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忆无悔

作者: 集团总裁

  日期:2015-12-12 18:14
  黑缎般的柔软长发,随着茫茫雨水贴向他冰凉的脸庞。
  她的声音因悲伤而轻颤,混合着大雨的奏鸣、摩托车的呼啸,“答应我,要活着,为我活着……”
  他吃力地拥紧她,大团温热的血液将他包围,却使他感到更冷。她斜身扭动车把,猛转过弯,车速太快了,如闪动在电线上的火花。
  骤雨似巨山倒塌,子弹接续从后方射击而来,有的撞上急速滚动的车胎,有的飞掠过他的两侧,空气爆燃,血色火光交辉,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场景了……

  他微微一笑,枕在她肩上,忍痛轻语,“如果这次……这次我们挺过去了……你就离开聂鼎……嫁给我……好不好?”
  她听了,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很开心,“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是啊,他从来没有说过。可他早已在心里想象过一千次一万次,连他们的婚礼都想好了,他要开着摩托车带她疾驰过大街小巷,车后拖曳着她的白色婚纱,缠绵狂舞,如漫天柳絮织成。
  他要世人都看见,他和她经历过的痛苦,能换来多少幸福。
  可惜……他闭上眼,车身在这一刻失控,发生侧歪,旋着雨水飞出。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一年前。
  日期:2015-12-12 18:30
  “姓名。”手指淡淡搁在键盘上准备输入。
  “江……江惠玉。”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戴一副眼镜,西装领带,文质彬彬,说出这个名字时微微垂了目,像在吐露着梦话,“江水的江,恩惠的惠,美玉的玉。”
  “性别,年龄,当时的职业和住址,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手指敲击着键盘,程式化而不掺杂什么情绪的声音正在继续提问。
  男人如实回答,站在桌边的女秘书小曹注意到他双手互相捏得很紧,似乎还带着濡湿的汗。
  “好,现在可以开始说你们的故事了。”鼠标稍稍移动了一下,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一定要说吗?可不可以请你们先帮我打听一下她在哪儿……”男人艰难开口。
  小曹闻言,含蓄地翻了个白眼,“这位先生,我看您还是不太懂我们这儿的规矩吧,就算我们帮您找到了这位江小姐,如果她不愿意见您,那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把她的下落透露给您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帮着您劝劝她,说服她跟您见面,要是您不把前因后果告诉我们,我们怎么劝?”
  坐在电脑前的人满意地对小曹点了点头,打开了放在旁边的录音笔。
  男人显然心有纠结,咽了咽唾沫,深呼吸两下,才下定了决心,开始了他的诉说。
  无非还是一个辜负与被辜负的故事,男方由于一些自私的原因抛弃了女方,在外走南闯北多年,汲汲营营,兜兜转转,最后才发觉自己一生中最温暖的回忆就是和女方在一起的日子,如今蓦然回首,却无处寻觅她的消息。

  整个故事没有半点新奇,小曹竟听得眼含热泪,她刚来这里上班不久,尚未对这些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产生很强的抗体。
  日期:2015-12-12 18:39
  “聂太太,你真能帮我找到她吗?请你一定要告诉她,我很对不起她……我想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弥补,如果她不嫌弃,我愿意一直在她身边,只要她解气,让我怎么样都行……拜托你了!”男人沉痛地说。
  “我们会尽力的,等有了消息,就立刻通知你,如果你想联系我,就打这个电话。”被他称作“聂太太”的年轻女人面无表情地递过去一张名片。

  男人望着她寂静如水的脸,不经意捕捉到她低头敛眉间的一丝忧郁。贵为聂家媳妇的她,丝毫寻不见一般有钱人太太的雍容与风光,举手投足甚至透着凄清,穿着并无任何华丽可言,工作女性打扮,妥帖的烟灰色衬衫和长裤,衬得她瘦而坚韧。极淡的表情与动作,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五官其实美得醒目。在这次会面中,她没有说太多话,他一度以为那是出于贵妇的眼高于顶,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她寡言少语的习惯。

