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3-18 13:44:33
　　现在回想起来，1996年发生的那件事，就不对劲儿了。那一年，我七岁，刚上小学二年级。
　　有一天，刮了一夜的大风，海水就像中了邪一样，疯狂地四处拍打。等到海面平静下来的时候，一群早起赶海的大嫂在海边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木船。
　　船不算大，有三米长，一米宽的样子。诡异的是，船上竟然放着一口棺材。掀开了棺材板儿，里面赫然是一个烧给死人的纸糊人。

　　那纸人扎得很逼真，身段富态，面目栩栩如生，还用水彩画上了眉眼鼻子。更夸张的是，她穿着一套晚清时候的媒婆的衣服，乍一看，真跟个活人似的。
　　李家村在南海边上，当地虽然有水葬的习俗，却从来没见过在船里面放纸人的。村民们炸开了锅，老老小小全都跑过来看热闹，可是谁也说不清这艘船到底是什么来头。于是，他们把我的爷爷请了过去。
　　我的爷爷叫李生潮，外号潮爷，靠打渔为生。外表上看起来，爷爷和别的渔民没有区别。黝黑，干瘪，满脸都是太阳和大海送给他的晒伤斑。但他却说我们老李家是巡海夜叉李艮的后裔，懂得定海弄潮的秘术。村民们但凡在海上遇到什么神叨叨的事，都会来找他。
　　爷爷一看见这船，马上就变了脸色。“快！把村里的女人都带走！这是替水鬼说亲的纸媒婆！女人看见她，是要被她来说媒的！”
　　日期：2015-03-18 13:49:00
　　爷爷的话，把村民们吓死了。尤其是那些未婚的女人，立刻带着全家老小做鸟兽状散去。
　　等到人走光了，爷爷叫来了村子里几个没结婚的小伙子，把棺板合上。然后他取来了七颗木钉把棺材钉死，又用黄符把盖板和棺材中间的缝隙贴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把古船推进水里，用船牵到远海，点火烧了。
　　那场火整整烧了一个晚上。老远就能看见一股黑烟从船上冒出来。全村都能闻见一股奇怪的臭味，好几天才散去。”
　　棺材船既然烧了，村民们也就放松了。大家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叨叨了几天，慢慢就忘了。
　　一周后，有一天半夜，村里的陈老倌儿急猴猴地敲开了我家的门。这件事我还有一点印象。
　　陈老倌儿说那天晚上，他和老婆张桂英大吵了一架。张桂英一气之下，哭着跑了。他追出去的时候，看到张桂英站在浅海里，冲他挥了挥手，就像某种告别仪式。然后，她一转身，跃进了翻滚的浪涛里，不见了。
　　日期：2015-03-18 13:59:00
　　张桂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河东狮。平时她就是皱皱眉，陈老倌儿的腿也要抖三抖，更别说吃了雄心豹子胆跟她吵架了。再说了，像张桂英那种泼辣，傲娇的母夜叉，怎么可能跟自己家的男人拌两句嘴，就要跳海呢？

　　此事必有蹊跷。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人再说。于是，在爷爷的号召下，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全体出动，打着手电，沿着海边找人。终于，大家在一艘废弃的渔船上找到了张桂英。
　　她独自坐在船舱里，披散着头发，手里面拿着一把塑料梳子，正在不停的梳头。在她的面前有一面铜镜，样式古旧厚重，一看就不是现代的产物。
　　她一边梳头，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多寿又多子；三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这不是新娘子出嫁梳妆时，媒婆念的词吗？大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跟她说话。只有陈老倌儿凑了过去。
　　“桂英啊！我错了！你别闹了！快跟我回去吧！”
　　他说着，上前想拉媳妇起来。
　　忽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背后抓住了他。他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爷爷。
　　爷爷把陈老倌儿从张桂英身边拽开，道：“拿一块红布来！”

