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吟——三国周郎赤壁

作者: 源原_

  日期:2014-08-12 12:48:05
  搬家那天,我最后看一眼一墙之隔的阿茂的书楼,竟生出一丝伤感来——再有一个月,阿茂应该能背出《东都赋》来的吧?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赋中所描绘的雒阳城的美丽繁华——我什么时候也能去雒阳看看就好了。转念间想起周瑜的父亲曾做过雒阳令,便又欢畅起来——到时候他能帮我做向导也说不定哦!
  就带着这样欢畅的心情,我踏上了前往舒城【6】的路。一行人中大哥策和几名仆从骑马走在最前面。母亲单独一辆车,三哥翊和四哥匡一辆车,而我在最后,和二哥权一辆车。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安排,大约她觉得权的“深沉”能有效扳一扳我的话唠症,以免到了周家让她丢人?
  这样想着,我不由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权,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风不时撩动车帘,漏一缕阳光进来,那阳光一闪一闪耀着他微呈紫色的头发,我便不由有些浮想联翩。

  我们兄妹五人都喜衣红,这大概像父亲,父亲冲锋陷阵时喜戴一顶赤巾帻,这是战场上的他最显著的标志。而要说四位兄长中衣红最好看的非策莫属,我甚至觉得红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颜色,因为他整个人就像一轮骄阳,一团火,明亮热烈得令人目眩。
  日期:2014-08-12 12:48:53
  如果将策比作明亮热烈的正红,那么翊就是在红色中调上一点更为奔放、也更为躁动的黄色之后变成的橘红色。翊非常勇挚猛悍,同时也是四位兄长中最易怒的一个。我反正轻易不敢招惹他,而每次他暴跳如雷,我就仿佛看着一个橘子在眼前蹦啊蹦啊蹦,蹦得我脑仁儿疼。
  匡呢,作为名震天下的“江东猛虎”的幼子,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勇武刚烈。但习武之外他另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高雅的爱好——习画。就像红色中加上那么一抹白色,我相信等他再长大一些,他会长成一个兼具着文士气质的儒将。只是粉红色……咳咳,有一次他在窗前摹画桃花,我忍不住用一个我心目中异常美好的词汇夸赞他道:匡哥哥你真是面如桃花呢!谁知他竟像翊一样暴跳如雷,于是我仿佛看着一个桃子在眼前蹦啊蹦啊蹦,头顶上还冒着青气——青色和粉红色掺在一起是什么色?狗屎黄,哼!

  而权——就像他头发的颜色,紫色,那混合着红色的明亮热烈与蓝色的深邃冷静的颜色。不过紫色,那可是帝王之色呢,是以我从来不会冒冒失失用和紫色相关的、类似于“面如桃花”的这类词汇去夸赞他。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五人中只有他生着一头这样奇怪的头发,直到后来听母亲说起她孕策哥哥时曾梦月入怀,而孕权哥哥时曾梦日入怀,我才终于恍然大悟:权哥哥的头发一定是被太阳公公烤焦了!嗯,我对此深信不疑!而什么时候赶上他明亮热烈,什么时候赶上他深邃冷静,那就全看运气了。显然我今天的运气不大好,自打上车,他便一直保持着深邃冷静而不发一语。

  唉,好闷!我终于有些受不了,爬到车窗边撩开车帘朝外望去,“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呐!”我没话找话地道,“看样子,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舒城了吧?”
  “权哥哥,你说舒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玩儿么?”

  “周家真有那么大么?一整条街,道南道北都是他家?”
  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身后都没有动静,回过头,却发现权正定睛瞧着我,一双眼似笑非笑。
  “我脸上有字么?”我觉得他的表情十分讨厌。
  垂下眼帘,他淡淡一笑,“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昨天你还在卧床养伤,今天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日期:2014-08-13 16:13:26
  心蓦地打了一个突儿,脸便有些发烫。糟了,露馅儿了!这样懊恼地想了一会儿,我摸出一包蜜饯,讪讪地凑上去道,“权哥哥,吃蜜饯?很好吃的哟!”
  “讨好我没用的,”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你还是想想该怎样讨好母亲吧。”
  一提起母亲,我忽然浑身都没了力气。人人都夸赞她是贤妻良母,而且是美貌与才智并重的那种贤妻良母。可那是对别人而言,对我而言,她就是猫,而我是那只满地乱窜的老鼠;我是一簇忽闪忽闪的小火苗,而她是那盆呼啦一下倒下来的哇凉哇凉的水。说来也真是令人郁闷,她对策、权、翊、匡全都没有像对我这样,她的严厉,就单单只针对我一个人。就拿这次骑马的事来说吧,若不是我摔伤了腿,她还不知怎么惩罚我呢。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么?当、然、没、有!

