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15 08:09:00
　　年华是条岔口，我们身处其中，邪恶的种子悄悄萌芽，但悲伤的我们无法顾及。
　　算起来，距离写这部小说，已经五年。
　　如果一定要结束，午夜魔兰，它的颓败定会分外殷红。
　　第一章．开学

　　天已经朦朦亮。
　　弄堂里还是安安静静，这么早也听不到家长絮絮叨叨催促自己的孩子去上学的声音。点点光明，昏昏黄黄，漫长的清晨被朝霞渲染出一片朦朦胧胧的轮廓。
　　有太阳，却还是一片阴暗弄堂才有的沉寂。当林雨逍眯起眼望向窗外时，晨光转瞬涌进他的眼球。
　　还是很困啊……
　　他望着镜子里叼着牙刷一脸倦意的自己，吐出嘴里的牙膏沫，把脸深埋水中。
　　抹尽脸上的水滴，他发觉清醒多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讲桌之上老师口若悬河。瓮声细语传遍整座教室，很明显已经有人不耐烦。

　　他听着教室里沸沸扬扬，把头转向窗外。望着操场上嫩绿的草地，他想起他为什么会报考这所学校。
　　那是在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第一次踏上新州一中的操场，无数的少男少女在他的身前奔跑着，风起，他们年轻的脸庞印刻朝阳，从他的记忆里呼啸而过。
　　林雨逍记得自己坐在场边，能听见心里阵阵的憧憬。
　　后来就填报了志愿，成绩正好高出分数线一分，也罢，对得起等待成绩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那份提心吊胆。
　　他很失落地把头埋向臂弯，望向天边，很蓝。
　　蓝得那么彻底。
　　在新州，很少能看到这样的蓝天。没有一丝云。
　　天空像是被人洗过，他静静地想。坐在前方的女孩将头转了过来，看见他愣愣望着窗外，好奇地用笔轻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如梦初醒回过头。
　　女孩看他半晌不由地扑哧一声笑了，对他说，喂，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雨逍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对女孩说，我叫林雨逍。
　　哦。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名字，真好听。嘿嘿。她狡黠地一笑，把头略微凑向他这边，小声问他，那个，今天上午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就是穿了一身阿迪……很……很高的那一个，他叫什么名字啊。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林雨逍心头顿悟。
　　女孩等待他的回答，不料竟是悄无声息。她抬头看林雨逍，却发现他笑得很诡异。她有点生气了。怎么了嘛，告诉我啊，他叫什么。
　　林雨逍一字一句地说，他叫张抑扬。是隔壁13班的，是个体育特招生。
　　哇。那个女孩明显两眼放光。怪不得那么……哦，对了，你知道他平日早餐喜欢吃什么么？

　　林雨逍讪讪道，不知道。心里却在想，那家伙哪有吃早饭的习惯。
　　记得有一次给他带煎饼果子，结果这家伙顺着缝儿把肠叼走了，然后把饼甩给他。自打那以后，林雨逍就没有再给他带过吃的。
　　哎呀！女孩一阵恼火。真是不配合，我最好的闺蜜还想明天给他带早餐呢，暖暖的，充满爱心的早餐……
　　林雨逍心说，带根肠就行了。那东西属狗的。
　　哎哎，你再说说，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不知道。
　　哎哎，那他喜欢听谁的歌啊……
　　不知道。
　　哎哎，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
　　算了，我不问你了。
　　……多谢。

　　女孩赌气转过身，不一会儿回头。你不愿说，我也不想强迫你。我只是为了我的好姐妹，她很喜欢张抑扬，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了。我本人倒是觉得他没什么特别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林雨逍满心感激地看向她，冲她用力点点头。
　　女孩也重重地点头，毅然决然地回过头。只是不到半分钟，她又转过身来，道，可是，我还是想问……
　　林雨逍绝望地跌倒。