　　日期：2015-03-18 14:37:00
　　大海边的，上哪儿去找红布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最后还是村支书急中生智脱下了他的红汗衫。爷爷把红汗衫盖在张桂英头上。她一下子就怒了，拼命地扯那汗衫，边扯边叫：“镜子！镜子！”
　　众人惊恐的看向那面镜子，只见它好端端的放在地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张桂英的反应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再想到她大半夜又是跳海，又是梳头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站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好。还是爷爷先反应过来，按住了张桂英的一只胳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合力将她制住了。
　　“镜子！镜子！”张桂英怪叫着，对制住她的人又打又踢。
　　这时又是爷爷挺身而出在她百会穴上狠狠一拍。她顿时浑身一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爷爷一把掀开了盖在张桂英头上的红汗衫，只见她脸色蜡黄，已经翻起了白眼。
　　爷爷把张桂英交给村支书带了回去，而他则把陈老倌儿拉到了一边。“你老实告诉我，那面古镜是哪里来的？”
　　陈老倌儿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后来听爷爷说就是那面镜子害了张桂英，他才赶紧招了。“镜子是桂英从装着纸媒婆的棺材船里摸……摸来的。”
　　日期：2015-03-18 15:03:00
　　原来，发现那艘棺材船的正是张桂英和几个妇女。她们打开了棺材，发现纸媒婆的头下面枕着一面铜镜，看起来像是一件古董。张桂英起了贪念，偷偷把铜镜带回了家里。
　　“从那天起，桂英就变了。”陈老倌儿叹道，“以前她最关心的就是家里面的小卖部。我偷一小会儿懒，她都要冲我发飙。但是自从捡了这面镜子以后，她生意也不管了，天天就是对着那面镜子，梳妆打扮，风*得像开春花的小姑娘。我怕她是外面有人了，就和她吵了起来！”
　　爷爷摇头，“我看她不是外面有人，是外面有鬼了！你知不知道她捡的是一面江心镜？”
　　日期：2015-03-18 15:10:00
　　江心镜是传说中封印着神龙的唐朝贡镜。唐太宗曾用它来求雨，缓解了秦中大旱。

　　江心镜的铸造有极其特殊的要求：第一，必须选择上好的材料和一流的工匠；第二，必须在每年农历五月五日初五的午时燃火铸造。因为五月是火月，五日为火日，而午时又被称为火时。五月五日午时具备三重之火，是阳盛之时，在此时刻以火克金，是最佳的熔金铸镜的时刻；第三，铸镜的时候必须要在江心，因为江水属阴，江心就是至阴之地。
　　总之，选择至阳的时辰在至阴的地段铸镜，是应了天地阴阳平衡的大气场。再加上铜镜为金，江为水，船为木，日月时为火，铸造的模子为土，又符合了五行不缺之道。这样铸成的镜子具有封魂摄魄的神奇力量。
　　爷爷说他本来以为棺材船上的纸媒人是来给水鬼说媒的。但是出了桂英的事后，他改变了看法。他觉得水鬼的亲事应该已经说成了。那纸媒人是来送亲的！”
　　“送亲？那新娘在哪里？”

　　爷爷看着陈老倌儿，用幽灵般的声音说：“镜子里！”
　　日期：2015-03-18 19:50:00
　　2012年夏初，我从陈老倌儿口中听到上面那个故事时，爷爷去世了。即将大四毕业的我，从成都赶回了李家村。
　　四年没回乡，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在村口立了一个大铜人，脚踏海波，手持夜叉，长得竟然有几分像爷爷。
　　村支书说那是巡海夜叉李艮的塑像。自从有了它，村里人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家家户户都干起了水产养殖。土坯瓦房一夜间变成了清一色的三层小砖楼，比省城的别墅区还要阔气。只有我家的老宅，一点没变，就像爷爷一样，顽固守旧。

　　爷爷的葬礼惊动了全村老小，就连中风在床的老村长也被人抬了过来。大家都说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这个村子的平安，全是托了他的福。
　　可是在我眼里爷爷不过是一个爱讲鬼故事，封建迷信的老渔民，我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大家念念不忘。
　　送走吊丧的乡亲，我在家门口的老篱笆下遇到了陈胖子。
　　胖子名叫陈一发，是我的发小。每个探险故事里面，主角身边几乎都这样一个死胖子，嘴贱作怪，胆大贪财，但是很有兄弟义气。陈一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胖子。
　　从小到大，陈一发都是我们班的恶霸。他把老鼠尾巴绞下来放在女生的文具盒里；在班主任的屁股后面贴透明胶；还用鞭炮炸过厕坑……总之，你想想学生时代班上最可恶的那个男同学，再把他的恶劣系数乘以一百，就知道陈胖子是个什么造型了。

