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共和国土著农民的中国梦:曹老三的镀金时代

作者: 何三刀

  日期:2015-05-15 22:10:00
  内容提要:
  曹老三是川北“伏虎场”花罐乡的一个普通农民,而且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在故乡这块热土上跟地球铆足了劲对着干,这个时间足足干了半个世纪,直到他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他一心只为了家人能吃饱穿暖,能通上电,用上自来水,村里有大路,家里有电话,能看上电视,看病不用进城,做事情不用借钱,子女能受到教育………………这就是他,一个土著农民的中国式终极梦想。
  作为共和国建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他经历过了大大小小的每一次运动,作为一个阶级或阶层的代表,在每一个不同的时期,他身上都被贴上了不同的政治标签,甚至被镀上了很光鲜亮丽的一层层金灿灿的色彩………………
  时光荏苒,且行且回首,让我们看看中国当代一个真实农民的精彩人生!让我们从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上,解读中国当代农村社会嬗变的标本价值。
  本书系何三刀根据其学生曹海琳原著《父亲的路》大力改编,版权为其二人共有。全书二十万字,将在天涯舞文弄墨公开连载完毕。

  联系QQ:2291541628(何),332829082(曹)
  引子
  伏虎区的花罐乡
  现在地球上科技最发达的,哈儿(即傻子)都晓得是米国,因为据路边社援引不知名的消息说,米国的卫星在太空中监视着地球,地表每一平方米土地上发生的动态,他们都尽收眼底,拍了实时监控录像,需要看什么画面,就用数字化遥控器点几下,那就啥都看得到了,并且画面还可以放大成特写。
  伏虎场多数人在茶馆听到这种吹牛的小道消息,都是付之一笑,他们把盖碗茶慢条斯理地撇开茶叶,边吹边喝,喝安逸了才接一句:“扯你妈些把子哦,还要米国才有这种高科技?我们中国的卫星早就可以分辨地上0.5平方米的目标了,喔,还可以拐弯!比如你和你婆娘在房间里做孬事,忘了拉窗帘,那卫星倾斜一下角度,就给你龟儿录像了,啥时都可以拿出来放现场直播!”

  本来传播路边新闻的人是为了哗众取宠,表示他出去打过工,见多识广,哪知道伏虎场吹牛有级别的人更多,全场的人听了却都把矛头对准了开头那个扯把子(川话:即吹牛皮)的家伙:
  “何疯子,这下你娃儿要注意了哈,少要在山坡上跟留守妇女干那些磨屁\眼的事,在自己屋里就是跟老婆办啥事,也要把窗帘拉好!喔,说不定你早已遭拍了录像,二天在外面打工的男人们回来,在你们花罐电视站一放,你龟儿的门不遭踹烂,那才是怪事!”
  何疯子吹牛不打草稿,引火烧身,只好厚着脸皮说:“一个一个的,给老子爬!以我何疯子的级别吗,要赶个婆娘(川话:偷情)也不至于上山嘛,再怎么也得到酒店开个房呀!像你们天天在乡坝里混,龟儿硬是宝器得很………………”
  这些伏虎场的土著们都说:“你要装洋,到外省去装!来了来了,老板娘,把麻将拿来倒起,三缺一,你先来顶住!”
  老板娘把麻将拿来往机器里倒好,诧异地说:“咦,这旁边不是还有个帅哥,你们打噻?”
  何疯子很不高兴的样子:“这些人宝(器)得很,打个球!”说完,他就拉上在旁边看热闹的程老五走了。
  程老五比何疯子大了二十来岁,算是远房亲戚,今天约着一起来赶伏虎场,是有求于何疯子的。因为农村的状况是,现在不缴农业税了,使用农药、化肥、种子都有补助了,你种了田地,只要没有把土地抛荒,不管收成多少,政府还会按土地数量给予相应补助。
  按说,中国自有“国家”这个概念以来,皇粮国税,那是雷打不动的。现在当农民,所享受的待遇,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的农民,做梦也不敢想的。可是………………
  是的,听中国人说话,重心不在前半句,你得小心后面的那个“可是”。
  可是,不缴钱,不完粮,拿补助,给合作医保,土地依然留不住人。我这里所说的“人”,是指壮劳力。看看各村各户,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在土里耕作。他们这些老一辈,怀着对土地无名的敬畏,和难以割舍的感情,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劳动一天。土地所出产的一切,他们都无比的欣悦,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土地的恩赐,和政府的政策呵护。他们觉得农民当成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就是死了,也得感恩;如果到了阴曹地府,也值得跟早去的老一辈好好吹一盘了。