　　到弄堂口的时候，林雨逍看见张抑扬正站在那里等他。单肩包斜跨在他的肩上，朝霞挥洒在他的脸庞，随着晨光涌进林雨逍的眼中，那么和谐的一幅画，带着不忍目视的美好，冲击着弄堂里死气沉沉的清晨。
　　他在等他。用他一贯的方式，免不了一通牢骚。
　　他走上前，张抑扬一脸不耐烦地冲他吼。搞什么，这么慢，要知道我可是从来不迟到的，你别拉我一起堕落嘿……
　　说着一手搂住林雨逍的肩站在站台上等公车，他把脸转过来，看见林雨逍一脸要死不死的神情，很哀怨地暗示他的性取向很正常，不要那样盯着他，他会很不自在……林雨逍没好气地转过去，不再看他。
　　张抑扬……
　　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他年轻而稚嫩的脸庞在光芒中熠熠生辉，多少个黑夜里，有他那片驱不散的光明。

　　他……真的是很好看，他有一种气质，抑或是一种光环，以至于在林雨逍的记忆里，他和张抑扬的每次对视，都是在这样一种被他的光芒所笼罩的世界里。在他的身旁，他的阴霾无处可逃。
　　他们的高中，就这样开始了，始于未知的清晨，打开对于未来无所适从的迷茫。
　　日期：2015-05-15 08:18:31
　　第二章．最好的高中
　　当天早上他们踏进校园，林雨逍发现高年级的同学们都走得很匆忙，低头，捧书，走路的姿势都颇有雷同。他看着身边那个毫无顾忌地拍着篮球，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皱了皱眉头。
　　看什么看，张抑扬面无表情继续走。都说了对你没兴趣。
　　气噎。
　　林雨逍有点不想理他，刚追上张抑扬，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表，问，林彤呢，她不是也考了这里，怎么没在你们班门口见到她？

　　张抑扬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地说，早来过了，他爸公司来人帮她报的名。
　　林雨逍一怔。这也可以？
　　张抑扬回眸一笑，看得林雨逍发麻。有钱自然什么事都好办。别瞎操心了。
　　他转身走开。
　　林雨逍不由嘟嘟嘴，快步跟上。

　　待靠近张抑扬，他突然抿嘴偷笑。“微笑语还休，愿郎同白头”，嗯，记得富家女说过，她最喜欢看你的笑了。有没有感觉她很黏你，抑扬？
　　他凑近他的耳旁，悄悄说，我感觉……她要醉死在你的一颦一笑里。
　　张抑扬一把甩过两条精瘦的胳膊，死死夹住他的脑袋。你丫阴阳怪气说什么呢！
　　林雨逍大声呼痛。放开我！
　　张抑扬的手不肯松劲，怒喝，还敢不敢胡说了！
　　林雨逍眼看无力挣脱，伸手挠张抑扬的胳肢窝。
　　张抑扬哈哈笑个没完，看着也是被这个不常出招的家伙打败了。林雨逍！你丫是女人啊，不带这么玩的，哇呀，痒死我了……你等着，看我不把你扒了吊起来……喂，还来！我靠别挠啦……
　　两个人在教学楼前掐个没完，周围人都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两个发疯的人玩命折腾，脸上似笑非笑，说不出的猥琐表情。直到一声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两人前一秒还僵持不下的战局。一时间，广场上死寂一片。
　　下一秒，两个人疯一般冲向前方的教学楼。门口的老师铁青着脸看他们逃命一样冲向自己，慢慢打开了手上的迟到记录本。

　　林雨逍立马傻了眼，同样傻眼的还有一旁发现篮球没拿回去捡的张抑扬。跑的时候林雨逍听见张抑扬分不出是哭是笑的声音：妈的，不是还有两分钟吗。这什么破铃子，响得真够及时的，真要命啊……
　　……
　　他们的高中，就在一个闹剧般的清晨打开了令他们向往的面纱。十六岁的年纪，没有“选择”这个说法存在在每一个学子的字典里。直至他们离开，他们的选择，也只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无数人经历过的生活。说不上是对还是错，应该也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在年少的心里作祟。
　　在每个新州一中的角落里都可以看到无数手拿课本埋头硬啃的学生，频率过多的皱眉让他们的额头染上一层层的抬头纹，也因此很多人看上去并不比老师年轻多少。上课的时候教室里除了老师的声音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人人盯着老师那张脸，看得那么认真，好像那是印着华盛顿头像的美钞。座位是轮换的，每周向前挪一排，很多排在后面的同学都会在上课前搬起凳子坐在前排的过道里，用双腿当课桌，咬着笔头记下老师们说的每一个重点。偶尔有老师意识到自己在某个地方讲错了，尴尬地想开个玩笑，然后去圆方才的失误，然而更尴尬的是根本没有人出声，除了教室后面偶尔略显突兀的沉重的呼吸声。

