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坟

作者: 赫园海棠

  开篇的话 
  外祖母小时念过半年的私学馆,认字。
  就因为这,在古城村十分有号。
  那时代,女孩子生来没名字,长大出嫁后就叫个什么氏。可我外祖母不是,三个闺女都有雅致的名字:玉琢、玉清、玉翠。
  二闺女玉清就是我母亲。
  三闺女都是玉的坯子,这让邻里好生羡慕。可到十七大八的年令也不出嫁,又让十里八村闹不明白。外祖母道:“这有啥出奇的,我爱养着就养着,别人管得着!”
  母亲一上十五六岁,就眉清目秀,与众不同。外祖母找人算,人说这丫头命硬,得吃“三家井水”。外祖母道:“不信”。
  可母亲后来的经历,母亲真的吃的三家的井水。一点也没差,让那人的话得以应验。

  后街刘罗锅没媳妇儿,是二大神。他嫂子外号刘半仙是大神,两人搭档跳了一辈子神。给人看病看事,赚东西,不赚钱。鸡鸭,粮食,都行。刘半仙,眼睛小,很小,一条缝儿。到了年节不吃不喝,像闹病儿一样在家里对着香灵碗子上香拜神。给人看上一场有时能赚来一条猪腿。看上几场,赚来的东西够过年的。
  她领的神仙大号叫黄天娥。每次她一来了神儿,那蓬松的黄头发,小眼睛, 整个一个黄鼠狼子模样儿。
  这还不算,她的绝活是“过阴”。
  过阴就是躺炕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阴间走一招儿,会看见那里的村庄河流和山川,看见那里人和事儿。
  她常迷起眼睛说:“那边儿,和这边儿一样,也有好事儿,也有冤枉事儿。”
  人们求她给看事儿,看看死去的人在那边儿过的怎么样,求死去的人保这边儿平安。她不轻意过阴,原因是,三天不吃喝,太伤元气。人们给她重报酬,一只鸡。补补身子呗。
  她笑了。
  母亲第二个男人死了后,一向不信神家的外祖母,拿一只鸡去求刘半仙:“你给我看看,这玉清的两男人在那边干什么?这玉清下一步怎么走,嫁什么样的人?”

  刘半仙过了三天阴,说头一个男人江振廷还在那边衙门上写字;二一个男人孟士境在那边当村长。日子过的都不错。
  刘半仙还求神仙黄天娥给看,玉清下一步找个什么样了?黄天娥道:“一定不能再找官人了,找个庄稼人最好。”
  外祖母记住了刘半仙的话。
  日期:2015-05-11 19:36:00
  @赫园海棠 母亲的二方男人孟士境,是清水的镇长,母亲三十七那年摊上事死了。
  死后葬在清水镇北山坡自家坟上。孟家坟直对着清水镇,孟士境的坟豖高而大,在山下看着那阴风摆动白帆十分耀眼。有的人看了心里有点痛,有的人看了有点怕,因为孟士境生前是清水的镇长。
  二混子看了就怕,因为孟士境的死和他有关。
  一天二混子路过孟家坟,正好赶上天阴得一片黑暗,又是闪电又是雷鸣,二混子心里害怕,想快些走,离开这死地儿。他怕孟士境出来拦路,欠孟士境太多,怕他把自己生拖进坟去。
  他就快步跑,可两腿就是不听使唤,一不小心让藤萝绊了一下,就跌到了,他认为是孟士境显灵了,嘴里不停地求饶,正要爬起来再跑,忽然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悉悉嗦嗦的,他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些黄色的小蛇。

