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三部曲第一部 之 向地而死

作者: 洛明月

  日期:2015-04-07 22:03:00
  时代扫不走我农民儿子的根,每当我望着城市灯火的弥乱,想到的竟是那不可忘怀的艰苦童年,一想到这些将我思考力堆积起来的穷苦岁月,我才意识到,正是这多年的努力才换来我与喧嚣城市的擦肩,而当这一切真正到来,就要给我一片天地的时候,我的心又难以摆脱的回到了给予我魂魄的记忆中,游荡起来。
  那是六九年的一个下午,太阳就快擦到山尖的时候,七岁的雷明耀拿着奶奶编织的竹篮筐从野灌木里探出头来,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有些不太顺心。竹筐里除了厚厚一层红松针叶,就躺着十来朵青棠菌,而像牛肝菌那样可口的蘑菇一朵都没有采着。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向家里人交代的时候,他已经从灌木林中下到了雷家山脚下的叉沟河,河水慢悠悠的冲刷着青石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两岸的芦苇吐着青丝,整齐的一片沿着河岸延伸出好几十米远,树影映在撒满阳光的叉沟河,弹射出碧绿的霞光,翡翠般明亮。雷明耀就选了一块大青石块坐下,将青棠菌从筐里取出来,一一洗净。
  心里想,或许今晚他娘能做几个红薯窝头,再就着青棠菌下放到肚子里,滋味一定妙不可言,想着,也就从嘴角流出几滴清口水。假想完这些事,他才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到了家门。
  狭窄的雷家小院,不算房基地,也就七十平米左右,别人家的小院,少说也有一百平米以上。院子虽小,但布景还算丰富,一颗五米见高的人头梨树精神抖擞的站稳在院子中间,树上有几个谢花不久的小果子藏隐在叶间,不知为什么,这些果子今天有些沉闷,并没有平时的那份俏丽。院子周围零星的长着很多臭牡丹,有的已经露出了花蕾,而缠绕在它们中间的鸡爪花并没有半点开花的意思,想必是要让牡丹开在前吧。靠近路边的一丛实心竹苍翠而有力的摆动在风中,那风太小,不过它还是咯吱咯吱的活动着关节。

  明耀顺着墙脚往茅草屋走去,看见王婆正在用揉碎的草叶子敷在他奶奶那肿胀的光脚杆上,草太细小,分不清是什么,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庸医乱下药,虽说王婆连医生都算不上。
  明耀把顺手扯回来的一捆蒲公英扔到了马厩里,还没放下竹筐,只听他娘呜呜咽咽的在里屋哭啼着,来不及反应,小明耀颠簸着屁股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他爹雷孝祖,眼前这条汉子浑身是血,脸庞青一块紫一块,肿起来的肉横竖交织呈波浪状,眼睛眯成一条缝,被浮肿的烂肉遮掩住,整个身子用一条旧被子包裹住。他娘边哭边用盐巴水替丈夫清洗伤口和血迹。看见自己的父亲面目全非,小明耀犹如五雷轰顶,弱小的心脏终于顶不住全身凝聚的血压,吐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于是大人小孩的哭声混作一潭苦水,充斥着整个雷家小院。

  “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才出去一天,回来就没了人样,这帮挨千刀的,不得好死,许三这个小杂种,你等着。”一个女人,恐怕只有骂出来,心里的痛才会减免下去,至于真的去做,或许她还没有那种勇气。
  日期:2015-04-07 22:07:33
  很快,雷孝祖的大哥,小弟和妹妹闻声赶了过来,他们带着一堆娃娃,也都哭着鼻子汇集到这里。左邻右舍多多少少的来了几个,都帮着他家照料剩下的事情。雷孝祖的大哥看见他满脸血肉的样子,二话没说,抄起房前的镰刀就要去找许三报仇,雷家老三生性儒雅,赶紧拖住他大哥,劝道:“大哥,二哥现在命悬一线,赶快送到医务所去,先不要去找那许三,等一切安顿下来,我去队里找领导说理,你就别再惹事了。”