  然而,稍微年轻点的农民,他们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因为据外面回来的人讲,在建筑工地打工,或者当个搬运工,工钱是按天计算的,一个月下来,早就顶得上在家乡一年的收入了。
  “弄醒豁点,我说的是一个月的收入!一年有几个月,你自己算噻。”
  这是程老五昨天去表侄何疯子家走人户时,何疯子给他提劲打靶的原话。
  程老五在心里默默地掰了一阵手指头,计算出一年等于十二个月,如果每天挣150元,那么一年365天,能挣多少钱呢?这个算式太复杂了,对于一个初小文化,没学会打算盘,高科技的计算器又从没用过的人来说,这个算式确实相当考水平。

  其实这个算式真正考人智商的地方,是出门打工,不能按一年12个月计算,因为来回路途上耽搁的时间,很难算清。比如说民工来回的路,就是世界上最热闹、也最拥堵的“春运”之路,买票靠运气,挤车靠体力。再说,建筑工地或搬运工作,是不是每天都有人保证你有活干?这个估计要跟CCTV气象预报挂钩。还有最考智商的问题是,你天天都干活了,到该结账时,包工头是否还存在,大老板是否还健在,那真是米国卫星或国产卫星都难以定位侦破的高难度技术活。

  程老五不懂这些,他遭何疯子吹得耳朵一搧一搧的,于是就决定今天到伏虎场上来找曹老三。
  曹老三也是花罐乡的人,但最近几年搬到伏虎场上来住了。找他,是因为他有个在当大官的儿子,据说在江湖上那是相当的吃得开。
  日期:2015-05-16 20:04:47
  (上接引子 《伏虎区的花罐乡》)

  在四川乡下找人,只要是找稍微在江湖场面上混得开的人,传统的方式就是逢场天到各个茶馆去找,东问西问,很快就能把要找的那个人,从茫茫人海中打捞出来。这个一般来说,比用任何现代化的工具,其节奏来得更“稳、准、狠”。
  果然,才问了两家茶馆,在第三家“川北八丈河大茶楼”,何疯子和程老五,就跟踪追击,把曹三爷给找到了。曹老三当时正戴着老花眼镜,跟几个中老年茶客在打四川长牌,按专业术语叫做“卖二五”,像程老五这种老实人,或何疯子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不大看得懂。
  有求于人,不懂就还得装懂,他俩喊了声“三爷,在打牌耍嗦”,打过招呼,然后就站在旁边假装笑眯眯地围观曹老三打牌,不停地为他叫好。
  这里又得提一句,到了四川乡坝里,你见着年龄比自己大一二十岁的男女,是男人就喊“表叔”,是女人就叫“嬢嬢”,这个保证不会出错,就相当于翻译成普通话的“叔叔”“阿姨”,这是与长辈搭话的通行证,证明你是个懂传统礼貌的新时代良民。但是你如果把人直接称作“叔叔”、“阿姨”,大家又会觉得你太洋盘,恐怕是外星人,也许都懒得搭理你。
  曹三爷的气色不错,今天的手气也不错,接连割了几把小胡,就问:“程老五,难得见到你赶场哈,有啥事吗?”
  程老五这种老实人,属于裤裆里憋不住闷屁的类型,见状就想把来意和盘托出,何疯子人虽年轻,社会经验却丰富得多,他赶快打“假岔”道:
  “三爷,也没得啥大事,就是特意来找你喝个茶。”