  小曹开始下逐客令,自从听完了故事,她就没法给这负心的男人什么太好的脸色了,“这位曾……呃,是姓曾吧,曾先生您请回吧,我们差不多要下班了,人呢,肯定会帮您找的,至于劝不劝得回来,就要看您的造化了。”
  男人自知没资格反驳,低头应了几声,扶了扶眼镜起身离开了。走出这家名为“灯火阑珊”的寻人机构时,他把那张名片细细放进钱夹里,名片上印着的名字是:吴若初。
  “有你那么对客户说话的吗?”吴若初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顺便数落着小曹,整个人已经卸下方才职业化的严肃漠然,显得随和了一些。
  小曹正待解释自己的爱憎分明,里间的门忽然打开了,吓得她立马把话吞了回去,“琼姐,你……你在啊。”

  “姑姑,睡得好吗?”吴若初向房里走出来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聂琼气定神闲地踱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沉重纸镇把玩,对小曹说,“你啊,多学着点行吗,别把客户都给得罪光了,上次邵局长介绍来的那个客户,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觉得你多嫩呢,别到时候传出去,大家都说我聂琼不会教人。”
  “哦,我知道了……”小曹耷下了头。
  “我要先走了。”说话间,吴若初已经挎起皮包,“芊芊过生日,我说好了去幼儿园接她。”
  日期:2015-12-12 19:20

  私立幼儿园门口停满了各种出尽风头的跑车,蹦蹦跳跳的孩子们被各自的大人带着钻进体面的车里,这些孩子普遍家境殷实、出身优越,上学放学有自家专车接送,然而,接送他们的通常是深得器重的司机,而非日理万机的父母。
  聂家虽也有司机与保姆若干,但吴若初还是经常抽出时间亲自接送芊芊,不过她从不开车,要么步行,要么坐公交搭出租,要么就是有聂家的司机跟着。她明明是有驾照的,据说好几年前,聂家有个老佣人曾目睹这位未来的聂太太隔三差五在大街上骑着摩托车飞驰,老佣人不会想到,多年后这狂野的女子竟会嫁入聂家,脱胎换骨般的疏淡如菊,除了必要的坐车场合之外,她不再触碰任何机动车。某次聂家一位经营车行的朋友请她试车,她推辞得一干二净,好像那是什么禁忌。

  穿行在幼儿园的一排排游乐设施间,吴若初看了看手表,有些来晚了,步伐加快上了楼,找到芊芊的教室,却发现里面没有女儿的影子。
  芊芊的老师见到她后立刻迎上来,“哎呀,聂太太来了啊,是这样,聂芊小朋友刚才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
  吴若初心下一松,转身就打电话给丈夫聂鼎。他的声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端,沉稳而分明,“我带芊芊去挑蛋糕,她还想吃冰淇淋,我们在甜品店等你。”
  他报出甜品店的名字,那是一间很平凡的小店,不是什么高档地方。聂家虽然财大气粗,聂鼎却通常没什么富人做派,吴若初第一次跟他约会时,他请她去一家旋转餐厅吃饭,出手并不小气,桌上菜肴甚丰,还有不少海鲜,不过吴若初当时身体状况不太好,很没有胃口,本来指望着他能多吃点,浪费粮食毕竟可耻,但他居然吃得比她还少,从餐厅出来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倒是在街边买了两串烧烤填肚子,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后来女儿来到他的生活中,他毫无父亲的架子,花大把时间跟女儿打成一片,富养她的心,却从不把她藏在温室里,高级的玩具很少给她买,取而代之的是经常带她去感受大自然,与花鸟虫鱼为伴。同样,那些金碧辉煌的餐厅也基本上见不到这对父女的身影,他们总是流连于大街小巷间,尝些民间美食,跟买栀子花的大妈聊聊天。就连过个生日,也没想过大张旗鼓,只要能吃上最爱的冰淇淋,芊芊就会笑得比什么都灿烂。