　　尽管陈胖子干了不少坏事，老师却拿他没有办法。因为每次当老师忍到极限，冲他喊：“陈一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就会用那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萌哒哒地看着老师说：“一发不可收拾。”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一直沿用至今。
　　陈胖子考大学落榜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并凭借良好的水性成为了一名海兵，在西南内陆的海军基地仓库服役。整整三年，连个海毛都没见过。
　　退伍后，陈胖子回到了李家村。村口的李艮铜像就是他出主意立的。完事后，他借钱买了一艘小游艇，以巡海夜叉之乡的名头，在村里经营起了旅游业。
　　陈胖子从小嘴皮子就利索，又是个鬼灵精。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全都被他拿来忽悠游客了，生意竟然火得不行。不出两年，就成了怀揣几十万的小老板。
　　陈胖子递给我一支烟。“啥都不说了，都在这烟里了。”
　　他帮我点上烟。我们默默地吞云吐雾。许久，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扁。
　　“刚才我爹拉着你唠叨了半天，他说了些什么？”

　　我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还记得小时候你妈捡到过一块邪门儿的镜子吗？”
　　胖子点点头。
　　“你爸跟我说的就是那块镜子的事。”
　　日期：2015-03-18 20:11:00
　　根据爷爷的推断，有人为了祭祀水鬼，把一个女孩弄死了，并在她的头七还魂夜，用邪术把她的灵魂封在了江心镜里，和纸媒人一起放进棺材，送入了大海。然后再把女孩的尸体悄悄葬在别处。目的就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留在海里，做水鬼的老婆。
　　但是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有哪一个女孩愿意当水鬼的媳妇呢？于是当她透过镜子看见张桂英后，便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要让她替自己出嫁。
　　事情照这个路数发展下去，很快就会沦为一个三俗的鬼故事。爷爷的形象也会定格成一个老神棍。但你觉得胖子他爸特意把我拉到一旁，讲这个故事，仅仅是为了告诉我爷爷曾经揭穿了一个借尸还魂的阴谋？所以，真正牛逼的还在后头。

　　为了挽救张桂英的性命，爷爷决定把那块江心镜送回去。办法就是找人再扎一个纸媒婆，放进棺材里，按照原来的方法送回海里。
　　扎纸媒婆很简单。我们村有个刘师傅，正是个中的行家里手。爷爷跟他说明情况后，他就把事儿办了。但是为水鬼送新娘这事儿爷爷就搞不定了。
　　首先，棺材船是不会无缘无故漂到李家村的，恐怕那个女孩的尸体就在附近。得找到她的尸体，一并装入棺材，她的冤魂才不会徘徊在李家村。爷爷发动了全村的老小，去打听附近的村子有没有哪家死了闺女。这件事，就连派出所的小周也参与了。
　　其次，正牌的新娘明显不愿嫁给水鬼。得找个懂行的人来做法，送她上路。上文说了，我爷爷不是神棍，所以，这件事只能陈老倌儿自己想办法。

　　日期：2015-03-18 20:24:00
　　事情安排下去，很快就有了结果。陈老倌儿不惜倾家荡产，花八万块钱，请来了一个茅山高人，为水鬼送亲。高人就是高人，单靠气场就秒杀了一切。他还没有开坛做法，张桂英就自动好了，叉着腰和他死磕，硬是不肯给那八万块的“送亲费”。
　　两人还没有争出个结果来，小周这边来消息了。派出所的民警在离李家村十公里的大福村发现了情况。大约在两周前，一个叫王丽花的十七岁少女，吞耗子药自杀了。她的尸体没有按照规定火化，而是被家人半夜抬到山里，悄悄埋了起来。
　　警方在随后的尸检中发现，这个可怜的少女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并且她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迹象，『乳』头也被人咬烂了。警方推测，她生前应该遭到过恶劣的性侵犯。
　　王丽花是个内向、听话的女孩，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哪个凶徒能对她下此毒手呢？
　　警方经过调查了解到王丽花有一个弟弟叫王小鱼，生下来就是个大头宝宝，十五岁的人了，智商还和五岁的娃儿一样。村里人都说，生出这样的怪胎，全是因为王家人得罪了海里面的游魂。
　　南海这边的渔村，有一个古老的习俗，每次出海前，渔夫们都要捧一杯酒泼入大海，再抛些肉块进海里，叫做“酬游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祈祷渔船出海顺风顺水，不被水里面的精精怪怪缠上。

