当年在契丹战败而被剥夺的平阳郡公的爵位。玄宗随后做的一件事则让人们感动不已。皇帝宣布,自己将收养洮河之战大英雄王海宾烈士的遗孤、当时年仅九岁的王训,并将孩子改名为“忠嗣”,从此“养于禁中累年”,与李嗣升(后改名李亨,即后来的肃宗皇帝)等皇子一起长大。在皇帝的亲自培养下,这个叫王忠嗣的男孩后来成长为大唐一代名将,是吐蕃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吐蕃军团大举进犯陇右,结果同样铩羽而归。按照《册府元龟》的记载,唐玄宗照瓢画葫芦,再次任命洮河之战中的那些老搭档们领军迎敌——本已退休在家的薛讷披挂上阵,第二次出任陇右防御使,郭知运为防御副使,杜宾客为丰安军使,安思顺为临洮军使。也就是说,除了王睃以外,当年曾经对王海宾见死不救的唐军“诸将”几乎悉数到齐,而王睃本人则因与郭知运不和并被郭所算计,在这一年的九月已贬为梓州刺史。

  战争的具体过程不详,但在这一年的十月,以上唐将都被皇帝加官进爵并得到优厚赏赐,朝廷的理由是“并赏破吐蕃之功也”。由此可见这一仗唐朝确实是打胜了,从这些人精将军们都全须全尾的结果来看,此战应该没有再发生洮河之战里内部倾轧的悲剧。

  于是我们终于知道,与民间传说和演义里不同,真实的薛丁山并没有射死父亲薛仁贵,他自己也没有死于儿子薛刚导致的满门抄斩——就在陇右胜利的同一年,唐军主将、七十二岁的薛讷在家中安详地去世,死后赠太常卿,谥号为“昭定”。
  对于玄宗皇帝的这位爱将,史书写道,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却很有魄力,“讷性沉勇寡言,其用兵,临大敌益壮”。
  日期:2014-07-16 08:15:12
  《二、雪耻大非川——懦夫猛将王君勠》(上)
  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吐蕃军团大举进犯陇右,结果却铩羽而归。按照《册府元龟》的记载,唐玄宗照瓢画葫芦,再次任命洮河之战中的那些老搭档们领军迎敌——薛讷第二次出任陇右防御使,郭知运为防御副使,杜宾客为丰安军使,安思顺为临洮军使。
  也就是说,除了王睃以外,当年曾经对王海宾见死不救的唐军“诸将”几乎悉数到齐,而王睃本人则因与郭知运不和并被郭所算计,在这一年的九月已贬为梓州刺史。
  战争的具体过程不详,但在这一年的十月,以上唐将都被皇帝加官进爵并得到优厚赏赐,朝廷的理由是“并赏破吐蕃之功也”。由此可见这一仗唐朝确实是打胜了,从这些人精将军们都全须全尾的结果来看,此战应该没有再发生洮河之战里内部倾轧的悲剧。

  就在同一个月,刚刚立功受赏的河西、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病故,临终前他向皇帝推荐自己的部下、时任右卫副率的王君勠为继任。史载郭、王两人是老乡,不但都是瓜州(今甘肃省瓜州县)人,而且也都是身手不凡的猛将——“皆以骁勇善射著名西陲,为虏所惮”,当时的人们将他俩并称为“王郭”,如果按照这个顺序,王之勇猛尚排在郭前。
  开元十二年,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王君勠,郭知运的这位河西老乡,果然没有辜负皇帝和前任的期望——就在这一年,对家乡烂熟于胸的他领兵在河西大破吐蕃军,并抓到许多俘虏“来献戎捷”。
  为显示自己宽大的好生之德,皇帝对这些吐蕃战俘并没有处死,而是宣布说:“凡事俘囚,法当处死。我好生恶杀,覆育万方,汝等虽是外蕃,物类亦同中国,今舍汝性命,以申含养。并向鸿胪,待后处分。”
  到了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西域的于阗王尉迟眺发动了反唐叛乱,投附吐蕃,这显然是吐蕃策动的。但尉迟眺刚刚起事,便迅速被唐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发兵捕斩之”,唐军随即另立于阗新王。
  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冬天,吐蕃主帅悉诺逻恭禄统兵大举进攻陇右、河西,吐蕃军团兵进大斗拔谷(今祁连山扁都口隘路),围攻甘州(今甘肃张掖),焚烧村庄。一向以猛将著称的唐陇右节度使王君勠这次却采取了出人意料的对策,他不但拒不出战,反而令各地驻军死守,没人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久,好消息终于传来——正如熟悉当地情况的河西土著王君勠所料,天果然下起了大雪,人地两生的吐蕃人促不及防损失惨重,唐史载“贼徒冻死者甚重”。无奈之下,悉诺逻恭禄不得不率兵撤退,吐蕃军团于是从积石军(今青海贵德县西)西归。
  就在这时候,王君勠再出奇招,他派遣间谍提前进入青海吐谷浑境内,烧毁了吐蕃撤军路线旁的所有牧草,并率主力悄悄跟在吐蕃军团后面,“候其兵疲,整士马以掩其后”

