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我之间

作者: 荆雀

  日期:2015-02-04 11:19:00
  1.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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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人与客人们共享悠闲时光。气氛很轻松也很平顺。话题繁多。神情温厚。每个人的大概位置基本平行。肩膀贴近墙上白绿色之间的分界线,仿佛正好取代绿漆支撑起那片宽大的空白。脚边掉落了零星的果皮纸屑,如此地面也显得热闹活跃。头上高处还悬挂了椭圆形的石英钟,屏条式书画,特制的古代剑器。但有几个黑沉沉的小洞还残留在屋顶,总令人内心微感不安。毕竟还没什么持久的场面,那些吵闹争端虽然多以类似的方式结束,却不一定再从何时开始。

  面对一时无法恢复的破碎空荡,琛琛常联想起自己那个冷清的家庭。一个人看着妈妈默默地打扫屋子。深夜偶尔醒来,外边的车辆轰隆驶过,墙上的窗形光影缓慢滑去,当年的挂历随之一闪,忽然真切无比,又消隐在长久的怅惘中……

  沙发尚有几片温热。旁边房内的鼾声提醒他此处不同。真是一个难受又舒服的鼻子。为何从不是醉倒在外,而一定要赶回来发作呢。既然大家一直在劝,一定是该劝的,但他又实在无心行动,只怕姥爷闹得殃及无辜,姥姥又从不妥协,在远处越骂越激愤,仿佛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说话的心情。
  但人们依然热情相聚,很少有什么地方能如这里一般宾客不绝。有时姥姥自己的心事也会成为劝慰妈妈的素材,对大家说:
  “先看我这儿吧。我是真难啊。看你自己这爸什么脾气,你还不知足呢。你爸能有荣青的半分我也感谢天地了。谁不说荣青老实,他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得了,我和你爸打了一辈子,不也这么过来了吗?其实你爸也没别的,就他这爱喝我受不了。而他喜欢什么样的呢,他喜欢温柔的,日本式的,一回家恨不得给他跪下,我可来不了那个(有人在笑)。‘人无千日好’,这都是在论的,别为小事伤了感情。何况你们还有琛琛呢,多好的孩子,为这么好的孩子你们也得,要是我,他再怎么我也得好好过啊……”

  人们所说似乎也在印证姥姥的正确。琛琛无所忧虑,对各种褒奖一向平淡置之,只感到某些属于自己,却不稳定的东西需要护理。尽管他的才智不断增大父母的信心,但他们久后回忆,也省悟到不论儿子的状况如何,他们都会争取离开,只是早晚的机遇不同而已。谁知有无更大的幸运在后呢,一切听说是为了他?他好奇地往外走。阳光微烫,越过院内婉转的树荫,街门口一片耀眼的白亮。

  日期:2015-02-04 11:20:12
  2.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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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辈说他神童或者神。他们则自称“官员世家”。官员有县里的,部里的,省里的,甚至“中央”的,此外是一些明清帝国的遗老。他认为官员固然是真的,但自己这个“神”是假的,不可信,靠不住。至少他不能像希腊神话中的神那样“摹仿他们的话声,幻取他们的形象”,不能像《西游记》的神灵呼风唤雨。只不过他的确可以像《圣经》记载:“要有光,的确就有光。”可惜他自己并不是太阳。

  美国作家约翰·契弗,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都有家庭成员彼此打击信心,摧残理想的例子。大概无论哪里,家庭成员多的情况,都有这种刺痛的悲剧。然而这些都是家庭内部的勾斗,在任何一个外人面前,只要有威胁的倾向存在,他所有的家人都会“时刻准备”地站在一起。
  那时他还没有和爷爷奶奶生活过。爷爷奶奶可谓隐居生活,幽暗静僻,悄无声息。他们除了一点贵族傲慢,没有文化,没有庋藏的几千册图书,没有交际活动,只有一种带有野性意味的,荒芜干涩的放纵自由。他们的现在说明了他们的历史。设如他们可以“成事”,就不至于沦落到城市的郊区,继续回味农民地主的气息。他们那里只有一个叫爱新觉罗?启功的人写一写书法,注一注《红楼梦》,赢得一些现世的赞誉。尔后一旦电视播放电视剧《红楼梦》,他们就都感到自己好像钻进电视,和电视里的人物同存一个时代。这和《午夜凶铃》的贞子钻出电视实在异曲同工。当然他们自认为又比《红楼梦》的阶层高上一等。所以他们都喜欢王熙凤,不喜欢林黛玉,并且吟诵杨万里的诗句追怀慈喜曰:“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不知谁的原因大一些,琛琛?父母?他们同爷爷奶奶着实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由于争吵就分开了,从此似乎所有亲戚朋友都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团栾,各自过着分散,冷僻的生活。诸位都自认为官清廉,从不搞拉帮结派,所以虽然朋友少了,日子也还算清宁。
  在爷爷奶奶那边爆发长久的吵闹前,琛琛转学进入一座重点小学。那里的班主任是特级教师线女士。小学总是语文教师担任班主任,线女士并不例外。线女士喜欢大义凛然地教导小学生,并像大多数语文教师一样崇拜他们的巴金鲁迅。那时之于学校的孩子,还未写出优秀的作品,那时城市的小孩都喜欢看《画书大王》《电子游戏软件》,那时的线女士并未得到任何消息,不知会有一位重要的学生转到他们的班级。线女士只是按照惯例,开学第一天,正在班上做着他们的号召:“同学们,新的一年,我们要充满朝气地学习。我们要感到这种社会的,时代的,轰隆的巨响。老师这里是教好书,你们是学好习。我们要排除惰性,不要把学习当负担,当任务。记住,你们学习,不是为了老师,不是为了家长,你们学习是为了你们自己,所以你们一定要积极上进,一个学年比一个学年强。来,大家笑一笑,放松放松,准备新学年的事情了。”