  去甜品店的途中,天渐擦黑,这个城市靠海,空气里夹杂着隐约的咸。吴若初匆匆独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聂琼打来的电话,“刚才那个曾先生要找的江惠玉已经找到了,就在本市,别提多好找,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去一趟,如果人家同意见面呢,明天就把那曾先生带过去,早点结束这一单子生意吧。”
  “我可能要晚点才能过去,待会儿要给芊芊过生日。”吴若初步子未停。
  “哎哟,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那行,你晚上不用来了,明天我会准备礼物,你帮我带给芊芊,我这姑婆当得太糊涂。”
  “这样吧,你先把江惠玉的地址给我。”吴若初从皮包里掏出便签和水笔,“如果芊芊那边结束得早,我就过去一趟。”
  日期:2015-12-12 20:15
  电话里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聂琼用一种方便记录的缓慢速度说出了江惠玉目前的地址,等了半天,却不见吴若初有任何回应,只听到窸窸窣窣一堆乱响,以及有点像哽咽声的某种喘息。
  纸笔散乱地掉在地上,吴若初跌跌撞撞靠向路边的一棵树,撑住树干,胃中翻腾,天旋地转,一阵阵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指甲不自觉地掐紧树身,额上的汗坠落在杂草丛中。黑压压的夜色俨然一只吞吃中的猛兽,她全身如坠寒窖,大口大口呼吸,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饶是如此,她仍是用了好长时间才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颓然贴着树蹲下,久不回神。
  当她终于抬起疲软的胳膊将手机举到耳边时,聂琼竟然还没有挂断。
  “你怎么了?”聂琼只是随口一问,谁都有不愿示人之事,她并不打算好奇。
  “姑姑,这件事你能交给别人做吗?”吴若初努力将声音稳住,“我还是要多陪陪芊芊……”
  “陪芊芊过生日是吧?行,那你可以明天再去。”聂琼点出她的漏洞。
  “我……我不想去……姑姑,你找别人吧。”
  “别人?我们事务所哪有别人?除了你、我、小曹,其余都是一些只挂名不干活的,我一把老骨头也跑不动了,更劝不动,小曹那个急脾气指望得上吗?不就只有你能托付了?”
  “我不能去,姑姑。”吴若初闭上眼睛,“你……别逼我。”
  聂琼一听,心知严重,“算了,我不勉强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客户而已,我让小曹去,你不用惦记,就这么着。”
  正准备收线之际,聂琼却听得那边吴若初幽幽道,“等等。”

  日期:2015-12-12 21:08
  聂琼洗耳恭听下文。
  吴若初似是咬了咬牙根,“好吧,我今晚就去。”
  甜品店门口,吴若初掏出化妆镜照了很久,收住了脸上的苍白,才推门而入。聂鼎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灯火笼罩着他,衬得他有种格格不入的寂寥。他静静注视着一旁玩耍中的芊芊,脸上是一抹很浅的微笑。
  芊芊正和店主的女儿玩得兴起,趴在柜台上给刚烘培好的蛋糕挤上果酱,脑后的长辫子晃来晃去,一见吴若初,欢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她怀里,“妈妈,你来啦!”
  聂琼那个电话带来的锥心冲击立刻被芊芊的笑容撞散许多,吴若初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宝贝,生日快乐,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拿到礼物的芊芊急于向新朋友展示与分享,又跳回了柜台的椅子上。吴若初坐到聂鼎对面,安静地撑了腮,喘上一口气。
  “你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回事?”聂鼎向来是个心细的人。
  “有吗?”吴若初掩饰般地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水。
  聂鼎没有再问下去,这是他们夫妻间心照不宣的共识。
  不一会儿芊芊也回到桌边,服务生将生日蛋糕端上了桌子,歪歪斜斜的奶油果酱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朋友的手笔,五根配色抢眼的蜡烛在蛋糕中央燃起,众人齐唱生日歌,蜡烛吹熄,芊芊说,“我的愿望就是爸爸妈妈和我永远在一起!”
  店主的女儿尚年幼,不懂得说吉利话,朗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日期:2015-12-12 21:55

  芊芊不高兴了,“你知道什么啊!一定灵!”
  眼看两个孩子就要闹别扭了,聂鼎赶紧拉过芊芊,切下一块蛋糕,让芊芊端着去给店主的女儿尝尝,彼此都别耍脾气。
  芊芊很乖地过去了。吴若初感叹道,“女儿真听你的话。”
  聂鼎望着芊芊和伙伴握手重归于好的身影,低声说,“很多人都说她像我,其实这也是种难得的缘分。”
  吴若初难以抑制地神色一黯,“聂鼎,我待会儿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姑姑让我去办点事。”
  “需不需要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坐公交车就可以。”
  芊芊回来了,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说,“刚才店主阿姨问我为什么叫聂芊,爸爸妈妈,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的目光先是投向妈妈,吴若初毫无头绪,“这名字是你爸爸取的,问他去。”