  冬季的青藏高原寒冷异常滴水成冰,悉诺逻恭禄率领着缺衣少食的吐蕃军团,一路顶风冒雪艰难西撤,沿途因饥饿和寒冷不断减员。他们一直退到了一个对唐蕃双方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名地点,那是大唐帝国的伤心之地以及吐蕃王朝辉煌的起点。
  想必大家已经猜到,它就是大非川,尽管一些史料中也作“大非山”,但学者们认为二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或起码相距不远。此地究竟在哪里,目前起码有六种说法,一是青海海西柴达木河;二是青海湖旁的布哈河;三是青海共和县西南的切吉平原;四是惠云河,也就是《大清一统志》的盐河;五是共和县的苦海子草原;六是大坝河草原,即共和县切吉以南的黄清河与青根河合流一带。

  在这里,疲惫不堪的吐蕃军团本打算休整一下,“将息甲牧马”,但主帅悉诺逻恭禄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军队几乎已经濒临绝境,路旁原本茫茫无边的牧草不知何时已成一片灰烬,战马什么吃的也找不到,纷纷饿死倒毙,史载“牧草皆尽,马死过半”。
  判断出形势严峻后,悉诺逻恭禄马上做出了决定,他火速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尽可能快地通过这片不毛之地。随后发生的一切证明吐蕃元帅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吐蕃军团的主力刚刚通过大非川,黑压压的唐军就出现在青海湖的另一边,而此时的青海湖已经结冰,原本可倚为屏障的水面反而成为骑兵驰骋纵横的绝佳舞台。

  此时,青海湖滨还有吐蕃大量辎重物资以及不少落在后面的疲惫士兵,他们无可避免地成为唐军最好的猎物,王君勠立即下令发动总攻,战斗的结局于是毫无悬念:
  “入至青海之西,时海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度大非山,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奥纵兵,尽俘获之,及羊马数万。”
  就这样,唐军在前辈们全军覆没的地方一雪前耻,赢得了空前巨大的胜利。战事结束后,玄宗特地召大功臣王君勠入京,亲自为其设筵庆功。王将军不仅本人被皇帝授予左羽林大将军的头衔并加封为帝国伯爵,其家属也跟他沾光不少,“其父其妻并受荫宠。”
  但另一方面,这场大胜却带来了一个潜在的负作用——受此激励,玄宗皇帝更加热衷于无比拉风的边境战争,史载“上由是益事边功”,越来越多的将军们因战功受到皇帝重用,纷纷出任边境各地的节度使,从而埋下了大唐由盛转衰以及后来藩镇割据的种子,此是后话。
  尽管初战不利,但吐蕃元帅悉诺逻恭禄并非窝囊废一个,他很快就还以颜色。第二年也就是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阴历9月,悉诺逻恭禄率大军再次攻入河西,吐蕃军团势不可挡,一举攻下了王君勠的老家瓜州(今甘肃瓜州县),不仅“杀掠人户”,还拆毁了瓜州城墙。此役过后,瓜州刺史以及正在家乡养老的王君勠之父王寿都被吐蕃军俘获。
  随后,掌控着王君勠父亲生死的悉诺逻恭禄让一个被俘的僧人做为信使,到凉州去给身兼凉州都督的王君勠节度使传话,吐蕃元帅向以猛将著称的对手提出了明确挑战:

