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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摩者说:精灵寻找替身,白领寻找爱情
作者:
云南西木
日期:2014-10-25 18:55:00
爱,是世间永恒的主题!
《毕摩者说》
我想我已经死了,或许我还活着。
我到底是谁?
1.我
先说说我吧。
我叫伍倮,今年六百岁。生龄三天,准确地说我在人间活了三天。那是备受折磨的三天,那是丰富多彩的三天。那是不堪回首的三天,那是引出这个故事的三天。
故事有点长,你也许有耐心听我讲完,也许不会。那没关系。反正故事讲的不是我,讲的是那三天里,那个把我往死里折磨,那个把我往活里拯救的老毕摩的故事。
因为那三天,我恨他,这个无所不能的老头,因为那三天,我爱他,这个脆弱困惑的老头。我跟定了他。我要报复他,这个该死的老头!我要报答他,这个善良的老头!
伍倮手记
1.我
我是谁?傅出你喝醉了吗?我们共事了一年,你还问我是谁?
我是钱多多,那个公司从北京派来楚雄工作的白领啊。
叫你不要喝这么多酒,你偏要喝。
醉就醉了,还说你爱我。
爱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Rose 手记
2.德江城
这是村庄?还是古镇?
如梦似幻。西街男子羽扇纶巾,东街女子黛眉如画。南街名士云集,北街市井人家。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第一眼,我就迷上了这里。
难道,是我误入画卷?
老头说。这不是画,这里是德江城。
德江城?
对。这是大理国乃至大理属国众所瞩目的城堡,是方圆百里最豪华的小城。当然,它的迷人之处在于,这里充满了文化氛围。
我鼓掌欢呼。一个有文化底蕴的地方,人们的素养和行为普遍比较文明。而且,这个地方会比较好玩。
走,我们入城?我准备下马。
入城?我们明明已经住了八十多年。老头辩解。
八十多年,这老头活糊涂了。我今天才三十岁,何来八十多年?
我回头找他,四周空无人影。
城墙头,蹲着一只雄鹰,眼神略带忧郁。像读遍了人间百态,看够了世间沧桑。
鹰神,天上的王,你看到了什么?你记住了什么?你要讲述什么?
伍倮手记
2.大人物
我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钱多多。我今年三十岁,单身,经济学博士学历,目前在北京一家跨国公司上班,上班是文绉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打工仔。我每年为老板赚的钱,够我每天躺在阳光明媚、树影婆娑的夏威夷海滩,吃着鱼翅鲍鱼,悠闲地晒着日光浴不工作大半辈子,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白日梦。事实上,我每天依然被闹铃催着起床,算着时间挤地铁,总是被工作追得屁滚尿流。补充一下,我有一张国产车,一张白色的北京现代,它虽然不贵,但都是我的血汗钱挣来的,我十分珍惜它。自从此款车成为出租车款后,再加上北京是个世界有名的堵城,我便加入了地铁一族。乘坐地铁也没啥不好,不过懒觉少睡一点,起床早一点。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只要使劲挤,总是能挤出来的。唯一不足的是,我包里得多背一双鞋。公司有严格的规定,女同志进公司之前,不管你穿的是夹脚拖,还是耐克跑鞋,统统都得换成超过十公分的高跟鞋。你可以说这是男女不平等,你也可以说这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管理制度。可是每年招聘会上,数不清的大师兄小师妹海归派名校族依然挤破脑袋往里面钻。不过是换一双鞋子,又不是要你三陪别人,换就换呗,哪个职场丽人的肚子里,没有满腔的苦水,无处言说。
言归正传,按照外籍同事的称呼习惯,请叫我rose。
每个有故事的人,都有波澜不惊的表情。
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我接触过不少“高大上”、“高富帅”的角。
张三,长相温润如玉,一身阿曼尼西服穿得无比妥帖。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惊为天人。我使出浑身解数,用无懈可击的英式英语跟他交谈,花费巨资购买了一身簇新的行头,甚至放下那个叫面子的东西,四处打听他的简历他的家庭他小鸡鸡的尺寸。谈判结束,合同签完,我们的交往也就走到了尽头。也许他早就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暴发户一样的花痴。总是穿一身新衣的女人,内心大多是不自信的。我这样的女人,他邂逅的太多了。他需要的是穷凶恶极的母夜叉,而我,却乔装打扮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李四,差一点我就成为他的新娘。