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0-09 22:27:00
　　楔子
　　昔唐陈子昂有诗《岘山怀古》云：
　　秣马临荒甸，登高览旧都。
　　犹悲堕泪碣，尚想卧龙图。

　　城邑遥分楚，山川半入吴。
　　丘陵徒自出，贤圣几凋枯。
　　野树苍烟断，津楼晚气孤。
　　谁知万里客，怀古正踌蹰。
　　其诗所述陈历，怀古叙事，英雄风云，跃然纸表。惟叹往贤凋枯，豪杰过往，尽成当年意气，空为后人观瞻。鉴古思今，晚气孤吊，实足叹息。今我心血来潮，草涂琐言。然嫌才智短浅，故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窃盗昔人一言，尽作开篇之语，略表立意。阅者无心，敢求不疑。
　　第一章　逢乱世奇怪案频发 聚乡众老居士出山

　　话说自中山先生草创民国，中国非得盼来一个民主安定的社会，反而军阀割据，豪强并列。袁世凯既死，北洋一裂为二，是为直冯皖段。关外张雨帅，掌兵三省，坐奉天督军衔，即为奉系。是时内有军阀为治，盘踞四方；外有列强虎视，觊觎山泽。国家有城摧墙倾之势，民族处危急存亡之秋。直奉皖三家，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然而究竟是盘踞四方，各打算盘，或有凭己席卷山河之心，或有力征经营天下之意。葫芦肚里藏流药，是何居心，不一而足。那段总理入殿内阁，皖系得势；及冯河间代总统位，二虎相争，双双下台。又为南方革命之事，雨帅挥师，将军入关，联曹败段；三爷却惜吴佩孚，直奉再操刀戈。连连争斗不休，四万兆同胞泪洒华夏，血溅春秋，正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北方各省，军阀三分鼎立；南方诸地，同是一片狼藉。那西南诸省，多为革命策源地，故虽处僻郊，却更是是非之所。袁氏称帝心切，蔡松坡妙计逸飞，辗转东洋，入潜云南，挥师北进，直讨窃国大盗，送了袁皇帝一道催命符。龙床未暖，尸骨已寒，只落下了一身骂名。讨逆告成，松坡却患病不治，唏嘘而终，未免留下天妒英才的遗恨。英雄垂古，传闻他手下一批能人异士，感怀于他的恩情，虽身怀绝技，也誓不事二，各自隐匿故乡，不知所终。北京政府屡次电召，要同贤明达人，共建一个大气凛然的中华民国。然而几年以来，无一人应告，实在是乱世之秋，唯思一片清静安乐之土。

　　日期：2014-10-09 22:28:00
　　正在这国有累卵之危的关头，四川省成都县城内，却出了一桩怪事。时乃民国新春，本为贴红挂喜之日，城内却连发命案，受累子弟，苦不堪言。一般血案，尚不为奇。但见遇难死尸，统统开膛破肚，剜眼挖心，情状之恐怖，不堪入目。城内谣言四起，民心渐乱。轮番惨剧，悬而未决，此间未平，那番又起，真叫那城内布衣，苦不堪言，晓夜不得安宁也！
　　这一日，冬雾弥漫，如烟纱清尘，飘渺来去，行踪不定。街头两边的民舍内，各家都还迷迷蒙蒙，一枕梦乡。忽听得窗外惨叫，撕心裂肺，状若鬼哭，引得几条蜷缩的家狗一并干嚎起来。你道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哪有什么安稳觉。再加近日的悬案，听得这般惨叫，如何还能卧眠不动。好事人家便起身掌灯，胆大的更披上棉衣，吩咐妻儿安心，径直上了大街。