　　“酬游魂”是一项纯爷们儿的祭海活动，现场绝对不能有女人，否则就是对游魂的大不敬，会遭到它们的报复。王家偏偏犯了这个大忌。
　　话说某天清晨，王家大婶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想想怕是儿子要出来了。她赶紧叫老公送她去卫生所。王大叔求子心切，没有计算好行动路线，抬着老婆经过了码头。当时，刚好有一家人在码头上“酬游魂”。更巧的是，王家大婶的羊水在这个时候竟然破了，当场就把王小鱼生了出来。
　　从那以后，王家人就交上了厄运。不但儿子生出来先天不足，老王也在一次出海时，遇上了台风，至今生死不明。王家只剩下了孤儿寡母。但她们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日期：2015-03-19 15:18:00
　　不知从哪一天起，村里兴起了一个流言，说王家得罪了水鬼，遭到了报复。小村子里的人本来就迷信。王家大婶被众人这么一说，又联想起这些年家里面发生的事，立刻把一切都当真了。她散尽了家财，要平息水鬼的怒气。最后，一个茅山来的高人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王丽花嫁给那个报复他们的游魂……
　　虽然警方证实王丽花确实是自杀的。但想到这个姑娘如果还活着，很可能会被亲生母亲活活地装进棺材里，送给水鬼。吞老鼠药自杀，对她来说，或许已经是种解脱了。
　　警方以杀人未遂和**罪拘捕了王大婶和那个茅山高人。直到坐进囚车，王大婶都以为这是水鬼的报复。而那个茅山高人也没能从张桂英腰包里骗得半文钱。看来这次，他真的遇见搞不定的鬼了。

　　事情真相大白后，张桂英也说实话了，撞鬼这件事完全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原来，和张桂英一起发现棺材船的妇女都以为那面江心镜是古董。她们找上门来，要张桂英卖掉镜子，把钱分给大家。张桂英不愿意，便想出了一个损招。她伪装自己因为那面镜子，中了邪。其他妇女一看那面镜子是邪物，避都来不及，怎么还敢跟她要呢？
　　张桂英觉得陈老倌儿太老实了，怕他穿帮，便什么都没告诉她。陈老倌儿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媳妇儿撞邪了，这才有了后面的狗血剧。
　　至于那面江心镜，当然是假的。爷爷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投石问路，惊起了千层浪。
　　日期：2015-03-19 15:45:00
　　听完我的故事，胖子沉默了。许久，他遥望着村口的巡海夜叉像说：“生子啊，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虽然你从小失去了父母，但有一个好爷爷。你爷爷什么都肯跟你说，不像我爹妈，做不对事就打我！我小时候最喜欢听你爷爷讲故事了。如果我也是他的孙子，肯定要像他一样，做个巡海夜叉！”
　　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儿湿，“你真相信我爷爷说的那些事？”
　　“为毛不信呢？”胖子瞪着我，“他干的事又不是飞车爆头，手撕鬼子！”

　　是啊，爷爷干的事从来都不出格。相反，他干的事都很接地气。比如观察海风和洋流，据此判断出棺材船是从附近的村子漂来的；比如他注意到张桂英和众人拉扯时，总是下意识地把卷起来的衣摆拉好，因此怀疑她并不是真的中邪了；又比如他故意让派出所的小周，加入了寻找鬼新娘尸体的队伍……
　　所有的这些，爷爷都跟我讲过。但我把它们当成了一阵风，或者是一个屁。我带着耳朵，却从来没有真的听过爷爷说话。我不相信他。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擦也擦不干。
　　“哎妈！生哥！不！生爷！您老人家咋哭了呢？不会是因为我这张贱嘴吧？哎，我是想安慰你的，怎么——”
　　“不关你的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丢下陈胖子，一口气跑到了海边。
　　日期：2015-03-19 16:24:00
　　咸湿的海风，夹着冷冷的水滴打在我脸上，就像回不去的点点滴滴。
　　记得四年前，我考上了大学。爷爷把我送到了村口。“生子啊，还记得爷爷跟你说过的‘定海诀’吗？”