那是我们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大学时光。彼时男生青春四溢,女生青葱活泼。我俩是在报名处认识的,老乡?看到彼此的身份证时,我们同时喊了对方一声。都是初次出远门的大孩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瞬间,彼此心里顿生好感。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校园里的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世间所有美好的成语,似乎都是为我俩准备的。可惜造化弄人,毕业前,我们说好一起去北京,加入“北漂族”。可他临时变卦了。他捏着我俩一起购买的火车票,却登上了开往反方向的列车。三个月后,我听说他结婚的消息。他没有请我参加婚礼。听说婚礼举办得空前热烈,身为市长的岳父,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金碧辉煌的表演舞台。顺便提一下,他的妻子是我们的校友。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都不知道。现在想来,我还得感谢当年他不动声色的脚踩两只船,因为他的高明,我像一个被注射了全麻的患者,以至于手术的过程中,丝毫未曾感觉到痛苦。虽然,这个正在跟我做『爱』的男子,也许刚从另一个女子身上爬下来。我开始再次求学生涯中,听说他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一方父母官。关于他,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印象。唯一记得的是他爱穿红短裤,有一次,我俩做『爱』完后,怎样都找不到他穿来的那条红短裤,只好把我本命年时母亲买给我的红短裤借给他穿走。要说他欠我什么,那条红短裤可算其一。我一直觉得是他把我今生大富大贵的福气都穿走了。
王五,谁说他不是富豪,都会有一打人跟你急。王五是改革开放后率先富起来的少数人之一。喝到半醉时,有人问,王五你到底有多少钱?不知道。王五你每天有多少进账?算不清。王五你有几个老婆?他伸出一只手掌,又伸出一只,过了一会,把先伸出那只手掌翻了两翻。问话的人也晕了,说你这到底是多少?谁还算得清。也许王五自己也算不清。王五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膝下跪正式追求过我,而且是两次,王五每次都说,丫头,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再四,过了此山无鸟叫,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你可别后悔。我说你能说点更加有诱惑力的条件吗?比如买个海岛、造艘航母,搬去火星啥的,王五同志,你不知道吗?国人的吃喝问题早就得到圆满解决了。征服不了我,刚开始王五挺沮丧的,慢慢地便也想通了。那些个女人,还不是看上我的钱,她们就不愿意给我个真心。还是你好,知冷知热的,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不愿意跟我上床。我说你倒想明白了,记住,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丫头,你说的对呀,她们都不懂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你看到的眼前风光,都是背后付出过成倍的辛酸。这些年,我接触过数不清的大人物,什么眼界高、精神领袖,什么有涵养、气度和魄力,什么受人重视受人仰慕的人,那些都是瞎扯淡,大人物,不过是自以为比别人大一些的高等动物。
Rose手记
日期:2014-10-25 19:13:35
3.旺族
文化人就是好沟通。下马后,顺着城墙,嗅着文化味儿往前走,我很快便找到南街志趣相投的两位名士,我用甲乙来区分他俩,他们请我喝香味诱人的德江小灶酒。这民间美酒是用五谷杂糖发酵后,手工酿造出来的,酒味醇香,独具风格。
酒不易得,我们只用来招待亲朋好友。甲名士说。
我拿出两枚从西域带回来的玉佩相赠表达谢意。
到了德江城,必须去拜访一位长者。甲名士说。
谁?高量成吗?我向来与权贵无份,也不想有缘。
不,德江城里的老毕摩,他不是权贵,他是城里最有名望的长者。甲名士答。
他呀,早说嘛,我和他是老朋友了。
一直不说话的乙名士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兄弟你酒量太差,两杯酒才喝下肚,人便醉了,说话都变得颠三倒四了。
甲名士问我:“你去了那么多地方,你在找什么?”
我回答:“我在寻找一个‘往生者’。”
“‘往生者’?那是一个地名,还是一个人名?”乙名士满脸惊奇。
我笑笑,没有回答。
伍倮手记
日期:2014-10-25 19:15:36
3.去哪了?