  正当线老师态度高昂地说话,琛琛由一些亲戚朋友介绍到这个班级。学生们不知所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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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视,线老师有些意外。尊贵的学生到来虽然使她高兴,但她一向不满意自己的班级,她怕这样的班级对邰琛产生不好的影响。线老师送走邰琛的亲友,沉闷地待了片刻,不禁转变了喜气的脸色,意味深长地感叹说:“啊,这个学期又开始了,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有那么好吗,你们能和哪个班比,七班总是年级第一,你们呢,你们是全年级的差乱班。过去教书的先生,都是学生磕头作揖,求老师教他们知识,现在是老师求你们,给你们磕头教你们知识。就这样,你们还是教什么都不会,学什么都不通,非得像牲口一样,用鞭子打着才知道动弹。现在转来一位,人家是谁,你们又是干什么的,非得把人家污染了。这不是人家待的地方,我早就对你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这个班,谁来谁倒霉,谁走我欢送,看你们照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希望,早晚老一辈无产阶级的革命成果,得毁在你们这代人手里!”

  语文教师总能抓住人心的阴暗面。线老师并未把小学生当做不懂事的孩子哄着玩,恰恰相反,线老师把小孩当做大人那样的考量厉害得失,并壮怀激烈地训导,这样才能避免孩子们倚仗年纪小占她的便宜。但是,孩子们只知道她说的激情有理,从不理解她有什么深意。琛琛并未听到线老师的热情鼓舞,第一印象只是线老师非常严厉,让人没什么好感。再然后他发现这些学生也是当着老师的面热烈正义,但是台下都是势利的小人。这样的遭遇,让他感到冷漠孤立,甚至自卑无力。他的家人并未把社会地位的事直接告诉他,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穷苦的人。

  线老师认为邰琛有些可疑,不知把邰琛摆在怎样的位置,只能暂时不注意他。但是琛琛发现线老师也有激情赞扬学生的一面,让琛琛感到快乐,于是琛琛摆脱了自卑的拘束,开始主动积极地迎合线老师,加上他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果然师生两人唱合相宜,课上课下都是非常精彩亲密。
  但是琛琛的爷爷奶奶这里开始了争吵。忽然间,学校消失在家庭断隔的另一边。琛琛被母亲乔烨带回到姥姥杨熙龄那里。乔烨向杨熙龄说道:“我和他奶奶又打架了,实在过不到一起,我先带他回来待一段时间,然后再看怎么办吧。”杨锡龄气愤说:“我早就说过,让你们和他爷爷奶奶分开过,分开过,你们怎么不分开过啊?”乔烨可怜巴巴,吸着鼻子说:“嗐!那不是一开始,还是想先在一起凑合吗,谁知道闹成这样啊。”杨锡龄说:“嗨,行了,反正你们也回来了,那就好好歇歇吧,哪里再好能有家里好吗,得了,少看见他们就算了。我在这就是,不管别处谁干什么,闹什么,我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你哥哥嫂子那也打起来了,还跟我说他们要离婚呢,我说你们愿意离就离,我管不着。我爱管他们的事吗,得了,你们谁爱打谁打,我躲开你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乔烨说:“是啊,大人打架,也就打了,我就愁这孩子将来怎么办,你说说,那么大的地方,哪儿都没的去,真是愁死了。”杨锡龄说:“是啊,你们打架,最后苦了谁,不就是苦了孩子吗,行了,放在我这,你就放心吧,实在不行,还是在这上学。那两个老东西,阴毒损坏,挑拨离间,你看哪儿有一个人说他们好的,跟着他们,早晚得把孩子带坏了。”乔烨似乎又犯了神经质,忽然说:“是啊,那我还是先回去上班吧,我得赶紧回去上班了,晚了就得误点了。”杨锡龄说:“唉,是啊,你快去你的,别耽误了功夫。”

