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3-14 16: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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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很早以前，我以为长翅膀的东西都能飞。后来我知道了鸵鸟不会飞，跟有着一对巨大翅膀的鸵鸟比起来，鸭子都算得上是飞翔大师。我知道这事是在八岁那年，八年以后，也就是五年前，我和大梦在上高二，有次我陪他去果园偷枇杷，他被守卫果园的狼狗咬住了小腿，那狗正值壮年，体型健硕，疼得他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边。就这样，他也没掉一滴眼泪，反而对着狗头就捶下两拳，那狗发出一声哀嚎，落荒而逃。于是我认为，大梦的眼睛跟鸵鸟的翅膀都是徒有其表的货色。

　　此刻，我看见一滴泪珠出现在大梦的眼角，不由吓了一跳，曲指对着自己鼻头一弹，又酸又疼，这才敢确认刚刚看到的那类似鸵鸟在飞翔的一幕不是幻觉。就在我弹鼻的同时，大梦抬手飞快地抹掉眼泪。

　　我注意到大梦的眼皮比平时厚了些，眼球较平时红了些，那就意味着这滴眼泪不是他今天流的第一滴眼泪。
　　我揉着鼻子说：“给我聊聊吧。”
　　“聊什么？”
　　“聊聊你掉眼泪的原因。”
　　“我没掉眼泪。”
　　“我眼睛也没瞎，说说吧，让我帮帮你。”
　　“你帮不了的。”
　　“你得了白血病？”
　　“没有。”
　　“说吧说吧，别逼我猜，下一次猜还是会猜绝症。”
　　大梦嚅动双唇，说了起来，声音极小，周围闹哄哄的，我又不懂唇语，尽管隔在我和他之间的饭桌宽不过一米，可我完全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便拜托他说大声点。
　　他当即吼到：“周晓要给别人当老婆了。”

　　吼毕，他合上眼，闭紧嘴，接着捧起桌布遮住了脸。
　　大梦生得高大粗壮，力气自然不小，拿起一个铅球就像拿鸡蛋那样轻松。可惜酒量小，喝一瓶啤酒就会红脸，喝上三瓶后基本丧失直立行走能力，再来半瓶，他连只鹌鹑蛋都拎不起。他很在乎形象，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一般很少沾酒，怕醉后丢丑。但是方才他一进饭店，张口就点了一件啤酒，那张狂劲活像个资深的酒鬼。这会儿服务员把酒抱了过来，我把手伸到大梦的耳边，打了个响指，说：“嗨，酒来了。”

　　大梦松开桌布，抬起头，这时服务员已撬开一瓶酒，正要给他倒上，他一把夺过酒瓶，张嘴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喉结像朝天开火的ak47的枪栓一般快速地上下移动。一瓶酒下肚，他抹了抹嘴，又吧嗒吧嗒嘴，歪着脖子盯着空酒瓶看了一会，再转过头来时，脸已红似烙铁。
　　我开始进行安慰工作，最大的安慰莫过于给他希望。于是我说如今离婚又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既然不稀奇，就完全有可能发生在周晓身上，他还有希望——当不了首发，就争取做个首席替补。
　　他没对我的话做出正面回应，只是说：“你也听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吧。”
　　“听过。”
　　“谁说的？”
　　“曹操。”
　　“这个骗子，我真想踹他两脚，我上当了，酒一点都不能解忧。”
　　我立即纠正他的说法，告诉他要解忧消愁须得喝醉才行，一醉解千愁。当然，要达到同样的效果，也可以用其他方式，比如他可以请我用板砖或者酒瓶往他脑袋上敲，把他敲晕，跟醉酒一样，在醒之前可以获得几小时的宁静。我还告诉他，作为多年的朋友，他只要提出上述请求，我会不带一丝犹豫地提供帮助，还不需要他说谢谢。
　　日期：2015-03-14 16:26:40
　　“醒了后呢？”
　　“接着忧，继续愁呗！也许忧愁的程度还会加重。”
　　他认真考虑了会儿才回答：“算了，我还是另外找个解愁的法子吧。”
　　“吧”字一脱口，他便站起身来。我问他去哪儿，他没有理我，转身快步走出饭店。很快我就听见了发动机的轰鸣，慌忙起身，匆匆结了帐，跑出门去，发现“火焰”已不在原地。
　　大梦有一辆改装过的马自达6，他花在改装上的费用可以再买一辆马自达6。车身的两侧有很炫的火焰图案，那图是他亲手设计的。大梦叫这车“火焰”，希望此车跑起来后跟人造成的视觉效果就像是一团飞驰的火焰。实际上人们看到火焰就冒火，由于改了动力系统和排气系统，火焰一动起来，释放出的轰轰声强悍粗鲁，震耳欲聋。一次我在街上等他开车来接我，远远地就听到火焰的声音，旁边就有人骂开了，骂车骂他骂他爹妈，三秒内，就得到了周围两个人的附和。另一次，我坐在副驾上，从后视镜里看见有人冲着远去的火焰吐东西，不是唾液就是痰液。我估计火焰十次过街，就有九次招来骂声一片。