城市越来越拥挤。
翻开今天的报纸,全世界都在寻找失踪的马航M370。关于寻找的消息,遍布了所有媒体:电视、网络、报纸、微博、微信……还有没被新闻碎片充斥的地方吗?有,火星。
视觉疲劳,审美疲劳,新闻疲劳。千篇一律的复制、粘贴、转发。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幸福指数越来越低。你幸福吗?不幸福。
爸爸去哪了?时间去哪了?马航去哪了?
昨天,我去哪儿了?
Rose手记
日期:2014-10-25 19:27:27
4.彝王宫
按照甲乙两位名士的指点,我很快就找到位于德江城东南位置的彝王宫。
没有亲眼所见之前,我以为彝王宫只是一座普通的院落。
去年我去赶大理三月街,见识过真正的白族民居。
白族民居常见的有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六合同春等格局。我看到那些房子建盖得精巧,特意走进几户民居仔细转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瓦顶飞檐的粉墙照壁,有的照壁用凸花青砖组成丰富多彩的立体图案,有的镶嵌着自然山水图案的大理石。进门后,只见白墙青瓦耀眼夺目,山墙屋角均画有水墨图案,刻有几何线条和麻点花纹的石块铺成屋子的墙脚、门头、窗头、飞檐,天然鹅卵石砌筑成屋子的墙壁,精美的木雕分布在屋内的格子门、横披、板裾、耍头、吊柱、走廊栏杆部分,屋子里龙凤雕刻、古董花瓶、精美花卉比比皆是。古董炫富,花卉养心,可见白族人家大多家境富足且人心平和。
说说大理三月街吧。三月街是传统叫法,民间习惯说民俗节,官方定义为三月街民族节。
老毕摩告诉我,三月街最诱惑人之处,不是大理风花雪月的迷人美景,不是大理阿鹏哥的潇洒帅气和大理金花的明艳动人,也不是水清如镜、蝴蝶翩飞的大理蝴蝶泉,而是三月街的赶集者。
当天的赶集者,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卖货者收到的钱,过后一看,一半是人民币,一半是冥币。
我哈哈大笑,说我去赶大理三月街那天也买过东西,不知后话如何。
三月街上让我最大开眼界的是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怪人,老毕摩说那些是外国人。
难道外国人不是人?
是生活在别的地方的人。
那为什么他们长得这样古怪?有一个长得黑漆漆的,吓得我拔腿就跑,以为是黑无常又来捉拿我。
这样诡异的三月街,阳间的人还年年来赶?
这是好事嘛,你想,有些人家忽然死了人,活着的人十分想念,就到三月街来寻找。真别说,还真有些亲人在街上遇到了。人们还像活着时候一样,拉家长,说东西,直到太阳西斜,忽然不见了一个人,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呀。
我刚站在彝王宫大门下,便有一彝族着装的青年汉子问我,“你找谁?”
“老毕摩。他认得我。”
“你稍等,我去看看他是否正在静修。”
过了一会儿,青年男子推门出来,说师父请你进去。
进门后,便惊叹这座宅院的空旷与奢华。
彝王宫内建盖有三层大殿,站在门口向里眺望,只见三层大殿一层比一层高出。层叠间,只见院内绿意盎然,虫鸟鸣叫,小桥流水,静谧安然。
每层大殿有一幢正房和左右两幢厢房,空荡荡的院落里,鲜见人影。
我问青年如何称呼。
他说我是老毕摩的弟子,你可以叫我阿木格鲁。
彝王宫里住着多少人?
就师父和我俩人。
我大张着嘴巴,着实惊呆了。
看来这高量成确实是爱才之人。德江城里,彝王宫建盖占地如此宽广,规模如此盛大,装修如此精巧,恐怕只比高量成的王府次之。
进到第三层大殿的正厅,老远就听到老毕摩爽朗的笑声,“请进,我昨日算过鸡卦,算到今日你会来,一早就在正厅等你。”
伍倮手记
日期:2014-10-25 19:28:01
4.群众在哪里
“理由是‘群众欢迎’。是的,群众永远欢迎——谁是群众?谁不是群众?当你需要群众的时候,群众就来了。你不需要群众,群众就消失了。”这段话,摘自作家张炜《你在高原》之《荒原纪事》。
近年,听到最多的词语,就是群众。
谁是群众?群众在哪里?群众的声音是什么?