　　百盏灯火摇曳，烛光扑烁，火苗跳动。左右邻人，一同聚集起来，只是面面相觑，不知巨细。正当众人狐疑之时，忽听得一人大叫，道：“各位老哥，快上前来，又出了人命！”疾步拥簇而去，人头攒动，围住了一具还烫着热血的尸体。同是开膛破肚，血溅四周。天色尚寒，犬吠哀鸣，薄雾冥冥，鬼影纷纷，不禁叫人芒刺在背，倒吸寒气。
　　不知所措有余，失魂落魄不足，人群中冒出一个明贤达士。看他个头拔高，面容清峻，架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眼似丹凤，鼻如鹰钩，颇有智士之貌。
　　那人扣拢外衣，清了嗓子，道：“各位父老，眼下安家立业，大属不易。近来更遇到如此离奇恐怖的血案，只弄的人心惶惶。长此以往，教我们如何能继续安身？”
　　人群中大有认识他的人，听了这番言论，不禁接过话头，问道：“李先生说的恰是。但几桩命案，到今日还无眉目。政府尚且觉得棘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能如何？”

　　日期：2014-10-09 22:29:46
　　叫他李先生，乃是因他是四川省立公学的教员，当属一位知识分子，名字唤作李国 甫。
　　李国甫思忖片刻，又道：“警监局数日无声，绝非只因事出蹊跷。照我的愚见，官老爷历来是一群管饭帮闲，少了民众压力，怎会有破案的效率？”
　　“李先生有什么法子哩？”
　　李国甫道：“我的意思，今日可组织一个平民请愿团，前往督军府请愿，当局一旦敦促，还怕抓不住这类丧尽天良的匪徒么？”
　　正当众人表意裁决之时，又有一语道：“去督军府？李先生是教书明理之人，难道忘了往年北京学生的新闻吗？读书人尚且受军警阻挠，几度入狱，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五大三粗，又怎敢与政府的枪杆子相拼？”

　　这几句话，便如深渊千里的寒露，忽而将众人心中方才的炽热给浇灭。李国甫思量，这话无不在理，军警侍威，肆意压榨人民，坊间街头，作威作福，早非什么新鲜事。但如若置之不理，日后不知又要酿成几个惨剧。
　　思来想去，踌躇间，灵光一现，不禁计上心头，道：“诸位，我总还是有法子。崇文馆内的孔老先生，满腹才誉，德高望重，更是熊督军的授业恩师。我们何不前去告明情况，求他代我等走这一趟呢？”
　　提到此人，众人胸中烈火又重燃起来，尽皆称是。此时才有才有几个警监喽啰，斜跨警棍，头戴警帽，提了几盏手电，冒冒失失地赶了过来。可怜死者尸骨已寒，还要等一群无用警察来把弄，真是死了也不得安宁。警察来后，向四周盘问了例行的公文记录，便遣散了众人。李国甫则并了几个代表，约定午前时分，前往崇文馆，要请孔老先生为民做主，这先表过不提。
　　日期：2014-10-09 22:30:21
　　列位看官，那众人都要拜服的孔老先生，到底是哪路神仙？原来城西有一家崇文馆，乃是前清一家私塾。馆主年逾八十，姓孔，名鹤轩。须发皆白，文气飘然，无论春秋，一席旧马褂，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象。祖辈居于成都，自号“锦城朽翁”。少贫多难而天资聪颖，弱冠之际即中秀才，不出而立之年，更进举人。熟通文史经典之余，又兼阅西洋进步书籍，以为是时之中国，若不稳中求变，便不可富国强兵，再立足于强国世界。与康梁党人为密交，戊戌变法之时，献言进策，大力支持。后逢维新告变，或诛或亡，他便退隐故居，重开崇文馆，自任馆主，每季招收学童，授以诗词经赋，告以世界大势。读书育德，德高望重，为当地人所尊敬。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似这般满腹经纶的老先生，谁人能不信服。况且他的学生之中，飞黄腾达者，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贤人赛子曾。其中有一个，名字唤作熊克武。在四川这个偏安一隅的省份，熊克武的名号，无人不知。既是权达通变，又是一个实力派的人物。问他有何实力？原来他正是地方首长，四川军政府的督军，不加冠冕的土皇帝。熊克武乃是同盟会员，原属黄兴部下，率部在广州起事，事败离沪。后又历经二次革命、护法运动，讨袁靖国，一生戎马。民国七年，联合滇黔，率部攻克成都，退刘存厚至汉中。唐继尧即任熊克武为四川督军，兼行四川省长政务。功成身就，然不敢忘却弱冠典礼之人，东洋留学前的授业恩师，便是那位孔鹤轩老先生。其尊师重教之道，也可小小记录一番，怪不得方才那议事的众人要求请孔鹤轩代为走一遭了。