　　我跨上摩托，循声追去。我担心大梦等会酒劲上来了，遇到紧急状况，会把油门当作刹车踩。
　　我追着火焰上了三环，晚高峰已过，车少了许多，路又宽，大梦把火焰开得飞快，我骑至120km/h，还是被他甩开一大截。在这样快的速度下，微小的碰撞就能让火焰和大梦同时报废。大梦这会儿情绪动荡，开60 km/h都可能出问题，开100 km/h以上纯粹是找死。我得在火焰变成一堆废铁大梦变成一个废人前设法拦下大梦——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猛轰油门，胯下的雅马哈R6在轰隆声中破风向前，见车超车，速度向我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快感，正享受间，侧前方的ＳＵＶ里飞出个可乐瓶，迎面袭来，瞬间击中我的头盔，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惊得我魂飞魄散，手一抖，差一点失去平衡，侧滑到路面。我马上感谢上帝，幸亏只是个空可乐瓶，要是那ＳＵＶ突然变道，跑到我的正前方，那么“服务员，买单”这话将成为我的遗言，而“先生，不要发票的话送你一罐可乐”就是我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立马将速度降了下来，不求能拦下大梦，只要不跟丢他就满足了。我跟着火焰在三环上跑了一圈，下了三环，又奔南河而去。等我到达南河上的六眼桥时，看见火焰停在桥的中央，而大梦却坐在桥的护栏上。

　　这是准备投河的造型呀！他真是令我失望，堂堂大男人，放着那么多阳刚的自尽方式不选，竟然挑这么女性化的方式自尽。他要自尽倒不怎么让我感到意外，为情所伤的人什么级别的蠢事都干得出来。
　　日期：2015-03-14 16:28:52
　　我把车停在火焰前面，下了车，缓步走向大梦，拿不准是该来武的还是来文的。来武的：搞突然袭击，强行把他从护栏上拽下来。来文的：软语相劝，劝他放弃跳河的念头。正踌躇着。大梦侧身，手伸进裤包好似要掏什么东西，紧接着，扑通一声，他从桥上掉了下去。我冲向护栏边，只见桥下水流奔涌，不见大梦的踪影。

　　我想我得赶紧跳下去救他，大梦不通水性，在游泳馆也只敢和一群个子才到他屁股的小孩在浅水区玩，完全是一幅带着孩子玩耍的早婚早育的爸爸的德行。想归想，我的动作却有些迟疑。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那奔涌的水流看起来有吞噬一切入侵者的实力。
　　我需要更多的勇气，有什么可以增添我的勇气，我想不到。我能想到的是，等我想到了增添勇气的办法，大梦也就咽气了。不管了，先跳下去再说。
　　我蹬掉鞋，狂吸一口气，纵身跳入河中。亏得大梦有肥猪般的重量，还没被冲多远，我游到他身边，左臂穿过他的腋下，勾住他的身体，右手划着水朝岸边游去，这时他的重量就成了累赘，为了勾住他，花掉了我大部分力气，右手与水流抗衡显得软弱无力，姿势也变得畸形，挡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河水往嘴里扑，大部分被我吐了出来，但至少有两口水趁乱蹿进了我的胃里。大梦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在旁瞎挣扎，一度很接近岸边了，又被他的瞎扑腾带离。这还不算，在扑腾中，他的膝盖撞在了我的腰上，即便有水的阻力，这种垂死挣扎状态中使出的力道也十分惊人，加上击中的又是我的腰，一时间，我奇疼难忍，全身气力尽消，松开勾住他的手臂，陷进水中，任凭水的摆布。一会，缓过劲来，调整好姿势，急急地吸了一口气，又游过去救他。

　　日期：2015-03-14 16:30:14

　　终于把大梦拖上了岸，我没等气喘匀，便聚集全部残余力气，挥出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水花四溅。
　　“蠢货，好的不学，学人自杀。”
　　大梦呛了几口水出来，摸着脸，用极度无辜的眼神望着我说：“自杀？我只是想从裤包里掏只烟抽，一弯腰，一下就失去平衡了，然后就掉下去了……”
　　日期：2015-03-14 16:32:04