  “将军常以忠勇许国,何不一战?”
  也许是当官当得太久早已磨掉了当年的锐气,亦或确实重寡悬殊因而无可奈何,总之王都督这次面对着劫父仇人的激将法竟然没有胆量迎战——史载王君勠“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出兵”。
  等得不耐烦的悉诺逻恭禄遂率领吐蕃军又攻掠了附近的常乐县(甘肃安西县南)、长门军(甘肃玉门市北)等地,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劫掠来的大量财物人口返回故乡。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王君勠父亲王寿的最后下落,但按常理推测,这位老人即使没有被吐蕃人泄愤杀掉的话,也很可能死于遥远的青藏高原,几乎没有希望再返回故乡。想到不久前他刚刚因儿子的战功受到朝廷封赏表彰,并被皇帝加以从三品的“少府监”官衔,世事的无常真令人无比唏嘘。

  【待续】
  日期:2014-07-16 08:15:35
  《二、雪耻大非川——懦夫猛将王君勠》(下)
  在此过程中,按照《资治通鉴》等史书的记载,与位高权重竟不敢出战的王都督形成强烈对比,唐朝的一个小官常乐县令贾师顺却表现得异常硬朗。
  当时,悉诺逻派部将莽布支攻打常乐县,一直毫无进展,等到瓜州陷落,主将悉诺逻随即率主力“会攻之”,但打了十多天仍没有拿下。“吐蕃力尽,不能克”,于是只好再派人劝降,守城的县令贾师顺当然不从。
  挠头不已的悉诺逻决定退而求其次:“如果明府(对县令的尊称)你就是不愿投降,那就把城中的财物收集起来给我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退兵。”而这位贾县令做得也相当绝,他立即让士兵们脱下衣服给吐蕃人看,以表示我们已经穷得叮当响,哪有多余的财物。讨个没趣的悉诺逻只得撤军而去,贾师顺立即下令打开城门,收拾散落的武器并修复受损的城防工事,准备下一场硬仗。没多久,吐蕃人果然杀了个回马枪,“还视城中,知有备,乃去”。

  我们无疑由衷地赞美贾县令的勇气与胆识,但不能不说的是,常乐之围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对战争的结局其实无关痛痒。吐蕃人此战的主要目标相当明确,那就是攻取河西重镇瓜州,这里不仅是负责河西防务的王君勠的家乡,更是唐朝军资储备重地,仓储物资极其丰富。
  从这个角度讲,吐蕃军团完全达到了作战目标。此役过后,吐蕃人获利相当巨大,从贵族到平民全都收益匪浅,敦煌吐蕃文书如此记载道:
  “那时唐廷疆域十分辽阔,北方的突厥诸部也归属唐朝,大食以下均属唐之疆土。唐廷从上方取来的众多宝物,原先储存在瓜州城,吐蕃攻占后将其全部接收,上层仕人因之得到许多财宝,属民黔首也普遍获得上好唐绢。”
  悉诺逻恭禄一战成名,这一年的冬天,他与吐谷浑藩王等另外两名大臣一起被藏王任命为大论,共同接替此前去世的芒夏木大相。新大相悉诺逻风光无两,而其对手王君勠却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了,因为这位唐朝将军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瓜州失陷后,王君勠将责任归咎于麾下的突厥辅助兵团即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组成的所谓“赤水军”不肯服从命令,向皇帝上书说“四部难制,潜有叛计”,而在玄宗随后下令进行的调查中,史载“诸部竟不得直”。王君勠告的这一刁状最终导致四部酋长全都被罢官流放,甚至连与此事并无关系的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也被贬为抚州别驾,仅仅是因为李的儿子曾与回纥部酋长、前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交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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