  雷老大听后,顿住足,重重的把冰冷的镰刀甩在了地下:“这个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四妹见状,走过来把镰刀收了起来,此时院里小孩多,整不好扎到谁也说不定。
  这边刚劝住雷老大。小明耀又转身跑向马厩旁的灶头边上,找到洋火柴,紧紧地攥在手心,使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许三,老子要烧了你家的房子”转身向外跑的刹那,他奶奶一把将他从身后抱住,死死地拽在手里。明耀又哭又闹,泪水和鼻涕掺和在一起,弄得满脸都是,他娘也从里屋颠着脚出来,掰开他的小手指,夺走了火柴。明耀使力挣脱后又去他娘那里强那盒火柴,两个女人没办法,只好找了根绳子把明耀拴在大柱子上。他奶奶刚敷好的草药经过这番折腾,又都撒的满满一地,那只肿胀的脚又显露了出来,和她儿子的脸一个样,她抹着老泪来到雷孝祖的床前,去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其实,那不是责任,是爱。

  小明耀没有烧成许三家的房子,心里一直怀恨不已,他永远都忘不了父亲那副血淋淋的面孔,整件事情也就不无理由的映到了他的脑海。
  雷孝祖念过书,文化还不低,在公社做会计的时候,他利用这点身份帮了他哥的忙,其实就是走个方便,算不上什么帮忙,更没有涉及到钱财的交易。但他还是因为这事,被撵回到大队当上了粮仓保管员,说他投机倒把,走小资。可没想到的是,刚当上保管员,队里的贫下中农就找上了他的麻烦,许三,恰好是其中的一个小头目。那天,他召集了七八个人守在路边的树林里,等着雷孝祖的出现。这几天队里正忙着清理粮仓,因为下一季的庄家马上就要收割了,这不,雷孝祖就赶着队里的骡子把仓库里的杂物收拾到席草村小学的教室里,好腾出块空闲的地方来。这条道是雷孝祖的必经之地,他怎么都没想到,厄运马上就要降临到他头上。当他牵着骡子经过林子,这群人忽然蹿了出来,老雷见状,即刻止住脚步,害得骡子群差点没惊吓失散,许三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雷老弟,向你借点东西?”他的话洋溢着嚣张的气息,还捎带一点霸道的刺味。

  “借什么东西?”老雷紧紧地拉住手里的缰绳,身后的骡群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的摆着脑袋。
  “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没有口粮了,粮仓那么大把钥匙在你身上?”说着,他奸笑着看看同伙,然后等着老雷的答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老雷显然感觉出事情的复杂性,但还不确定是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
  “干什么?雷老弟,你总不能看着我们这些人饿死吧?只要你交出粮仓大门的钥匙,并且把旧粮给我们留在仓里一些,我们也不为难你。等到天黑,我自会带人去取,就算被人抓到了,也不会拖累到你。”
  “你要去偷队里的粮食?”老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只要你不说,队里的积粮少了百八十斤,谁也不会知道。”许三还在继续分析给雷孝祖他的计划。
  日期:2015-04-07 22:19:42
  老雷现在心里慌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情况反映上去,更不知道接下来眼前这个人会对他做什么。但他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不能交给你钥匙,我会被处分的。”话语中透出一丝决绝。
  看着老雷如此顽固,再加上肚子更加的饿了,他头脑一晕,带头扑向了这个瘦弱的保管员。这帮被生活逼到命运边缘的人,竞无耻到要从一个保管员身上下手的地步。老雷打死不交出钥匙,许三就下令将他的骡子栓到大树杈上,然后解下马鞍上的皮带子,把老雷好好的收拾了一顿才收手离开。但并没有拿走他身上的钥匙,如果此前老雷乖乖的交出了钥匙,他就不会挨打,同时,哪怕他把事情捅到上面去,也会落得个查无所证,到时候他根本辩不过七八张嘴的夹击。现在挨了打,却也保住了粮食的安全,许三不是傻子,打了人再劫了财,别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不用多余解释,他肯定会被处置。所以既然把老雷打了,就等于放弃了钥匙。

  雷孝祖躺在床上哼哼着,对雷家上下,他千叮咛万嘱咐:“别去找许三寻仇,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其实,说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毕竟自己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打,放在谁身上,那也说不过去呀。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日期:2015-04-07 22:29:13
  说到重要,眼下倒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等着去处理。那就是雷孝祖如不好好照料,九死一生,那是说没就没的呀。所以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在媳妇的服侍下,算是保住了小命,只是精神已经大不如从前,再也管不了队里那些事情了。后来应村民要求,勉强上小学任了几年老师。最后实在身体吃不消,又不得不再次回家,像只乖戾的猫咪,从此没有的动静。
  这一边,雷明耀开始一天天长大,等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娘已经给他又生了两个妹妹,一个小弟,二妹如意,三妹爱华,四弟明礼。他爹被打得半死的时候,爱华和明礼还寄存在阎王爷那儿,没赶过来投胎呢。如意也只是若有似无的知道一点点关于她爹的事,具体让他说,也恐怕是一知半解,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明耀最知晓整件事,那是他生命里不醒的噩梦。