　　第二天下午，大梦打电话给我，感谢我阻止了他沦为鱼虾的食物，要请我这个救命恩人吃龙虾，并开上一只拉菲。龙虾我没有吃过，拉菲我没有喝过，我想去但不敢去。我相信他还在为周晓嫁人这事而伤心，且铁定不会安静地伤心，就像昨晚一样，准有一番闹腾。昨晚他说请我吃饭，结果进到我嘴里的是腥臭的河水，还差点————只差一点，比绣花针的针眼还要小的一点——在三环路上告别人世，现在想起来都还直冒冷汗。天知道他今天又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只要我去，必是少不了麻烦。我也相信他不会自杀，这相信源于他挨了我一耳光后那极度无辜的眼神。那眼神代表着真真正正的无辜，绝不是演出来的，他又不是奥斯卡影帝汤姆?汉克斯。基于以上考虑，我决定拒绝他：“要感谢，就感谢黄欣吧。你把黄欣找来，我就赏脸跟你吃饭。”

　　大梦一怔：“关黄欣鸟事。”
　　“关的事大了。不是当年黄欣耍我的话，我就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就不能救你，我不能救你，你就只有淹死。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现在接到你的电话，肯定会把尿吓出来！”
　　“这么说，黄欣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咯。”
　　“当然。”
　　“可是，我上哪儿找她去。”

　　“那你就自己吃吧。”
　　“你真不来吃。”
　　“当真。”
　　“兄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谢谢你帮我省钱了。”

　　“帮你省钱交昨晚超速的罚款。”
　　“我在车牌上嵌了张光碟——你不吃拉倒，正好用这钱给周晓封红包。”
　　黄欣是我高中同学，同级不同班。此女水性杨花，热衷于换男友，基本上是每月一换。偏偏她又生得貌美如花，使得她换起男友来得心应手，一如小偷得了把万能钥匙。高三下学期的一天，下午放学时，我去车棚推车，只见黄欣楚楚可怜地站在她的车旁，两个车胎瘪瘪的。看这情形，应当是有人故意搞破坏，我推测作案者极大可能是被她换掉的男生中的一个。我打算幸灾乐祸地笑着离开，笑容还没完全展开，黄欣却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眼光。我遭这眼光轻易钉在了原地，急急收起笑容，开口说道：“看来你需要帮忙？”

　　黄欣饱含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麻烦你帮我借个打气筒来吧。”

　　距学校最近的修车摊，我一般需要骑五分钟才能到，当天我顶多用了两分钟，我把车骑得飞快，像是一个骑着赃车急于逃脱追赶的偷车贼。借回气筒后，我问黄欣：“要不要帮你加气？”
　　“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了。”
　　我单手将气筒递给她，她双手接过，说：“好沉啊！”
　　日期：2015-03-14 16:34:05
　　这是气筒，不是炮筒，她也不是三岁小娃娃，怎么好意思喊“沉”——这是我心里的想法；而我的做法是，二话不说，夺回气筒就开始给轮胎加气。
　　等我加完了气，黄欣报以嫣然一笑：“谢谢你，吴澈。”