  琛琛不希望母亲走,母亲还是为了“工作”要走。大人们讲究“成功失败”那些元素,大概他们不喜欢好像是被自己的家人击退的感觉。
  一次饭桌,许多亲戚在坐,忽然都感到拘谨,不由得一起向琛琛的姥姥作出某种期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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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的样子。就在这一望之中,到底有没有邰琛爷爷奶奶那里的原因,或者是有新的原因,有没有应承,该不该应承,以前如何,现在如何,以后又如何呢。但杨锡龄立即给予了有关那里的应承。她不禁难堪地笑叹说:“这回,看着的,不是荣青和他爹妈没完,就是彭澜初没和荣青说什么好话。”
  “哎,是是是。”琛琛和亲戚点头,都感到一些宽解。
  忽然没几天乔烨又回来了,说道:“荣青上厂子找我去了,那么多人在呢,他真拉的下脸进去叫我,把我叫到一边,说:‘我可带着刀呢!’”说的自己笑了笑。大家都为如何解决琛琛爷爷奶奶的事感到异常难安。好像远离那几个农民地主,真的就是朴实,毫无关碍的人,仿佛仍然是轻易可以征服,战胜,完全不放在眼内的。然而近距离的接触,农民地主思想的阴险,狭隘,又有这层亲戚关系,实在难上加难,麻烦不堪。琛琛还是明确地说:“我不想回去了。”然而杨锡龄叹气说:“唉,你愿意跟着姥姥,姥姥也愿意带着你,但你还是得回去,那边是你爸,你爷爷,你奶奶,这层关系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听姥姥的没错,回去了,别管大人怎么样,你自己该怎么还是怎么,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该学习就学习,该睡觉就睡觉,只要你学习好了,你爸和你奶奶翻脸也得对你好啊。”

  琛琛听的虽然无法解决家庭的纷乱,但这个说法也是一种态度,一种立场,好像说的他不妨再去试试。大家开始谈论回去的措施,琛琛三姨又想到办法,对乔烨说:“姐,要不然这样吧,你歇了探亲假,万一你再和他们打架,你还是带琛琛回来,这样又躲开他们,又能回来照顾琛琛。”
  “不不不。”乔烨触电似的快速摇头,“没那必要,我啊,还是得和他们干,和他们打去,他们想害我,我非把他们全都气死的!”然后大家又陷入混乱讨论,琛琛不再参加了。
  琛琛没想到非常快的,大家就有了结果,几乎就是母亲回来第二天,姥姥姥爷就决定亲自送他们回去了。这一来琛琛倒有些安慰。他看到姥姥从组合柜取出一件少见的华贵衣服,忽然有些欣赏触动。他姥姥取着衣服,又有些诙谐地骂人说:“妈的我带着刀子,不行和他们拼了命的。”说着手上真有一把水果刀,放在上衣兜里。三姨和乔烨都笑起来,琛琛也感到有趣。
  眼看他们就要出门了,然而突然大门一响,大家观看来人,竟然是琛琛的爷爷,邰建昌来接他们了!琛琛不知何意,忽然呆住了,既不想走,也不想留,不知道如何是好。琛琛姥姥的水果刀还未及时收好,就脸色一呆,微笑起来,转而客情地对邰建昌说:“啊,是你啊,您瞧,我们这儿,正要把您孙子送回去呢,您就来了,真是没想到,快您请坐。这些天我一直说,烨子年轻,不懂事,在那儿给您添乱。但我也不是说,您那儿确实也有不合适的地方,从来一方面绝对打不起来,但凡哪一方能迁就忍让一点,一家人日子绝对到不了这个份上,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邰建昌点头应和。琛琛无暇顾及别人,他不能不厌恶姥姥的虚伪。至于爷爷奶奶,又使他产生另一番突兀,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像两个干巴巴的老野人,忽然闯进一些有体面,讲仪礼的人家,丢尽低卑猥琐的脸面。就像丫鬟仆人的爹娘,千里迢迢跑到地主老爷家接回自己的孩子。虽然尊卑立现,高下立判,但野人农民还是借机讽刺了一番尊贵人的拘谨讲究,逞了逞自己流氓无赖的逍遥自在。琛琛明知回去还是要不断的争斗,但似

  日期:2015-02-04 11:22:51
  乎经过这番动荡,还能有些新奇的变化?