  日期:2015-04-07 22:33:38
  从席草村到沙丘镇,明耀需要花两个小时才能到达。每个周日,他爹就让他娘准备几个豆面饼,豆子没有去皮,加上石磨碾子粗糙,磨出来的粉面里,豆壳还是跟刀片一样,掺杂其中。就是这样的饼装到他书包里,再递上一块三毛钱,从周一到周五的开销算是够了。但要想吃到食堂里那肥瘦相间的香肉,恐怕得两三个人凑在一起买一碗分着吃才行。三毛钱一张的肉票,如若雷明耀自己来掏腰包,那免不了这周要饿上几顿才能节余出这部分的钱。所以他一般都会和村里的冯彪,再加上沙丘镇的于墨,一起来承担这张肉票。

  沙丘镇也算得上一个大镇,席草村想要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在这里买到。周围附近的买卖人都云集在这里,共同撑起了小镇的喧嚣,方圆几十里的生意都在这个地方进行着明暗交易。那些赔本的生意人离开的时候,干脆把装货的竹篮子一脚踹个大窟窿,拉着嗓子,遇见认识的人就骂着这个世道,走出去几步,想想,又再回过头来捡起破箩筐,从哪儿来的又返回哪儿去。但你等着看吧,过不了多久,你又会在沙丘镇他和他的竹篮子,那个窟窿用他媳妇的烂裤子缝补上,瞅着额外的诈眼,但这一次他又会如何,谁也说不准。倒是有些精明的生意人总是出人意料的稳操胜算,当然,这里的多数财富就被这伙人占有,惹得其余的小贩既瞠目结舌,又憎恨不已。

  日期:2015-04-07 22:41:10
  即便这样糟糕的市井,于昌盛还是连最潦倒的小贩都算不上,他充其量算是沙丘镇的边缘人,那里热不热闹跟他关系不大,他只负债在有几个闲钱的时候,除却于墨的伙食费,其余的又都投放到这个深不可测的集市里,最终常常是空手而归。这个毫无思考能力的庄稼汉根本不在乎于墨的死活,虽然心里巴不得于墨赶紧辍学回家帮忙,但每年开学还是耐着头皮去把学费给交上,也还算得是有点见识,有点良知的农民。其实单凭这一点,于昌盛就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农民分子了,只是缺少了对知识的掌握罢了。了解于昌盛的邻居都说:“这龟孙子算盘打得精着呢,谁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哎,为什么人稍微开始追求点先进东西,就会那么容易的被贬到众人喊打的境地呢,世道都怎么了?

  日期:2015-04-07 22:49:45
  且不说于昌盛的算盘有多精,总之,于墨算是幸运儿了,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雷明耀和冯彪,在他看来,他们两是唯一可以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因为和他一样,雷明耀和冯彪也穷的叮当响。三个命运一并的人走在一起,自然不会感到太孤独,至少让他们感受到,世界再怎么残酷,还是给他们腾出了一块喘息的地方。
  日期:2015-04-07 22:53:57
  但有一件特别严肃的事情最近让雷明耀特别的反感。说实话,自从他们三加入了校体队,早晚锻炼,日积疲惫不说,更要命的是吃不饱饭,每周带去的粗粮,也就能勉强熬持到周三,食堂的陈大饼一点也不顾及这几个少年的成长问题,而且在卖饭时,总干缺斤少两的缺德事,所以他给明耀的量根本没有达到明耀胃的最低要求,这在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运动量那么大,每当夜幕降临,黑漆漆的宿舍里,木床架子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总是延续到后半夜,明耀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他用两腿紧紧的夹住那床破棉被子,以此来减轻饥饿的痛感。

  黑夜里,肠胃翻滚的声音像极了夏夜池塘边上癞蛤蟆的欢叫声。明耀轻巧的从薄褥子的底端取出一块黄布包,竖直耳朵听听周围的动静,确定大家都睡着了,他才敢打开黄包,因为他害怕在某个漆黑的角落,一双滚圆的大眼正盯着这一幕的发生。他用手摸着票子,正合计着怎样分配才能挤出一毛钱凑到冯彪和于墨那里,因为天一亮,迎来的就是周五,过完这天,他们就可以又回到家里,因此他们把吃肉的时间定在周五,这样一来,他们可以不用抹掉嘴角的油渍而故意回到家里炫耀一番。可现在明耀发现,他手中的钱已经凑不出一毛了,尽管天黑着,但凭借他的经验,。还是很容易就分辨出票子的面额,不管是粮票还是钞票。