有时,我会陷入这些问题的思索。那样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哲学家,或者政治家。虽然,这两样都是世界上顶不容易的职业。
我更愿意说人民这个词语。
时代日新月异,岁月更迭变迁。生生不灭的,唯有人民。
世界发展得高速而畸形,在享受飞行之便捷的同时,我们要承担身体脱离大地那种不稳定感不踏实感虚空感飘渺感,偌大的天空中,飞机宛若小鸟,人宛如尘末。一股强大的气流,一场忽变的天气,甚至一只误飞撞进飞机引擎的小鸟,都会导致一次不可预料的事故。
活着的最大不安之处,莫过于面对内心的恐慌。
和群众对应的词语,是不是官员?或者领导?民间,甚至有人幻化成老板、总管、大哥等庸俗化称呼……汉语之博大精深,在某些领域可谓发扬到了极致。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背后,有的官员让人敬仰、爱戴、怀念,有的官员让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提之不得。这真是天与地的差距。
天空和大地默默对视,却从无交集。
新华字典对“民”字的解释:1.以劳动群众为主体的社会基本成员。2.指人或人群。3.劳动大众的,非官方的。4.某族的人。5.从事不同职业的人。6.非军事的。
人民和群众,是一对双生花,它们总是一起出现,出现在各级政府工作报告里,出现在各种媒体报道里,出现在人民群众的视线里听觉里感受里。
我的理解,前一种官员,他至少做到了心怀感恩,心中有民,心系群众,唯此,时间这只大手,才会在民众的心里,深深地镌刻下他们的名字、身影、音容笑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以及那年那时那刻为民众付出的心血淌下的汗水流下的泪水。
人之大写,唯人认可。
Rose手记
日期:2014-10-25 23:57:58
5.那三天
现在,我要跟你讲讲那三天的事情。我本来想把那三天发生的事情放在这个故事的最后再讲述,可是我担心你像乙名士一样以为我喝醉了。而且你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骗子,正常情况下,哪有人能活到几百年。要真是那样的话,用村庄里的人的话说,“怕是活了开始长毛了!”我听说世界上最长寿的动物是海龟,这种两亿多年前就出现在地球上的动物,寿命可长达152年,是当之无愧的老寿星。而且这种海龟身上还长着绿毛。村民这样说谁,有些像是骂人的味道。
那三天让我永远记忆犹新。因为那三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那三天,也就没有这个故事。也许,我该感谢那三天。
老毕摩和我,是熟悉的陌生人,真的,我没有骗你。
熟悉,是因为我们有源远流长的过往。陌生,是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遇见他了。时间久远到我以为他已经离世了。
我出生在大山深处的彝族村庄。据我后来所了解的情况,我们村子原来是一座长满苍天古树的大森林,只到有一天,一个行脚的彝族男子走到这里,累了,他便依靠在一棵大树根上睡着了。
他为什么行脚?没有理由,他从小就是一个爱跳爱笑爱闹爱行走的男子。从他自己觉得能够独立生活开始,他便告别了自己的族人和亲人,独自走上了流浪的道路。他的阿妈哭着挽留他,“我可怜的孩子,你年纪还这么小,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家里不缺吃不少穿,我们都把你当掌心里的宝,你为何偏生要选择这么一条道路?”他的阿爹始终不说一句话,在他临走前,他的阿爹拿下嘴上一直吧嗒吧嗒吸着的烟锅,说既然你的心已经飞出去了,我们也就不再留你,你走吧。
村民每次讲到这里,都要停顿一下,“真遗憾呀!还以为他阿爹会说如果将来混不下去就回家来之类的话语。”
他靠在树上便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睡梦中,他梦见自己在这里建盖了房屋,栽种了庄稼,圈养了牛羊,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他是被睡梦中自己幸福得开怀大笑的笑声惊醒的。
醒来后,他查看了这片地形。虽然长满了苍天树木,但是看得出来是一块平地。他一口气绕着山林走了一个大圈,发现山林里有一个泉眼,咕咕地向外流淌着清冽甘甜的山泉水。他当即就趴在泉眼口,咕噜噜喝了个饱。用手背抹干净嘴角的水珠后,他立即做了决定:留下来,开垦荒地,栽种庄稼,建盖茅草屋,娶个老婆,建设家园……把梦境变为现实。
“他去哪里娶老婆?”有村民好奇地问。
“那可是我们的祖奶奶啊。那可难不倒他,他一路走来,哪里有良田,哪里包谷丰收,哪里的姑娘勤劳善良,他早就心里清清楚楚。”
听的人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他就是我们的老祖祖啊。血缘一家亲,我们原来都是一家人啊。”