  芊芊又转向聂鼎,只见他愣了愣,“因为爸爸觉得芊这个音很好听。”
  他的神情令吴若初仿佛能猜出些什么,但她没有细想,半个意识都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间过了八点,一家三口走出店门,吴若初来到车站,搭上通往旧城区的晃荡公车,坐在靠后的位置,静得就像座椅上的一粒灰尘,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致,越靠近目的地,记忆就解冻复苏得越残忍。
  日期:2015-12-12 22:23
  整整五年了,她没有再来过,甚至想要彻彻底底远离这里,她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这里根本没有发生多少改变,每一块残破的路标和招牌,每一扇冰冷的卷闸门,每一列排着队买盒饭的人群,都还是当年的样子,曾经处于修建中的百货大厦如今已然竣工,终于给这片老旧之地添了些新的颜色,年少的吴若初曾拉着一个人的手,满怀憧憬地对他说,等到商场开张,他必须带她逛上一整天,陪她试衣服,夸她穿什么都漂亮,当晚他就仔细地折好了一叠皱巴巴的钱,笑着告诉她,那是留着到时候花的。

  旧城区的夜晚没有什么灯光,吴若初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素净与冷冽,车到站停下,她昏昏然下了车,仿佛踏入一个似曾相识的迷梦,眼前的街道和建筑如同被制成标本般毫无变迁,她本想相信这是时光倒流、往昔回温,可是闻着萧索的空气,却无法不清醒地知道,海市蜃楼只是断壁残垣,敲打耳膜的喧哗笑声也只是她的幻听。

  她朝着自己曾住过三年的小院走去,经过一家即将打烊的小面馆时,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面馆门口的老板娘也看见了她,解下围裙惊奇喊出,“小吴姑娘!”
  吴若初回头,攥紧了背包带,望着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陶阿姨。”
  “差点认不出是你!”陶阿姨快步迎上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啊!也不回来看看阿姨,阿姨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呢,一点音信都没有,人间蒸发了似的……”
  “陶阿姨,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吴若初浅笑。
  “你变了不少,现在过得怎么样?”陶阿姨想起几年前那个穿着碎花长裙在巷子里奔跑的明丽姑娘,再打量着眼前吴若初持重的烟灰色衬衫长裤,察觉到她已今非昔比。

  “我过得不错。我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女儿。”
  “那挺好的,嫁了什么好人家?娶了你这样的媳妇,是他们的福气。”
  “他们都待我很好。”吴若初偏过脸,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她告诉陶阿姨,今天她过来是有点事情要办,陶阿姨便没有久留她,渐静的街道上,她向前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小院的门前。院门上贴着松脱的春联,褪色的红纸被夜风吹得飘起来,院子里高大的海棠树依旧亭亭如盖,枝叶越过院墙直伸到外面来,算算这棵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院子里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它却兀自生机勃勃。
  日期:2015-12-12 22:40
  到了这个时候,吴若初反而镇定许多,站上染了青苔的台阶,轻轻叩门,没多久,院门悠悠敞开,门后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头发有些长,而且并未打理,身上穿着皱皱的T恤,看上去邋遢而流气。
  “你找谁?”男人狐疑地看着这个明显与自己身处的世界有着云泥之别的女人。
  “我找江惠玉,请问她住这里吗?”

  男人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点点头,“她是住这儿没错,请问你是谁?”
  “先让我进去好吗?”吴若初抬脚跨过了门槛。
  院子里不像她还在时那样整洁,菜地早已荒了,牵牛花架也消失无踪,四处堆积着废弃的木料和生锈的自行车,还有只剩下两根弦的破吉他,什么都变了,唯独海棠树还是过去的模样,那种执着的姿态甚至让她不敢走近。
  进屋后,吴若初接过男人递来的一杯温水,惊讶地发现屋子里的陈设并未做过什么置换和修整,和记忆中无甚差别,顶灯如蒙尘一般昏黄,墙上的年画像被啃过一样破烂。电视机旁的老座钟每走一圈都会停顿三秒,需要常常校正时间。仅有的两扇房门,其中一扇紧闭着,门页上竟有触目惊心的一些划痕,像是人为的摧残,而不仅仅是出于岁月的磨蚀。
  吴若初知道这里曾经的主人在五年前远走高飞,临走时把院子卖了出去,后来的屋主将它用来出租,因此没有重新装修,想必租户都是一些穷人,没那个闲钱去布置屋子,这里才得以保持陈旧的样貌。
  “你找惠玉有什么事?”男人略带戒备的声音把吴若初拉回现实。
  “能不能先让我见见江小姐?我想跟她面谈。”吴若初遵从着尽量不向无关之人透露来意的原则,“你是她丈夫?”
  “不,我是她哥哥。”男人黯然,“你恐怕不知道她的状况……面谈?那是不可能的,你和她谈不出什么……她人不清楚了。”
  日期:2015-12-12 23:23
  “不清楚?”