　　因为太安静，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未必是好事。比如……现在。
　　林雨逍一直都觉得这里老师的目光就像开着瞄准镜的狙击枪，一声断喝掉一管血，然后会有一个前一秒钟还昏昏欲睡的身影被立时惊醒，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连忙对老师说对不起，下次不敢了，不，没下次了，保证没下次……林雨逍一直没弄明白那老师怎么会那么牛X，一个教室五十多个人，她还偏偏瞄得那么准，还是个极其精准的爆头，立时吓得其他人坐得像照遗容般正经八百慷慨激昂，一个个眼含热泪。林雨逍坐在角落里都能听见每个人心里发出来的声音：我靠这哪儿来的操蛋老师，耳朵比得上蝙蝠了，变态……下节什么课来着，英语？物理？妈蛋个个都是怪物……

　　甚至还有坐在那哥们周围的人冒险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悄悄给他打气表示支持，对他大无畏的藐视精神予以无数个赞。哥们眼含热泪地回头，那帮家伙却迅速地把头蹿了回去。
　　可以预见，说是这么说，到了下节课肯定是没人敢睡觉的。老师的狮吼功终于是起到了隔山打牛的作用。同学们都很自觉地记着手里的笔记，同时认真听老师讲课。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自然地把自己装进这样的一种氛围里，这是传统，这所学校……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一切，只需要三年。三年的时光说长也长，说短，其实也不算短。那是一生中最耗费心力的一段岁月，而且传说中会让人感到特别充实，尽管现在终点还远得看不见。教室里只有偶尔的翻书声，悄无声息地加深着每个人沉静的思绪。睡觉那哥们被老师请去喝咖啡喝了一上午，回来的时候哭丧着脸收拾自己的书包。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状况，他用一种听不出是哭是骂的声音说道，靠，3000字的检查，明早交。

　　立时无数人拥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给予同志春天般温暖的关怀，然后一哄鸟兽散。

　　就是这样的一种氛围。
　　紧张，时常会不自由。然而，这一切就是自己努力了许多年才有资格钻进来的世界。虽然第一天就觉得拘束，然而已经做过的选择题，相信没有人愿意再重新选择一次。
　　没这么恐怖，说来也会有喧闹的时候。
　　每天上午第二节课下的时候学校例行组织学生做早操，走在操场上林雨逍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感慨这学校人真丫的多。满眼望去一摸一样的学生，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操场。他每次都会在隔壁班队伍里看见张抑扬站在最末端死乞白赖地拖着长长的调调大喊，霉女——然后看着队列前方的林彤露出两片洁白的牙齿猥琐地傻笑。林彤杀人般的目光一闪过来他又立马转向林雨逍这边，冲着旁边的女生，痞里痞气地发出怪笑声。女孩通常会被他弄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抿着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跟着大家手舞足蹈。林雨逍真想找个地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彻底底鄙视他一番，然而他满不在乎，继续做出一副痞子样引得无数老师侧目，然后被某个老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了事。

　　林雨逍望向林彤，她和自己一样，笑得很开心。
　　操一做完林彤和林雨逍都会幸灾乐祸地走到他身边看他垂头丧气地摊开他俩同时喊着闪开闪开没看见我正郁闷呢，然后两个人齐声大笑，活该，你个傻冒，你丫这是自找，有本事再吹口哨啊，你再叫唤啊，小样，还没人治你了。
　　张抑扬“呸”一声。望着老师的背影，狠狠将脚下的汽水瓶盖踢向前方。
　　林雨逍和林彤相视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啦，走了。