  四川人喝茶,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没事,凑在一起打牌耍。还有一种就是有事情要说。总而言之,一个人绝对不会无聊到真正去茶馆泡茶喝。当然,也有闲来无事,一二好友泡杯清茶摆龙门阵消磨时光的。
  牌桌上的搭子们见状,就说:“三爷,那你就去喝茶说事嘛,我们喊旁边的人来接起。”
  旁边看得眼热的人早就等不及了,于是连说带推的,就把曹三爷弄下了课。
  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重新把盖碗茶泡起,何疯子又叫了一斤炒花生,这才开始说正事。所谓正事,就是想麻烦三爷给儿子打电话,给程老五在沈阳介绍个事做。
  “我是老实人,三爷你晓得的,你看着我光屁股长大的,今年快满五十了,一辈子没有日过白,扯过谎。你老太爷儿大女成人,你的命好啊,现在享清福了,我呢,还想出去撵几个活钱,将来才能像你这么享福,茶馆蹲起,牌儿摸起,酒儿咂起………………”
  曹三爷说:“说的我像神仙一样!你的情况我是了解的,确实也不容易,话又说回来,完成儿子打发女(川话:即娶儿媳嫁女),哪个做父母的都要尽这些义务。五十岁了,又何必出去奔波?现在农村的日子这么好过,就在乡下,过的好舒心嘛。”
  听话听音,程老五心里着急,就一个劲地瞟何疯子。何疯子自然懂得起,吃了一阵花生后,就说话了:“三爷,之所以来求你,是因为你儿子名声在外,现在都说在做大官了得嘛。他随便说句话,也好办事噻!你看我这个表叔,硬是恼火球得很,太老实的人,出去怕吃亏得嘛。你这回硬是要帮他一下,才得行哦。”
  曹老三的情况,儿子当了官是事实,前前后后跑来求他帮忙的人很多,求来求去,他就摸出一些应对的经验了。因为都是乡亲,你当面拒绝,很不好,人家会说你摆架子,搞“假打”,是个“水客”。但是把啥子人、啥子事都给儿子揽过去,这个当爹的,也显得太不懂社会上的事了。
  于是曹老三采用的策略是,先自己答应着会帮忙,意思是,能不能帮得成不关我的事。磨了一阵,他就掏出自己的三星手机,给儿子拨电话。三星的机器,难看是难看了点,唯一的优点是信号强,声音大。
  要说高科技就是高科技,隔了几千公里,曹老三还是从大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一下子就把儿子从某个房间给准确地找到了。电话打通,儿子像做贼似的喊了一声“爹”,就说:“爹,我在开会,有啥事吗?”
  既然儿子在开会,那是在忙正事,曹老三理直气壮地挂了电话,宣布道:“儿子在开会。”
  那两个家伙立即像电影里的汉奸那样点头哈腰道:“开会好,开会好。”
  日期:2015-05-16 20:06:16
  要说儿子就是儿子,换了别人,电话断了就断了,爱打不打。但是爹的电话断了,儿子的理解是,老头子心疼长途电话费,在等自己打回去呢。于是他借故上厕所,溜到厕所跟爹打电话。
  伏虎场的基站信号也很不错,在不应该打通的时候,它一下子就通了,于是儿子一下也把爹从茶桌上给找到了:
  “爹呀,有啥事?快说。”
  儿子喊“快说”,但老年人说起话来,那是快不了的。曹三爷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的,你二姑父的弟娃儿的三女婿,你应该要喊老表,叫陈思元的,想要找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钟,显然儿子正开动脑电波雷达在搜索人名,由于人脑有时候没有电脑的搜索功能强大,电话那头的儿子就说:“哎哟,我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啥事?”
  曹三爷用关键词提示说:“叫程老五。”
  “哦,程老五呀,早说嘛!啥事?”
  “这样嘛,我把电话递给你程哥,你们两个直接谈。”
  于是在曹三爷的示意下,程老五战战兢兢地接过电话,装模作样地放到耳朵边上,却不说话。正确的解释是,他很有礼貌,在等对方说话。
  对方以为又断线了,就挂了电话。而在2005年的时候,程老五还从没有摸过手机,在农村地区还是要有点身份和实力的人才用得起这洋玩意。
  手机没有声音,他也照样在听。听着听着,那边又打过了,手机几声狂叫,把他吓了一大跳,却不懂得按接听键。何疯子见状大笑,曹三爷只好又亲自来接电话。