老毕摩说我阿妈怀我的时候吃了不少苦。我阿爸和阿妈结婚后,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等我阿妈好不容易怀上我,我阿爸又在一次村庄里组织的集体围猎行动中失踪了。
关于我阿爸失踪的原因,村庄里有三种不同的版本。一种是我阿爸在围猎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仙人洞”里,经过很多的艰难险阻,最后终于得到好心的神仙的帮助,自己终于得以脱身。我们村庄后面的大山上,有不少“仙人洞”,就是山体上突兀地长着一个洞,像是大地的血盆大口,行人和牲口一不小心掉下去,连个回音都没有。最奇怪的是,有时候洞中会传出“轰轰”的巨响,像是有一头怪兽在洞中咆哮。有好事的村民曾经搬来大石块往下冲,希望得到丁点洞内的消息,可是大石块掉下去后,就连“咚”的一声都听不到。村民们不服气,又去山上割来老树藤子,把藤子一根连接一根拴起来,用他们的话说,“把它接到能够捆绑住地球的长度。”放绳子那天,老毕摩一边念经祈福,村民们一边把绳子慢慢往下放。他们放得十分谨慎,因为他们担心洞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恐怖的巨手,把绳子连人一起往洞里拽。但是他们失望了,直到绳子放完了,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们不服气,又费尽力气把绳子拉上来仔细查看。除了树藤上多了一些刮痕外,绳子看不出别的变化。老毕摩说算了,也许洞中住着神仙,懒得跟凡人一般计较。从那以后,山洞就就被叫做“仙人洞”。第二种说法是我阿爸被野兽抓去了,但是野兽反常地没有吃掉他,而是把他圈养起来。有的村民说那是一头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狼,它把我阿爸当成自己的孩子,每天定时逼迫我阿爸吃它的母乳。有的村民说你那是瞎说,那母狼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他们定时会做一场那个。村民说的那个,特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行为。村民的证据是,我阿爸回村那天,身上沾满了狼毛,全身还散发出一股狼臊味。第三种说法让人比较信服,说我阿爸这么多年一直爱恋一个异性女子,他是趁村民专心致志围猎的时机,跑去跟那名女子生活去了。本来他已经开始新的生活,而是有一天,他偶然得知我母亲怀孕的消息,他想了又想,终于狠狠心,告别那名女子,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村庄。就在他走进家门后的第三天,我出生了。
在我阿爸脚步踏进家门那一刻,我阿妈惊呆了。村民们都说他已经死了,只有阿妈不相信。“他福大命大,哪能这样不明不堂地就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他死了。”阿妈总是辩解。我阿妈看着这个黑眼珠咕噜噜转溜的男人,问你是达鲁?男人点点头。我阿妈把手掌里正在纳的鞋底恶狠狠地朝那人摔过去,“说你不是死了吗?你这个死鬼!你现在突然冒出来,想吓死人呀!”我阿爸任由她骂,骂够了,问给晓得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看孕妇的肚皮,如果肚皮显得圆润,怀的是男孩;如果肚皮显得尖锐,怀的是女孩。如果孕妇怀孕阶段喜欢吃甜食,怀的是男孩,如果喜欢吃酸食,怀的是女孩。我阿妈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确定。这个被称作达鲁的男人哈哈大笑,说管他男孩女孩,我把名字都起好了,要是男孩,就叫伍倮苏格;要是女孩,就叫伍倮之莎。
讲起我的故事,我就不得不讲到村庄那个接生婆的故事。是的,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表情高深莫测,笑容十足诡异的接生婆。说起来,她是唯一的一个外乡人。前面我就说了,我们村庄是一个彝族村寨,村庄里的人,算起来都是同一个老祖祖,子子孙孙身上流淌着的,都是同样的血脉。可是接生婆不是,她不会说彝话,就是我们通用的彝族语言,但是她听得懂。单凭这一点,村民就断定她不是彝族的子民。但是她又是这四乡八里唯一的一个接生婆。大家对她既恨又爱,需要她的时候,对她那古怪身影的早些出现充满期盼。不需要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她,就会有人悄悄往自己身子侧边“呸呸”地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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