　　日期：2014-10-09 22:32:04
　　却说围观议论的民众散去之后，曝尸现场又驱车来了一位长官。见他面如夹饼，眉下生着一对环眼。络腮胡子，芦苇苗根。口叼一根楠木斗，脚蹬两支高马靴。左跨洋刀，右佩手枪。这般严肃规整，威风八面，不由分说便将几个小喽啰镇煞得打起精神起来。此人即是成都县城内的警监局长，自辛亥革命，四川独立以来，在位破获犯案无数，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名字唤作黄勋。和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位白面书生。西服领带，油发革履。那年轻人三年前由日本学刑事医学归来，分派到成都警监，作了黄勋的文员，名字叫做苏文飞。这苏文飞还有一番背景，原来他父亲乃是工商联会的主席，在行会之中，位高人尊，个个都招呼作苏主席。只是苏文飞不如那一般模样的门阀子弟，自踏足社会，未凭家族人脉之广，以求方便，完全由个人打拼，一心向上，着实是一个难得的榜样青年。

　　几个喽啰见长官驾到，行了标准的军礼，由一位领队前去报名情况，道：“报告局长，尸首尚有余温，初步调查，是附近买卖的小贩。”苏文飞在旁，执笔横飞，一一记下。
　　黄局长应了一声，也不答话，猛吸一口，将那斗中烟雾一股子地散了出来。作罢又走过去，看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在这天寒地冻的乱世之中，着实惊怆万分。
　　黄勋示意左右，道：“如今既是民国时代，应当是要一个清静的太平世界，怎么还有这种惨绝人寰之事。文飞，你是出过洋，留过学的人，有什么高见哩？”
　　苏文飞合拢按本，站在一旁道：“局长，我不过一个后生小辈，高见实不敢当。不过正如众人所见，轮番的血案，如出一辙，却不知怎么要用此等凶极的方法谋害小老百姓，我也没有什么眉目。不过看这作案的手法，与欧洲伦敦市开膛手杰克一案颇有类似。”此后又将英国悬案，开膛手杰克为患伦敦街区的故事叙述一番。
　　那黄勋倒是个无甚官威的人，听了苏文飞的话，又躬身请教道：“那西洋人所谓的开膛手一案究竟如何得破？”
　　苏文飞道：“这桩奇案，诡异之处，非比寻常。欧洲刑事专家齐聚伦敦，至今数十载也是没有下文......”
　　黄勋皱拢双眉，愁锁眉心，又问：“如今也未能破案？”
　　文飞答：“是，没有破得了。”
　　又听得苏文飞这般确认，黄勋面色不禁又沉了三分。愁云遮眼，忧思萦绕，长叹一声道：“若是如此看来，这个怪案也必定难破。可怜成都父老，年遭兵戈，却也祸不单行，遇着此等劫难。我身为警监局长，身负治安大任，不能保地方太平，真是无言面对芸芸父老呀！”
　　文飞听了，极度感怀于他的公义，安慰道：“局长自责过滤了。警局之类，人才济济，何愁不能寻到人来侦破这件案子？况且成都地处天府，人杰地灵，总教能选出贤明，查个水落石出。”
　　这苏文飞虽留学东洋，学的警侦医务。倒也是深谙辞令，一番话也说得黄勋稍稍安心。
　　两人并着一支队伍，又细细检查了案发现场，所列情状，皆由文飞记录在案，详尽具备。只待何日真跳将出来一位世外高人，凭着这记录的文本，就破得一件连千古奇案。
　　日期：2014-10-09 22:33:12
　　黄局长也觉此事关系重大，非比寻常，也要学那些平头百姓，去往军政府一趟，催促当局。万事俱备之后，才通知家属来领尸。亲朋妻儿，呼天抢地而来。看了这般惨状，一面哀得四肢发软，一面又惧得两股站站。只好跪在地上，好似民元以前的皇权臣民，拜在黄勋脚下，声泪俱失，语无伦次道：“我们这是遭了哪门子的孽，局长大人可一定要替我们一家申冤啊！”
　　黄勋与文飞把几个家属扶起，道：“诸位放心，我身为地方治安首长，定会全力缉拿案犯，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几个小民得了当官的保证，心中感激，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黄勋极不待见这套旧俗，吩咐几句，同苏文飞一道驱车离了现场，准备前去督军府，要拿此事请教熊克武。
　　值此同时，那位先前在人群中出言纳策的李国甫，和几个附近的代表，集了钱资，来在了崇文馆外。他嘱定几人侯身门外，自己前去扣了门环。一双天王狮子扣，两扇护法留风门。扣了几声，门才半开，从里内探出一个管家的头来，看着李国甫，问道：“这位大先生，可有什么事情么？”