  小蛇不过巴掌来长,在草上扭动着,贴着草向前快速地前进。二混子站了起来,那些小蛇被惊动后更加快速向前跑,过了小路向那坟茔跑去,头了不回地进了坟门。二混子突然镇静下来,数数,正好十二条。
  一路上,二混子想,怎么会有这些小蛇?听人说,坟里有白色鸡崽是银元宝,那小蛇会是什么?
  二混子感觉血在向头上涌,莫非是........他想保守这个秘密,可没有保住,后来又有人看见了。
  于是清水传出了这个秘密,更有甚者说,孟士境没死,坟里埋的可能不是他,那他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日期:2015-05-12 06:50:00
  第一章 
  一九四七年秋天的清水镇,在经历一场兵慌马乱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可我母亲反而从内心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自从母亲带着喜岁从太平镇江家出来,嫁进清水镇孟家,足有三年整。单从生活讲,母亲很知足,孟家虽然不是江家那样的大宅门,但也是清水一等人家。有依山傍水的宅院,有在镇上当镇长的男人,日子过的也算富足。眼下正有孕在身,要为孟家传宗接代啦!
  孟宅,在清水镇东自成一方,倚着东山蜈蚣岗,前后是一片开阔地。
  蜈蚣岗像一条栖息的蜈蚣,微微环抱孟宅,小东河从山根下缓缓流过。懂点风水的人见了孟宅,都会赞叹:好风水,好宅院!
  清晨,炊烟正起,在晨光里袅袅升腾......耀眼的太阳光穿透蜈蚣岗上的柞树林,洒落在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的清新、泥土的芳香、柴草燃烧的味道,香甜醇厚,沁人心脾。
  这景致,这味道,在母亲看来,唯有孟宅才有。
  八月十四早上,吃过早饭,母亲便张罗着要去镇上走走,因为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买些月饼水果回来过节,再买些清水红豆小点心来。
  红豆小点心是清水的一道风味小吃。鸽子蛋大小的粘米面儿红豆馅儿的小团子,上面点着红点点,撒着星星点点的白沙糖,母亲最喜欢清水这道小吃。
  母亲坐到梳妆台前,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再是从前清秀的模样,眼角出现两道细纹,眼神里多了些成熟。更重要的是心里有了一些挥不去的记忆.....看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变成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佣人鲁妈走过来,轻声道:“太太,我来吧。”说着就拿起粉扑,在母亲的眼角上轻轻按了两下。母亲这才回过神来,道:“我自己来。”说着就接过粉扑在自己额头上,面颊上扑了扑,再照镜子,竟然看不出什么了。母亲笑了,粉扑真是一个魔具,能掩盖变化,掩盖岁月刻下的痕迹。
  鲁妈看着镜子里的母亲,道:“太太真好看,真是面如海棠,神若天仙,怪不得我们老爷这么疼你。”鲁妈说着,便用手指轻轻地捊起母亲的长发,用梳子仔细梳理。而后用一个撑子套上去,将长发在脑后绾成髻,从匣子里拿出一根大银簪,别上去。

  母亲按按银簪,道:“鲁妈,你总是这么夸我,我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好看啊,这副丑样子,没腰没形的。”
  “那也好看,太太本来就好看,这女人怀孩子,就有一种特殊的美,搁在太太身上,就更有韵味了。”
  鲁妈说着话,转身来到衣柜前,道:“今儿天暖和,太太不用多穿,省得热。”说着便从柜子里为母亲找出一身苹果绿色衣裙:“这衣服宽松柔软。”
  母亲道:“嗯,就穿这身。”
  鲁妈又道:“太太,依你这身量,不适宜一个人出门的,还是我陪你去吧。”
  母亲道:“不碍事的,我想一个人去走走,我也好些日子没去镇上了,就当是散步了,你看好喜岁就行了。”

  母亲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又在镜子前照照,满意地走出门去。
  鲁妈答应着,送母亲出了大 门。
  三十七岁,正值女人的好年华。母亲轻绾发髻,轻妆淡抹,银簪耳环,鬓角整齐,平静端庄,脚步沉稳,布底鞋,绿衣裙,绸帕子......但能明显看出四五个月的身孕。
  招手叫来一辆人力车。那人力车夫,四十岁的年纪,答应着将车停在母亲面门。
  “师傅,清水点心铺。”母亲说。
  “好嘞!”那车夫答应着,微笑着。
  母亲上了车,坐下来。那车夫道:“太太,坐稳当喽!”,说着,便哼着小调儿,拉着车向镇里跑去。
  秋天的清水镇,别有一番景象,远处是五花山,五颜六色。近处庄稼成熟,满目金黄。天高云轻,秋风送爽,母亲坐在人力车上,心怡地向四周观望,近日来那种恐慌的情绪,一点点向外散去。
  人力车上了清水正街,就见路边各铺子挂着幌子,不时有吆喝声,街道上偶尔有人三三两两走过。
  当路过清水乡公所门前时,一幅景象让母亲顿时惊呆了!
  乡公所门前站着一群人,拥着一个人正在往下摘乡公所的牌子,摘下来便嘣地扔在地,另一个人上去就是一脚,那牌子年头久了木质腐败了,扑哧一下就断了。母亲的心一下子揪到嗓子眼,想下车看个究竟,道:“师傅,快停下,我在这下车,下车!”
  车停了,母亲付了钱,下了车,躲在马路对面一个黄酒铺子后面,踩在一块石头上向公所这边看,就见那几个人又挂上一个新牌子,上面写着:清水乡农民协会。
  那些人很狂热,吵吵嚷嚷,大声地说着:“土改了,天变了,清水是穷人的天下喽!”
  这乡公所,本来是清水乡的衙门,是男人孟士境当镇长天天上班的地方,怎么这么快换了牌子,真的就像那些人说的,变天啦?
  母亲一时不知所措,一脚踩翻了那石头,脚下失去平衡,差点栽倒。哪还有心情再去点心铺子,回家,回家!
  母亲赶忙叫来人力车,道:“镇东,孟宅。”