  又过一列火车,琛琛回到另一个城市的爷爷奶奶家。四方孑然,所有亲戚朋友一概消失,就是干巴巴的几个人,首先是他父亲邰荣青的责问:“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就那么和她走了。”琛琛既委屈又失望,无话可说,含起郁热的眼泪。乔烨对邰荣青说:“你少废话,该走还是走!”邰荣青低沉地叫嚷:“你走你的!”乔烨干笑几声没说话。
  后来,奶奶彭澜初走来找琛琛,她表情欣然地说:“我给你请假了,都办好了,你老师还直说你不错不错的,可关心你了,让你尽快回学校上课。”
  行了。琛琛一看这种势态,还是彻底失望。闹就闹吧。乔烨待在一个屋子里,不言不语不吃饭——邰建昌彭澜初两位农民最喜欢的事业,最严肃的面孔,就是叫人吃饭。琛琛和父亲邰荣青似乎看淡世态炎凉,毫无牵挂,坦然安寂地坐着沉默。这对邰建昌彭澜初来说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暴风一般的怪异冲击,闹的彭澜初不知所措,又怪又怕。彭澜初进出房子,看到琛琛邰荣青待的安稳,不由得慌张起来,矮小的个子当地一站,竟然有了争辩的欲望。是啊!大家都说她阴险,她不是该对打架负责吗,她哪里能认罪呢。她忽然尖声对两人说:“不是,那我是为了谁啊,为我自己啊,将来我和他爷爷一死这些都给谁剩下啊?”

  琛琛听的垂头丧气,厌恶却又无奈。邰荣青倒像鹰犬听得命令,或者条件反射听到哨音,身形一动,立刻又和乔烨大吵大闹。乔烨狂怒不休,还是把琛琛拉出去乱走乱逛,并且就算回来了,彭澜初这边还是没人劝拦。走就走,回来就回来,打就打。琛琛不知道这些人是毫无原则,还是毫无信义,不知道自己厌倦了争斗,还是失去了抵抗,不知道真的跟母亲走,还是只被打架的形势牵扯摆布到大街小巷。他认为母亲可怜,而爷爷奶奶父亲冷漠残酷,倒似乎显得非常强大。

  原本邰荣青和乔烨有美好的家庭感情,但现在,由于过多的吵架,两人终于离婚了。往日的美满只有留待他们的痛苦深思。在一个大家庭,兴亡的原因是很多的。然而邰家注定败落,甚至离婚的莫大悲哀毁灭也不能成为主要因素。这份破散的影响是深远的,它将具体而深刻地发展下去。
  当离婚的一开始,他们其实并未分家,因为乔烨在这个城市无处可去。这时候邰建昌认为自己应该发挥更加别致的作用。邰建昌跑到乔烨的屋外喊:“你离了婚的人了,还在这住什么!”乔烨终于冷冷地走了出来,恶狠狠地说:“这是你说的,你看着,我再也不蹬这个门!”说完拉起不远的琛琛就走,并不忘找了一辆不知谁的旧自行车。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走的都远,但仍然没有目的。乔烨疯疯癫癫,机械地骑车,不知道骑到哪里,要干什么。琛琛坐在车后座上,麻木呆滞。又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自行车的承载,困倦了,还是过分依赖自行车,自己更显得形同虚设。车胎很快瘪了,乔烨下来再推,忽然气愤了起来,连声对琛琛说:“你说我要是没有你多好。他们一家子不是人揍的,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我要是没有你,大街上碰见他们,我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我自己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由啊。可我就是有了你,又是这么个情况,我实在没法忍受他们,尤其是你奶奶,你瞧她那个操行!我再怎么忍耐也得有个限度,让他们左一次轰我右一次轰我,你妈不是下三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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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琛还是呆滞,无话可说。乔烨擤了把鼻涕,过了片刻,忽然强硬地说:“琛琛,你记住我这句话,我非让他们看看,我没有他们行不行,不靠他们行不行。你听我的,回去告诉你奶奶他们,就说:‘我妈说了,地球没了谁都能转!’所以啊,你也别怪我不管你了,我要是有个地方,也早把你接走了,但是我自己都顾不了,你又上着学,外头又这么乱,你还是先在你奶奶那儿凑合凑合吧。你是他们家的人,那再怎么也是你奶奶,她说你两句,就说你两句,那儿有你爸,她也不会不给你饭吃,不给你衣服穿。你说咱们现在还能上哪儿。唉!没办法,我还是得把你送回去,然后彻底把话和他们说清楚了,明天早上我也就走了。你以后听话,多吃饭,多喝水,别老玩儿了,啊——”