  ——“小小年纪便如此胆大妄为,将来怎么得了?这笔账我记下了,伤好了照罚不误!”
  一滴冰冰凉的水珠滴上我的后脖颈,又顺着脊背滑下来,我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寒颤——明明伤好了还得继续装,我容易么我?
  日期:2014-08-13 16:14:08
  蓦然一阵委屈泛上来,我不由想起桓阶的夫人来。桓阶是父亲的下属,长沙郡【7】的功曹【8】,我曾在他家中见过桓夫人对女儿说话时的温柔样子。虽然这有点没良心,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若是父亲当初娶了一个像桓夫人那样的女子我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不过转念间想到若是那样就没有我了——好吧,还是算了。
  说起来父亲和母亲当年的事迹,着实有趣得紧。我们家虽说是孙武子后人,可到了祖父那一代,只是在富春【9】以种瓜为业。父亲十七岁那年有一天与祖父一起乘船至钱唐【10】,正好遇上海贼劫掠商旅财物,在岸上分赃,过往的行人船只皆不敢妄动。父亲观察到海贼忙于分赃而放松警惕的情势,便对祖父说:“此贼可击,请讨之。”祖父却不同意,说:“非尔所图也。”于是父亲不顾祖父的反对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做出正在调动士兵包围海贼的样子。海贼们见此情景,误以为官兵前来抓捕他们,便丢下财物四散奔逃。父亲勇敢地追上去,斩杀一人,然后提着被杀者的头颅回来见祖父,非但令祖父大惊,这件事亦被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继而惊动了官府。官府召父亲做了一名武官,自此,父亲硬是凭着流血搏命换来的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

  日期:2014-08-14 10:44:14
  然而,当年母亲的家族其实是看不上父亲的。母亲出身吴县【11】士族,外祖父吴煇曾做过一州刺史,只是同外祖母双双早亡,只留下母亲和舅舅吴景相依为命,徙居钱唐。母亲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不光美,且兼具才智。我不知道是否曾发生过一场美丽的邂逅,而令父亲对母亲一见倾心,总之,父亲去吴家求亲了。可瓜农的儿子,粗鄙的武夫——吴家人嫌弃父亲,欲回绝。就在父亲既惭愧又怨愤的时候,母亲对族中长辈说:“何爱一女以取祸乎?如所遇非淑,命也。”就这样,父亲将母亲娶回了家。我无从得知父亲年轻时,对于母亲这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心上人是否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反正自打我有记忆起,我所看到的就是父亲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江东猛虎,在家里却尊重母亲作为当家主母的绝对权威——至少是管教我的绝对权威。当然了,这样一段“艳史”他们是绝不可能说给我听的,事实上,我是在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闲聊时偶然听来的,可怜我当时还傻乎乎地去找舅舅求证,结果被舅舅严肃批评了一顿不说,还被母亲给知道了,真是郁闷之极!

  日期:2014-08-14 10:45:01
  “嗯,郁闷!”
  塞一粒蜜饯入口,我大嚼特嚼,仿佛惟有让它在我齿颊间碎尸万段,才能稍稍消解我心底的恚怨——抑或还有恐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倏忽间我又勇敢起来,周瑜家毕竟不是自己家,即使为了面子,母亲的惩罚措施也不至于太残酷吧……

  这样想着时我又不禁有些出神,周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天我们由九江郡【12】进入了庐江郡【13】界,然后我发现,周瑜竟是庐江郡的名人呢!而提起他时,除了他显赫的出身,卓尔的风仪,当地人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音乐才华——
  “周公子精意于音乐,虽酒过三爵之后,其有阙误,公子必知,知之必顾,故有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曲有误,周郎顾……
  趴在车窗上,我努力想象着那个画面:喧嚣的宴会中,一名年轻士子正于席间浅酌慢饮,忽而一名乐工弹错了一个音,士子回头,轻轻看了那乐工一眼,乐工羞愧低首间,士子却已转过头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整个过程亦短暂得无人察觉……
  我抿着嘴笑起来,神思却依然有些飘忽,就像画面中的他,面目模糊,周身都蒙着一层淡淡光晕。
  “发什么呆呢你?”