  没想到,这车夫竟然是来时那个车夫,他没走,一直等在那里也看这换牌子的情景。
  母亲坐上车,那车夫拉着车一边跑嘴里一边不停地叨叨:“这天变了,什么都变了,这乡公所变成农会了,那孟宅有一天,保不齐也会变呢。”
  “再变,它也是孟宅,也不会变成李宅王宅。”母亲不高兴地说。
  那车夫笑了,道:“太太不高兴了,我知道,太太是孟宅的女主人,你好福气,住这么好的宅院。”
  母亲没言语。
  说话间,车就到了孟宅大门口。那车夫停下车,放下拉杆,母亲下车,交了钱,转身就向宅院里走去。
  那车夫站在那儿大声自语道:“这宅院,依着蜈蚣岗,门前有条河,好风水,不错啊,可惜就是这蜈蚣的头炸没了,破了!凶了,不行了,不行了。”车夫连连摇头说。

  母亲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踉跄着,向院子里跑去。进了大门,赶紧回手将大门关上,插上门栓。不知道是怎么进的二道门,怎么走进的屋子,她急着要把这消息告诉自己的男人。
  男人孟士境 ,五十岁的样子,方脸膛,大个子,母亲的第二任丈夫,这清水的镇长。此时,他正穿着一身白蚕丝衣服,坐在木椅上,闭着眼睛在想着什么,无心再看他那些收藏多年,琳琅满目的古瓶,想着清水这一段时间经历的种种事件,清水是真的要变天了?
  头些天,弟弟孟士齐就从太平镇回来告诉他,有的地方已经进驻了土改工作组,开始土改了。太平镇跑不了,清水也跑不了。这消息让孟士境心里很烦乱,这一阵子没去那乡公所上班,也不知道那公所里这两天怎么样了。
  母亲多次劝他道:“不就是一个镇长么,咱不当了,把土地都交了算了,在家养着,有口稀饭吃饿不着就行。”孟士境道:“你不懂啊,不是一口稀饭的事,这是江山、政权的事,就是改朝换代了,是斗争!士齐不是说了,上面有精神,这会儿土改的权力交给群众,让农民起来自己夺取土地,那还有地主的好?你没听说,穷棒子翻身,不认血亲!弄不好,会流血的。”
  “会流血?”母亲震惊。
  “是的,我当保长镇长,这么多年,多少事牵扯着我,国共拉锯,还有日本人在清水的时候,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说得清?怎么我也是难活,有些人,不会放过我。”母亲睁大眼睛看着孟士境,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孟士境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我母亲回来了,急忙站起来,迎上去,见我母亲慌张的样子,道:“玉清,怎么这么慌张,有动静?”