  日期:2015-04-07 23:02:09
  看来明天这顿肉开始出现危机了,他现在只希望冯彪或是于墨的其中一个能余出几分来填补他手里的空白,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破坏了大家吃肉的机会,说实在的,他心里特别的难受,他躺着,看着夜色,努力地回想在过去的几天里钱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可肚子实在太饿了,想着想着,脑袋一晕,睡了过去。梦里面,飘着大片大片的肉,有肥有瘦,他们几个慢悠悠的用手够着吃。
  日期:2015-04-07 23:15:23
  第二天上课之前,按规矩冯彪和于墨已经来到操场的南角,各自准备好自己的那一份,等着明耀的出现,后来他俩等不及了才上教室找的他。“我钱不够了,肉……”冯彪看了一眼于墨,意思是问问他那里有没有多余的钱,于墨把眼皮搭了下去,这才对明耀说:“那今天就不吃了。”三人站在教室的中央,外面的世界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可是,他们照样要穿上打满补丁的衣裤,想着一顿可以让肠胃舒适的饭菜。最主要的是他们慢慢的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开始学会长大。

  日期:2015-04-07 23:35:00
  这样一来,只要不买肉菜,这些钱足可以买好几个素菜,并且饭票也会很充裕,最起码这一顿他们能吃饱肚子。但所不同的,与之更糟糕的是,明耀带头,一行三人在放学买饭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陈大饼的小动作,把他的摊面给砸了,他端起几盆青菜摔到地上,瓷盆飞出去三米来远,陈大饼想要动手,另外几个体队的小伙子围了过来,看势头不对,陈大饼才身不由己的放下手中的木棒。明耀扒开人墙,挺直腰杆站在陈大饼面前,说:“姓陈的,我警告你,以后你再偷工减料欺负我们,我把你头拧下来。”听完这话,陈大饼脑瓜一昏,直觉当头挨了一锤,从来没有一个小屁孩敢对他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来,不过他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心平气和的退了回去,好像认识到自己做的确实有些不对吧。

  日期:2015-04-07 23:43:46
  当明耀转身走向操场开始吃他的饭时,几个沙丘镇的富家子弟还在被刚才那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只是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的钦佩声,还有一批穷学生汇集在围墙脚下,快活的边喝着菜汤边时不时的看一眼雷明耀,他们此时的精神状态比起先前好了许多,在他们心里深处,对陈大饼的暴动正是他们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恰好,雷明耀替他们做了,而且还做得那么干净利落。说不定这个人今后在沙丘中学名声要大起了。

  日期:2015-04-07 23:49:01

  下午一放学,三人就各自回家了,明耀照例从教室后面拿起粪筐,抄学校外面那条小道去拾马粪去了,偶尔能拾到一堆牛粪,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一堆牛粪的量可顶得上好几堆马粪呢。一路上没有多少新鲜,他就捡了几堆晒干的碎粪。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大王坝子。当他伸出手正要抹汗的时候,看见对面空旷的坝子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在这片足足二十五万平米的坝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劳动,这样的生产,看不出来是在干什么。他一手拎着粪筐,把书包斜跨在后背,一手拽了根马尾草叼在嘴里,从白石山呼啸而来的凉风吹在这个少年的衣襟上,下衣角掀了起来,路出一张瘦瘦的肚皮,肚皮上有几块半成型的腹肌,那是参加体训的结果。韭菜般凌乱而鲜嫩的头发顺风倒下后又马上支了起来,灵现出一股倔强的味道。

  日期:2015-04-07 23:57:52
  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立在原地活像尊雕像。大王坝子就紧挨在白石山脚下,有着得天独厚的水源来清洗秋冬的干涩,山石草水,牛群鸽飞,这是平原里见不到的美象,只有像西南高原这样威武的雄山壮水才能孕育出诗一样的田园风色。明耀站的那块石灰岩就是从白石山滚下来的,至于是什么一种力量让石头滚出那么远,已经无从考证。石灰岩太大了,他刚站上去没多长时间,坝子里正在劳动的许丽娟就看见了他,她一连看了明耀好几眼,明耀还是没有看见她,许丽娟手里的锄头拄在手上,愣愣的发着呆,她旁边的许果,也就是她爹,正在用锄头上满了两箩筐泥巴,等着许丽娟挑到东面倒掉。许果已经挑过好几十担,早已累得虚脱,现在他那张蜡黄的小脸,只有靠喝几口水才能保住人的样子了。见许丽娟朝挑着泥巴朝这边过来,他赶紧从石头上跳了下去,一溜烟消失在了漫漫人海中。