  一阵马蹄声逼近,策纵马过来,挑着眉头问。
  “谁发呆了?”我反驳,“我明明在发困!”
  透过车窗望一眼里面的权,策心照不宣地大笑了几声,“阿权,前面就是舒城了。”然后他转向我,“你马上就不困了。”
  就在我满腹狐疑地望着他时,忽而一阵暗香袭来,伴随着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的气息蜿蜒着钻入肺腑,下一个瞬间,一抹亮色斜斜伸入车窗,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蓦然一片雪也似的梅林撞入视野,如茫茫香雪海,一直铺展到天边。
  深深深深地,我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这是舒城的气息。
  车轮滚滚前行,梅海缓缓后退,舒水潺潺流过眼前,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有牧童的歌声从水那边飘来,悠扬如风,旖旎若梦。终于一座城出现了,青灰色的城墙屹立在黄昏时分琥珀色的天空下,城楼巍然如山岳。
  倏忽间策骤马飞驰而去,前面的车停下来,我的车亦停下来。钻出车厢,我手扶车辕用目光追随着策,此刻夕阳已亲吻到远山的脸颊,缓缓升腾的青烟暮霭中,一角长亭翼然立于舒城脚下,官道傍边,亭前野芳幽香,嘉木葳蕤,亭中隐约有一人影,随着策飞身下马,径直而出,一瞬间就像一道光划破青烟袅袅、暮霭沉沉——那是一种类似于昆山白玉的光泽,自他周身恣意漫盈。
  他先向母亲行礼,行止温雅,风姿翩然,然后是权、翊、匡分别下车与他见礼。游目顾盼,他像在寻找什么,直到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方转首朝我的方向望来,霎那间,我们望见了彼此的眼睛。
  “你是谁?”心头莫名的一颤让我忘掉了一切礼仪,我甚至在说出口之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愚蠢。

  扶了扶额头,策做出一个牙痛的表情。然后他满含歉意地望了那人一眼,片刻,二人相视一笑。
  就在我惊讶于他们彼此间的默契时,那人已缓缓走过来,缓缓驻足于我面前。站在车上,我刚好能平视他的眼睛,然后我看到他明亮的面孔上如涟漪般徐徐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终于见到你了,尚香。”
  日期:2014-08-14 10:46:55
  注释:
  【1】初平元年,公元190年。
  【2】东汉沿袭西汉旧制,分封王、侯与州、郡、县双轨并置。至东汉末年,实行州——郡(国)——县(侯、道、邑)三级体制。州长官称刺史或州牧;郡长官称太守,州治所在郡的长官称尹;县长官称县令或县长。分封给诸侯王的郡称国,其行政级别与郡相等;分封给列侯的县称侯国,其行政级别与县相等;此外,与县的级别相当的地方行政单位还有道(境内有少数民族的县)、邑(封赐给公主的县)。治所即地方长官官署所在地。东汉在全国设十三州:

  1.司隶州,亦称司隶校尉部,辖郡七(京兆、扶风、冯翊、弘农、河东、河内、河南),县一百零六。治所雒阳县,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辖境相当于今河北南部、河南北部、山西南部及陕西渭河平原。
  2.豫州,辖郡、国六(颍川、汝南、梁国、沛国、陈国、鲁国),县九十七。治所谯县,在今安徽亳州。辖境相当于今淮河以北伏牛山以东的河南东部,安徽北部。
  3.冀州,辖郡、国九(魏郡、钜鹿、常山、中山、安平、河间、清河、赵国、勃海),县一百。治所邺县,在今河北临漳西南。辖地相当于今河北中部和南部、山东西部、河南北部。
  4.兖州,辖郡、国八(陈留、东郡、东平、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县八十。治所昌邑县,在今山东金乡西北。辖境相当于今山东西南及河南东部。
  5.徐州,辖郡、国五(东海、琅邪、彭城、广陵、下邳),县六十二。汉末治所下邳县,在今江苏邳县东。辖境相当于今江苏长江以北及山东南部地区。
  6.青州,辖郡、国六(济南、平原、乐安、北海、东莱、齐国),县六十五。治所临淄县,故城址在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北。辖境相当于今山东临南以东的北部地区。
  日期:2014-08-14 10:47:25
  7.荆州,辖郡七(南阳、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县一百一十七。治所汉寿县,在今湖南汉寿县北。汉末移治襄阳县,在今湖北襄樊市。辖境相当于今湖北、湖南大部,及河南、贵州、广东、广西等省的一小部分。
  8.扬州,辖郡、国六(九江、丹杨、庐江、会稽、吴郡、豫章),县九十二。治所历阳,在今安徽和县。汉末移治寿春,在今安徽寿县。辖境相当于今安徽淮河和江苏长江以南及江西、浙江、福建三省,湖北东部、河南东南部。
  9.益州,辖郡、国十二(汉中、巴郡、广汉、蜀郡、犍为、牂牁、越巂、益州、永昌、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犍为属国),县一百一十八。治所雒县,在今四川广汉。汉末移治成都,在今四川成都。辖境相当于今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大部,及陕西、甘肃、湖北的一小部分。
  10.凉州,辖郡、国十二(陇西、汉阳、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张掖属国、张掖居延属国),县九十八。治所陇县,在今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辖境相当于今甘肃、宁夏回族自治区和青海湟水流域,及陕西西部。
  11.并州,辖郡九(上党、太原、上郡、西河、五原、云中、定襄、雁门、朔方),县九十八。治所晋阳,在今山西太原西南。辖境相当于今山西、内蒙古自治区、河北、陕西的部分地区。
  12.幽州,辖郡、国十一(涿郡、广阳、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辽东属国),县九十。治所蓟县,在今北京大兴县西南。辖境相当于今北京市、河北北部、辽宁南部及朝鲜西北部。