  “当家的,不好了,一些人在你们乡公所门前,吵吵嚷嚷,乡公所牌子摘下来了,换上农会的牌子了!”母亲喘着气说。
  孟士境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扑咚一下,一屁股坐下了。半天才道:“我就知道,这一天来了!”
  日期:2015-05-17 19:45:00
  第二章
  母亲满脸是汗,喘吁着。
  孟士境缓过神来,将母亲拉到身边,让母亲坐下,道:“玉清,我们应当有思想准备了,要是我不在了......”母亲一把捂住孟士境的嘴道:“你不在了,让我们怎么活?”
  孟士境不语,握着母亲的手,母亲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孟士境道:“不是我不想活,是老天不让我活啦!可你要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下去,你是母亲,你有孩子,你要为孩子活,这样他们才能活!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还不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个什么样子,知道么?”
  母亲看着孟士境 ,听懂了他的话。在男人镇静的情绪影响下,母亲也变得镇静起来,点头答应。不能跑,不能躲,只能做好准备,等待灾难的降临。

  孟士境打开老箱子,找出两样珍藏多年的东西,一是一副翡翠镯子,二是十二根金条。道:“玉清,这镯子,是上好的翡翠,值些钱。这十二根金条,是我爷爷一辈子口挪肚攒,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我父亲没花,我也没花,便留了下来。我一旦出事,你一定想办法将子豪送到太平镇,交给我弟弟孟士齐,拜托了。石榴就交给后院她干妈秋娥,秋娥没有孩子,得了石榴,也算是有个儿女,她会好好待石榴的。你带着喜岁,能走一步就走一步,他们对你,对喜岁不会怎么样。这两样东西,你收着,孩子出生后,若是女儿,这镯子,就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这些金条,够你和孩子们活命,我就算放心了。”

  母亲点头答应。
  孟士境认为,农会一定会来抄家,这些东西不能放在家里。
  “那,放在哪儿?”母亲又紧张起来。忽然间,想起江老太太将那砚盒藏在祖坟茔地上,就道:“明儿早,我们去北山油瓶沟上坟吧。”
  “对,当去上坟的,我也要先向祖宗报个到。他们总不至于来掘我孟家的祖坟吧。”孟士境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天一早上,也就是中秋节的早上,两个人着筐,装上那两样东西,上面盖着烧纸,供品。在早市上雇来一个劳力,带了铁锹、稿,来到北山油瓶沟袓茔。
  孟士境先跪下叩拜:“各位祖宗和父母,晚辈不久就要来了,请各位祖宗和父母保佑玉清和孩子平安,多谢了。”母亲也跟着跪下来。
  孟士境拜完站起身,拉起母亲,随手折来一根树枝,在前妻狼九凤坟堆的左边,划出一块棺材大小的地儿,道:“来,就这儿,挖吧。”
  山土松软,那人举起镐头,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挖好了一个深大的茔框。孟士竟给了钱,打发走了那干活的人,自语:“挖好了,这就是我的房子了。”
  母亲让孟士境在坟左前方一步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小坑,要将那装着镯子和金条的小坛子埋起来。母亲见孟士境在坛子里放进两张折成方块的纸,问:“这是什么?”
  “两张有用的纸约,一张地契,一张方子,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不能放在外面。以后你告诉子豪吧。”孟士境说。

  母亲心里犯核计,但还是没多问。
  坛子埋好了,两个人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后来,还是孟士境说了话:“玉清,本来,想和你一生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现在看来,我要先走了,不能陪你啦,我走后,你一定要再走一步,你还年轻,才三十七岁,找个好人家,别图富贵,心眼好就行。到人家,好好过日子,把孩子生下来,养大,我孟士境九泉之下感谢他,来生,让我为他当牛做马都行......”孟士境说完话,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向下流。

  母亲掀起衣角为他擦眼泪。
  孟士境又道:“自打你那年和江振挺一起来清水我家里作客,我就心里有你,你是一个让男人感觉温和温暖的女人,可惜,我俩今生就三年的缘份,来世吧,来世,我还娶你,我不当什么官了,做个买卖人,赚钱过日子,让你和孩子过好的生活。或是像士齐弟那样当个老师,安稳过日子,和你一辈子相亲相爱,生儿育女,跟你,我真没过够......来生吧.....”孟士境抱着我母亲失声痛哭......母亲也哭着说:“会有来生的......”