　　“你说的是不是‘飞龙在天，见龙在田；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双龙取水，或跃在渊；时乘六龙，鸿渐于陆；龙战于野，鱼跃于渊；群龙无首，密云不雨；神龙摆尾，履霜冰至’？”我一直以为，那是“降龙十八掌”。
　　爷爷的眼中含着泪水：“念完书就回来吧！爷爷把祖上的本事全教给你。”
　　我没有回答，心里想：“帮主啊，我是李海生，不是李郭靖！‘降龙十巴掌’这种高级货您还是留着一统江湖吧！”
　　我转身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看过爷爷一眼。直到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有的事，后悔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放开喉咙，狠狠地哭了一场。泪光中，我感觉自己又变成了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儿，抓着爷爷粗糙长茧的手，陪他等着那场他盼了一辈子的“过龙”。
　　“‘过龙’就是龙王爷出海。那一天，龙王爷会在从海底喷出龙火。燃烧的巨浪会从海底翻出来，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出海面，浪头足足有上百米高。凡是被它卷住的东西，都会跟着龙王爷一起从海里面出来……”
　　日期：2015-03-19 16:32:00
　　“啪嗒、啪嗒……”有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一开始，我以为是下雨了。但是抬头一看，太阳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海上并没有风，但是波涛汹涌。岸边停泊着的渔船，被打得左摇右晃。

　　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吗？我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准备回家。突然，又有一个凉冰冰、滑腻腻的东西落在了脸上。我用手一摸，竟然是片鱼鳞。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空中便接二连三地掉下东西来，有贝壳、海草、螺蛳、海鱼——还有条裤衩！随着海里面的东西不断从天上落下来。海上刹那间狂风嘶吼，阴云遮天。一堵巨大的海浪，排空而来，高达百米。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爷爷说的“过龙”。难道他老人家盼了一辈子的大潮，竟然让我给逮着了？
　　日期：2015-03-20 15:25:00
　　这场“过龙”来得真是突然。我还来不及奔跑，就被肆虐而来的狂风吹得像纸片一样，摇来晃去。眼睛根本睁不开，满嘴都是沙子，身上被风里面卷来的东西打了无数下，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报仇。

　　跑不了，我只能躲了。我选择了胖子的二层游艇“福星号”。那是岸边最大的船。
　　我刚刚躲进船舱，就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团灰色的雷暴云。云越积越厚，变成了一个漏斗状的云团，盖满了整个天空。气流从四面八方被吸进云层的底部，渐渐形成了一道旋转的气柱，就像一头巨龙把头伸进了海里。
　　我一惊，这不是美国大片儿里的场景吗？可这海上的龙卷风，比好莱坞的特效还要惊险刺激几百倍。
　　受到天空中的漏斗云吸引，一条水柱被牵引着直上直下，倒灌进了天空，和雷暴云接在了一起。顿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冰雹像玻璃珠子一样，“噼噼啪啪”地打下来，发出了不亚于雷声的巨响。很快，又一条大水龙从海底直奔天空而去。然后是第三条、第四条……不到半个小时，前前后后就窜起了九条大水龙，就像从海中升起了九根定海神针，上天接着雷电呼啸的风暴云，下海搅起了一条条波涛翻涌的尾迹。

　　海天之间顿时一片混沌，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福星号”骑在风口浪尖上，起起落落，就像处在地震的中央。
　　日期：2015-03-20 15:40:00
　　我躲在船舱里，被颠得跳来跳去。胃里面暗潮汹涌。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冲到了喉头，马上就要喷出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希望这样能好起来。
　　但是人的思想就像块磁铁。当你心情放松的时候，特别容易想起轻松的事。而当你处在我这种生死未卜，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想起来的，就全是不愉快的事情了。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五岁以前，我住在深圳，爹妈都是大学教授。我爹教历史，我妈教英语。印象中我妈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眼睛大，长得漂亮。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对我笑眯眯的，但是回家以后常常用塑料尺子打我的手心。至于我爹，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五岁那年，我爹妈突然把我送到李家村，交给了爷爷。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那段时间，我经常一觉醒来，就哭着在地上打滚，要爷爷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但爷爷就是不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恨他。我觉得是他为了霸占我，把我爹妈藏起来了。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我从来不相信爷爷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