  日期:2015-04-08 00:15:17

  他现在打算去碰碰运气,没准能遇见他妈和如意,他在这地方转了一会,分析了人员布局,马上得出一个结论:干活的人都是按村按队规整到一块的。于是他朝许丽娟所在的方向扫射了一周。其实当他真正找到他妈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看见如意正在着同许果一样的事情,他妈负债把泥巴挑到东边,这是个板大腰圆的女人,她的那双光脚硕大无比,劣质山草编做的草鞋根本经不住她折腾,看她光着脚的样子,想必草鞋已经解体了。家里有这样一个女人也好,要不雷孝祖被打翻在床上之后,家靠谁来支撑啊。毕竟明耀才十四岁,过去那七个年头也只是当个娃娃使唤,重活累活还得这个女人操持。可现在明耀已经有些体力了,加上天天在学校锻炼,身体较常人要坚实许多。他看见他爹还扃着要在那里挖泥巴,再加上今年大旱,泥巴死硬死硬的,这个体弱的中年人每挖一锄,都要承受着大地反作用回来的力量,两只握锄头把的手早已经颤个不停。他总是挖不够妻子担,妻子就拿起额外的锄头和他一起挖。不管怎么说,收工之前,要多拿点工分才行。周围一些懒汉简直羡慕死雷孝祖了,都咧着嘴在夸他娶了个能干的老婆,惹得身边的婆娘一脸的不快。

  日期:2015-04-08 00:33:33
  回到家中,如意带着爱华摸到灶台上给一家人弄点吃的,明耀抱着已经哭醒好几次的四弟哄个不停,这两岁出头的小屁孩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但却尝到了日子的苦涩,他已经分得清楚嘴里嚼的是粉面还是粗豆渣子了。他们的妈正坐在煤油灯下编织明天要穿的草鞋,白天的时候,她已经交待五岁的爱华去山草堆里选出一些符合她标准的草样,现在她用不着再精细的挑选一遍了。 
  日期:2015-04-08 00:41:35
  而此时的许丽娟,正坐在家门口的半山腰上,双手抱着膝盖,小院里老母猪饿得仰天嘶叫,他妈又忙着给小儿子喂奶。许果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只会扯着脖子喊许丽娟的名字,叫她干着干那。本来这头来母猪的生活一直由许丽娟负债,但今天她有些心事,特别不愿意搭理它。小山坡的风嗖嗖的叫刮着,吹拂着她的粗布衣,顺着领口,灌进了那微微隆起的前胸,这个同雷明耀一般年纪的女孩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她勾起脖子,将下巴压在胸前,以弥补没有内衣造成的不便。

  日期:2015-04-08 00:48:36
  她侧着头,开始思考今天在大王坝子劳动时发生的一些事情。其实明耀知道许丽娟一直在那边看着他,在那边替他数着一共挑了多少泥巴。人隔着缝,他并没有扭过头看许丽娟一眼,没有去迎接她的好意。而她是多么希望这个男孩可以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哪怕朝他笑一个,她也就会感到满足,可他偏不。
  雷明耀已经变得和许丽娟不再要好了,这件事自从许丽娟离开沙丘中学那天起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自然到连明耀自己都没有发觉。只可惜这些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日期:2015-04-08 08:25:50
  那是周日,阳光还是那么亮丽温顺,只是季节的更替就要到来,整个沙丘镇泛起了一丝清寒。明耀没等他妈做饼,只是朝他爹要了一块三毛钱,中午十二点钟的样子就拎着书包奔出了家门。走出席草村之后,他没有朝学校方向走,而是走到四家村前的丁字路口就右拐了。白石山和大王坝子就坐落在那个方位。秋风刚开始透出凉气,田里的庄稼就上了熟色,一抹浓绿已然淡了下去。虽说是中午,但水田里的蛙类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此间,水田里的蚊虫,尤其是傍晚时分,多如牛毛,蛙族们可以由着性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因为青龙县这个山洼子,说是秋,冬很快也就会尾随到来,入了冬,可就不允许它们舞弄蚊虫了,自己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明年又再出来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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