　　李国甫抱拳泯笑答：“老哥，我们几个是这城内的街坊住户，今日有事来叨扰孔老先生，不知馆主可在，劳烦老哥前去通禀一声。”
　　那管家并不返身，却而跨出门外，又还鞠了一躬，道：“先生可是为近日城内的血案而来？”
　　李国甫暗自诧异，答道：“正是为了此事。”
　　说罢，那管家便将馆门全开，道：“我家老爷已经吩咐我，若是有为城内血事而来的客人，不须通报，请进便是。”说着就将臂膀展开，恭恭敬敬地请了几个人来在了馆内。
　　李国甫顾首视众，皆默然无语，暗自思忖，这孔老夫子深居馆内，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料知有人要来。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难不成孔鹤轩真成了个通晓天文地理，悉知过去未来的老人精？一面思索，一面移步，不知不觉就进了崇文馆中。
　　日期：2014-10-09 22:34:19
　　几个人以往也未至此地，且崇文馆被一方高墙围了起来，只开一扇高不过六尺的外门，哪里知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府院。李国甫往里内一瞧，府院不大，却是别有洞天：
　　近三尺乃是一扇掩门屏风，大理石坐底，红乌木雕中。上绣青松傲梅，灵猴仙鹤。画中有山川锦绣，夕阳西坠，小桥流水，庵庐茅舍，彼此相间，交映成趣，真有一番天人合一的境界。左右大理玉石，洁白无瑕；上覆碎瓦琉璃，飞檐流丹。自然能清闲，雍荣藏富贵。原来这稀世屏风正是熊督军贺寿之时，请了江南的能工巧匠雕琢而成，赠予了孔鹤轩。
　　李国甫方要称奇，转过屏风，简直目不暇接，哪里还有闲出心思来称奇的余地。只见屏风后霎是一方古色天地。花岗石岩，龟裂相凑，一直伸到中堂门外。仰头一望，正挂着“崇文馆”三个行楷大匾，可称得飄若浮云，游若惊龙。左右两边是单房厢栏，竹菊映衬，掩映三分。寒冬腊月，一片清白自傲之气。旁着小池，拖着一座乱石假山，清泉叮咚下泻，打在水面，溅成五珠晶莹，散漫池中。几个人虽不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但能在乱世之中找到一片如此所在，也可是大饱眼福。

　　管家把几人引入中堂，叫他们稍安勿躁，老先生正在后堂教学，这就去请了出来。李国甫与他客套一番，坐在那也是红木打的靠椅上，环顾堂内，又见了不少稀世珍品。单说那大门正对的，便是一幅文圣全像。祭桌上摆着果供经典，炉中也青香长烧，袅袅升腾，云烟翻滚。炉耳叼狮，三足麒麟。璧上九龙闹海，云随雨兴；展间孤虎下山，风从电起。元青花、宋白瓷，罗纹可列，胎圆色润。真实珍奇异物，金石玉佛，应有尽有。只看得几人目不转睛，像进了皇家宝库一般。