  13.交州,辖郡七(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县五十六。治所广信,在今广西梧州。三国孙吴移治番禺,在今广东广州。辖境相当于今广东、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大部分,及越南的一部分地区。
  日期:2014-08-14 10:47:46
  【3】寿春,东汉九江郡郡治,今安徽寿县。
  【4】临湘,东汉长沙郡郡治,今湖南长沙。

  【5】雒阳,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战国时,始有雒阳之名。其位居雒水之北,“水北为阳”,故名雒阳。秦朝时,五行学说盛行,秦始皇按“五德终始”进行推理,认为周得火德,秦取代周,应为水德,因此改雒阳为洛阳。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因汉尚火德,复名雒阳。
  【6】舒县,东汉庐江郡郡治,今安徽庐江县。
  【7】长沙郡,治临湘,东汉时属荆州,辖今湖南省中部。
  【8】功曹,西汉始置,为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主管属地官吏的任用迁转与记录功过。
  【9】富春,今浙江富阳。
  【10】钱唐,今浙江杭州。
  【11】吴县,今江苏苏州。
  【12】九江郡,治寿春,东汉时属扬州,辖今江苏省淮河以南及安徽省淮河以南地区。
  【13】庐江郡,治舒县,东汉时属扬州,包括今天安徽西部中部及河南东南部湖北黄梅一带。

  日期:2014-08-15 11:32:38
  第二章 周府
  父亲曾在许多地方做官,每到一地,皆所在有称,吏民亲附。父亲又是个极重情义、也极好客的人,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父亲皆接抚待养,有若子弟。是以我的家里常张灯火,设大宴,宾主高歌畅饮,通宵达旦。然而却从未有一场宴会如今夜般,让我仿佛置身梦境。
  二哥权、三哥翊、四哥匡全都锦衣华袍,英姿勃发,宛如璀璨的宸星。而当大哥策和周瑜并肩步入周府大堂时,就像太阳伴着月亮横空而至,一瞬间绽放出无尽光华,明媚了整个厅堂。
  我看到宾客们眼中的惊叹,我看到哥哥们眼中的倾慕,就连母亲眼中亦闪过一丝掩不住的激赏。
  主持这场接风宴的是周尚的妻子、周瑜的叔母,这位美丽的夫人姓袁,有着亲切的笑容和精致的风度。
  “这是小女周珊。”大概是见我一进门就盯着她身边的女孩子看——事实上那女孩也一直在看我——她微笑着介绍道。
  那女孩上前行礼,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拉过她的手,母亲将她夸赞一番,然后将我拉过来道,“这是我女儿仁献。”
  我亦上前向行礼,袁夫人问过我的年齿,不由笑着对母亲道,“真是巧了,令郎长阿瑜一月,令爱亦长阿珊一月。”
  “是么?那果真太巧了。”母亲亦笑起来。