  她咳了一口痰,痛苦地哽咽。
  琛琛虽然悲伤,但更加愤恨。他愿意相信,主要错在奶奶这个长辈,但只要有母亲在,日子——心灵就无法安逸。为何不怕奶奶却怕母亲?不管是谁对错,别了!死寂也是一种安宁。要走就走吧,干净干脆!母亲!她能自在,自己失去她也不完全伤痛。只是最好……别再回来了,别再互相见面!不要来回,反复,又打又吵了。他厌烦混乱的处境,少一个吧,静一静!至于奶奶爷爷那边,他们那么冷漠残忍,强大吗,幸福吗,他就是要留下来,他也要去气他们,让他们痛苦受伤!

  两人一车还是回去了。乔烨坐了下来,只说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情况就是这样,实在没法过到一起,自己只能走了。邰建昌彭澜初坐在一边,毫无反应,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毫无关系。邰荣青更早睡到一边去了。琛琛倒厌恶起母亲的麻烦,但又不知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天明,乔烨离去了。琛琛生来安乐,几乎第一次遇到恶劣事件。但他又不认为恶劣,就是少了一个人,自己亲戚很多啊。他一方面厌恶爷爷奶奶,另一方面认为自己仍然应该做一个开朗乐观的好学生。但是,他对人对事还是感到更多的卑怯,阴郁,并且容易产生仇恨,这是一种消沉痛苦的生活,他觉得自己的观念正在导向绝望。好在他的成绩一向优异,小学毕业还是非常简单的。
  邰建昌彭澜初邰荣青一向任由乔烨来去,毫不阻止。正如当初他们并未阻止邰荣青乔烨结婚一样。乔烨走后,他们也都毫不关心,毫不打听问寻。邰建昌彭澜初又擅长自我批骂。邰建昌喜欢恶作剧,晚上睡觉以前大叫说:“表演开始!”彭澜初一生简朴,唯独喜欢喝粥,自知没有文化,没有心思上学,于是一拍自己的脑袋说:“我这就是喝粥的脑袋。”任人耻笑而又毫无痛楚,然后又是寂寂无声。琛琛本来不想开口,但还是忍不住试图向父亲邰荣青做一些谈论:“我,我妈,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应该找找她啊。”邰荣青却自信地说:“啊,她是走了,但是呢,她要是真的想走,你怎么拦都拦不住,她要是真的不想走,你怎么轰她,她都还能回来。”

  结果一天,彭澜初颠荡了一路的三轮车,突然冲进他们新租来的一个独门独院,站在院子里大声叫唤:“哎哟——!你们猜我看见谁喽!”琛琛还没反应,彭澜初一边走动一边大呼小叫:“我看见乔烨啦!就在庆元那条街上呐!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啦,仔细一看就是她!我就骑着三轮偷偷跟着,她和一个男的走在一块儿呢!人家俩人就在街里住着呢,哎哟!就离咱们这么近哟,这么长时间愣没碰上嘿!”

  邰荣青回来,彭澜初急叫说:“我看见乔烨啦!她和一个男的在一块儿呢!就在咱们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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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街里头呢!看见了吧!她是不是外边早就有男的了?要不怎么每次说走就能走呢?能没地方去吗?巴不得走呢,就想让你轰她呢!还相信她呢!这人心早就变了,根本就没打算和你过日子!知道吗!这不是吗,把孩子往你这儿一扔,自己找男的鬼混去了!一点儿不带错的,告诉你讲。人家谁爱跟你啊,你真有多少钱也行,你有吗?这不是让她去工厂,给她创造机会了吗,正好一脚把你踢了!”

  邰荣青不作声。彭澜初抬头抬眼,追着邰荣青看,又坐到屋里尖声叫嚷。邰荣青终于似乎有了气怒,他转身直挺挺地走了几步,站到房门口对彭澜初吼叫说:“不是,那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说这些她就能回来了?!”
  这话说的琛琛都有些蹊跷了,彭澜初的叫骂的确刺耳,然而邰荣青现在怎么还说乔烨回来呢。彭澜初听了诧异地叫:“不是——”她嘴脸气得噗哧流沫了:“你,你怎么还想让她回来呢!人家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想让她回来啊!”邰荣青沉闷地嚷:“是啊!让她走就走吧,走了就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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