　　日期：2014-10-10 18:28:32
　　正当沉浸欣赏之时，后堂偏门踱出来一位高个老者。一席旧时长衫，对襟相扣，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须鬓一尺，拂在胸前，颇有文人宗师的气象。不必说，这便是大名远扬的崇文馆主，文博大儒，自号“锦城朽翁”的孔鹤轩老夫子是也！几人见了他出来，连忙迎将上去，拱手作揖。
　　又毕竟是见了这般真人，一时之间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了，竟由崇文馆主先开口道：“诸君繁中临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老朽未曾出迎，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李国甫忙道：“老夫子哪里话。我们几位后生晚辈，无知小民，冒昧来访，唐突的很，倒要是请先生您还喊才是！”说罢，你我相视，报上姓名，寒暄了几句，才坐下来说起正事。
　　“先生，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叨扰，却也是逼不得已。今日城内的血案，不知先生可否听闻？”
　　孔鹤轩正坐在那花梨太师椅上，泯了一口雨后龙井，道：“老朽虽然立志清修，然终归是一介风尘俗子，每日食五谷杂粮，用粗茶淡饭，饱居室内，耳闻八方，那轰动省城的大事，又岂会不知呢？我年逾八十，唯耳尚聪、目犹明，您可不要小瞧我这朽老头儿啰！”说罢哈哈大笑，虽是一位雅士文人，倒也无半点寒酸腐气，未失掉真资性情。
　　李国甫道：“先生真是虚怀若谷，我等拜服。既然先生亦知此事，我就开门见山了。城内连发命案，歹徒着实猖獗，手法之残酷，放在举国上下也是前所未闻的。如今是民国建设之际，万不可让这种异事血光扰乱了民心士气啊。”
　　孔鹤轩道：“阁下言之有理。以人为本，无论传统也好，西人的民权学说也好，通归要保证人民利益。所谓民本安，邦国定，百姓第一，自然要处处为他们着想。”
　　李国甫深表感同，道：“先生饱读诗书，明事达理，说的极是。”
　　那孔鹤轩既料有人将至，自然知晓要找他作甚。然又毕竟自谦，故而佯作疑惑，道：“不知老朽能帮上什么忙？”

　　李国甫道：“半月不过，这种敏感连出四五起，但犹不见政府给个明白说法，实在说不通。我等小民想请示政府，无奈布衣一介，休说请愿，就是怕连督军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啊。”
　　孔鹤轩捋起白髯，气度不凡，雍容大度地笑道：“诸位想请我代走一遭？”
　　几人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纷纷点头称是。李国甫便又道：“先生洞窥人意，我几人的想法，自然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先生可是熊督军的授业恩师，一尺短鞭，督军也总得卖几分面子的。”
　　孔鹤轩乃一位熟读经义的大儒，深知民事为重，体恤民情，早有忧古怀人，嗟时叹世之心，断然不会推辞，道：“不瞒诸位，老朽实有此意，今日你几人来此便罢。就是不来，陋室空空，我也定然去往督军府，闻名此事，还请诸位通明各父老乡亲。”