　　“谁告诉你我叫吴澈。”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魔术师啊。”
　　“怎么讲？”
　　“从全校倒数第十，进入全校前三用了不到100天的时间，像魔术师一样。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这个——呃——不是快高考了吗，我擅长临阵磨枪。”
　　那时我暴增的考分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很多同学都来问我是不是吃了什么有神奇功效的药。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比以前少睡了会觉，他们不相信，我只好说，我练了一种功，他们很有兴趣地问是什么功，我借用《笑傲江湖》里的话答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真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相信了！那哥们竟然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偷窥我，发现我的**还稳稳挂在我身上后，摇着头失望地离去。
　　那时我十七岁，关于女人，至少有两种场景我从没想过：一是去逛窑子，二是和黄欣并排骑行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出了校门，我竟特意放慢速度，和黄欣并排骑行。骑到叉路口，须得分开了——我家和她家不在一个方向，黄欣给我说拜拜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到有些依依不舍。
　　说完拜拜，黄欣顿了顿说道：“吴澈，你周末有空吗？”
　　“有。”
　　“陪我去逛逛街吧，复习真是太累了。”
　　“好。”
　　黄欣连续试了五双鞋了，还没挑到满意的。这让我相当不满，周末我该在家复习，向父母撒了谎跑出来陪黄欣逛街，主角却不是我，是鞋。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我这人眼力不好。”黄欣注意到了我的不满。
　　“没关系。”我故作大度。
　　“我的眼力不只在选鞋时不好，选人也一样，你可能也知道，好多男生追我，校内的校外的，我又不太懂得怎么拒绝别人的追求，只能从中选一个。哪知、哪知过不了多久就发现不合适。”
　　我听后心尖儿一颤，莫非以前认为她水性杨花是高估了她？她不是品性不端，其实是眼力不佳。
　　日期：2015-03-14 16:35:49
　　我慌忙找话安慰她：“选男友好比选鞋，看着合适的穿上脚不一定就合适。不合适就脱下扔掉，再换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很讨厌喝珍珠奶茶，色如泥巴水，味道也不纯粹，茶不像茶奶不像奶。可黄欣喜欢，为了讨她欢心，我不顾自己的喜恶，常常陪她去一家名为“不见不散”的水吧喝珍珠奶茶。我想向黄欣证明：我，就是适合她的“鞋”。
　　黄欣第一次对我说她考不上大学就去跳海自尽时，我就当个笑话来听；第二次说时，我把它当成她用来惹人怜爱的小花招。那天在不见不散，她第三次说起跳海的事，我蓦然觉得事态严重了。于是我就劝她去做个实验，在天平的两端分别放上一个西瓜和一粒芝麻，天平没有任何倾斜的话，我就陪她一起去跳海。
　　黄欣的回答是：“你不会明白的，从小到大我都是我妈的骄傲，我考不上大学，她会难过的，我不忍心看到她难过，不敢面对她，所以，我、我只有去跳海”
　　“你妈妈见到你和男生交往，是不是很开心？”
　　“我妈妈不知道我交过男朋友。”
　　“影后啊，您、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骂你。问你个问题，假如你妈妈知道你谈恋爱，会不会难过？”

　　“我还没想过，应该会吧。”
　　“那你现在就去跳海自尽吧。”
　　“你你你……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认真的。”
　　说这话时，黄欣的表情一改平时如风中之柳似的柔弱，变得认真和坚定，带着一股不可逆的气势。那天我很晚才回家，我去了游泳馆，有了多次耳朵进水，鼻子喷水，险些把肺呛出来的体验后，我学会了游泳。
　　在“不见不散”，黄欣向我推荐了南京的一所大学，说是那所大学的风景很好。我没有接受她的推荐，我看中了北京的一所大学，那学校有很多学术界的强人，我是去读大学又不是去逛公园，风景好不好对我来说无所谓。黄欣面呈遗憾之色，说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她想专心复习，争取考上南京的那所大学，也希望我专心复习，考前不再见面，考完再聚。我也没多想，反而觉得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我正愁着时间不够用，又要复习又要练习游泳，于是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她。

　　日期：2015-03-14 16:38:13

　　六天后，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里和同学吹了会牛才骑车回家。骑到街上，瞧见前面一个背影眼熟，凝神定睛细细一看，不是黄欣是谁，她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拉住一个男生的左手，和那男生说说笑笑地并排骑着车。看着这郎情妾意的场景，我脑子一热，疯蹬脚踏板，朝两只牵着的手猛冲过去，两只牵着的手分开了，被我以非常狼狈的方式撞开的。黄欣的车和男生的车之间间隔太小，我没能从中冲过去，三辆车撞成一团，三人全部摔倒在地。我摔得最惨，摔破了嘴角。黄欣率先爬起来，跟着扶起她的新任男友。我以为她会哭着责骂我，令我惊奇的是，她走到我身边，关切地看了我一眼，从书包里掏出袋纸巾，扯出一张，轻轻地帮我擦拭流血的嘴角，同时用嗔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像个小孩。”

　　很奇怪，我当时真恨自己怎么不摔得更惨一些。
　　真羡慕那种把妻子捉奸在床的男人，他们有充沛的理由将*夫暴打一顿。我却没有理由去揍黄欣的新欢：我不是黄欣的相公，黄欣也不是我的娘子，我和她总共交往了一个月零十七天，其间最巅峰的身体接触不过是牵手，既没有书面契约也没有口头约定要长相厮守。当她的新欢用醋味十足的眼神盯着我时，我快速评估了下形势，结论是留给我的选择不多，最容易做到的一个是——离开。
　　骑了十米左右的样子，我又折了回去，我想带着笑容离开她的视线，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酷。另外，我还想知道让我成为她前任男友的原因。
　　她还在拍身上的灰尘，那男生，我的继任者正蹲在地上修理车链。
　　“黄欣，忘了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恭喜你又换了双新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就说点你听得懂的——你能告诉我，你把我换掉的原因吗？”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她，我改注意了，我要考她推荐的那所大学。