　　上楼的时候因为人多也会很挤。林彤和张抑扬两个人掐着彼此一起走进了13班的教室，另一边，林雨逍一个人随着大部队走进了15班。那是在13班的隔壁，林雨逍漫步踱回座位，望着黑板上写好的密密麻麻的板书，把头靠向自己的双臂。
　　这就是高中啊。他默默地想。老师进门的时候，他抬头望向窗外。外面冷冷清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安静静。
　　日期：2015-05-15 08:31:27
　　在林雨逍的记忆里说不上确切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在二中，那个叫林彤的女孩就甩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闯进了他一贯平淡的生活。那时候他和张抑扬还是在一个班里一前一后狼狈为奸地慢慢消磨着初中时代那一点单调而又枯燥的光阴，上课前张抑扬打着哈欠踢着前面林雨逍的凳子，信手从座位仓里拿出一本《灌篮高手》，例行公事般夹在厚厚的课本中间计划这节课要看到第几第几页。林雨逍一回头就看见张抑扬盯着课本一脸全神贯注天人合一的境界，两眼放光好像修道成仙的妖怪。那时情景把林雨逍惊得里焦外嫩，心想这小子居然也能被三角函数和动量守恒定律招安过去，联想到早上那个喝汽水被洒得一身都是手忙脚乱诅爹骂娘的张抑扬，林雨逍觉得世界变了，变个戏法，早上一个样，下午又是另一个模样。他伸手在张抑扬的眼前晃晃，张抑扬张口就咬，他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张抑扬不理他。门打开的时候他依旧傻呵呵盯着漫画流口水，老师走上讲台，巡视四周，吭吭哈哈地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今天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新同学的名字叫林彤，从今天起她就是班上的一员，大家一定要合力互助，帮助新生，无私奉献，提升觉悟……哎，哎……新同学，不要站在门口了，请进请进，来给大家进行一番自我介绍，不用太长，三五分钟就可以了。大家彼此之间还不了解，你有什么想说的大家都很乐于倾听。哎，新同学……你怎么还站在外边，你站在我这里，对，就是这里，别紧张，放松，笑一笑……

　　这老师是我见过的最能扯的一个老师。想到张抑扬说过的这句话，林雨逍恨不得此刻把双手双脚都举起来以示同意。他转过去看张抑扬，丫还装得真像那么回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课本。靠，真够淡定的。
　　他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走上讲台，站在老师的旁边，然后对所有人微笑。
　　林雨逍不晓得怎样去形容林彤第一眼给他的感觉，一切都是从她的笑容开始。当她开口的时候，林雨逍发誓如果此刻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都会有无数人手提利刃冲向自己操刀乱砍。
　　林彤的声音很舒服……不，那应该是一种……温度。有窃窃私语在后排响起，林雨逍回头看见有几个男生脸上挂着猥琐的笑，表情异常不淡定。恍惚间林雨逍觉得这个女孩不那么简单，不光有着出众的容颜和得体的谈吐，还有的，是她那种随身散发的气质。这让她看上去太不一般。

　　我叫林彤，大家好……
　　女孩的声音幽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每个倾听者都很会意地一同微笑。
　　有时候一种无意的相识，也会织绘出一种说不出的色调，暖人，或者难过。
　　林雨逍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在坠落，一直坠到梦境深处才会去触碰的那个角落。那里有什么，他在梦里从未看清。
　　等等，新同学你先等一下……张抑扬，张抑扬！你在干什么，站起来！
　　老师的断喝像锤子一样砸醒了前一秒还在沉寂的林雨逍，他转头看见张抑扬一脸痴呆地看着课本，两个夜猫子般的眼珠闪射出狡黠的光芒，好像老师叫的是张艺谋而不是他。他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立马伸出腿去踹了他一脚。张抑扬像条狼一样嗷嗷叫着疼一边骂道“找死啊你”，抬手正准备反手一锤报这一踹之仇。抬头看见教室里每个人都带着比便秘还难受的表情憋着一脸的坏笑望着自己。
　　讲台上，老师铁青着脸，旁边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也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动怒。
　　他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前面的林雨逍，压低声音说，我靠，这小妞谁啊，挺有姿色的。啥时候进来的？
　　林雨逍没好气地小声说，这是新来的同学，都进教室有五分多钟了，叫林……
　　张抑扬！老师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个八度，张抑扬马上立正站好，笔直得像个政府门前放哨的。老师走到他身边，足足盯了他半分钟，看得他冷汗直流。老师大喝，刚才你在做什么？新同学讲话的时候，你心不在焉地干什么呢？
　　张抑扬的喉结不自然地翻动了下，避开老师吃人的目光，拿起桌上的书，嬉皮笑脸着。那个，嘿嘿，老师淡定，淡定，这是课本……