　　日期：2014-10-10 18:29:44
　　众人听了，通通感激得站了起来，又是连连称好，又是躬身道谢。李国甫则从旁带的皮袋内，取出两摞红纸包装的大洋，笑道：“既然如此，后生代表乡中父老，多谢先生了。这点费用乃是城内住户们盘凑得来，还请先生收下。”
　　孔鹤轩自是个梅鹤之徒，竹菊之辈，看了这番举动，面露愠色，斥道：“李先生岂不闻，我辈凡俗，当以为生民请命，为天地立心作使命乎？你此番举动，欲将老朽置于何时何地？”
　　一句话说得这位公学教员无地自容，几欲扒个地洞，钻将下去，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便谢退告辞，由那老管家引出馆去。而那馆外百姓，城中黔首，也无不翘首以盼，只待这位声名远在的老先生，快快催促督军府，换回一个事半功倍的好消息。正是：
　　岁岁刀兵争不休，
　　天府龙光不见秀。
　　偏溅血光魂甫定，
　　崇文老儒书春秋。
　　未知那孔鹤轩老先生，请见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日期：2014-10-10 18:31:15
　　第二章 拜督府黄总监询策 筹谋划孔夫子献计
　　新春佳节，本当是千门万户，瞳瞳美日的好光景。一时的血光之灾，却把成都城内迎新贺彩之情，尽皆泯灭过去。那成都县地，虽偏安西南一隅，且自古以来，交通闭塞，地势险远，论人文繁华比不得京沪首善之区，讲玲珑水秀比不得江南烟花之地。然而总归地处天府之国，民丰物庶，货产居多。气候润泽舒适，雨露沛然如下。更兼有山川美景，秀险奇雄，上有六龙回日，下有冲波逆折。或独行于昙花争艳之山林间，或相游于百舸竟流之江河中，疲累而归，就地可食，也不失为一个安居乐业，清心养气的好地方。

　　既是地处内陆，古时又更是蛮荆之地，故那平平百姓，也是一方保守的遗民。似这等剜眼挖心，暴尸横露的惨状，手法离奇残忍，不可理喻。一般人稍加思索，终归道不出所以然，自然就走了那套邪魔恶鬼、怪力乱神的老路。恰逢个把月前，南郊一对开荒父子，从山内挖出了几具铜尸。开荒野外，逢死见丧，本非什么大事。但见那死尸本是竖立埋葬，头顶脚跟，各钉两只钢钉，早已是锈迹斑斑。乡人传闻，先民整理白事，但遇死时戾气过重之人，为防他死后吸收了山野精气，暗月灵光，诈尸还魂，成了吸血食人的僵尸恶魔。便以钢钉锁魂，纵身竖埋，脚不能吸地气，首不能合天光，永久封印在山野之中。那对开荒父子，却将这暴露的白骨，随意掩埋，丢弃在了原地。消息一经传开，顿时引得万千县民，胆战心惊，都说是那恶魔复活，为患四方。人之双眼，乃精聚观瞻之器；心更为肉神一体的混合元灵。恶鬼伏食，正要靠这两物来维持行进。

　　此类无稽之谈，渐渐传到黄总监耳内，使他恨不得即刻便要发一道安民告示，将这流言蜚语通通定为扰民邪说。他十万火急，携着苏文飞，驱车径直赶往督军府，等过警卫通讯，双双引入。
　　日期：2014-10-10 18:32:27

　　那督军府也是城内一流的所在，警备森严，检员鹤立。两人趋步来到议事堂，熊督军早已侯立堂下。见他瘦脸凸鳃，长眉细眼，脱甲卸戎，一席长衫。一点麻麦黄髯，如鱼鳞单落；两撇竹叶黑须，似微舟双排。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威风自来，气度不凡。文飞后生，只点头颔首，不敢高视，毕身恭敬地跟在黄勋后面，成了一个抽调精气的黄毛小孩儿。
　　黄勋立定原地，先军礼后抱拳，直言道：“督军大人，属下又来叨扰你了。”
　　两个倒也是性情中人。一个警长，一位军官，去了文人画士的细枝末节，举手投足，言语气魄，直来直去，颇有降龙伏虎的将军之风。
　　熊克武伸出双手，要与他相行握礼，道：“总监说笑也！你我皆是民臣同僚，一殿为官，公务也好，私交也罢，谈得上什么叨扰哟！”但见黄勋后面，正立着一位身高八尺的玉面书生，一语不发，恭敬如宾。说他纤纤白玉郎，却也是胆气英起，势不可当；说他谦谦真君子，却也是才智鹏飞，器宇轩昂。熊克武便转而问道，“黄总监，你身后这位相貌堂堂的青年，不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