　　那男生忙站起身来，看着黄欣说：“什么，他也要考那所大学。”
　　我问那男生：“黄欣是不是也建议你考那所大学？”
　　那男生说：“是——关你什么事。”
　　“你同意了？”
　　“同意了又怎么样？”

　　黄欣插话道：“吴澈你真要考那所大学？”
　　“假的。”说完，我哈哈一笑，飞快地蹬着车骑离现场。
　　日期：2015-03-14 16:40:21
　　五年前的初夏，大梦在果园里偷枇杷被狗咬，是为了周晓。周晓那阵子嗓音嘶哑，大梦听我说枇杷有润肺清嗓的功效，便拉上我去城郊果园摘枇杷。他认为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枇杷，新鲜汁多，效果和口感都更好，所以就没在市场上买现成的。那天上午，我们逃课来到果园，本是打算付钱买的，找一阵没找到果园的主人，我们也就懒得找了，无视果园里那“内有狼狗看守，请自重”的警示牌，自己动手摘了起来，摘得正欢时，树丛中冲出一条狼狗，我们俩拔腿就跑，左右前后都有树，跑不快，不出五十秒，大梦就遭狗扯住了小腿。我能逃掉倒不是因为那狗对我有好感，只因为它是条有智慧的狗，选择咬最有可能咬到的东西——它是从大梦那个方位冲出来的，大梦离它很近。大梦把那狗打发走后，拖着渗血的小腿继续摘枇杷。下午周晓来上课时，在讲台上发现了一大袋枇杷，上面附有一张纸条：周老师，这些枇杷是送给你的，对嗓子有好处，别追问出处，问了也白问，你若不接受，就伤了我的心，伤了我的心就伤了我的学习积极性。

　　字条是大梦委托我写的，没有署名，大梦死活不肯让我加上他的名字。我是用左手写的纸条，以免被周晓看出笔迹。周晓看了纸条，也没说啥，只是面向全体同学微微一笑。下课后，她就把那袋枇杷提回家了。

　　周晓微笑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同桌大梦喃喃说道：“值了。”
　　周晓现在要跟另一个男人组成一个家，大梦肯定恨死了这个男人。大梦没有收到周晓任何形式的婚礼邀请，周晓没有给他发请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托人带话，但他执意要去参加婚礼。婚礼举办的时间和地点，他是从一个老同学那里打探到的。他告诉我他是去道贺的。我说你这就过分了啊，你去砸场就砸场嘛，何必要侮辱我的智商，编出道贺这么傻的理由。他特别认真地警告我，别管他是去道贺还是砸场，我都不要劝他别去，劝酒翻脸。他堵住了我的嘴，却管不住我的腿，我打算跟着他去参加周晓的婚礼。他若真要砸场，我可以在旁及时制止他。

　　平日里，大梦穿得像个嘻哈歌手，T恤脱下可撑帐篷，裤子脱下后能当麻袋。周晓的婚礼将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举行，十点半左右，我去找大梦，看到大梦出现在一套挺括的西装里。我连看了两眼，揉揉眼，又看了一眼，眨眨眼，再看了一眼，说：“我跟你没仇呀，怎么你最近总做些让我迷乱的事情啊！”
　　他扯了扯衣角，含羞带怯地问道：“看着还……还行吗？”
　　“还可以，不错，挺好——专门去买的？”
　　“不是，我爸送的。”
　　“你爸？”
　　原来这身西装是当年他爸在他去大学报到前送给他的礼物，今天是这套西装的首秀。

　　大梦的老爸是做工程的，资产已过千万，识字却不足一千。他爸常生遗憾：自己当初要多识几个字的话，现在资产会多几个零。为了避免他的儿子将来产生同样的遗憾，他特别希望儿子能多学文化，将来挣得的银子多得就像河边的鹅卵石。他爸特意花钱找了个文化人给儿子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廖瀚文，为了哄廖瀚文好好学习，大把大把地给他钱，因为他爸相信一切都可以用钱搞定。但是廖瀚文的成绩就跟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直稳居倒数第一名。廖瀚文总是迟到，他没有一天不睡懒觉，到了教室，他会接着睡觉，就是考试的时候，他也能在考场上睡着，大梦的绰号由此而来。老师们无不希望他睡着了永远不要醒来，他一睡醒，课堂便不得安生——不是找人说话，就是到处扔纸团砸人脑袋。大梦多次被开除，但始终没被除掉。每当他即将被开除的时候，他老爸就来给校长送钱，或者送值钱的礼物。所以大梦在学校里呆着，校长就会收到很多的钱和礼物，只要大梦在学校里呆着，他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开除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