  总算有一个妹妹可以和我作伴了!只有四个哥哥的人生是多么痛苦无望的人生啊!我兴奋极了,趁母亲和袁夫人说话,悄悄拉过周珊,亲密地表示:“仁献是我的学名,叫这个名字显得太生分,今后你还是叫我的乳名吧,尚香,孙尚香。”
  “那我叫你香香好了。”
  “嗯!那我就叫你珊珊。”
  “好!”
  手拉着手,我们同时欢笑起来。就这样,我和珊珊共坐一席,一面吃东西,一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对面便坐着他的哥哥和我的哥哥们,而她似乎对权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看他一眼,然后蹙起眉头做思考状。
  日期:2014-08-15 11:33:42
  “你二哥的头发为什么是紫色的呀?”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嘿嘿嘿,”我干笑三声,“那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晒太阳,被太阳公公给烤焦了。”“是这样的啊?”珊珊睁大了眼睛,“怪不得母亲让我平时少出门,看来我今后得多听她的话才是。”
  只是珊珊没有注意到,我也在不时地偷看她哥哥,且比她频繁得多。他此刻正与策谈论着什么,或娓娓而论或浅笑倾听,一举一动皆优雅。然而他纵声欢笑时、举杯畅饮时却又那般爽朗,和我从前见过的几个矫揉造作的世家子一点都不一样——他不一样,看来策哥哥说得对极了。
  “香香,香香!”忽然间,珊珊神秘兮兮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看那边那名乐伎。”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嗬,那是一个美人呢!十指尖尖如削葱根,姿态优美地在琴弦上拂动着,弹拨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
  “看她做什么?”我有些不明所以,“嗯,她挺好看的,琴也弹得好听。”
  “好听么?”珊珊依旧那样神秘兮兮地笑着,“你信不信,她马上就会弹错音。”
  “不会吧?”眼见珊珊一脸笃定,我蓦然想起“曲有误,周郎顾”的童谣来,“不会吧……”
  就在最后这个“吧”字还拖着长长的尾音没有来得及落地时,那美丽的乐伎已手指一滑——当然即使如我这般一直死盯着她看,这也纯粹像个意外。并且对于绝大多数乐感不佳兼正在吃饭聊天的宾客们来说,怕根本就听不出她弹错了一个音。
  然而,就是这短暂得如电光石火的一瞬,周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真的看了她一眼!
  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我简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虽然一整晚我都在做梦。珊珊却生气了似的、同时还有些无奈地道:“香香你知道么,我们家的宴会上经常有乐伎弹错音,真是苦恼!”
  我想象着一场盛大的宴会从头到尾都回响着走调音乐的情景,无限同情地握了握珊珊的手。

  这时她又抬起头看了那美丽的乐伎一眼,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后者带着模糊微笑的双颊上竟含羞带怯地泛起一抹桃花般的红晕来了!
  日期:2014-08-16 17:03:39
  “她们明明都是故意的!”咬着嘴唇,珊珊有些忿忿地道,“可惜我不会抚琴……”
  “我会呀……”在尚未完全明了珊珊的意图前,我忽然鬼使神差般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真的?”珊珊却兴奋起来,犹豫了一下,她拉起我,“跟我来!”
  然而我马上就后悔了。
  “这位姐姐,”拉着我,珊珊来到那美丽的乐伎面前,“这位是乌程侯之女,别看她年纪幼小,琴技却十分了得。所以,能麻烦姐姐让一下么?”
  见此情景,那乐伎先是愣了一下,逡巡片刻,虽百般不情愿,她还是站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香香,看你的咯!”珊珊兴奋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长吸一口气,我坐到了琴前。
  “……香儿?你,你在搞什么?”
  终于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未等母亲开口,却是策先跳出来道。
  “我……弹琴呀!”我先是心虚,继而硬着头皮道。
  “你会弹琴?!”声音蓦然抬高八度,策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也不知是他那副声调表情激怒了我,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清了清嗓子,我的声音硬气起来,“之前我和伯绪叔叔学过琴,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日期:2014-08-16 17:05:50
  伯绪是桓阶的表字,因父亲常年征战在外,长沙郡的日常事务大多是由桓阶处理,是以我见到他的时间倒比父亲还多。而且因为他也有个女儿,时常和我互相串门玩儿,故而我和他们一家人都十分亲密。桓阶家是临湘大族,地地道道的楚人,每每处理完公务,除了讲屈原大夫的故事,他还喜欢抚琴给我听。虽然严格地讲,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他弹奏时趁机拨弄几把,但是,他曾经详细演示给我的一支叫《林钟意》的入门小曲,我还是有信心能照猫画虎地弹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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