  太阳升起一杆子高。

  孟士境突然站起身,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拉着母亲道:“下山回家。”
  回家后,孟士境将子豪,石榴托给后院孙秋娥,自己去了镇上买了月饼红豆点心和各种水果,给她们送一份,带回家来一份。
  日期:2015-05-18 18:17:00
  第三章
  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可总是躲在一朵云彩的后面。

  母亲让鲁妈关紧大门,孟宅照样掌灯。
  母亲和孟士境两个人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和往年中秋节夜晚一样,照样圆月赏月。孟士境在院子里摆上桌子,母亲在桌子上摆上月饼点心和水果,供奉月亮。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可能是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母亲静静地为孟士境收拾行装,里外的新衣服,还有鞋子,是一双新鞋,母亲亲手做的新布鞋,让孟士境换上。孟士境明白母亲的用心,什么也没说,就换了衣服和鞋子。
  孟士境掰开一个月饼,递给母亲半块,自己留下另一半,两个人各拿半块月饼,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只听老钟嘀嗒嘀嗒作响,响的让人心碎。
  突然大门外有人敲门,当当当,当当当,伴有很杂乱的脚步声,敲门人大声喊叫:“开门,开门。”
  母亲喊道:“鲁妈,开门去。”
  鲁妈一开大门,就见四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不容分说,横冲过来,进了大门,站在二道门外。领头的是一个小个子,站在门口道:“我们,清水乡农会儿的,孟士境大镇长呢?”
  孟士境站起身道:“谁找我?”
  说着那四个人不容分说就闯进了二道门,孟士境站在房门口道:“原来是二混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奉清水农会马主任之命,请你到农会去,对你实行审查。”二混子说。
  孟士境道:“你们等着,我收拾下,就来。”
  那二混子道:“不用收拾。”说着便拿出一个系好的绳套,对着孟士境的头,向上一甩手,正好套在孟士境的脖子上,一抽,就系紧了,上来两个人就将孟士境两手反绑起来,推到二门外。
  一时间,母亲惊呆了。
  二混子得意地对孟士境说:“没想到吧,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你孟大镇长也会有今天!”
  孟士境被绳套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急速咳着,道:“你......你不用说那些,你一来我就知道了,你齐二混唱的那出戏,我心里有数,当初你哥齐霸天,是因为抢占民女,让我弟弟带人给杀了,保长镇长都保不住他。可今天,你借农会儿的刀来杀我,我也得认。公仇私仇,都在一起了,你一块算吧,我当这么多年保长镇长,死了,也够本了。”

  “不对,我是革命!”齐二混还在为自己辩解。
  “革命,说的真好听。小心有一天革到你自己头上。”孟士境说。
  “当初,就是你,征兵把我征到那部队上,差点我没死了,亏得我跑得快。”二混说。
  “是啊,你打死几个日本人啊?打解放军了吧?”
  “可现在解放了,我逃跑是对的了。事就这样,山不转水转,我逃对了。”
  “你以为,你当了农会就成了英雄啊,那是你没遇上英雄,遇上英雄,不把你那卵子籽儿给你挤出来才怪呢。”孟士境什么狠说什么。
  齐二混有点恼怒了:“跟我讲个鸟儿,上农会再说话,有你好果子吃。”回头气急败坏地对着我母亲又道:“你也得去,反动家属!娘们儿,长得倒是不错,听说你在太平镇江家就是少奶奶,来了清水,还当上镇长夫人。这会儿,镇长夫人你算当到头了,当寡妇吧。看样子,是又怀上了,是孟士境的种吧?”

  母亲这才缓了下神,瞪他一眼,回身进屋子从炕上捞起一床麻花被子,包上喜岁。
  “被子不能拿。”二混道。
  “那不行,我的孩子正在出疹子。再说这孩子是我带来的,不是老孟家的。”母亲没听他的,将孩子包好抱在怀里。
  孟士境道:“二混子,咱都是爷们儿,你还是冲着我来,别冲女人孩子使劲,她来孟家没几天。”
  “那不行,来一天也是反动家属,还有你两个孩子,都藏到哪里去了?”
  “都去奉天了,去他姑姑家去了。”孟士境说。
  母亲抱着喜岁,跟着一起去农会了。
  二道门立即被封,贴了封条。
  到了农会,二混子没收了那床麻花被子,将母亲和孟士境分别关押。孟士境单独关押在对面的一间屋子里,一到晚上,母亲就能听到孟士境惨烈的叫声。
  母亲和喜岁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让坐在地上反省,揭发孟士境的罪恶事实,说出家里都有什么财产。地上只有一点谷草,母亲坐在上面感觉从心里往上凉,总感觉有尿。吃也没什么吃的,窝头和菜汤,喜岁吃不下去,母亲哄着她说,吃这个可以长大个,喜岁就大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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