  电话接通,儿子问:“爹呀,到底啥事,我还要开会。”
  爹说:“你要开会,就开你的会嘛,龟儿不停地打电话,硬是部队的电话不要钱嗦?”
  何疯子听出了问题:“三爷,你刚才说的啥?以前我知道表叔是在部队当团长,不是说他当市委书记了嘛,我们才来找他帮忙。”
  程老五连连点头:“对头对头。”
  曹三爷说:“他还是在部队当团长,级别是相当于县长,我也搞不懂,有些人天天乱传谣言,总说我儿当市委书记了,还有的说当了副省长。你想嘛,他当团长,又咋个给你介绍建筑工地的活干嘛,也不可能叫你进军营去搞搬运噻。”
  程老五把这些话也听懂了,但不知道该怎么表态。还是何疯子醒得起神,他说:“是恁个(即这样)的嗦,龟儿传谣信谣硬是害得死人!不过呢,我晓得部队是肯定不能轻易进去的,我每回路过广州警备司令部,都看到有两个兵拿着枪在站岗,我都是快跑过去的,生怕他们走火,把我打死球了。”
  程老五总算接上了一句话:“找球些话说,解放军哪可能莫名其妙地开枪打你嘛。”

  几人嘻嘻哈哈了一阵,曹三爷给他们的建议是:要想出去闯世界,最好是跟着已经在外面闯的有点名堂的人走,有他们带着,就吃不了亏。现在在深圳、广州、上海、北京那些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很多,过年回来坐飞机甚至包小车的人也有,找他们才对路。这个就像看病一样,你明明是头痛,却偏要医脚,路数不对,就难以达到效果。
  何疯子是明白人,道理听清楚了,就决定带他表哥去找花罐乡的另一个名人杜莽子。杜莽子在外面建筑工地包工,据说专门负责扎钢筋,话说这活有些技术含量,何疯子一直担心表哥干不了,这下没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找他了。
  有人会问:何疯子号称在广州深圳一带吃得开,为啥表哥想找个事做,还要他带着在伏虎场满街乱窜呢?其实,何疯子是靠年轻,在珠三角一带的电子厂混的,他干的是机修工。而这个世界的资本家都是一路货色,一个年近五旬的农民,要技术没技术,要身体没身体,就是在国营工厂还面临光荣下岗,哪会有工厂会收呢?何疯子心里对这个情况很清楚。当然,什么每天能挣150元,那是他吹牛不打草稿的鬼话,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他自己早就改行到建筑工地当小工去啦。

  曹老三看着他们离开,急匆匆地又去求人,他摇了摇头,内心说:“搞不懂这些人,现在当农民这么好过,还要踮着脚想离开土地。这块地不养人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如果此时倒回去五十年,或者说自己再年轻五十岁,那么自己的对当下的人生道路,或者说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会是什么?他陷入了沉思………………
  (引子部分《伏虎区的花罐乡》完)
  日期:2015-05-17 20:23:50
  (上接引子《伏虎区的花罐乡》)
  1、曹老爷的大油坊
  “生存或毁灭, 这是个问题:

  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坷命运之无情打击,
  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
  并将其克服。
  此二抉择, 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死即睡眠, 它不过如此!”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经典台词
  在中国,在四川,1936年(民国二十五年),是老百姓绝对难以跨过去的一道坎。
  是的,那是关于“生存还是毁灭”著名哲学命题的一道坎。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像英国古代那个哈姆雷特王子那样,搞球得那么复杂而又深刻,好像“哈儿王子”想死翘翘,还挺困难似的。这只能说明,“哈儿王子”先生,当时并没有真正拿到英国死神的邀请函,他龟儿纯粹是活的不耐烦了,在无病呻*。
  而当这个所谓“高难度哲学命题”,以“无字天书”的形式,降临到当时大多数四川人脑壳上的时候,尽管他们99%以上是文盲,却都很聪明,立即意识道:国产的“阎王爷”派黑白无常,凶神恶煞地拿着铁链子索命来啦!死亡,是分分钟都能发生的最简单的事情;而如何苟延残喘多活几分钟,变成了在这个世界上,难度系数最高的伟大事业。
  四川古称天府之国,意思是说,特别适合人类繁衍生息。
  从广义的角度看,这话半点也没错,四川山清水秀,植被茂密,江河繁多,水土肥沃,田垄沟渠纵横,随便哪个山嘴上,或者峡谷里,更不用说山坪上、坝子里,播种生苗,栽树成林,物产十分丰饶,就是望天吃饭,也能养活许多人。
  然而自然条件再好,也难以躲避人祸连连。四川小民百姓在上个世纪就出现了两次大饥荒,直接饿死或间接因饥饿而致死的,至少也有上千万人口。