  “通俗点说,就是疯了。”江兄紧紧蹙眉,显然这种说法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吴若初沉默下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你要跟她谈什么?”江兄不耐烦了。
  吴若初开始解释自己是“灯火阑珊”寻人事务所的职员,受人所托要寻找某某某。从业几年,这套说辞她早已在无数场景之中重复了无数遍,得到的反应通常有欣喜若狂、热泪盈眶、悲痛控诉、含恨回绝之类的,却从来没遇过江兄这般恐怖的大笑,直笑得前仰后栽,青筋根根暴起,脸膛像喝了酒一样红得吓人,目光里是一览无余的凶怒。
  “你是说那个姓曾的乌龟王八蛋要找惠玉?这他妈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当初他是怎么一脚把惠玉踢开,自己飞黄腾达去了,居然还有脸回来!妈的,立刻让他滚,猪狗不如的东西!”

  吴若初想起曾先生要她转达的意思,试着开口道,“曾先生说,他非常对不起江小姐,希望能用下半辈子来弥补,只要江小姐原谅他,他什么都肯……”
  “放他妈的千秋大屁!别说得像良心发现了一样!在外头混不下去了,想浪子回头?惠玉被他害成了这样,他说弥补就能弥补?门儿都没有!”
  吴若初心知棘手,恐怕是劝不成了,但她还是争取,“无论如何,请让我见江小姐一面,她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江兄在原地站了几秒,勉强抑制住了奔突的怒气,叹口气缓缓扭开了那扇关着的房门。许多旧日的影子扑面而来,吴若初极力不去理会,只把注意力放在墙角蜷缩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大概四十岁,长发披散,面容暗沉,正用手指抠着墙上的白漆,一下下机械而呆滞,目光空洞无神。
  “江小姐,江小姐?”吴若初叫了她几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依然在跟那面墙过不去。
  日期:2015-12-12 23:44
  “她不会搭理你的。”江兄苦闷地摇头,“她病了快二十年,时好时坏……那年姓曾的混蛋走后,她嫁过人,我以为她会开始新生活,没想到慢慢就不对劲了,她说起了胡话,无缘无故撒泼……她丈夫跟她离了婚,她又回到了我这儿,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难道那个王八蛋又要把她从我手里夺走?我绝不同意!”
  吴若初看到房间的窗帘和地板上都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你每天照顾她,挺不容易的。”
  “大部分时候她都很安静,除了上个月纵过一回火,半年前剪过一次衣服,三年前自杀过,再早些时候的事儿我就记不得了。”江兄说着残酷的字眼,眼睛却柔情地看着江惠玉,“平时要照顾她,我不怎么有空挣钱,连房租都快交不起,差点没被房东赶出来,幸好俩月前,这房子换了个主儿,新房东不仅没把我们轰走,还免了房租,说只要他在这里一天,我们就放心住一天,只是要保护好这房子,还有院里那棵树……话是这么说,但惠玉纵火那回,幸亏我救得及时,要不然整座房子都要给烧掉,他知道了,也没拿我们怎么样,真是个好人啊,而且还经常过来看我们。”

  “你们真的决定不见曾先生?”吴若初不想在这样一座触景伤情的房子里听这种凄苦的故事,把话题扯了回来,“我能问问江小姐吗?”
  “你别刺激她了,就算你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吴若初走近江惠玉,俯下了身,问,“你认识曾鸣克吗?你想见他吗?”

  江惠玉抠墙的动作骤然停下,转过脸来定定地望着吴若初,眼神古怪,接着又转回去继续抠墙,只是手指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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