　　还学会找理由了，嗯？我让你看书了吗？老师平地里一声吼。
　　老师的狮吼功从来都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一时间，教室里连蚊子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好，告诉我新同学叫什么名字，你要是说对了就算我冤枉你，说不上你就给我一直站着，站一上午！
　　张抑扬脸上的表情像热锅上的蚂蚁，冷汗涔涔的往下冒，精致的五官拧在一块儿都能熬成一锅粥了。林雨逍偷偷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不觉十分好笑。他望了望四周看似悲悯实则幸灾乐祸的神情，心里暗骂了一句，把视线转向前方的林雨逍，一脸“不带我过这个坎你就死”的重重叠叠的杀气。
　　林雨逍把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抑扬眼睛立时瞪得比鸡蛋都要大。怎，怎么办……
　　这孙子……
　　张抑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背到家了，不对，背到祖坟里了。他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全然没有发觉一旁的老师明显已经不耐烦。
　　说！老师的怒意立马吹散了张抑扬的一脸惨淡，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满嘴跑火车：叫林……林什么来着，等等啊，让我想想……林，不会是林川枫吧……不，不是，那，那，叫林木刚宪，呃……这，也不对……叫什么……那个，叫……叫……
　　林雨逍自打进这个班以来，就从来没见到所有人这么笑过。全班的笑声犹如山洪爆发不可收拾，一个个笑得都快口吐白沫了。在张抑扬的桌上，厚厚的课本中间显眼地露出一本漫画的一角，很滑稽地躺在张抑扬和老师的中间，说不出的诙谐幽默。
　　张抑扬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往下流……
　　抬头看到老师紫青色的脸，他很勉强地冲着她笑，笑，笑得很生硬……然后伸腿狠狠踹前面林雨逍的凳子腿。
　　林雨逍把脸贴在桌面上，半天才好不容易捂着肚子抬起头。
　　老师撇下一句“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后留下表情惨淡的张抑扬迈步走上讲台，开始上课。

　　老师继续清嗓子。林彤兀自还在笑着，笑着，笑容格外灿烂。
　　身后，传来张抑扬长长的叹息声，听来无限悲苦：
　　——唉，漫画也被收走了，日子不好混啦……
　　林雨逍走在新州一中的走廊里，下课后并没有太过熙熙攘攘，每个班里依旧保持着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上座率，偶尔会有去上厕所的同学从卫生间晃啊晃啊地出来，然后闪身进入教室坐在座位上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提前预习。一寸光阴一寸金，在他们的生命中，所谓光阴不等人，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有了一种让人悚容的解释。
　　15班在走廊的边上，中间隔了一大片空地，另一边走廊的第一间教室，就是传说中汇聚了全省最精英的一批人的奥数班。林雨逍记得刚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曾经很自豪地对他们说15班的同学们你们有福了，因为你们是准奥班（也就是仅次于奥数班的班级）的学生。从今天起，我们将荣辱与共，你们既是战友，也是将来高考时候的竞争对手。你们中间将会产生有限个清华北大，也将产生更有限个连二本都考不上的倒霉蛋。未来在你们手中，前途在你们的脚下，以后你们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是穷得连碗粥都喝不起就全看你们自己了。光阴不等人啊，同学们，还有一千多天，你们将决定你们的一生，作为老师我也会感到由衷的焦虑，所以，为了你们的明天，来吧，同学们，举起双手，对，就是这样，来一起把课本翻到第二页……

　　说起来这老太太让林雨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她让人联想起初中时候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师，满嘴的同学们啊老师们啊，听着烦人却又很温馨。
　　记得那次老太太说完那话以后班里同学很是振奋了一把，顶着个“准奥班”的招牌，逮谁跟谁牛那就是必须的了。唯一让人郁闷的就是她那句“你们既是战友也是对手”，从那以后，班里人看着彼此都跟防贼一样，一个个把自己的上课笔记里三层外三层地藏好，生怕被哪个既是战友也是对手的人一把丢到厕所里。下课后偶尔会有无聊的人徜徉在教室走廊里东张西望看大家都在干些什么，然后被每个人“再看废了你那双鸡眼”的杀气腾腾的表情硬生生按回座位上，闪的速度比博尔特还快，仿佛慢一点就会被无数目光爆头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