  1934年,四川人民在经历过长达一年半的刘湘和刘文辉等军阀混战之后,元气大伤,普通老百姓的经济实力,已经到了“几无隔夜之粮”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田地里农作物的青苗长势和收成,是人们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天灾偏偏总是接着人祸而来,蔓延甘肃、四川二省的大干旱爆发了!连续十个月,很多地方没有下过一滴雨。江河水位下降,沟渠龟裂,人畜饮水困难,农作物无法灌溉,全川当年普遍只有四成收成。
  好不容易熬到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本来以为干旱形势能够有所缓解,没想到旱魃更为嚣张,这一年,四川共129个县,除了川西平原以外,盆地周边山区县,粮食能够达到三四成收成的也没有多少,有些只有一二成收成,还有些县,根本就是全面绝收!受灾人口达到3700万。
  本来四川人除了水稻、小麦等主粮之外,一直还会种红苕、南瓜、豌豆、油菜、胡豆、土豆、高粱、包谷、萝卜等杂粮,老天爷这一空前大旱,其直接后果就是:人没法活了。
  没法活的原因很简单,人类必须要吃饭才能维持生存。而田地里收不上来任何可食用的东西,人就没法活了。
  到了1936年,粮食吃光了,人就和牛马一样吃糟糠。当这些已算不得食物的东西也被吃光时,人们就以草根树皮、野菜野果野草等填充干瘪的肚皮,凡能吃进嘴的植物都挖。
  乡村山野,田埂上,山坡上,到处挖得像烂蜂窝,不少人误食毒野菜,腹泻肠漏乃至鼻喷黑血,依然咀嚼不停。
  当毒草都被拔尽吃光时,人们开始瞄上了据说“数量管够”的白善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观音土”。大凡是人,或者动物,都生而知之,泥土是不能吃的,因为它既无营养,亦难消化,至于口感啥的,咱就不去论他。但人饿慌了,泥土也得吃!而且要抢着吃。
  为了糊弄自己,不少人将这“观音土”磨成粉,掺和点树皮野草囫囵吞下,肚子是填饱了,那时屙屎却是门需要人类互相配合的事情,一个在努力做“屙”的动作,旁边还得有个人配合着用棍子往外掏。大家都知道,吃了“观音土”,最多能挺十天,十天后必腹胀如鼓而死,但不吃这玩意,立即就得死啊!
  日期:2015-05-17 20:26:18

  到了后来,就是这令人致死的白善泥,居然也被饥民哄抢。四川荣昌、岳池等县,都因抢挖观音土而发生了械斗事件,闹出了人命。
  悲剧接踵而至,涪陵县第三区百姓挖取白善泥,竟将北岩华厂坡山脚掏空,导致山石崩坍,50多名挖土的饥民被滚落的岩石砸中,当场一命呜呼。而未死的同伴和后继者对此竟熟视无睹,继续在血肉模糊的死者身旁挖泥吃泥。竟然有人因吃得太多太猛,突然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呜呼哀哉!
  据1936年5月4日《天津日报》所载,《成都通讯》的一则消息称,四川已经发生了人吃人的现象,而且公开标价:死人肉每斤500文,活人肉则要1000文。
  紧接着,国民政府收到了一个报告,说四川靖化县(今金川县)的县长于竹君,由于每天都要审理“人吃人”的案件,竟然被吓疯了!
  “天理昭昭”,什么是天理?人要吃饭,要活下去,这就是最大的天理!至后来,饥民们开始集体抢劫政府的粮仓和军队的军粮。
  《西南评论》有一篇《饥饿压迫下的四川》的文章,登载绵阳、剑阁、巴中等地出现“教匪”,其实就是饿急了的饥民,他们喝下草纸灰烧的“符水”,高吼“刀枪不入”,冲击县城、砸烂政府,拼死拼活要抢粮,被军队用机枪打得尸横满街。

  而在嘉陵江上有一艘运萝卜的船,竟然不敢靠岸,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被灾民抢劫。然而就算他们不靠岸,也照样被人抢劫。一群群男女老幼的饥民,也不知道怎么猜到了船上运的有萝卜,他们嚎叫着直接扑到江中,不少老幼妇孺还没见到萝卜长啥样子,就已经葬身江底。
  重庆长寿有个“抢匪”,被警察局抓了现行,要执行就地正法。有个女记者现场采访他:“你活得好端端的,为啥要去当抢匪,犯下这杀头之罪?”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